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侠且慢 第760章

作者:关关公子

  “神尘和尚亦正亦邪,国师都看不透,想招安没那么容易。”

  李嗣皱了皱眉:“南朝以道家为尊,十二州唯有沙州能看到遍地寺庙,我大梁开出立佛家为国教的条件,也没法请动神尘和尚迁入北梁?”

  跟在后面的曹阿宁,因为是曹公公徒弟,对神尘和尚的事儿挺了解,接话道:

  “其实南朝废帝继位后,怕坐不稳皇位,暗中派人去请过神尘和尚,开的条件,就是让‘二圣’变成真二圣,封两个国师,神尘和吕太清平起平坐。”

  李嗣回过头来:“结果呢?神尘和尚怎么回复?”

  曹阿宁道:“神尘和尚说,废帝看上的是他的武艺,不是他的佛法,拒绝了朝廷。”

  李嗣张了张嘴,无言以对。

  子良公公接话道:

  “太后娘娘自幼信佛,而圣上则是三教皆尊,神尘和尚若是真圣僧,我等以宣扬佛家为由,也请的动。

  “但可惜,真大彻大悟的圣人,不会做强行劝人眅依佛门之事。

  “在国师看来,神尘似乎并不在意是否能成佛,更像是一个外人执掌了佛家,心里并没有佛,但又得尽心尽力帮佛家传承佛法,为此只能在不破坏清规戒律的情况下,做自己想做的事,比如惩恶扬善、除暴安良。”

  李嗣摸着下巴琢磨了下:

  “这听起来没什么不对。”

  戌公公掌管的是缉盗所,对此摇头道:

  “惩恶扬善,也讲究‘杀必有度、善必有尺’,扒手偷东西,最严酷的惩罚也是砍双手;若是人家偷你几文钱,你直接把人罚做苦役,囚禁到死,明显过于严酷,和惩恶扬善没关系了。

  “而神尘和尚,只分‘有罪和无罪’,不分罪之大小,逮住了就是终身为奴。这蛮不讲理的行径,放在江湖上都算魔头了,夜惊堂至少还给人一个痛快。”

  李嗣想了想,评价道:

  “其实吧,根据刑部那边的说法,有罪之人,后悔都是后悔被抓住,而非后悔曾经干了坏事;真正能为所行之举自责忏悔的人,一万个里面不一定出一个。神尘和尚或许是知道他们没诚心悔悟,才不放人……”

  戌公公道:“事实确实如此,但‘国无法不立’,什么罪判什么刑罚,要严格依照律令;我觉得你有错,便一律判终身为奴,放在帝王身上都是暴虐之君,神尘和尚不过一个僧人,哪来的这么大官威?”

  一行人说着说着,就变成辩论了。

  子良公公听了片刻,抬手打住众人的话语:

  “所以说,神尘和尚亦正亦邪,很难说清是圣人还是恶人。我朝尊佛家为国教,或许能请动真高僧,但神尘和尚不一定。”

  李嗣知道北梁当前的境遇,拿的出手的高手,基本就只剩国师和山高皇帝远的北云边了,如果挖不倒神尘这种人物,后面局势相当被动。

  就在一行人愁眉不展之际,李嗣灵机一动,忽然想起了什么:

  “对了,我跟着沙陀部的军卒,从溶洞出去的时候,在兵道的出口,发现了始帝出兵时留下的碑文,上面用古梁文写了一句‘神授九术、奉于川口’。

  “我猜测这九术,就是鸣龙图,咱们若是找到,九张鸣龙图能不能按死夜惊堂?”

  ?

  子良公公乃至背后之人,听见这话皆是一愣。

  曹阿宁开口道:

  “九九归一,能剑斩诸天神佛,夜惊堂算什么东西?但鸣龙图是吴太祖所留,始帝早生了八百年,那时候哪儿来的鸣龙图?”

  说完曹阿宁还不动声色回头看了下背后。

  李嗣知道时间对不上,不过想想还是道:

  “就算不是鸣龙图,这‘九术’能帮始帝一统天下,也绝非凡物,有总比没有强。”

  寅公公等人想想也是,插话询问道:

  “川口在什么地方?”

  李嗣作为礼部侍郎,负责的就是和西海的外交,对历史了若指掌:

  “在沙州关外的大漠里,以前是红河的源头,不过早就断流了,据前朝考证,应该在月牙湾附近。”

  “月牙湾在什么地方?”

  走在前面的向导,此时回头道;

  “往西南走,大概四百来里地,我和首领去过一次,除开一个湖,周围都是无人区,也没啥东西。”

  李嗣摇头道:“两千年前的东西,早就深埋地下不知多少丈了,周围哪里能找到东西。要不咱们去看看?”

  子良公公稍微斟酌了下,询问道:

  “去千佛寺可顺路?”

