霓裳铁衣曲 第193章

作者:克里斯韦伯

  “倒是看不出来,这靺鞨蛮子还真会说话!”王朴心中暗喜,他伸手接过烤白鹳,笑道:“好,左厢一队的阿克敦,我记住了,今日我便欠下你这份人情,待到下次我射中了猎物,也请你来吃酒!”

  王朴告别了阿克敦,拎着烤白鹳走了回去,同伴们围了上来,看到王朴手中的烤鸟,纷纷大喜:“王旗头你可真有本事,三句两句便让这伙靺鞨蛮子拿出肉吃,对了?他们是从哪里弄来的?”

  “别把话说的这么难听!”王朴呵斥道:“人家凭本事射猎打来的,什么叫弄来的?人家按自家的规矩把打到的猎物分给咱们,你们几个都修修口德,也不怕吃了生口疮!”

  众人被王朴这番呵斥,不由得讪讪发笑,回到自家火堆旁,将那只烤鸟分开配粥吃了,然后分派了夜间岗哨,各自休息不提。

  次日清晨,随着第一声号角响起,唐军收拾行装,准备早饭,吃完后开拔,在新罗向导引领下,王文佐领兵很轻松的乘浮桥渡过汉江,然后一路西北而去。在王文佐的身旁,李波高举着代表着“熊津都督府王”的大旗,红边白底的大旗迎风招展。

  当唐军的被发现时,已经是渡过汉江后的第三天。黑齿常之带领的斥候发现了在远处的磨坊顶部有人正在窥探,但等他派出的骑兵赶到时,磨坊里早已空无一人。骑兵们继续追击,但不出一里就遇到了高句丽人,大约有五十名弓箭手和二十名骑兵,还有一百多步兵,双方稍一接触,唐军的斥候就向后退却,凭借一人双马的充沛马力,他们很快摆脱了追击。

  “你觉得这股敌人应该是高句丽的正规军?”王文佐问道。

  “是的!”黑齿常之答道:“这伙敌人的弓箭手多的出奇,而且不是那种滥竽充数的货色,斥候里有不少人受了伤!”

  王文佐点了点头,在古代各国冷兵器时代的军队中,弓箭手是技术兵种,也是做不得假的,九斗的步弓、六斗的骑弓,能开就是能开,不能开就是不能开,射的中就是射的中,射不中就是射不中。可不像长矛兵,随便拉群泥腿子,每人丢根竹枪,排成行列后面摆上督战队,两侧布置骑兵也能糊弄糊弄。这么高比例的弓箭手,可不是地方豪强的部曲能有的水平。

  “要等一下新罗人吗?”黑齿常之问道。

  “就等一等吧!”王文佐露出一丝无奈之色,原来自从渡过汉江后,新罗人的行军速度就变得很慢,无形之间就拉后在王文佐的唐军后面半日的路程,其间的用意王文佐也能猜出个几分来,只是他也知道这也不是金仁问能够左右的,只能装作不知道。

  “是!”

  “继续多派斥候,往左右方也多派些!”王文佐道:“这里是高句丽人的地盘,要多加小心!”

  “遵命!”

  王文佐的小心并不多余,当天傍晚,在唐军营地东侧大概十五里左右的一小片杂木林旁,唐军的斥候和高句丽人的骑兵之间爆发了一次短促的遭遇战,天黑结束了战斗,双方都不得不满怀着嗜血的愤怒退出战场,只留下满地的尸体和伤员,乌鸦在杂木林上发出喜悦的呱呱声,远处传来刺耳的狼嚎,为即将开始的盛宴做出预告。

“请见谅!”金仁问满怀着歉意的拍了拍王文佐的肩膀:“我的人走的太慢了!”

  “这又不是你的错!”王文佐笑道:“新罗人估计自认为在打一场和自己无关的仗,谁也没法让这样的士兵加快脚步的!”

  “是呀!”金仁问叹了口气:“我说了好几次,但都没有用!”

  “在军中如果用嘴巴说话没人听,那就只能用刀子说了!”王文佐笑着给金仁问倒了一杯酒:“不过这次我们南路军反正也只是担任牵制之效,主攻是英国公的北路,只要能牵制住四五万高句丽人,英国公那边便交待的过去了!”

  “这倒是!”金仁问笑道:“这么说来你对英国公那边很有信心?”

  “嗯,有霹雳车,高句丽人引以为戒自豪的大部分山城都不难攻下了!”王文佐笑道:“没了山城,高句丽人不过是没了壳的乌龟,若是英国公连这都对付不了,他这几十年的仗就白打了!”

