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李春风一杯酒 第171章

作者:小楼听风云

  他骂着,转身就要走。

  杨英豪眼疾手快的一把拽住长子:“你上哪儿去?”

  杨天胜疑惑的扭头看了一眼老父亲:“还能上哪儿去?点齐人马,去砍死烂屁股的阴阳人!”

  杨英豪怒其不争的低声喝道:“你有点脑子好不好,东厂是什么衙门?你说灭就灭?那打狗还看主人呢!”

  杨天胜面红耳赤的扯着喉咙怒声道:“打狗?小爷还想糊他老赵家一巴掌呢!就是狡兔死走狗烹,也不是这么个烹法儿吧?杨老二哪里对不住他老赵家,要换来这么个下场?别说他赵曙不想弄死他二叔……咋的?得了便宜还卖乖?姥姥!”

  杨英豪实在忍不了了,挥手又一巴掌把他打歪:“你跟老子吼什么?老子姓赵?”

  杨天胜挨了一巴掌,气焰稍降,但旋即便虎着脸说道:“爹您要怕事儿,儿子带人蒙面去干死那些阴阳人,不就是朝廷鹰犬吗?他杨二郎杀得,小爷凭什么杀不得!”

  杨英豪就又是一巴掌把他头打正,怒喝道:“杨二郎、杨二郎,是杨二郎你爹还是老子是你爹?他都还没急,你急个什么玩意儿?皇帝不急太监急?”

  他的话音刚落,一道中气十足的河东狮吼就从后院传来:“杨英豪你个老泼皮再口不择言、胡言乱语,老娘锤爆你的狗头!”

  爷俩齐齐缩了缩脖子,大眼瞪小眼,谁都不敢再吭一声。

  直到后院的脚步声远去之后,爷俩才抻了抻脖子,齐齐松了一口气。

  杨英豪面色不善的盯着长子:“这下舒坦了吧?回头你娘要是收拾我,你看老子怎么收拾你?”

  杨天胜丝毫不怂:“您要敢收拾我,看我娘怎么收拾您!”

  杨英豪面红耳赤的抬起手掌:“倒反天罡……”

  杨天胜非但不躲,反倒把脸凑上去:“来来来,您往这打,让娘好好看看,您是怎么教儿子的,我跟您讲,我不聪明就是被您打的,您知道您自个儿手劲有多重吗?您知道您的大嘴巴子对于一个孩子来说伤害有多大吗?”

  杨英豪颓然的垂下手一跺脚:“真是造孽啊!”

  杨天胜见好就收:“好了好了,孩儿跟您斗斗嘴而已,您咋还认真呢……不过这事儿,孩儿一定要去,朝廷如果只对付杨老二,那也就罢了,杨老二早就做好朝廷会对付他的准备,我等着接应他出海就行了,可朝廷要拿杨老二的家眷开刀,这事儿就过不去了!”

  “换句话说,朝廷都把事做到这个地步了,孩儿还这么眼睁睁的看着杨老二独自一人去死磕朝廷,那孩儿与杨老二还算什么朋友?朋友不是这么做的!”

  他不闹了,杨英豪也拧起眉头正色道:“值得么?爹不反对你与杨二郎相交,那个小家伙的确是个不世出的人物,但你为了杨二郎,把咱家乃至整个明教都拖下水……真的值得么?”

  杨天胜也正色道:“爹您这话孩儿不赞同,什么叫孩儿为了杨老二将咱家和明教拖下水……咱家和明教,什么时候在岸上过?”

  杨英豪摇头:“你不必与为父狡辩,事情是怎么一回事,你自个儿心头有数!”

  杨天胜想了想,反问道:“那孩儿这么说吧……无论是我们凤阳杨家、还是明教,何时是因为我们低眉顺眼、逆来顺受,才令朝廷放我们一马?”

  杨英豪依然紧紧的纠结着眉头:“话虽如此说,可刀兵一起,便将祸及数十万教众……”

  “就是因为怕起刀兵……”

  杨天胜铿锵有力的打断了老父亲犹豫不决的言语:“才必须不惧刀兵,否则,我明教名头再响、教众再多,也不过只是一个任朝廷鱼肉的软柿子罢了!”