  “要绕一下,不过也饶不了太远。”

  子良公公见此也不多说,微挑下巴,便跟着向导朝西南而去……

第二十七章 双向奔赴

  “驾——”

  蹄哒蹄哒……

  月色洒在戈壁滩上,炭红烈马全速飞驰,在背后带起一线烟尘。

  夜惊堂手持缰绳,扫视着远方那座位于山脉间的大河谷,心头倒是生出了几分恍如隔世。

  记得上次从望河垭经过,还是在去年初春,当时刚送完镖从沙州回来,带着些许沙州的货物,身边跟着六子等镖师,旅途非常平淡,没有任何变数,他也已经习惯了这种当镖头的小日子,甚至开始幻想起,某天能在路上遇到个落难侠女,和侠女泪一样抱回家搭救,然后拜堂成亲什么的。

  但让他没想到的是,刚带着队伍回到红河镇,便听说了义父醉死在酒桌上的消息,跑回镖局,看到的只有放在灵案上的老刀,和已经躺在棺木里的糟老头子。

  而他的人生,也在那一刻彻底转变,从有父母管教的梁州野小子,直接变成了举目无亲的边城浪子。

  在遵从遗嘱离开红河镇时,他以为自己永远不会回来,也不清楚在人吃人的江湖上能活多久,甚至幻想过有朝一日客死他乡,鸟鸟该怎么办的问题。

  但他万万没料到,外面的江湖这么菜,和梁州好汉比起来,外面的江湖人简直称得上纯良,真有侠客和侠女。

  然后他就不知不觉,走到了今天的位置,身边多了好多红颜知己,也尝试过了侠女泪上的大部分招式。

  此时重走梁西古道,回想起一年多的江湖路……

  一年多……

  夜惊堂念及此处,忽然觉得从去年到今年,搞的事情确实有点多。

  再这么下去,三娘置办的新宅,怕是真住不下了,看来以后得收敛一点……

  蹄哒蹄哒……

  炭红烈马全速疾驰,不过片刻就进入了巍峨山脉间的辽阔河谷。

  华青芷侧坐在背后,双手抓着夜惊堂的腰带,一天颠簸下来,已经有了些疲倦,脑袋靠在了脊背上闭着双眸,腿上则蹲着已经开始睡大觉的鸟鸟。

  发现速度开始减缓,华青芷睁开眼眸,往前打量一眼,瞧见河谷中心的镇子,询问道:

  “到什么地方了?”

  “望河垭,过了河谷就是沙州。”

  “这么快呀?”

  “是啊,不然怎么叫神驹呢……”

  夜惊堂坐下的炭红烈马,是钰虎的坐骑,脚力惊人,早上从燎原入关,横穿梁州戈壁,待入夜已经跑到了洪山脚下,如果不是天气太酷热,夜惊堂怕把马跑伤了,其实还能更快些。

  洪山是梁州的尽头,因为高山险峰阻隔两州,常人根本没法翻越,望河垭的古河道,就成了两州的生命线,如果不走这里,就得绕到西海的朵兰谷,为此哪怕炎炎盛夏,从这里往返的商队依旧很多。

  夏天戈壁滩太炎热,商队很难在白天赶路,为此都是白天休息,晚上披星戴月出发,此时河谷之内,能看到不少队伍从镇子出来,前往西边的沙州或者返回梁州。

  华青芷坐在背后,跟着熟门熟路的夜惊堂进入镇子,可见这偏远之地的小镇还挺热闹,不光能看到在街边揽客的窑姐儿,茶铺客栈里还能听到说书先生铿锵有力的腔调:

  “……夜大侠丝毫不惧,在天烛峰下横枪立马,摆出了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之势!这一仗,打了三天三夜,杀的是天昏地暗、血流成河。结果一战后,你们猜怎么着?”

  “夜大阎王斩敌过万、毫发无伤?”

  “也不算毫发无伤,夜大侠一战下来,就被狗咬了一口。”

  “啊?!”

  “啥玩意?!”

  “你们还别不信,这狗可不是寻常狗,相传上古年间,巫马部的祖宗狼戎,在草原打猎时,偶得一只神狼……”

  ……

  ??

  夜惊堂让马匹停步,转头看向正在讲述他光辉战绩的客栈,眼神五味杂陈。

  而背后的华青芷,显然也听到了这离谱故事,害怕夜惊堂又去砍人,拉了拉他的衣裳:

  “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别和他们一般见识……”

  夜惊堂倒也没进去讨说法的意思,毕竟江湖本就是如此,流传最广的故事,永远不是巅峰之战,而是各大高手的绯闻艳史。

  到现在江湖上还流传着‘仇天合与白发谛听不得不说的故事’,什么你追我逃、狱中生情,编的和真的一样,要是真计较,怕是得把自己烦死。

  夜惊堂聆听两句后,发现也没啥听头,便继续前行,来到一个规模较大的客栈外,把华青芷扶下来,看向马厩外坐着的中年汉子:

  “张耗子,你还健在呀?”

  “嘿?!”

  坐在凉棚下喝茶的中年汉子,本来还在暗中观察这气质不凡的两人一马是何来路,忽然听见为首的年轻刀客直呼他诨号,明显愣了下,而后就连忙站起身,殷勤跑到跟前:

  “这位爷有点面熟,敢问是?”

  夜惊堂重回故里遇见熟人,心情还挺不错,随口回应:

  “五年前我走镖从这儿路过,货被你家老大扣了,送了不少银子才放行,当时你传的话,忘了?”

  “五年前……”

  望河垭本就是江湖地盘,扣货讹钱的事儿干的可太多了,张耗子眼底明显有点茫然。

  不过仔细观察夜惊堂面相,再看到毛色雪白的雪鹰后,他猛然想起,五年前的夏天,有个眉清目秀的小屁孩,带着只白鹰当宠物,彼此起了口角,想拔刀砍他,结果被镖师拉走了……

  记得那小屁孩是北边红河镖局的人,而红河镖局如今虽然关门了,但放在当前的梁州江湖,可谓无人不知。

  毕竟里面出了个大人物,名头好长一串儿,全称大概是——刀枪双魁、红花楼少主、黑衙三千鹰犬指挥使、天子亲封武安公、当今女帝或靖王的姘头、梁州江湖第一人、孤身横扫大魏的勇者、单刀深入北朝的狼王、当代最年轻武圣、西海诸部新主……

  简称夜大阎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