  “脱了壳的乌龟?”金仁问笑了起来:“三郎呀三郎,你的嘴也未免太恶毒了吧?”

  “恶毒?我倒觉得恰如其分!”王文佐笑道:“明明占据着辽东千里沃野,却把城池都修在山顶上,这不是乌龟是什么?”

  “这就是你的不对了!”金仁问摇了摇头:“辽东那边虽然土地平坦,但多半都是沼泽,一下雨就洪水泛滥,并不是适合立国之地!”

  “要这么说,大唐的河北、江淮、江南原本也都是沼泽泛滥之地,是经过多年开垦坡塘,才将沼泽排干,变为良田沃野的!高句丽立国也有几百年了吧?可这几百年里他躲在山头上,不兴修水利,开垦田野,却把民力花在那几百座山城上,又有什么用处?要是他们把修山城的力气花在水利田郭上,现在辽东的户口少说也能翻两翻,就算不能打进中原做天子,把你们新罗百济倭国一股脑儿全吞了也不难吧?”

第479章 蛮夷与中国

  “打进中原做天子?”金仁问闻言先是一愣,旋即摇头苦笑起来:“三郎你说话还真是百无禁忌,高句丽可是塞外戎狄呀!”

  “那又如何?”王文佐笑道:“一百多年前,本朝天子的祖宗不也在武川骑马牧羊?不要说本朝天子,宇文家与高家也是如此,只不过一个在武川,一个在怀朔,莫非六镇的戎狄和辽东的戎狄又有什么区别?燕国的慕容氏的龙兴之地也是辽东,人家可没整天缩在山顶上修山城呀!”

  听了王文佐这番反驳,金仁问说不出话来。拜现代义务教育所赐,很多读者本能的用现代民族国家疆域来划分古代东亚各民族,认为突厥、铁勒、羌、匈奴等这些主要在中华人民共和国疆域范围内的是“我们”的,而新罗、百济、倭这些建立在现代其他国家领土之上的是“他们”的,至于高句丽这种横跨中外国家的,就成了两国历史学家打嘴炮的重灾区。

  但读者们却忘记了一个很简单的事实,在古代东亚是不存在现代这些民族国家的,拿现代民族国家那种标准来划分古代东亚世界无异于削足适履。比如吐蕃人依照现在历史课本,是我国历史疆域内的一个少数民族割据政权,而越南是平等邻国。但在唐朝人看来恰恰相反,因为吐蕃在唐代大部分时间都是敌国,最多也就是称藩,但越南中北部是大唐的交趾郡,是诸多郡县之一,与福建、江西没有任何区别。

  对于古代的东亚人来说,中原的天子不仅仅是中原地区的皇帝,还是整个已知世界无可争辩的统治者,是王中之王,而那边边缘地带较小的统治者必须向其称臣、纳贡以换取天子的承认、封敕以及保护,而天子也有义务建立一个秩序,确保无论强者还是弱者都能生存下去。各国不是平等的主权国家,也不存在神圣不可侵犯的疆域,只有天命观下的秩序和冲突。

  但从另外一个方面来说,中原天子这一职位并不会被某个家族、某个民族所垄断,任何一个拥有足够武力、威望、智慧和野心的人都可以推翻上一个天子,登上宝座成为其继任者。这一点也得到了古代中国人的承认,即“天道无亲”,上天并无亲私,对所有人一视同仁,天命不会永远眷顾一家一姓,所谓居于天位之人须得永远战战兢兢,如履薄冰,一旦天命有变,那就会烽烟四起,求为一布衣而不可得。小邦周可以灭大邑商而成为天下共主;汉高祖刘邦以布衣提三尺剑四年取天下,拓跋、慕容们自然也可以脱掉羊皮袄子,换上锦衣,踩着白毡登基为天子了。

  王文佐之所以瞧不起高句丽,并不是因为他们是蛮夷——这一点没什么,谁祖上都当过蛮夷,周部落定居岐山下种地之前不也在羌胡中间混过?那时候他们和放羊游耕的戎狄看不出任何区别,谁血统高贵还能高过姬姓?而是他世世代代专心当蛮夷。同样是辽东起家的邻居,慕容氏可是早早的就招募汉族流民,种地修水利,爆人口,有机会就打进中原当皇帝了去了;高句丽人从西汉算起,建国有近八百年的历史,却打下汉代郡县的治所不住,人口主要聚居区在辽南山区,而把土地最肥沃、农业基础最好的辽河平原空在那儿不开发,把宝贵的人力物力花在修山城上。其结果自然是甲叠的越厚,挨打越惨,挨过了隋炀帝,挨不过唐高宗,最终被人连根拔起。

  “那三郎若是你为高句丽王,当如何治国?”金仁问笑道。

  “不误农时,兴修水利,建城郭,奖励农桑,奖励户口增加这些自然不必说了,最要紧的是派出探险队,探查水路,远通商贾,使得财库充盈!”

