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诡异人生 第1741章

作者:白刃斩春风

  贞人无用!”

  帝辛声音更低,他背对着比干,向其连连摆手。

  他瞳孔紧缩,汗如雨下,剧烈痛楚如狂涛怒波般不断冲击着他的神智,今下却还要分出心力与比干交谈!

  他已经不能再多勉强自己半分,随时都会因为这般剧烈疼痛而昏厥过去,再从剧痛中惊醒,周而复始!

  而此般惨相,却不是一个为君王者应当呈现给阿衡的状态!

  比干看着大王因为剧痛而微微颤抖的肩膀,再将目光转向那倒在地上的酒爵、散发酒香的铜罍,他叹了口气,内心忽然明白了甚么——外界传闻帝辛纵情声色,耽于饮酒作乐,只怕完全是假的。

  大王嗜酒,应有他的苦衷。

  太师向辛躬身拜伏,行了一礼,继而起身,忧心忡忡地离开了宫殿。他确因长久把持宗庙祭祀,而忽略了对国政朝纲的了解,今下正要借这个时机,了解清楚大商而今究竟是何状况!

  直至身后再没有任何人的脚步声,帝辛终于维持不住这般姿态,一下子瘫坐在地。

  鲜血已经染红了他的衣袍下摆。

  他瘫坐在血泊之中,双手捂着胸膛,耳边响起了密集的、类似环佩碰撞的清脆响声。

  叮当,叮当叮当——

  一道道恐怖阴沉的人影化作了玉中的棉云,它们身带鳞片,拥挤于大殿之中,盘绕成一条条头尾相近的蛇形——这一道道阴沉的蛇形,转瞬间变作一道道天帝玦,无数天帝玦环环相扣,最终拥挤在帝辛身畔,将他胸腹上的裂缝撕扯得更加扩大,以至于他的内脏从胸腹间拥挤了出来!

  那些恐怖阴沉的人影头连着尾、尾连着头,最前头的五颗先祖首级,竞相啃咬起帝辛拥挤出胸腹裂口的脏腑来!

  “嘶——”

  帝辛双目血红,他从贴身衣袋中拿出了两块漆黑尖锐、隐隐散发火气的石头。

  他挥汗如雨,双手不断碰撞、摩擦那两块燧石。

  两块漆黑燧石在此般不断摩擦碰撞中,渐渐分裂出‘人’字形的裂缝。

  裂缝中,火星跳跃。

  火星里,有座泥巴堆砌的小庙里淌出汩汩鲜血——帝辛便以手蘸取那火中流淌出的鲜血,不断涂抹在胸膛上。

  那些奇异而古老的血迹,覆盖在他的胸膛上,便至于簇拥着他的‘天帝玦’一寸寸远离了他。

  他胸膛上的裂缝逐渐弥合,拥挤出来的残破内脏,顿又归回原位。

第1496章 恶来

  那自明亮火焰中流淌出、继而被帝辛涂抹于胸膛之上用以弥合胸腹伤势的血液,亦随火焰熄灭而消失无踪。涂抹于帝辛胸膛上的血痕也徐徐消隐去。

  但帝辛身上却散发出一种古老而悠远的气韵来,他将沾着斑驳血迹的衣衫披在身上,遮住了自己的胸膛,却难遮住那般古老、悠远、始源一般的气韵。他目光看过空荡荡的大殿,而后沉声说道:“来人。”

  话音落地之后不久,门外侍候的甲士步入殿中,在大殿门口向帝辛跪伏下拜。

  “寡人身上旧疾复发,需要一段时间休养生息。

  你去请恶来将军至于宫中,为寡人看守寝殿。”帝辛同那甲士说道。

  那甲士亦看到了地上一滩滩渐渐干涸的血迹,他微微抬头,见帝辛脸色苍白,更知大王伤势绝对非同寻常,是以忍不住出声道:“是否要将天臣傩也一起请来,请她为您医治伤势?”

