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肉丝米面
在经历过试手解缙后,朱允熥对他们这一类人已经有了一定的了解。
真诚,是最好的武器。
如同男女之间,真诚的作用。
朱允熥摆摆手:“我对维喆兄早有耳闻,今日一见果然如传闻之中一样,乃我国朝英才后起之秀也!”
说着话的功夫,他已经是拉着夏原吉和朱桱往户部衙门里走去。
被弄得一头雾水的夏原吉,本来还准备去通政司衙门走一遭办事的,现在却是能是跟着朱允熥重新回到户部衙门里。
落在后面的孙成微微一笑,三爷对这叫做夏原吉的户部清吏司主事使的手段,很是熟悉啊。
他笑了笑,回头示意众人,抬着装满银钱的箱子进了户部。
应天城六部衙门的营造都是一样的,正堂、班房。
户部清吏司乃是负责天下赋税的地方,依着各地不同,分为不同的清吏司。
夏原吉身为户部清吏司主事之一,有着一间属于自己的班房。
带着满心的不解,夏原吉领着朱允熥进了自己的班房,引来班房里几名小吏的注意。
夏原吉挪过两张椅子:“二位殿下稍作歇息,我让人为殿下们取了茶水过来。”
说着,他便吩咐小吏出去倒茶,自己抱着双手站在朱允熥面前。
朱允熥笑吟吟的落了座,这时孙成也带着人走了进来,七口装满银钱的箱子被落在一起成了一堆。
箱子里的银钱咣当咣当的响个不停。
每一声,都让夏原吉的心头一阵颤抖。
他先前刚要出衙门的时候,听得清楚,眼前这位淮右郡王来户部是要交税的。
“殿下来户部,究竟是要作甚?”夏原吉有些忐忑的低声询问着。
朱允熥笑着向后一靠:“自然是来交税的,难道我还能从你们户部掏出来银子?”
今年朝廷又开始了北征,户部现在成了老鼠都瞧不上一眼的穷酸地方。
夏原吉嘴角抽抽了两下,苦笑道:“殿下,您这是要做什么?”
天底下,哪有户部收宗室皇孙税赋的先例。
再说自己不过小小正六品的户部清吏司主事,自己要是真的陪着这位淮右郡王收下那些银钱,恐怕明天就要被朝堂上的亲密友善的同僚们给弹劾的告老还乡了。
哪怕他现在才二十多岁。
朱允熥再次重复道:“我来户部交税,这里有纹银七百两,是这次借常家那四间铺子,出手冰食及冰玉冻所得。总计获利六千余两,我取了整送来七百两。”
夏原吉听着这话,两腿顿时一软,几乎就要跪在地上求着朱允熥将这七百两纹银给带回宫里去。
他长叹一声,苦笑着道:“殿下,您不用缴纳赋税。更何况,大明的商税也收不到您头上。即便是要收,也是三十抽一而已……”
六千多两的获利,抽税也不过两百多两纹银而已。
可朱允熥带来的却足足抵得上一成的获利。
朱允熥却是歪着头看向如今还仅仅只是户部清吏司主事的夏原吉:“怎得,难道我交税犯法了吗?”
问了一声后。
朱允熥却是没来由的冷笑了两声,他想到了曾经听过的一则趣闻。
后来的大明朝,有人去官府缴纳赋税,因为他家中有人在朝为官。这钱官府便不曾收下,将那人给赶走。
但没等多久,那位在朝为官的人,就被上头寻了个理由,奏请朝堂贬黜罢官了。
当真是交税犯法。
而这也是大明后期财政吃力的原因之一,明明坐拥中原九州之地,万万人口,朝廷收上来的赋税却不如丢了燕云十六州的前宋一半所得。
皆是因为,本应该收缴的赋税,统统都没有落到朝廷的夹带里,反倒是被地方士绅官僚给私吞分食。
最终,朝廷没有钱,百姓也没有钱,肥了中间这些蝇营狗苟的货色。
夏原吉张着嘴,脸上是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殿下主动来户部缴纳赋税,何曾犯法。只是……”
第八十五章 户部得你乃幸事也
夏原吉看着那七个装满银钱的箱子,心中隐隐生疑,惴惴不安。
支支吾吾良久,他才接着说道:“只是殿下,这税银下官不能收!”
说完之后,夏原吉挺起胸膛,一副誓死不从的模样。
他今年刚刚得了陛下赏识,从国子监升授户部主事。他可不想因为收了淮右郡王的税银,然后又被赶回国子监读书去。
朱允熥急了眼。
自己交个税,怎么比要钱还难。
他一瞪眼:“维喆兄,今天这七百两税银,你收也得收,不收也得收!”