  杨英豪必须得承认,这逆子说得有道理。

  但他作为明教光明右使,他必须得对整个明教负责,不能任由杨天胜由着性子胡来,只能说道:“兹事体大,爹必须前往总坛与教主磋商之后,方能做决议。”

  杨天胜点头:“您去商量您的,孩儿有多大碗吃多少饭,您要实在担心孩儿连累家里、连累教里,孩儿一人一剑过去,南沙湾抗倭是孩儿与杨老二一起挑的头,有祸孩儿当然也得与杨老二一起扛!”

  杨英豪本能的抬起右手,但临抡在杨天胜脑袋上时,又悻悻的收了回来:“你个混账自个儿听听,你说得这叫什么话?老子是怕你连累老子?”

  杨天胜正色道:“孩儿失言,但意思就是这么个意思,杨老二拿孩儿当亲哥,孩儿就不能拿他当表弟,他有了麻烦事就想着让孩儿置身事外,但孩儿不能真眼睁睁的看着他独自一人去面对麻烦事,朋友不是这么做的……就算孩儿帮不了什么大忙,给他递一递刀子总是行的。”

  杨英豪张了张嘴,却又闭上了。

  他或许真的是老了,竟开始羡慕起这些后生仔不夹杂任何利益的纯粹友谊……

  他伸手轻轻揉了揉长子的脑袋,心头大感畅慰的笑骂道:“说的这是什么蠢话,你爹还没有老到提不动剑、杀不了人地步,天塌下来、爹替你扛!”

  “爹。”

  杨天胜也笑道:“孩儿虽然不成器,但也可以为您遮风挡雨了,天若塌下来,孩儿也可以替您扛!”

  杨英豪看着长子,心神一阵恍惚,好像才发现当初那个牙牙学语的小不点,已经成长为顶天立地的男子汉了。

第148章 天意弄人

  洛阳紫微宫,御书房。

  熙平帝赵曙看着面前东厂刚刚送回来的折子,久久无言。

  对于他而言,这张折子带回了一好一坏两个消息。

  好消息:主T黄瑾不负他所望,一上场就整了个大活儿,稳稳的拉住了杨二郎的仇恨。

  坏消息:黄瑾这把发挥得太超常了点,仇恨值严重溢出了,搞不好得殃及他这个团长。

  “这狗奴才到底是真蠢还是揣着明白装糊涂?对付这种倔驴,能上这种手段吗?”

  赵曙头疼得无能狂怒,脑海中已经浮现起那头倔驴背着刀,掀起一溜儿烟尘一路狂奔进京的画面了。

  那头倔驴上回入京当街揍了沈伐。

  下回再入京只怕得冲击紫微宫了。

  紫微宫当然敢不怕那厮冲击……

  但问题是,御马监里的老太监青黄不接,镇国的宗师级老太监是死一个少一个,若是真教那头倔驴拉着一两个镇国老太监同归于尽,他老赵家的江山都得抖三抖!

  再有,若真叫那厮冲击了紫微宫,无疑又是开了一次影响极其恶劣的头。

  “换将?不行,不能换,换了将天下人该如何看待朝廷?换了将谁去给那头倔驴泻火儿?”

  熙平帝轻揉着隐隐作痛的眼眶,忽然就有些理解沈伐处理那头倔驴时狗咬刺猬——无从下嘴的难受感了。

  平心而论,他的确很想给杨戈一个足够深刻的教训。

  但他真没想把杨戈逼到不死不休的境地……

  一来,他的确很爱惜杨戈的才能和心气。

  二来,他也看清楚了,杨戈的确没有反心,甚至连升官发财的野心和欲望都没有。

  熙平帝心头甚至还存了几分打磨掉杨戈身上那些桀骜的毛刺儿,能再为他所用的心思……毕竟杨二郎牌虎头铡,一铡一个不吱声,谁用谁说好!