  甲士口中所称‘天臣傩’,在今时只有一位。

  即是已自殿内离开的女子‘妲己’。

  辛缓缓摇头,闭上了眼睛:“不必劳动天臣傩。”

  “那请大王先回寝殿休息,奴这就去请恶来将军入宫。”甲士满面担忧,再一次说道。

  “恶来不入宫,寡人不休息。”辛再度摇头。

  甲士见状,只得恭敬应是,匆匆走出大殿。他未有与其他同僚透漏任何消息,一路出了王宫以后,将恶来寻到,带回了王宫之中。

  恶来,身高九尺,披覆一身金甲,配一对黄钺。

  其领数百甲士直入王宫之中,不久以后,就将帝辛护送至寝宫之中休息,同时封锁了寝殿四面,禁绝任何宫人靠近。

  赤日炎炎。

  猛士如林簇拥着大王的寝宫,他们配齐甲兵,体魄之上蒸腾的气息,几乎聚集成了一团团火焰,要将大地都点燃。

  而寝宫前的小型祭坛上,恶来昂首而立。

  人神的气韵在他身躯之上缠绕着、沸腾着,化作了狮虎龙象种种猛恶之兽,天地间流淌的劫运覆淹着他的躯壳,在忽恍之间,好似将他变作了祭坛上一尊黑黢黢的威严神像。

  寝殿前的道路尽头,妲己穿过林荫,款步而来。

  她见彼处商王的寝宫已被那些修炼‘人王法’的甲士们团团包围,身后空气倏忽氤氲,一条条斑斓狐尾浸入天地虚空之中,从四面八方朝那座寝殿接近而去,试图探知到内里商王的真实情形究竟如何——

  忽有一阵风动!

  恶来张开眼目,铜铃般的双目一瞬间好似变作了一对灯笼,高悬在寝殿之上,俯视四面八方游行而来的斑斓狐尾!

  一道道狮虎龙象等诸恶兽的脸谱从那对灯笼下铺陈而出,倾轧向四面八方的斑斓狐尾!

  九道狐尾未与那些沾染着浓烈香火人意气息的恶兽脸谱有任何接触,一瞬间倏忽退缩回妲己身后。妲己的面上像是笼着一层雾,她隔着那条长路,与恶来充满嘲弄的双目对视了一个刹那,便更改了前来‘看望’大王的主意,转身就此离去。

  ……

  大商宗庙之畔,几座草庐拼凑成的院舍里。

  殷商太师,权倾朝野的比干,此时穿着一身便服,他一手持一柄猪毛做的刷子,一手牵着一头几乎要高过他的山羊颈上绳索,正从木盆中蘸取清水,刷洗着那头毛色雪白,没有一根杂毛的山羊。

  山羊高昂着头颅,下颌上的胡须随风摇晃。

  它微眯横瞳,一副悠然自得,很是惬意的模样。

  经过比干一番刷洗,那头公山羊的毛发也并没有变得再白亮分毫,它本已是一堆雪、一团云,再洁白又能光洁到哪里去?

  反倒是若稍有不慎,哪怕只是沾染上些许尘灰,都会损伤了这份无垢洁净。

  比干素日看顾大商宗庙,几乎不问世事,每日除却洒扫宗庙、祭祀先祖先公之外,他最喜欢做的事情便是刷洗这头跟自己一同出生,伴随自己至今的公山羊了。

  此般山羊,在商人眼里,亦是神兽之属,被称为能识忠奸、断善恶的‘獬豕’。今商遇疑难悬案,需要判别对错之时,往往就是将双方带至一头公山羊前,那公山羊若对其中一方点头,则表明那一方犯有大错,应当受到刑罚。

  将人之对错善恶,寄托于一头山羊身上,岂非儿戏?

  山羊又怎可能真是公断是非的獬豸?

  比干自觉此事甚为可笑,是以他用了十余年的时间,从礼制至于民风习俗之上,彻底推翻这种以山羊断案的传统。

  仅仅只是一个‘山羊断案’的传统,想要彻底推翻,尚且耗费了他十数载的时间,又何况其他?

  是以比干更知大王欲废除人殉遭遇的阻力有多大。

  此事几乎没有达成的可能,而大王偏偏要这样做,这便令比干与今商王意见相左,他由此渐将重心移至宗庙祭祀之上,对于国政大事甚少过问了。

  而今入殿拜见大王,与大王争执,在现下看来,确是他接受来的信息不足,一时受了蛊惑所致。

  比干将猪鬃刷子丢进水盆里,把手里的绳索拴在了石柱上。

  他拍了拍那头公山羊的背脊,无声地笑了笑。

  从前大商断案,将是非对错寄托于一头公山羊是否点头之上,与今商、今时自己将大商国运种种,完全寄托于天庙祭祀之上,又有何异?