这可是事关自己往后改革税收制度的第一步伏笔,要是不落实好,回头怎么将其变成自己手中改革赋税的利刃兵器。
夏原吉咬咬牙,当下拦在了朱允熥面前:“殿下,您今日若当真要交了这七百两税银,必须给下官一个收下税银的理由!”
目下的夏原吉生平第一次有了如此荒唐的感受。
户部干的明明是收取天下赋税的事情,调理大明经济。平日里绞尽脑汁,想着从地方多收上几两税银好填补大明朝那如同无底洞一般的开支。
可今天,淮右郡王带着七百两税银过来,这银子在夏原吉的眼里却变得和烫手山芋一样,没有一丝敢手下的想法。
他已经想清楚了,要是朱允熥不能给他一个合理的解释,他便是拼着得罪了这位年轻的皇孙,也要将这七百两税银拒之门外,分文不取。
朱允熥看着视这七百两税银如猛虎野兽一般,忠贞不屈,誓死不从的样子,忽的笑出声来。
他摆着手道:“夏主事,我问你,国朝是不是颁布有缴纳商税的律法?”
夏原吉点点头:“回殿下,是有。”
朱允熥大手一拍:“既然有,那我售卖冰食和冰玉冻,可是在行商?既然是行商,那自然是要缴纳赋税的。”
夏原吉脸颊一阵抽抽:“可也没有规定,宗室需要缴纳商税的……”
“没有规定就不能交了吗?”朱允熥反问了一句,而后道:“维喆兄,你如今乃是户部清吏司主事,听闻平素于赋税之事,多有见解,如何能这般故步自封?既然我是行商了的,那便是要与他人一样,来缴纳这税银的。有道是,皇子犯法与庶民同罪,我又岂能置身事外?”
他便是扣准了,自己是从事商业行为,获利之后便是要缴纳税银的。
夏元吉长叹一声,看着那七口箱子,无力道:“可这也太多了……”
朱允熥哼哼着幽幽道:“同样啊,朝廷又没说不能多缴税。”
这下,夏元吉彻底的哑口无言了。
若是换做这应天城中其他任何一个商贾,带着超额的税银前来缴纳,他定然是要认定对方疯了。
但淮右郡王决然不是疯了。
夏元吉长叹一声,注视着朱允熥郑重开口道:“好!既然殿下要缴纳这笔税银,下官今日便收下了……”
朱允熥满意点头:“如此才好啊!”
夏元吉却是立马说道:“但是,殿下须得留下凭证,这笔税银我户部才敢安稳收下。”
白纸黑字,这税银是淮右郡王自愿送到户部的,不关他夏原吉的事情。
朱允熥从善如流,答应下来。
这边夏原吉已经叫了小吏取来纸笔。
他看了眼朱允熥,随后便俯身书写。
‘洪武二十四年夏,淮右郡王送售卖冰食获利一成之税银七百两于户部,做此凭证,留存户部存档。’
寥寥几笔,事情前因后果便被夏原吉付诸纸上。
最后他吹干墨汁,将墨笔送到了朱允熥面前。
朱允熥看着纸张上的字迹,心中却是大为满意。
果然,夏原吉助我也!
朱允熥三个大字,被他一笔一划写下。
看着朱允熥留下名号的夏原吉,心中终于是松了一口气,自己算是从这件事情里摘了出来,事后便是发生什么变故,也和他没有干系了。
然而这时,朱允熥却是忽的说道:“夏主事,既然我留了名,你户部是不是也该在这纸上留下凭证,才好存档?”
夏原吉无可奈何,只得再让人取了户部清吏司的凭证官印,盖在了这纸凭证上。
如此之后,他举着这凭证看向朱允熥:“殿下对此可有异议?”
朱允熥哈哈笑着,拍拍夏原吉的肩膀:“钱放这了,我的事情也办完了,维喆兄要不要送送我?”
听到淮右郡王又叫自己的字号,夏原吉嘴角抽抽,将凭证交给小吏做好存档,这才躬身到了朱允熥面前:“下官恭送殿下。”
办好这件目前看不出有任何问题的事情后,朱允熥心满意足的踏出夏原吉的班房。
两人走在前面,夏原吉落后半步。
孙成等人则是跟在最后面。
落后半步的夏原吉,这时候心里彻底的蒙了。
他完全不明白,今天淮右郡王弄出这么一桩事,究竟是为了什么。
而且……
自己不过与他头次见面,郡王对自己的称呼便如此的……亲昵。
这究竟是为何?
低着头跟在朱允熥身后的夏原吉,心中不断的思索着。
忽然,前面的朱允熥却是低声开了口:“维喆兄,你对大明赋税之制有何看法?”
正在想着淮右郡王为何对待自己如此亲昵的夏原吉,听到这话,一下子就停了下来。
他茫然的抬起头看向不知什么时候转过身注视着自己的淮右郡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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