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侠且慢 第569章

作者:关关公子

  “往日之事,看来是我等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还请姑娘见谅,出去之后,老夫必然亲自为姑娘澄清此事,以免江湖闲言碎语,污了姑娘的清名。”

  一夸夸俩,这马屁拍的,确实有点水平,其他人也争相附和。

  夜惊堂见这群人识相,也打消了杀鸡儆猴的心思,转而道:

  “师道玉和谢剑兰在冰原遇险,我驰援不及,皆已身陷敌手。左贤王怕贼子劫刑狱,也不敢贸然出城,你们往后可得注意点,若再在天琅湖为非作歹,左贤王可不会饶了你们。”

  “……?”

  此言一出,百余江湖人明显惊了下,着实没料到,他们这么多人,才把最弱的一只队伍抢下来,甚至还没完全落袋,最强的两只队伍已经被打掉了。

  至于谁打掉的,这就不用问了。

  夜惊堂这么说,无非是两国尚处暗中交锋,公开场合说点场面话罢了,这天琅湖上除开他自己,还有哪个贼子能灭掉两队,还压的左贤王不敢擅自离城?

  既然左贤王手底下的王牌全被灭了,夜惊堂还单防着左贤王,那接下来抢雪湖花,可简单太多了,潜入西北都护府小偷小摸,左贤王估摸都没心思搭理他们。

  诸多南北江湖人此时也明白了意思,当即拱手道:

  “多谢夜大侠提醒,我等往后必然遵纪守法,安分行事。”

  说罢便作鸟兽散,不过片刻时间就隐入冰原,没了踪迹。

  踏踏踏……

  梵青禾站在跟前,见江湖人离去,才拉下面巾,露出五官很是立体的明艳脸颊,把盒子递给夜惊堂:

  “姨厉害吧?你是不是受伤了?怎么感觉气息不太稳……”

  啪——

  话没说完,冰原上就响起一声弹性十足的脆响。

  梵青禾尚未反应过来,臀儿就传来火辣辣的痛感,惊的她原地小跳了下,连忙转身捂住背后,望了眼夜惊堂的手,眼神有些羞愤。

  夜惊堂面色颇为严肃,和训媳妇似得问道:

  “谁让你一个人出来的?”

  梵青禾见夜惊堂有点凶,羞愤又隐了下去,蹙眉道:

  “我可是老江湖,知道分寸,又不是私自乱跑的愣头青……这雪湖花不拿到了吗,你不来他们也追不上,早知道不来找你了……”

  夜惊堂知道梵青禾跑的掉,但还是觉得危险,叮嘱道:

  “以后不许自作主张,有事要和我先商量。遇上这些人你跑得掉,要是遇上谢剑兰你怎么办?”

  梵青禾听见这话,倒是想起了什么,抬起眼帘询问:

  “你真把谢剑兰宰了?”

  夜惊堂见梵青禾眼神不对,当下也没再训媳妇,相伴往回走去,示意冰原深处的人影:

  “还没有,不过快了,你认识他?”

  梵青禾抬眼望去,见曹公公摁着个血里呼啦的人,便皱起了眉:

  “见过一面。前年我在北梁江湖闲逛,为了找天琅珠的记载,跑到了北梁医圣所在的黄杏谷。

  “当时我在里面看到了一间屋子,里面躺着个瘦骨如柴的姑娘,房梁上还绑着上吊绳,一个年轻人挂在上面。

  “我怎么说也是个大夫,见有人上吊了,肯定得去看下,结果刚到门口,就发现那已经上吊的年轻人,竟然把眼睛睁开了……”

  夜惊堂听见这离奇故事,眼底有些莫名其妙:

  “上吊是谢剑兰?”

  “我当时也不知道,只以为是求医无门,准备寻短见的患者家属,一番询问,才得知他是十年前名扬江湖的谢剑兰,那姑娘是他媳妇,中毒了,找遍所有神医,根本没得救,才想着寻短见一起死……”

  梵青禾把谢剑兰当年被梁帝操控,再到女捕快抗命自尽的事情说了一遍,眼底染上了一抹唏嘘。

  夜惊堂把马槊扛在肩膀上,认真聆听后,皱眉道:

  “然后你给开了救人的方子?”