  贞人们占卜出‘凶’的卦象,事实结果便一定是‘凶’么?

  贞人们认定某人登临大为,即可‘天下大吉’,最终便一定能吉顺如意么?

  如今,比干自己收集了诸多消息,了知了‘九国献子’之事全貌以后,已然对这所谓巫傩占卜,起了质疑之心。

  他听到门外响起一阵脚步声,转而安坐于旁边的石墩上,看着公羊悠闲地吃着草,一时愣愣出神,直到那阵脚步声的主人走入草庐院舍里,向他躬身行礼,口称:“叔父。”

  此时,比干终于回过神来。

  白发老者抬头看到一俊美高大的男人正立在自己身前三步以外。

  男人一身华服,身后跟着众多甲士与仆从,他面上带着恰到好处的谦恭笑意,向比干行礼之后,又同那头老山羊躬身行礼。

  老山羊见其动作,却直接向华服男人屈起前肢,跪倒了下去。

  华服男人顿时一脸惊讶,转而将目光看向了石墩上坐着的比干——他眼神里暗藏的得意之色,都被此时的比干尽收眼底。

  比干在内心里摇头失笑。

  大抵是自己从前被雾蒙住了眼,竟然从未发现,这个一向被自己视作恭谨有礼的子侄,面上会有这样丰富生动的表情。

  “獬豕竟然向我行礼?

  这实在是太折煞我了——叔父自幼养到如今的这尊神兽,而今已然越来越通灵了啊,如果依照古礼,将它安置在殷都祭庙当中,背负冤案的庶人前来拜它,一定能被它审断出许多冤情。

  天下之间,又会少许多悬案,平息更多冤魂了。”华服男人-帝乙庶长子‘微’又向獬豕躬身行礼,继而又得那所谓獬豕跪拜不停,他眼神赞叹,如是向比干说道。

  从前的比干若听得子侄这一番说辞,必然会开怀大笑,与之辩论一番獬豕置于祭庙,引庶人前来叩拜,从而审断案件的提议,是否真正可行,并且要赞自己这个子侄真正有贤德之相,所以可令獬豕都跪拜于对方。

  但他如今见微如此,只觉得对方惺惺作态,内心里索然无味,于是笑道:“它向你行礼,莫不是因为你四下里给它吃了许多好食粮?

  你亲它,它自然亲你。

  人尚且如此,又何况牲畜之类?”

  微闻此言,顿时察觉到叔父比干话里有话,他心思飞转着,同时洒脱一笑,揭过了这个话题:“原来是这样么?

  倒是我小题大做了。

  叔父今令我过来是为何事?我每日清晨都会前来祭扫宗庙,供奉祖宗,叔父每日见我,还没有看腻?还要专门请人来找我过来,咱们叔侄叙旧?”

  面相俊美,与帝辛有三四分相似的微说道。

  他话语里隐隐有些撒娇、打趣的意思。

  微虽是帝乙之子,但自幼长于比干膝下,至其十岁时,方才被带回王宫,是以与比干感情深厚。

  其长相比之帝辛更柔和秀美,帝辛身上毛发甚多,二人身高虽不相上下,然因帝辛人王法修行更胜一筹之缘故,相比微变更显阳刚魁梧,也因此显得微柔弱一些,更令比干怜爱。

  比干看着这个向自己小意撒娇的子侄,好似看到了自己早夭的爱子。

  他定了定心神,将那些杂念按落心神间,转而一正神色,向微说道:“我今日已经入宫拜见了大王,询问‘九国献子’之事。”

  微听言,顿时心跳加快。

  他表面上不动声色,道:“想来我弟一定与您争吵过一番,诘问您,是谁劝您前来阻止他恣意行事的罢?

  大王是不是已知此事系我所为。

  还要质问我,收了那周国多少好处?”

  微一番言辞连消带打,直击要害,他一边说着话,一边挥手令身后的奴仆上前,使之打开随队伍而来的几口大箱——在那几口大箱中,堆积了海量的贝币、玉璧、黄金等财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