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关关公子
夜惊堂揉了揉额头,一个猛子扎进水里,在湖中寻找,好在湖水不是很深,船也没飘多远,很快就把插在了湖底的刀给捡了回来。
等浮出水面,璇玑真人已经趁他不备跳上了船。
夜惊堂松了口气,飞身落在甲板上,却见落汤鸡似得璇玑真人,倒在了船舱里的席子上,闭着双眸做出熟睡的样子。
鸟鸟站在门口,怕被妖女姐姐翻身压扁,都不敢进去,微微抬起吃翅:“叽叽……”,意思估摸是让夜惊堂帮着把湿衣服脱了,睡中间,它好睡旁边。
夜惊堂怎么可能脱璇玑真人衣服,没有搭理,打量几眼后,就把门关了起来,继续琢磨起了刀法。
想起璇玑真人刚才那并没有什么技巧,却堪比顶尖招式的一刀,夜惊堂再琢磨起招式动作,总觉得有彼此云泥之别之感——璇玑真人一刀就是一刀,而他显然是在研究怎么让这一刀变得花里胡哨与众不同。
在演练片刻后,夜惊堂停了下来,把五尺长刀放在一边,盘坐在了雨幕里,螭龙刀横放于膝,闭上眼睛认真思索,不再执着于发力姿势等表象,转而琢磨起同样的一刀,怎么让其内里产生质变。
哗啦啦~
雨夜寂寂,湖心一灯如豆。
鸟鸟蹲在门口避雨,本来没打扰在雨中盘坐的夜惊堂,但也不知几更天时,船头隐隐多了一抹燥热。
“叽?”
鸟鸟满眼茫然,小跳到跟前打量,却见夜惊堂脸色发红头顶浮现白色水雾,看起来又快熟了……
……
……
清晨,君山七十二岛云遮雾绕,数百艘从各地赶来的大小船只,飘在湖面之上。
周边岛屿上人头攒动,不少空旷地带,还能瞧见江湖儿郎就地切磋,围观者在旁喝彩,唯独中心的千丈君山台上空旷如洗,只竖着一块孤零零的石碑。
各岛屿距离甚远,君山台是擂台,寻常人也没胆子上去,想要观战,最好的位置自然是船上。
虽然不知道这次刀魁之争什么时候开始,但怕错过就挤不到前面,不少船只都冒雨等在君山台周边,船上的四海武夫,皆是翘首以盼。
而大小船只之间,一艘乌篷船,缓缓从缝隙间飘过,船篷之中能听到爽朗谈笑:
“来,我敬前辈一杯。”
“好酒量……”
……
狭小船篷之中,一人坐在船尾划船,三人围在小桌旁把酒言欢。
桌上只放着一碟花生,酒倒是放了四五坛,两个年轻刀客,已经脸色涨红醉醺醺,而背对船首的仇天合,倒是神色如常,端着酒碗打量着窗外的景色。
从黄泉镇到君山台,坐船也就一晚上,但仇天合不到,来的人再多也打不起来,他此行自然是不紧不慢,和刚认识的几个逼崽子游山玩水瞎逛。
自从在暗无天日的地牢里蹲了大半年,又遇见夜惊堂这种气死人的习武奇才后,仇天合的心态,较之往年其实有了很大变化。
仇天合虽然看起来不太正经,但本质上还是和所有巅峰武人一样,算得上武痴,心里装的也是江湖上的‘道义、侠义、情义’。
往年仇天合觉得世间最畅快的事情,应该是提刀站在君山台上,被江湖群雄崇拜敬仰。
但当了大半年死囚,世间最畅快的事情,就变成手里端着一碗老酒,晒着黄昏的小太阳。
曾经以为自己逍遥自在,但彻底失去自由后,才发现过去五十年,也只是被名利牵着走的俗人,哪里真正逍遥自在过一天。
而后遇上夜惊堂,仇天合就知道替代轩辕老儿当几十年刀魁的梦想,不可能达成了,既然登顶无望,对‘刀魁’二字自然就看淡了。
如今这一战,在仇天合心里其实算收官之战,给曾经划上一个句号,往后便放下江湖,正儿八经过寻常人该过的小日子。
仇天合自知打不过轩辕老儿,不过往年交手两次,他也算清楚轩辕老儿的底细,没个三五刀不可能把他干碎。
他见势不妙,掉头就跑认输,周边上万人看着,轩辕老儿脸皮再厚,也不可能追着他砍。
本来此战风险不大,仇天合心头还挺轻松,就和退休前最后一次上班似得。
但他万万没料到,夜惊堂能在这种时候,给他来个天大的惊喜!
仇天合正靠在船篷里喝着小酒,耳根忽然一动,听到旁边的大渡船围栏旁,传来两道声音:
“君山台怎么一点动静都没有?神侯不露面就罢了,姚文忠、轩辕鸿志也没见人,就让几个外姓徒弟接待宾客……”
“听说出事儿了。我一个弟兄在邬州混迹,昨晚送来消息,说是邬西河口出了乱子,好像是有人联手杀黑衙的官差……范老八、韩少平都死了,还有俩君山台的人,一死一重伤,据说就是轩辕鸿志和姚文忠……”
仇天合喝酒的动作顿住,抬眼看向外面,眼神讶然,意思估摸是:
轩辕鸿志死了?