  梵青禾摇头一叹:“王神医和北梁医圣都确定没得救的人,我哪里医得好。那姑娘服的是‘散魂鸠’,千年前出现的奇毒,据说服之则魂飞魄散,连轮回都入不了,也没了下辈子,有些人宁可被凌迟,都不吃这东西。当时号脉看了下,那姑娘被不计代价吊着气,虽然身体是活的,但魂早就散了……”

  “魂散了?”

  “嗯……反正就是活死人,躺在床上的只是没凉的尸体而已。”

  梵青禾轻轻叹了口气:“我当时要是直说,谢剑兰肯定还得自尽,就告诉他,西海诸部有个古方子,用千年雪湖花的花株、北荒尽头的白莲、仙屿岛的果核,配一味药出来,可以唤回魂魄,让人起死回生……”

  夜惊堂听见这话,顿住了脚步:

  “故意说这些一辈子都不可能找齐的东西,让他有个活下去的目标?”

  梵青禾摇了摇头:“这确实是大梁朝时期流传下来的丹方,据说能起死回生、长生不老;不过我估计留下这道方子的巫师,也是在搪塞始帝,始帝穷其一生也找不到药材,自然也不能说巫师水平不行……”

  夜惊堂听到这些,总算明白谢剑兰为什么这般疯魔了。

  北荒尽头在哪儿根本没人知道,仙屿岛亦是如此,三样东西最简单的,竟然是无数江湖人穷其一生都拿不到的雪湖花。

  谢剑兰心底早就知道媳妇死了,但不愿意接受,哪怕明知这丹方当不得真,还是跑去追寻。

  而不计代价和他玩命,或许也不是为了得到什么,而是心里知道追逐的东西注定成空,一道坎跨不过去,便想在真相揭露彻底绝望之前,死在为此拼搏的路上而已了。

  夜惊堂稍微沉默了片刻,摇头道:

  “这么说来,浴火图也没用?”

  “浴火图能断肢重生,脑子坏了都能长好,顶多失去所有记忆而已,自然能救,但前提是人得醒着;上次太后中毒,你看到了,在魂魄都已经散了的情况下,你怎么把浴火图教给一具尸体?”

  “……”

  夜惊堂见此也没有再言语,很快回到了马匹附近。

  东方离人连忙走过来,先对偏房梵姨娘颔首示意,而后便关切道:

  “夜惊堂,你刚才中毒了,没事吧?”

  “中毒?”

  梵青禾才想起夜惊堂气息不对,连忙握住手腕查看,继而脸色就紧张起来。

  夜惊堂略微抬手安慰道:“我有浴火图傍身,没事,无非歇一两天。”

  说着他来到曹公公旁边半蹲,看向还被摁着的谢剑兰:

  “你知道那张方子可能没用?”

  谢剑兰看到梵青禾,眼神倒是清醒了几分,喉咙里吐出一句:

  “人死不能复生,要杀便杀吧,活够了。”

  夜惊堂想了想道:“人死不能复生的说法,只针对凡人,世上有鸣龙图等长生术,便必然存在长生法;当年创造鸣龙图的人,既然能医己,就必然能医人。

  “我若是你,既然在俗世寻觅无果,就该用所有精力,来钻研天地大道,等明白浴火图为何能白骨生肉、长生图为何能长生不老,想要救个人还不简单?

