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肉丝米面
所以,地方和朝廷相互妥协。
最终的结果就是,整个大明近两千座的驿站所需钱粮,皆由地方府县百姓摊派。
而这几年的驿站改制,最大的成效便是这一份原本摊派在地方百姓头上的耗费,尽数被抹除,该由兵部统筹天下驿站收益损耗。
钱粮更多的驿站,如今不光容纳了更多的伤残老卒,也获得了更多的收益。
在队伍里于随行官员们驾马而行的朱允熥,抬头眺目向往前头被孙成拦下的铺兵们。
只有六个铺兵,却人人身上都带着肉眼看得见的伤残。
这些人都是这些年来为大明流血负伤的军中老卒,他们只是不能再在阵前为朝廷效力,但如今却也换了另一种形式为朝廷效力。
而朝廷,也同样给了他们一份安宁。
朱允熥不由想到,当初驿站改制初见成效时,小胖便与自己笑谈。
如今别看五军都督府的兵马账目都是清晰明了的。
但只要朝廷需要,这些被安置在那近两千座驿站里的老卒,便能立马提刀着甲,为了朝廷上阵杀敌。
这是一个不争的事实。
当时的朱允熥便只是默默的一笑,权当是默认了小胖的这个说法。
毕竟。
需知地方上一县之内,衙门里的三班差役,或许也就只有那么数十人。
但一县之内的驿站,却可能有好几处。
这些驿站里的铺兵加起来,便是一股远超官府衙门的武装力量。
想到当初和小胖的笑谈,朱允熥此刻不由眯起双眼。
或许等这一遭北巡结束后回京,该在内阁议一议那些伤残将士,转任地方官府三班差役捕快的事情了。
被锦衣卫和羽林卫官兵护卫在队伍里的朱允熥,正在想着新的革新之事。
而在队伍前面的孙成,则是在履行着自己的职责。
他坐在马背上,双手握着马鞭压在马背上,望向眼前的六名铺兵:“将奏报夹板、凭证、回本拿来。”
固镇驿和王庄驿两名领头的铺兵立即翻身下马,将一直背在身上的包裹从后背挪到了胸前,两人也走到了孙成马前。
两人动作麻利,很快就取出了孙成所要的三样东西。
孙成先看凭证,这是证明铺兵们身份的东西。
查验无误交还之后,孙成则更加严肃的看向两份夹板。
夹板里存放的便是河南道和凤阳城送来的急奏。
核对查验夹板封存完好,未有提前被打开的痕迹,孙成这才将两份夹板塞在胸前衣襟处。
而后又伸出手,立马就有一名铺兵从包裹里取了一支墨笔送到了孙成的手上。
打开其中一份来自王庄驿的回本。
孙成在上面细细一扫,头前已有笔墨,写的是濠梁驿转交急奏,王庄驿接收急奏,追随太孙行在或送往固镇驿的压脚标注。其上,也写明了濠梁驿递送急奏之人的姓名,以及王庄驿接收急奏转送之人的姓名身份。
一切核对无误,固镇驿一边的铺兵回本也查验完毕。
孙成这才在两份回本上写下接收急奏,核对无误的字样。
“辛劳,回程慢行。”
丢下一句话,孙成便握着两份夹板,拉着缰绳转动方向。
铺兵们也不停歇,完成了递送急奏的事情之后,查验完回本上的签收字样,便立即上马,马不停蹄的赶回固镇驿和王庄驿。
孙成业已将两份急奏夹板送到了朱允熥面前。
“殿下,河南道和凤阳府的急奏。”
高仰止和白玉秀两人就驾马在朱允熥左右,两人同时看向孙成递出的急奏夹板。
今日殿下刚刚出凤阳城,凤阳那边就送来了急奏,事情有些不对劲。
而河南道这一年里,发生了很多的事情。
严重到了整个河南道官场,几乎是被尽数清理处置,河南都司下数千人被株连,地方上成百上千的士绅被抄家灭族。
今日河南道三司衙门并河道总督衙门,一起送了急奏过来。
高仰止的双眼微微眯起。
很显然,这事情和河道总督衙门有关。
若不然,河南道三司衙门也不会拉上一个河道总督衙门联署急奏。
朱允熥同样是微皱眉头。
自己先看哪一方的急奏,便代表着自己要先处理哪一方的事情。
“拿河南道的。”
朱允熥轻声开口,看向手拿两份急奏夹板的孙成。
孙成立马将由固镇驿铺兵送来的河南道急奏夹板再向前递出。
朱允熥接过夹板。
高仰止和白玉秀两人默默的侧身,视线看了过来。
仅仅是看了急奏上的头两句话,朱允熥便是立马眉心加紧,脸色阴沉而又凝重起来。