  “探查水路,通商贾?”金仁问露出了疑色,古代世界基本都是农业社会,农业生产的发达与否决定了整个国家的存亡兴衰。古代中国搞了几千年的农业生产,早就已经有了十分成熟的经验,简单的来说就是统治阶级春秋农忙季节别瞎折腾,让农民有足够的时间搞好农业生产,农闲时间组织农民搞大规模水利以及其他工程建设,通过奖励优秀的农业生产者来推广新技术,通过增加户口来增加税赋劳役收入。王文佐前面说的那些都是古代中国的大路货,只要是个州县长官就知道了,但后面说的那些就比较少见了,农为本,商为末,这是当时的共识。像王文佐这样强调商业的确实很少见。

  “对!”王文佐笑道:“辽地虽然土地广袤,但气候苦寒,人口多胡少汉,就算再怎么兴农,也比不过中原之地。所以光凭农业肯定是不成的。而且多沼泽密林,交通不便,但这里也有一桩好处,那就是有数条大河,蜿蜒曲折,绵延数千里,与大海相通,往北有无穷之地。其地多皮毛、琥珀、松香、蜂蜡等宝物,多戎狄,皆淳朴悍勇敢战。若以打造船舶,重金赏士,令其探清航路,沿途设置商站,定期通航,以中原之瓷器药物锦缎与戎狄易当地珍物,互通有无,我居其间,必坐致巨富,国不加赋而府库充盈,以此招募戎狄为军,何患国家不安康!”

  金仁问听了王文佐这番话,沉吟了许久,最后叹道:“家父半生心血,不过灭百济,兴新罗一事。国人皆以为旷古未有之英主,与三郎你这番谋画比起来,不过是儿戏罢了!”

  “呵呵!”王文佐笑道:“仁寿兄高看小弟了,令尊是把事情做成了,我这些却只不过是白纸上作画,难易岂可以道里计。若是等我把此事做成了,再夸奖我不迟!”

  “可是三郎你有没有想过,若是如你方才所说的,辽地土地广袤肥沃,士马精强,时间长久只怕会成为中原的祸患!”

  “不错,的确有这种可能!”王文佐泰然自若的点了点头。

  “那三郎你还要这么做?”金仁问目光如箭矢,盯着王文佐的眼睛。

  “当然会!”王文佐笑道。

  “原因呢?”金仁问问道:“据我所知,三郎你不是那种不爱父母之邦的人!”

  “呵呵!”王文佐笑了起来:“我当然爱父母之邦,只不过目光要比旁人看的远一些,仁寿兄,你熟读我国史书,应该读过《公羊传》吧?”

  “《公羊传》?自然读过!”

  “那就好!”王文佐笑道:“在《公羊传》中,有一句话“南夷与北狄交,中国不绝若线”,里面的南夷指的是谁?”

  “自然是楚国!”

  “不错,在春秋时候的人们看来,定都于江陵一带的楚国是南夷,是不折不扣的敌国夷狄,但到了战国时候,楚国就是七雄之一,而到了秦末,楚地就是反秦义军的主力,建立大汉的汉高祖更就是一个楚人,到了那个时候已经没人再把楚人当成蛮夷,楚人已经成为了大汉的一部分,对不对?”

  “是!”金仁问也是聪明人:“你的意思是,即便将来辽地因为你强大了,将来也会成为大唐的一部分?短时间的敌人会让大唐更加强大?”

  “不错,不过那时候未必是大唐,也许是另外一个朝代,但这片土地终归要和中原连成一体,这里靺鞨、契丹、铁勒最终也会与中原的汉家子血肉相连!中间也许会有曲折,但结果却是一定的!”

  “三郎你想的也未免太远了!”金仁问笑道:“这恐怕都不止几十年上百年,三百年,四百年都不一定了。那时候你我早就都死了吧?”

  “是,但我们会有儿子,儿子也会有儿子,儿子的儿子还会有儿子,对不?”王文佐笑道:“子子孙孙无穷匮也!”