  “就算到时候依旧救不活,修得了长生法,便跳出了轮回,大可和吴太祖一样离开这方天地,去更远的地方追寻,只要心没死,总能找到法子。过程再难,也总好过随便找个目标东奔西,到头来跑什么都没做,还自认尽了全力。”

  谢剑兰被摁在地上,听见被夜惊堂这番言语,眼睛略微动了动。

  夜惊堂站起身来,抹了把脸上的汗水:

  “不过我是我、你是你,没这心性,说再多也是枉然。我媳妇心软,不忍心一个刚烈到敢吃‘散魂鸠’的姑娘,真遇人不淑,弄得连来世都没了,往后我走的会比你高很多,若是真找到了治愈之法,会告诉北梁医圣,看看能不能救。至于你,有点武艺,但仅此而已,死活我并不在意。”

  夜惊堂说完后,把马槊挂在了马侧,翻身上了马匹。

  东方离人跟着上马,回头补充了一句:

  “曹公公,你劝两句,劝不动就送他一程,以免放虎归山。”

  曹公公办事向来纯粹,对东方氏有利就留,有害就杀,谁都可能动恻隐之心,他不会,听见二公主的吩咐,只是慢条斯理颔首。

  梵青禾是胸脯很软的姑娘,看到那姑娘的模样后,一直觉得这俩都是苦命人。但夜惊堂这句‘我媳妇心软’,指的明显就是她,话已经说到这份儿上了,她说再多也没意义,当下只是坐在夜惊堂背后,抱住了腰。

  夜惊堂确实有点晕了,被两个大姑娘夹在中间,眼神依旧清明,走之前又回头看向曹公公:

  “三只队伍都灭了,左贤王暂时应该找不到人手。不过为了保险起见,还请曹公这几天在冰原巡视,务必把所有送雪湖花的队伍都堵在城内出不来,等我折返,咱们再一起去扬了左贤王老巢。”

  曹公公看着夜惊堂,心里真有种‘已经到了新年月,他这前朝的老头子,却还把自己当人物’的落差感,轻叹了一声轻叹:

  “大魏有夜国公,咱家也可以安心了。一路珍重。”

  “驾——”

  东方离人坐在前面,拿着缰绳轻夹马腹,炭红烈马便往远方飞驰。

  在天空盘旋的鸟鸟,见此也落在了马背上,三人一鸟,很快消失在了天际尽头……

第十一章 梵大夫

  “驾——”

  东方离人驾驭着炭红烈马飞驰,鸟鸟则在云层之下当侦察鸡,注意着方圆几十里的动向,待离开交战之地十余里后,冰原便彻底空旷下来,再难看到人影。

  夜惊堂坐在身后,背上靠着两团软枕,本来坐姿还算笔直,但走着走着,便有种天旋地转之感,浑身气血也开始浮躁,脸色变得时而红时而白。

  马鞍虽然宽大,但显然不是为三个成年人设计的,梵青禾坐在背后有点勉强,只能紧紧贴在夜惊堂背上,双手绕过肋侧,抓住东方离人的腰带,才不至于被颠簸下去。

  梵青禾作为大夫,自然感觉到了夜惊堂气息的不对劲,前行间下巴放在肩头,看向夜惊堂的脸颊:

  “夜惊堂,你还撑得住吧?”

  “呼……还行……”

  夜惊堂身怀浴火图,还是亱迟部后裔,幼年泡过药水,对囚龙瘴、天琅珠等一脉相承的秘药,毒性都是免疫的。

  但免疫毒性,不代表身体毫无反应,药劲儿那么大,渗入皮肤后,身体就算能自行代谢掉,也需要些时间,此时感觉如同喝酒喝的快断片了一般,天旋地转心浮气躁,身体也出现些许异常。

  这点东方离人感触最深,她坐在前面,夜惊堂慢慢就把重量压在了她背上,明显感激后面硌得慌。

  东方离人也不好明说,听见梵青禾的言语,回过头来:

  “要不先找个地方休息下?”

  梵青禾抬眼环视冰原,根本没有落脚之地,想了想道:

  “先回岸边,西海都护府附近还有镇子,到了再休息。”

  东方离人感觉距离还挺远,但夜惊堂现在肯定没法再动手,天琅湖上龙蛇混杂,万一遇上强敌,就靠她和梵青禾,可护不住,当下还是驾马往天琅湖西岸飞驰而去。

  梵青禾见夜惊堂挺难受的样子,又把东方离人拉紧了些,把夜惊堂夹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