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诡异人生 第1749章

作者:白刃斩春风

  与此同时,随听到一阵沉闷却巨大的脚步声!

  咚!咚!咚!

  蓦然间,随心头所感,转头向身后看去,就看到一尊披覆着破烂甲胄、浑身流淌出金色鲜血的恐怖身影,此时踏破了黑暗,朝着大王所在的方向大步走来!

  那道身影,足足三丈之高!

  熊烈的人神气韵盘绕在‘他’身畔,化作了龙象虎豹诸相,群兽的阴影在他脚下伏行!

  但是,随注意到那奔行的群兽身上,亦飘散着一道道细长的人影!

  这是一尊人神!

  然而这尊人神却已经死了!

  ——他三丈高的身躯上,插满了刀剑矛戈,肩膀上水缸般深的创口里,斜挂着一驾战车,而这种种伤势,于他本身而言,实不足以致命,真正的致命伤来自于他脖颈上那一道隐隐有弥合趋势的血线。

  那一道血线,横过他的脖颈,曾经令他尸首分离!

  人神走近了,他丑陋狞恶的面容映入随的眼帘,那是——恶来!

  大王最为倚重的大将、大商讨伐军的统领——恶来,在今夜的这场战争之中,已经死了!

  恶来满背的血管之中,生长出了一缕缕细长人影。那些人影相互交织着,化作一头形容不真切、似猿猴一般的存在。

  巨大的‘猿猴’张开双臂,环抱着恶来的脖颈。

  恶来任由这‘猿猴’紧抱着自身,它双眼中不断流淌出金色的鲜血,狂烈凶猛的气韵甫一压入场中,便令那些死守在帝辛周围的甲士们心神颤栗,几乎不能支持!

  他们此前已经与死去的恶来交手了太多次。

  活着的恶来大将,固然勇猛强绝,但死去的恶来大将,却更加恐怖狞恶!

  每一次与恶来交战,除了丢下数十具同伴的尸骸之外,他们再没有其他任何的收获!

  不过,这一次恶来临近了精锐甲士们的战阵,却并未突入其中。

  它立在空地之上,寂静无声。

  在它庞大的身影之后,一袭白裙的妲己轻悄悄走来,她轻柔的声音传入场中,似乎就消除了甲士们心中的许多惶恐与疲惫:“如今有天帝使者前来拜见大王,大王难道不召见他吗?

  妾身作为侍奉苍天的使者,应当在旁侍候,不知道大王意下如何呢?”

  随在此时蓦地反应了过来!

  他头顶九日齐升,斑斓气韵使苍穹都变了颜色——他开声道:“大王,我持午王天帝旌节在此,一定不会令妖孽伤害到您!

  请容我入内拜见,我有大事要禀报于您!”

  站在‘恶来’之后的妲己,看着天顶卷动狂烈气韵的九轮斑斓太阳,再看看下方一脸严肃的随,她轻轻笑了笑,意味莫名。

  帝辛的声音在此时传了出来,落入随的耳中:“随所侍奉的主人,便名为‘午’么?

  他有气魄愿意与寡人见面,寡人又怎能避而不见。

  随,你来带路罢,寡人同你去见你的主人。

  祭师想要跟上来的话,也请一起跟来罢。”

  说话之间,那被众多精锐甲士们护持在中央的高大身影,亦抬步朝随所在的位置走了过来。

  甲士们面上皆有如释重负的表情,他们分开阵列,任由帝辛穿过阵列,走近随的身畔。

  随看着大王,未在表面上看到帝辛有丝毫变化。

  可他却觉得帝辛身上那种无形无色、无以言喻的‘纣气’愈来愈浓重,而他与大王只相距几个时辰未见,他在此时却感受到了大王的虚弱!

  他紧皱着眉头,转眼看向款款而来的天臣傩妲己,大声与帝辛说道:“大王!我的主人只答应了与您相见,并未答应见这位祭师!

