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李春风一杯酒 第266章

作者:小楼听风云

  这几年,谁惹他、他怼谁,无论孰强孰弱、是生是死,他都没有怂过。

  唯一一次绕着道走,就是东渡出海前,阳破天在杭州堵他那回……

  可没成想,到头儿来还是阴差阳错的弄成了这个样子!

  杨戈沉默了许久,才叹着气开口道:“用你们楼外楼最快的消息传输渠道,替我给阳破天带个口信过去……江浙那笔账,我可以暂时不跟他算,但只此一次,再敢算计我,就老账新账一起结!”

  “另外,我不管他们明教内部怎么争、怎么斗,总之杨天胜和凤阳杨家不能出任何差池,谁要敢动他们,我客栈都不开了,往后就招呼他一个!”

  跳蚤杵在他面前,不停的擦着汗,嘴就跟被浆糊黏住了一样,一个字儿都不敢往外吐。

  杨戈看他一眼,接着开口:“再替我转告你们家道尊,这件事我杨二郎扛了,他尽可放出风去,无论任何人因为这件事找你们楼外楼的麻烦,我都将视作是对我杨二郎挑衅,你楼外楼因为这件事死多少人,我就要他死多少人,我杨二郎说话,一口唾沫一口钉!”

  杀气腾腾的语气,令跳蚤一个激灵,本能的站直了身躯,抱拳拱手道:“是,二爷!”

  杨戈挥手道:“去传信吧,要快!”

  跳蚤一拱手:“小的晓得!”

  说完,他转身小跑着离去。

  留下杨戈一人,再次重重的叹了一口气:“怎么想做点正事儿,就这么难呢?”

第227章 后继有人

  “老朋友,如此重注,可不太像你的作风啊……”

  黄山、天都峰之巅,阳破天与周胤对坐万里云海之上、一览众山小,两股强大的气场针锋相对,虚空之中仿佛有两片乌沉沉的阴云在角力,令人望而生畏。

  说话的人是阳破天,他眺望着已经看了数十年却依然看不够的壮阔云海,似笑非笑的随口说道,那漫不经心的语气,仿佛真是朋友之间的闲聊。

  “是你下注太早,也太重……”

  周胤端端正正的盘坐在蒲团上,面前一盏热茶升腾着丝丝缕缕白气,他却丝毫没有摘下无面黑铁面具,浅尝一口的意思:“我才是被你们裹挟进赌局,不得不跟此重注。”

  “你应当清楚,我没得选!”

  阳破天目光散乱的微微摇头,淡淡的说道。

  周胤:“你其实有的选,你只是选错了而已。”

  阳破天微不可查的皱了皱眉头,目光投向周胤,认真问道:“那杨二郎出道满打满算也不过两年半,你对他哪来如此大的信心?”

  周胤无动于衷,沉默了片刻后,才淡淡的回道:“你应该知晓,不该说的,我不会说,但我劝过你……不要与杨二郎为敌!”

  他为何对杨二郎有如此大的信心?

  因为他是当世唯一一个亲眼见过杨二郎抽刀,还活着的绝世宗师。

  因为他是当世唯一一个清楚杨二郎三打张玄素全过程的绝世宗师。

  阳破天莫名烦躁,不耐烦的加重了语气说道:“我说过,我没得选!”

  周胤:“你有选……即使今时今日,你依然有的选!”

  阳破天气笑了:“你要本座去向一介黄口孺子负荆请罪?”

  周胤:“若只是放不下前辈高人、一教之主的脸面,便休要提什么没得选!”

  阳破天:“你又何尝放得下脸面?你若放得下脸面,会站他一介黄口孺子?”

  “这你便说错了。”

  周胤摇头:“我不似你,人前显圣、风光无限,无论那人找没找过我,我都绝不会将我楼外楼百年基业,押在他身上。”

  阳破天不解的问道:“何出此言?”

  周胤心平气和的答道:“我不知那人与杨二郎孰强孰弱,但我知,他已经很苍老了,而杨二郎还很年轻,比你我都要年轻!”

  阳破天想了想,也很认真的回道:“太年轻,也不全是好事……”

  周胤:“但年轻的血,总是热的不是吗?押杨二郎,杨二郎会视我楼外楼为友,押那人,那人会视我楼外楼为走狗……你明教亦然!”