老天爷还真是开了眼,这是哪位青天大老爷为民除害……
但仇天合还没想完,接下来的话语就传入耳中:
“你这不瞎扯。这四个人加起来,武魁之下随便杀,能全军覆没,他们对付的谁?璇玑真人?”
“千真万确。据说是个年轻刀客,刀快的很,一眨眼功夫杀了四个……”
……
??
黑衙官差、年轻刀客、刀快的很……
仇天合觉得这形容,怎么听怎么像夜惊堂那小子?
不过虽然描述符合,也有动机,但夜惊堂应该打不过姚文忠,更不用说一挑四……
难不成夜惊堂带着黑衙高手,把轩辕鸿志围了……
仇天合知道邬州最近乱,也清楚轩辕鸿志和夜惊堂的仇怨,觉得这可能性很大。
他可是夜惊堂伯父兼半个师父的关系,夜惊堂把轩辕鸿志宰了,他隔天就跑来君山台,找人亲爹挑事打擂……
这不送上门让人泄愤吗?!
仇天合坐直几分,觉得苗头不对,好像进火坑了,当即把酒碗放了下来。
按照夜惊堂的估算,仇天合作为江湖顶流刀客,气氛都哄到位了,翘首以盼的人这么多,就算知道登擂台会撞枪口,也拉不下脸面战术撤退,以免惹来江湖非议。
但实际上夜惊堂想太多了。
仇天合要是连这点脸面都拉不下来,能活到这岁数?
眼见形势不对头,可能被身怀丧子之恨的轩辕老儿往死里打,仇天合连眉毛都没皱一下,就准备起身划船开溜,回京城继续陪着孟姐姐。
但可惜的是,船已经靠的太近了!
乌篷船尚未在渡船之间的狭小空间里掉头,哄哄闹闹的渡船,忽然安静下来。
继而寂静往外扩散,直至方圆数里的湖面都陷入死寂,只剩下潇潇雨幕和浪花。
咚~
咚~
……
一阵沉闷脚步,从千丈石台上响起,未见其人,厚重脚步却好似叩在人心底,重的连雨声都小了几分。
乌篷船上的三个年轻人,本来谈笑风声,一口一个‘轩辕老儿’,但这道脚步声响起时,便是齐刷刷脸色一白,咽了口唾沫:
“君山神侯来了,这气势……”
“不愧是当代刀魁……”
“仇天合那狂妄小辈真没礼数,竟然让轩辕前辈先露面……”
啪——
“嘶!前辈,你抽我作甚?!”
仇天合在旁边的小年轻后脑勺上抽了下,刚握住的船桨又松开了,轻轻叹了口气,嘀咕了一句:
“这狗日的江湖……”
话落,仇天合手按腰刀走出了船篷,站在船头之上,腰背笔直犹如险峻峰岳。
千丈碧波为之一静,雨幕之下的浩瀚天地,也在这一瞬间,只剩下相对而立的两名刀客……
……
第四十六章 君山神侯
潇潇秋雨,让天地化为了雾蒙蒙的黑青色。
浪涛一次次拍打在千丈石台边缘,数百艘船只随波起伏,整片湖面陷入了死寂。
万人注视下,身着甲裙赤裸健硕上半身的花发老者,步步如山走到了高耸的无字碑前,面色不喜不怒,但腰间双目狰狞的麒麟腹吞,却好似一只盘踞在腰上的庞然巨兽,凝视着台下万千蝼蚁。
此行来君山台看热闹的人,不只有底层江湖走卒,冲着仇天合的名气,泽州乃至周边地域的江湖豪杰,基本上都来了。
距离最近的几艘大渡船上,便有涂州千鹤山庄、江州萧山堡,乃至天南江湖的武林群雄,若非邬州刚刚遭遇大乱自身难保,恐怕邬州十二门的掌门都得来一半。
随着在‘刀魁’位置上坐了近五十年的轩辕朝现身,所有人都走出了船楼,招呼声此起彼伏:
“轩辕大侠……”
“几年不见,神侯还是这般风采依旧……”
……
轩辕朝长发随风而动,并未回应认识或不认识的江湖小辈,只是用鹰隼般的眼睛,盯着夹缝之间的那艘小乌篷船。
乌篷船上,仇天合没理会几个小逼崽子震惊的目光,风轻云淡立在了船头:
“轩辕朝,去年你儿子收买平天教门徒,给朝廷通风报信,把我弄进了黑衙地牢,可曾想过我会因祸得福,重获自由身,光明正大站在这里?”
嚓——
轩辕朝把君山刀插在身侧石砖上,在雨幕中微微抬头:
“刀客,用刀说话。你想和老夫那逆子讲道理,待会大可下去当面讲。”
“嗡……”
距离不远的数百江湖名宿,听见这话当即哗然,明白刚流传过来的邬州江湖消息是真的,轩辕鸿志应该是真死了。
而轩辕朝这句话出来,已经不是准备切磋了,提前挑明要杀人,仇天合再登台,就不能怪刚刚丧子的轩辕朝下手重了。
仇天合有自知之明,他瞧不上轩辕朝的为人,但从来没小看过轩辕朝的刀法,打不打的过,他远比在场所有人都清楚。
但都已经被盯上了,他想走轩辕朝显然不会答应,摆在面前的,无非是死的轰轰烈烈像个刀客,或者死前还落荒而逃丢个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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