  “这倒是!”金仁问笑道:“三郎你这股子劲头当真是让我叹服,旁人能把自己这一代顾好就不错了,你居然想到那么远的事情!”

  “其实也不光是我想得远!仁寿兄,你在洛阳和长安呆了那么长时间,对这两座城市有什么想法?”

  “长安?洛阳?”金仁问皱起了眉头,他思忖了片刻后答道:“我从没有见过如此伟大而又富庶的城市,更难以想象的是这样的城市有两座!和长安和洛阳比起来,金城、平壤、泗沘都不过是个小村子!”

  “你方才说没有见过如此伟大而又富庶的城市!”王文佐叹了口气:“其实这世上有不亚于长安洛阳的城市,至少是曾经有过!”

  “曾经有过?”

  “嗯,秦都咸阳、汉都长安、洛阳、邺城、建邺,只不过他们都被战火毁掉了!”王文佐叹道,烛火在他的眼睛里跳动,似乎正在燃烧的城市,他的声音变得低沉而又柔和,有点像梦话:“其实除去大唐以外,在遥远的地方,也有不亚于长安、洛阳的宏伟城市:巴比伦、罗马、雅典、亚历山大、尼尼微,但是他们最后也被战火毁灭,化为一堆废墟,以供后人凭吊!”

  金仁问被王文佐的话语感染,一时间说不出话来,过了半响之后方才问道:“我从没有听过这些城市,你是怎么知道的?”

  “在长安时,我去粟特商人的会堂时找到几本书,这些城市的故事都是从书上看到的!”

  “嗯!”金仁问沉默了半响,叹道:“世间万物皆有始终,即便是长安洛阳也有那一日,这虽然可叹,但你我都是凡人,也做不了什么!”

  “那倒未必!让长安洛阳永世长存自然不可能,但多迁延一些岁月倒是不难!”王文佐道:“究世间兴衰,无非后世子孙忘却祖宗创业艰辛,骄奢淫逸,终致衰亡。如今大唐国势之盛,远迈前朝,然而子弟骄奢之速也远胜前朝,仁寿兄以为我说的对不对?”

  金仁问点了点头,对于这点倒是没有什么好争辩的。与两汉南北朝创业诸帝相比,李唐开国统治集团的出身可能是最高的——除去少数以武勇建功之人以外,李唐开国统治集团几乎和隋、北周换汤不换药,还是那一波人。这样的好处就是统治集团有丰富的军事政治经验,国家能够迅速的从隋末的战乱中恢复过来向外扩张,取得了一系列的胜利。坏处就是这波人几乎都是n代贵族,盘根错节,腐化骄奢的速度也是快的吓人。即便是以贞观之治而闻名的唐太宗时期,也可以看到大量兴建宫殿,赏赐勋贵宗室田地财富,其结果就是上层利益集团膨胀的速度惊人,层出不穷的爆发宫廷军事政变,无力对国家做真正的政治经济革新,财政吃紧,最后搞出安史之乱这种大事件。

  “那你觉得这会有什么后果呢?”王文佐问道。

  “这个……”金仁问皱了皱眉头:“三郎,长安洛阳的奢靡之风的确有,但这种事情哪国没有?不管怎么说,太子仁厚明睿你也是看到的,你若是看不惯大可暂时隐忍,待到太子登基,那时你大权在握,想做什么还不是举手之劳?”

  王文佐缓慢的摇了摇头,目光冰冷,与平日的温和可亲浑似换了一个人。

  “三郎你是什么意思?你难道不相信太子不?”

  “人是会变的,尤其是皇宫之中,众人包围之下的太子!”王文佐道:“再说纵然太子真的能够保持初心,登基之后信用我,我只怕也做不了什么!”

  “为何这么说?”

  王文佐拔出匕首,问道:“这匕首虽然锋利,但能够割到刀柄吗?”

  “当然不能?你这是什么意思?”

  “很简单,我即便大权在握,但执行我命令的人都是长安富贵之人,我如果想要改变这一切,肯定会令行不施,到头来不但成不了事,只怕自己的性命都保不住!”

  金仁问看了看王文佐的脸,突然叹道:“三郎你为何这么说,当初你在百济倭国时可不曾这么丧气!”

第480章 计中计

  “此一时彼一时!”王文佐叹道:“在百济和倭国时,我身边的人与我皆为一心,自然能无往不利,而在长安呢?那儿就是个烂泥坑,人人各怀异心,又能做得了什么?”