“河道出事了,念。”
说着,他便将急奏递向一旁的高仰止。
高仰止接过急奏,脸色亦是沉重。
难怪河南道三司衙门送来的急奏,是有河道总督衙门联署的。
只是,河道上的事情,今年才算是刚刚开始,如今就出了事情。他实在有些不确定,河道上的事情在朝中到底还能不能继续进行下去。
那可是每年都要耗费数百万钱粮的大事情啊。
相较于几年亦或是十几年才有可能发生一次的大堤溃决,这些钱粮完全可以被朝廷用在别处。
河道上到底出了什么事情。
高仰止带着心中的疑惑,低头看向手中的急奏夹板,遵从太孙的话,尽可能低的用只有周围几人才能听到的声音,将急奏上的内容诵读出来。
“钦命监国皇太孙殿下,臣河南道承宣布政使司、提刑按察使司、都指挥使司,并大明河道总督衙门,俯请禀奏殿下晓。
自洪武二十七年始,河南道生乱,内政动荡,地方不宁。河水泛滥,大河肆虐。河南道幸有天子垂恩,朝廷重任,太孙亲临,荡清不宁。
河南道履新,三司州府之官乃新,上下一气,百废俱兴,共举新政。河道总督衙门督办黄河安澜事,三司州府衙门协力而行。
臣等观朝堂之上,府县之下,百姓黎庶,皆有新貌,气象更新。此间正是臣等勠力之际,却有天时不怠,河道突遭变故。
河南道河南府、陕州境内,河道总督衙门督造已有成果之拦水坝、减水坝,徒生崩溃。上游阻拦淤积河水,倾泻而下,冲击河道两岸。
是日,工部尚书、河道总督大臣潘德善,亲临柳园口河堤,突遭大水,总督大臣及众官员出数十丈,狼狈不堪。两岸河工伤亡众多,以柳园口以上河段为甚。
臣等死罪矣。
然黄河干系中原社稷,臣等虽万死却不敢,今奏殿下与朝廷知。臣等安抚河工,整顿河道,纠察事故,查明真相。
待朝廷有旨,殿下驾临,臣等戴枷移交公案,罪入牢狱,以待定罪。
河南道居中原之地,朝野心腹,黎庶百万之巨。今时横遭事故,臣等死罪,罪可死,却不敢负圣恩。臣等期殿下至,再定中原乾坤社稷。
罪臣伏上奏。”
高仰止一口气,将整篇急奏诵读完毕。
最后深深的吸了一口气,脸色依然铁青一片。
潘德善的治河之法,早就已经呈交进了朝堂,内阁也有存档。
拦水坝和减水坝的作用,他高仰止一清二楚。
河道上要出大事了。
不是拦水坝和减水坝毁坏的大事,而是由此在朝堂和地方上引发的后果。
高仰止平复了一下心情,侧目淡淡的扫过身后的一众随行官员,这里面大多都是这些年能在朝堂上一直处身安全的官员,亦或是朝廷新近任用的年轻官员。
他的声音不大,但是这些人都听得清。
所有人的脸色都不好看。
能进入到皇太孙殿下北巡的随行官员之中,便表明了这些人是被朝堂完全信任的。
朝廷又要出大事了。
这是所有人此刻心中的共识。
高仰止看向朱允熥,低声道:“后面是河南道三司衙门、河道总督衙门主官的画押签名,另有各司衙门属官的画押,几乎囊括了整个开封城里的官员。”
数十上百万钱粮的耗费,如今尽数随着那滚滚流淌的黄河水被冲走。
朝堂之上由此引发的政治纷争,也即将到来。
朱允熥目光凝重,回过头时却已经是脸色平静。
他望着眼前这些脸色焦虑的随行官员们,轻声开口:“拦水坝、减水坝毁了,朝廷还可以调拨钱粮,潘德善还可以继续带着河道总督衙门的人重新修建。
治河是国策,是我大明能否万世长存的根基,是洪武新政不可不做的事情!
孤不相信,我大明办不成这件事。
孤不相信,人难胜天。
孤坚信,人定胜天!”
说完之后,他便重新看向手拿着凤阳府急奏的孙成。
在他身边的高仰止心中微微安定,太孙的话没有提及太多,但是却已经将这桩事给定性了。
这就是一场天灾,而非人祸。
如此,不论是河南道三司衙门还是河道总督衙门,亦或是身为河道总督大臣的潘德善,都能够从容应对接下来各方的考验和审视。
只是,拦水坝和减水坝被毁,当真只是天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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