  请这位祭师就呆在王宫之内罢,假若我的主人答允了见她,我愿再来王宫请她!”

  这个妖妇,分明就是导致大王手下精锐甲士损伤过重,连大商军队统领恶来都死去的元凶——大王必定不愿与她同在一处,是以随主动开声,希望借着自己主人的名义,来将妲己隔绝在此事之外!

  妲己闻声笑吟吟的,也并不动怒。

  藏在云雾里的双眸,看向了帝辛。

  帝辛摇了摇头:“留妲己在这里,等寡人回来以后,便只能看到妲己一个了。”

  这几句话让随惊出了一身冷汗!

  ——他只想到了保重大王的安危,却未想到,大王就此与自己离开,那妲己必然将在整座王宫内为所欲为了!

  随一时无言!

  辛的目光投向了妲己身后的恶来,恶来背后趴伏的那头像是在吸取他身上鲜血的‘猿猴’,浑身细长人影在风中飘荡着,蠢蠢欲动。

  “恶来是由寡人鲜血养育而成的人神,就像寡人的儿子一样。

  他已成人神,生命力之强大,不是寻常人可以比拟——如今虽然身首断裂,但还有一口气在,还能活得过来。”帝辛垂目看向妲己,“寡人答应了你一个要求,你又是否能够答应寡人,把寡人的恶来还回来呢?”

  “凡是人身,便皆在天神的造作之中。

  他今时能活,以后也终究会死的。”妲己轻声说道,“不过,既然大王如此要求,妾身又怎会不答应?”

  话音落地,妲己轻轻一招手——

  一阵大风吹卷而过,盘踞在恶来后背之上的‘猿猴’,忽然飘散作一道道嚎哭的人影,它们漫天飘卷着,刹那间归于妲己身后——九道色彩斑斓的狐尾一霎显现,又瞬间消隐而去。

  恶来的身躯急剧缩小着。

  他的头颅滚落在地,身躯跟着倒塌下去。

  但他明明已经身首分离,胸膛却仍在微微起伏着,并未真正死去。

  辛迈步走过去,将恶来的头颅安置在其脖颈之上,而后掌中忽然流淌出灿白的火焰,火焰里,汩汩鲜血流淌而出,洒在了恶来脖颈的裂口之上,那般从火中流淌出的鲜血,竟令恶来脖颈上的裂口逐渐弥合——

  这个瞬间,随感应到了狂烈的纣气喷涌而出!

  他看着大王掌中火焰里流淌出的鲜血,若有所思。

  而妲己目不转睛地看着这一幕,直到帝辛站起身来,她忽然轻声说道:“您对苍天已不再赤诚,此事在今夜之后,必定为天所知了。”

  帝辛摇了摇头,并不回应妲己甚么,而是向随说道:“走罢,随。”

  “是。”

  随恭敬答应,头顶九日旌节摇动着,带着帝辛走入黑暗里。

  那白色衣裙的身影飘飘荡荡,跟在二者之后。

第1504章 五千年来谁铸鼎?(一)

  简陋屋室之中。

  两道高大身影相对跪坐。

  屋外投照而来的浅淡月光洒落在他们的肩头,映出二者的面容轮廓。靠近门口的男人一身华服,面容粗犷而刚强,与他相对的青年人相貌英俊,身上的鄙陋衣衫于青年人而言,甚至都是恰到好处。

  四下里的幽暗环境,及至黑暗中流动的风,都好似成了那青年人的雕饰。

  他身居于自然之中,本身即是自然的师法。

  渠时候在苏午的身后,他的身形隐在黑暗里,变成了一抹浅淡的剪影。他借着主人宽厚肩背的遮掩,小心翼翼地将目光投向主人对面锦衣华服的君王-帝辛。只看了对方一眼,他便又急匆匆地收回目光,生怕被对方发现。

  当下坐在这间屋室中的大商君王,已然是葛长部的敌人。

  然而渠真正面见商王,却无法仇视对方半分——这位谈吐宽和,眉宇间自信强干之气隐隐溢发的君主,与存在于大多数人口中的那位商王,实在大相径庭,渠甚至无法将人们口中的商王辛,与眼前真实的‘辛’联系起来!