  金仁问听到王文佐对长安的评价,不由得叹了口气,半响之后道:“三郎,你说的虽然不错,但你早晚还是要去长安的,对不?以你的功绩,即便这次你不去长安,去长安的时间也不远了,到了那时候你怎么办?”

  这一次轮到王文佐被问住了,他站起身来在帐篷里来回踱步,最后道:“那也只有走一步看一步了!”

“那边就是敌军的营地!”斥候指着远处,高舍鸡登上岩石,向斥候手指的方向望去,夜色中的篝火放着光,似乎天上的星星,但与星辰不同的是,这些光点不会闪烁,只会随着夜风舒展收缩。

  “是唐军还是新罗人的?”高舍鸡问道。

  “是唐军的,新罗人的还要落后大概二十里!”斥候答道。

  “落后二十里?”高舍鸡皱起了眉头,他思忖了片刻,却想不出背后的原因:“还有什么别的消息吗?”

  “没有了!”斥候摇了摇头:“唐人和新罗人始终保持着大概半日的路程,或多或少,感觉两边各怀异心!”

  “各怀异心?”高舍鸡笑了起来,已经跻身中高级将领行列的他自然比普通斥候知道的要多的多,身为唐人的盟友,新罗人在百济灭亡之后,态度就发生了微妙的变化。就在不久前,他甚至还接触了几个新罗的密使,这些密使们所带来的信笺陈说利害,表明高句丽有必亡之理之后,便是新罗的承诺:表明只要他愿意接受新罗的招抚,守土安民,新罗就能够依照授与官职,安堵领地人民,并予以庇护。显然新罗人的这些小动作背着大唐人进行的,高舍鸡不由得暗想,假如自己把使者和那些书信送给唐人,那些新罗人在唐人面前又会是什么样嘴脸。

  “将军,将军!”斥候注意到了高舍鸡的异常:“唐人与新罗人若是各怀异心的话,这倒是个好机会!”

  高舍鸡不置可否冷哼了一声:“事情只怕没有这么简单,想办法抓几个活口来!”

  “喏!”

王朴用力搓手跺脚,希图换取一丝暖意,但从西北方向吹来的夜风依旧带走了身上为数不多的热量,活见鬼!时间仿佛也凝固了,过了这么久还没到换岗的时间,难道轮换的人忘记了?

  自从离开泗沘,他就再也没有修面,如今唇旁的软毛已经变成了短须,这让王朴暗自骄傲,他下定决心要把这些胡须保留到回到故乡,好像兄长们看看自己已经是一个真正的男人,无论是身体还是心灵。

  同伴的唠叨声从背后传来,他在抱怨夜哨禁止烤火,王朴知道他是说给自己听的,尽管王朴自己也很冷,不过他还是打算教训这小子几句,让他知道一个大唐军士应有的坚韧!

  正当王朴打算回头教训这小子两句,突然抱怨声停住了。他惊讶的回过头,却发现同伴已经扑倒在地,旁边站着三个黑衣汉子,各持刀剑,王朴本能的握住刀柄,下一秒钟却把号角凑到嘴边,但随即他右手一阵剧痛,却是被对方的皮鞭抽中了。随即被两个黑衣人扑了上来,被打落武器按倒在地。

  “怎么是个半大小子!”一个袭击者看清了王朴的脸,嗤笑道:“唐人都死光了吗?竟然把半大小子都拉出来了!”

  “还别说,这小子挺有种的!刚刚不拔刀,先抢着吹号角,再过两年就是条好汉子!”

  王朴愤怒的挣扎,努力想要用力撑起上半身,把压在自己背上的那人掀翻,但那汉子用膝盖顶住王朴的背心,压得他喘不过气来,正当他绝望的以为这次自己完了的时候,突然听到一声怪异的喘息,就好像喝水时呛到气管中一样,随即他便感觉到背上的压力变轻了。

  “娘的,有唐狗放暗箭!”高句丽的斥候的喝骂被一声惨呼打断,艰难的翻过身来的王朴看到那人伸手捂住自己的咽喉,一支粗长的箭矢贯穿,从他的脖子后面穿出来。地上躺着另一高句丽斥候,咽喉也中了一箭,王朴现在知道刚刚那怪异的声响是怎么回事了!

  是换岗的人来了?

  从绝望的深渊重新回到希望的平地,这种巨大的冲击让王朴不禁一阵头昏,完全没有注意到剩下的最后那个高句丽人向自己扑了过来,他用手勒紧王朴的脖子,将其当做盾牌挡在了自己前面,对着黑暗中喊道:“唐狗,站出来,不然我就宰了这小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