  可黄瑾那个狗奴才这么一搞,别说再收那头倔驴为己用了,那头倔驴不进京闯宫闱都得数他恩怨分明、老成持重了。

  “不行,朕得补救,绝不能让那头倔驴进京!”

  赵曙揉着隐隐作痛的眼眶,强打精神起身:“摆驾御马司!”

  ……

  那厢,熙平帝在紫微宫坐立不安之际。

  这厢,朝廷六司联合执法的大队人马正大张旗鼓、雄赳赳气昂昂的顺水南下。

  六司人马一路游山玩水、雪月风花,许多久居京城的事务官,心头都已经开始蠢蠢欲动的期盼‘扬州瘦马’滋味了……

  绝大多数人,都将此番兴师动众的大行动,当成了一次难得的出公差、开花账的好机会。

  他们这种想法,其实也不能算是错……至少错的不离谱。

  毕竟在他们的眼里,此番行动乃是以举国之力去捉拿一个孤家寡人,能有什么意外呢?

  即便那个人,是名震大江南北的杨二郎,也不会有什么意外。

  刀豪?

  如果四老七雄十二豪能够对抗朝廷的话,那他们才应该是朝廷。

  是以在他们的眼中,此番行动无功而返的可能性是有的,其他的可能性是完全没有的。

  这不能怪他们坐井观天、目光狭隘。

  而是他们所掌握的杨戈情报当中,缺失了一个很重要的信息,那就是杨戈习武的时间。

  事实上,截止目前为止,清楚知晓杨戈“小宗师之体”的只有沈伐和蒋奎这两个不讲武德、老早就对杨戈动过手脚的人,即便再加上有可能知晓的熙平帝赵曙,以及从杨戈口中得知此事的刘莽,也仅仅只有四人。

  在其余人的眼中,杨二郎只是一个闭门苦修多年,武功大成出道即巅峰的天才高手。

  一个自幼习武,冬练三九、夏练三伏十数年,武功大成一举成名天下知的天才高手。

  与一个练习时长两年半,一心一意做个店小二摆烂却还摆成天下前二十的惊才绝艳高手作比较……

  前者固然可怕,但显然还不够可怕。

  而后者眼下就已经很可怕,但更可怕的是他的未来。

  熙平帝和沈伐,考量的是杨戈的未来,是失手的后果,因为他们知道,时间站在杨戈那一头。

  而其余人,考量的是杨戈的当下,是一次不成再来一次,他们误以为,时间站在他们这一头。

  ……

  大队人马行经宿州,夜宿宿州码头。

  宿州官府的大官小官们闻讯,连夜发动全城餐饮从业者和歌舞从业者,前往码头招待诸位京城来的大人。

  花衙门的钱,一次性巴结内廷外廷六大执法机构,这种买卖谁会错过呢?

  是夜,宿州码头之内丝竹声、欢笑声,不绝于耳;大口酒、大块肉,大称分金银……

  上至东厂厂公黄瑾、下至刑部的马夫,人人都沉醉在地方官员的热情当中。

  值夜?

  值什么夜?

  哪个不开眼的蟊贼敢在太岁头上动土?

  那不是老寿星吃砒霜,活腻味了么?

  直到午夜之时,一阵“走水了、走水了”的惊慌高呼声,突然打破了码头杯盏交错的欢笑声。

  喝得东倒西歪的各路人马踉踉跄跄的钻出船舱打眼一瞧,停泊在码头中央的那五条楼船,全都亮着火光……

  再定睛一看,好家伙,那不是东厂那五百人马的座船吗?

  东厂五百人马拢共就五条楼船,还处于各大衙门船只的包围当中,一次性全着了?

  好家伙,还真有蟊贼敢在太岁头上动土啊?

  江风凛冽,裹挟着一股阔别已久的野蛮、残酷气息,冷冷的拍打在官家人们的脸上,吹醒了他们的酒意!

  如众星捧月般身处各路主官包围之中的东厂厂督眺望着自家熊熊燃烧的座船,胖脸一阵青一阵白。

  “反啦,全反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