  辛……难道真如随所说,是一位英明君王?

  天下传言,实在是谣言?

  渠的信念隐隐动摇,他转而看向自己侍奉的主人,摇摇晃晃的信念顿又被强固住了。

  纵然辛是一位英明君王,但自己所侍奉的主人,与辛相比也分毫不差——只是主人终究没有竞争天下,成为‘贯通天地人三者之王’的意思……想到这里,渠心中又不免有些遗憾了。

  随同样在苏午身后侍候着。

  他绷紧面孔,神色严肃,努力让自己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对得起、配得上‘午王天帝使节’的身份。

  今时他是以午王天帝使臣的身份,面对曾经的旧主。

  不论从前对旧主有多推崇,多敬爱,他今下既已侍奉了新主,便应当时刻以新主的体统、利益为重。

  他挺直了腰背,令自己看起来更有气势。

  但他所能做的也唯有绷紧面孔,挺直腰背而已——实际上,在今下的屋室中,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苏午与帝辛身上,随努力保持使臣礼仪与体统的行为,于今下其实无关紧要。

  白蒙蒙雾气遮盖着妲己的面容。

  这位突然出现,继而成为大商唯一天臣傩的女子,将目光从随的身上挪开,对随今下刻意作出的种种仪态举止,不免从心底觉得幼稚可笑,可当她的目光落在苏午身上的时候,心里又生出许多迷茫来。

  她是皇母降生、不落因果的‘先人’,往尘世中来,只为达成皇母的心愿,为皇母尽孝。

  何谓先人?

  先天之人,始源之人,即为先人。

  妲己自认为作为‘先人’,自身的位格高过在场的每一个凡人。

  何谓‘皇母’?

  皇者,通‘煌’,皇于此时的甲骨文中,即是祭坛上不息的焰火,带来人间的黎明,万类的生息,宇宙的运转,是以所谓皇者,乃是真正的天神,不归于天统属,实可以开创一方宇宙天地的‘天神’!

  此般天神,与大商祭祀天庙中的种种神灵,更完全不同!

  妲己的母亲,须称之以皇母,其位格之高,更高过了帝辛的列祖列宗、大商先王先公所化的诸般‘天帝化身’!

  然而,妲己作为皇母之女、始源之人,今下看到苏午,内心却生出了一种莫名的熟悉感,她从来没有情绪的心神间,隐隐有一种喜悦感,此般喜悦之情,甚至让她想变作一头小兽,投入那个男人的怀里,与他亲昵。

  她因此种不知从何所起的感觉而深深迷茫。

  笼在她面上的白雾翻腾着,一缕缕极细极细的人影绒毛从雾气里飘洒出,融入妲己的眼耳口鼻之中。

  她因观见苏午而生出的种种莫名情绪,一时间又被那些‘绒毛’清扫一空了。

  苏午目视与自己相对而坐的商王‘辛’,在他目光之下,帝辛身上流淌出熊烈宏大的人王气韵,然而此般盛烈的人王气息,却被根出于他血脉之中的种种天帝气韵彻底压制住了。

  那般恐怖强横、没有道理可言的天帝气韵盘绕在帝辛身外,化作了一道道玉玦,一重重玉玦相互盘绕连接,最终五道玉玦的缺口深深嵌入帝辛的胸腹之上——那一重重玉玦,好似一个个扭曲的人影。抵至帝辛胸腹之上的五道玉玦,此时化作五个苍老的形体,他们张开手臂,奋力撕开帝辛胸腹部的血肉,将头颅扎进其中,啃噬其五脏六腑!

  而在此之外,一缕缕沉积着莫名气韵的血迹在帝辛身外流淌着,周游着,并最终蜿蜒向苏午的身躯,与如今的苏午血脉相连。

  ——这是故始之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