  阳破天无言以对,心头忽然也生出了丝丝悔意……他明教先前的手牌,可比楼外楼要好太多太多。

  但很快,他便掐灭了那一丝丝悔意,面无表情的挥手道:“事已至此,多说无用,你今日亲来,只为替那杨二郎传个口信?”

  周胤:“我若是说,我今日亲来,还为拉你这个老朋友悬崖勒马,你可会信?”

  “你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

  阳破天嗤笑道:“我已恶了他杨二郎,现在收手,他杨二郎也不见得会将江浙之事一笔勾销,还凭白恶了法宝寺那位,岂不是枉做小人?倒是你,法宝寺那位前脚去找了你,你后脚就把我和那位卖给了杨二郎,真不怕他一怒之下毁了你楼外楼百年基业?”

  “这就不劳你费心了,紫金山上左右不过只是几间老屋,他若看不顺眼,尽管毁了便是。”

  周胤淡淡的回道:“来之前,我就已经料到,以你的为人,不撞南墙绝不会回头,但我还是来了,而你也果真没有令我失望……也罢,今日便权当是全了你我二十多年交情!”

  阳破天笑不出来了,难以置信道:“真要如此?”

  周胤:“法宝寺那位是个什么角色,你知、我也知,他破关出寺,必然不会只满足于搅动些许江湖风波,而杨二郎,就是他绕不过去的一道坎……”

  他站起身来,迎风而立:“言尽于此,后会无期!”

  说完,他纵身跳下山顶,一步数丈的脚踏树梢离去。

  只留下阳破天面色阴晴不定的独坐莲花峰之巅,久久不语。

  不多时,山下不远处传来一阵悠远的喧闹人声,阳破天顺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望过去,就见大批人马沿着崎岖蜿蜒的山道上山。

  从他的角度,还能清楚的看到,那批人马一路往光明顶方向进发,沿途不断有大量明教弟子加入其中……一派人心所向、众望所归的模样。

  “我选错?”

  阳破天俯视着山下喧闹的人马喃喃自语道,眼神中渐渐浮起一股不耐烦的暴戾之意:“你怎么不看看这群乱臣贼子,心头几时有过我这个教主?”

  山下走在登山队伍最前方的杨天胜,似乎感应到了他的目光,抬头隔着层层叠叠的山林,隔空与莲花峰之巅的阳破天遥遥对视了一眼。

  好几息后,他才收回目光,紧了紧肩上的鎏金剑匣,继续看路,他那一身火红的宽大袍服,走在人前就如同一杆鲜艳的大纛一样,源源不断的吸引着驻扎总坛的各路明教弟子汇聚到他的身后。

  为了这一日,他已东奔西走部署了大半年……

  ……

  在明教,历任教主都因为要时常闭关练功、深居简出,大多数时候都是作为精神象征存在的。

  真正管事的,乃是左右二使。

  名义上,光明右使统领挂着明教字号的各堂各支,比如杨天胜所在的青木堂,就是直属他爹明教光明右使杨英豪统领。

  而逍遥左使,则统领天下明教散人,就是那些生性桀骜、不愿加入明教任何堂口分支的明教教众……

  但细究起来却也绝对,光明右使麾下也有一批亲近的明教散人,逍遥左使麾下也有几个亲近的堂口分支。

  造成这种现象的主要原因,既有历任教主分化制衡的因素,也有明教内部招安派与造反派争斗已久,从上到下都分成了两路人马。

  到了杨天胜这一代……明教内部的形势,略微有些微妙。

  一、教主阳破天只有一女,嫁予了关门大弟子陆无极。

  二、光明右使只有一子,逍遥左使只有独女,还打小就青梅竹马。

  早些年,这点微妙形势还不太凸显。

  一者,光明右使杨英豪乃是教主阳破天的心腹,任劳任怨且从无怨言的那种。

  二者,杨天胜早年性子浪荡,既无心教务、也无心练武,横看竖看都无枭雄之姿。

  若是没什么意外,下一代的明教顶层架构,会复制他们这一代的明教顶层架构。

  陆无极会在阳破天的保驾护航之下专心致志练功习武,突破绝世宗师,稳坐明教教主之位。

  杨天胜或接他爹杨英豪的班、或者接他岳丈的班,兢兢业业的继续辅佐陆无极统领明教。

  直到杨天胜男大十八变,短短几年间就从一头只知道四处吃瓜的猹,迅速成长为一名顶天立地的男子汉,武功、威望、功劳、人缘都在极短的时间内超越了上一辈的明教巨擘们,直追阳破天这位明教现任教主……

  实话说,倘若杨天胜是要抢阳破天的教主之位,无论是他爹,还是他岳丈,乃至明教各堂各支的话事人们,都不可能支持他!

  这不单单是因为阳破天在位多年积累下的威望,还有他们相互扶持数十年所积累下的情义,以及教规教义等等因素。

  但杨天胜多聪明啊,他一开始就摆明了車马,他依然尊敬阳破天这位现任明教教主,他要争的是下一任教主之位!

  这……就叫他爹和他岳丈,乃至明教各堂各支的话事人们,很难不支持他了!

  从他杨天胜他爹和他岳丈的角度来说:‘我们尊你阳破天、敬你阳破天,这一点毛病都没有,可没道理我们还得尊你女婿、敬你女婿吧?怎么,你家的崽子是亲生的,我们家的崽子就是收养的?’

  从明教各堂各支话事人的角度来说:‘若是连杨天胜这等天时、地利、人和都处处占尽的后起之秀,都中断不了教主之位一脉相传的现状,往后就更不可能撼动阳破天一脉对明教教主之位的把持了……咋的,这造反还没成功呢,你们老阳家就开始玩家天下那一套了呗?以后我们是不是还得向你阳破天磕头,三呼‘万岁’?’

  各路明教名宿巨擘,都在或明或暗的支持杨天胜此番争夺明教下一任教主之位的行动,这才造成了光明顶所在的黄山明明是阳破天的大本营,杨天胜到来却是一派“箪食壶浆,以迎王师”的众望所归气象!

  这既是英雄造时势,也是时势造英雄!

  ……

  杨天胜带着越来越庞大的登山队伍,一路如入无人之境的穿越重重险关,逼临光明顶!

  直至光明顶之前,才有百十身穿整齐黑色劲装,头裹鲜红头巾的总坛护旗卫,抽刀出鞘堵住登山的台阶,挡住他的去路。

  为首之人,提刀指着杨天胜,面红耳赤、声嘶力竭的厉声咆哮道:“杨天胜,你是要犯上作乱吗?”

  “破军啊,咱们熟归熟,但你乱讲话我可一样告你诽谤哦!”

  杨天胜仿佛看不到凶悍危险的眼神,淡笑着缓步上前,抬手缓缓面前雪亮的长刀:“我们不是明教人?我们来不得总坛?还是说,我明教何时新增了非召不得回归光明顶的教规?”

  为首之人瞪着牛眼,持刀的手剧烈颤抖着,却又不敢真一刀劈在杨天胜身上,只能无能狂怒的咆哮道:“你来总坛所为何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

  “你既然知晓我来做什么,还挡着小爷作甚?”

  杨天胜的表情骤然转冷,右臂闪电般的探出,一把攥住他持刀的手用力一捏。

  就听到一声清脆的骨鸣声,雪亮的长刀登时脱手。

  杨天胜左手精准的接住下落的长刀,面无表情的上前徐徐将刀插回他腰间的刀鞘里:“刀,是用来杀敌的,不是用来对准自己人的,念在你久居总坛,养尊处优不懂事,这回我不与你计较,再有下回,哪只手不想要了,你就用哪只手抽刀……”

  说完,他与面色绛紫的为首之人擦肩而过,径直走进水泄不通的护旗卫当中:“劳驾众兄弟,让一条路出来,莫挡着我们做正事。”

  百十护旗卫微微颤栗的按着腰刀,却无一人敢真把刀子从刀鞘之中抽出来。

  他们不缺乏以身护教的勇气。

  他们只是不知道如何应对眼前的情况。

  颤栗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因为压抑抽刀的冲动。

  适时,一道不阴不阳的嗤笑声从百十护旗卫后方传来:“你不就是想抢夺教主之位么?本堂主就在这里,你杨天胜有种,就从我的尸体上踏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