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嫡子 第576章

作者:肉丝米面

  朱元璋慢慢的沉默了下来,眼睑下沉,神色忧伤不已。

  朱标亦是眼神闪烁不定,为临终之时还要披甲持刀的信国公汤和所感触。

  “老公爷忠勇国家,乃我大明之幸!”朱允熥高声开口。

  朱尚炳则是一息长叹:“公爷乃吾辈楷模。”

  汤燮哀叹道:“家父坐逝前,有虎啸,问壮否,问雄否。言,欲为大明再战四十载。臣等呼应,称家父壮哉,雄哉,勇传三军。

  家父复念,言未尽,已……”

  “汤鼎臣雄壮哉!”

  朱元璋拍打扶手,振声喊着。

  朱标在一旁发问道:“信国公可有未尽之遗愿?”

  汤燮愣了一下,迟疑开口:“家父临终之时,盼再入应天面圣,盼再战四十载。除此之外,再无遗言遗愿。”

  “鼎臣……”

  朱元璋嘴唇微动,轻轻的呼喊了一声,不禁侧目转头,将自己流露出的悲痛藏下。

  殿内几人默默哀叹。

  信国公汤和临终之时这一番遗留,足以让所有听到的人哀叹神伤。

  朱允熥轻叹一声,上前一步,举臂拱手。

  “信国公忠勇国家,恭敬慎行,秘于军机,善待乡邻,忠心君上。临终之言,壮哉兮!雄哉兮!可为天下知,可振天下心。

  孙儿以为,朝廷当于钟山造功勋功臣陵,逝后入葬,以示恩荣,穴于京师,生死庇佑。

  军中百战阵亡将士,同葬钟山功勋陵,为将军帅,佑我大明昌盛,彰我皇隆恩。”

  ……

第四百七十五章 一切形式皆为皇权

  钟山上有孝陵。

  大明孝慈皇后如今便停葬于钟山孝陵,而孝陵的修造还在继续。

  孝陵的修造是一个长期的浩大工程。

  而核心的地宫,不可言说,还要等到大明的开国皇帝有朝一日,才会真正启用,最后彻底封闭整个地宫,最后孝陵还要继续修造,才算是彻底的完工。

  于钟山造功勋陵,厚葬当朝薨逝功勋及军中阵亡将士。

  此言一出,乾清宫里众人皆是一愣。

  朱高炽面无表情的转动着脑袋,他已经习惯了熥哥儿时不时那天马行空的想法和主意。

  但是他又不得不承认,一旦那钟山上的功勋陵当真开建,将满朝的功勋及阵亡将士埋葬在钟山上,安葬于孝陵旁,又会在朝中和军中带来多大的影响。

  死后陪葬帝陵,这是殊荣。

  自汉以来,历朝历代,无不以死后陪葬帝王陵前为荣,非有功之臣不可得。

  如今一旦大明的钟山功勋陵拍板子确定下来,朝堂之上有多少人是可以期望在死后陪葬钟山孝陵的。

  这是一股莫大的政治影响。

  朱允熥轻声开口:“陪葬君王,自古有之,皆为名臣功勋。秦以前难以深究,然自汉时起,便又卫青、霍去病陪葬汉武茂陵。唐时,常有宗室、功臣陪葬皇陵,李靖、李勣赐陪葬唐太宗昭陵;章怀、懿德、水泰陪葬唐高宗乾陵。”

  关中自古皇陵多,而从汉时起,一座座帝王陵墓周围总是少不了陪葬的功臣墓。

  朱允熥又道:“故信国公遗愿唯二,盼再入应天,盼再战四十载。然人死不能复生,遗愿之一再无实现时日。我大明开国已有二十八载,功勋老矣,军中老卒无数。

  朝廷宽宏,陛下仁义。朝廷这些年虽律法严明,却未有一次亏待功臣之事。

  钟山有孝陵,若再造功勋陵,厚葬朝堂功勋、将士,生则勤恳忠勉王事,死则陪葬帝陵,如此可全君臣佳话,为后世表率。”

  太孙的理由很充分,也很中肯。

  汤燮也不成想,自己来京中报丧,朝廷似乎就准备要在应天城外的钟山上建造功勋陵。

  若是当真能成的话,父亲岂不是第一个葬在钟山功勋陵的大明功勋?

  这对汤家而言,可是天大的殊荣啊。

  汤燮当即再次跪下,抱紧双拳:“陛下隆恩,若家父能葬于钟山功勋陵,乃信国公府满门殊荣,家父泉下有知,此生无憾,臣子谢陛下隆恩,信国公府必将以家父遗愿践行往后,勤恳王事,忠心大明。”

  朱元璋轻拍着扶手,对太孙提议钟山建造功勋陵一事,并无不悦,而是已经在设想着将来有朝一日,自己入了孝陵地宫之后,满山皆是昔日老友,又有大明百战将士同葬。

  自己身后之事,大抵也算得上是君王少有了。

  朱元璋侧目淡淡的看了老大一眼,轻声开口:“太子。”

  朱标当即拱手转身:“父皇,儿臣以为功勋陵一事可行。朝廷这些年历经风雨,功勋老臣也到了花甲之年。生前朝廷赐予他们高官厚禄,以示生前功绩,死后当以陪葬帝陵,全本朝君臣佳话,为后世表率。”

  朱元璋欣然点头,这事情事关自己身后事,有老大现在赞同才能做好。

  不过,朱元璋却又迟疑道:“历朝如允熥所言,皆有功臣陪葬,然唯有军中士卒陪葬之事。钟山虽大,然我明军有百万,皆入葬钟山功勋陵?”

  这话显然是在问朱允熥的。

  朱标侧目看了自家崽一眼,明显事情是这小子提出来的,老爷子的顾虑和疑惑,就得他来解决。

  朱允熥上前一步,轻声道:“循礼而制,公侯伯各有不同,钟山乃皇陵所在,军中小旗以上可陪葬之。征战牺牲士卒,可另选应天城外风水尚可之处,朝中拨钱,礼部督办,工部营造,为功臣陵。”

  应天城外又不止钟山一座山。

  不论是西南边的将军山、牛首山,还是东南边的汤山,都是风水极佳的地方。

  “汤山西南侧尾脉,可为军中将士身后入葬之地。”朱标盘索了一下方位,开口道:“汤山与钟山互为南北,钟山便是点将台,汤山便是阅兵场,方位当是极好的。”

  朱元璋心中越发欣慰,点头开口道:“着太孙与内阁商议此事,尽早厘定章程,呈奏上来。”

  若是往常,老爷子发话交代办事,朱允熥从来都是当场接受的。只是此刻,却是明显的迟疑了一下,眼神更是淡淡的看了一眼老爷子身边自家老爹。

  朱标也有些迟疑,似这等有关大礼议的事情,若是要办,就得办的不能出一点错漏,更是要处处贴合礼制。

  只是想了想,朱标微微一笑:“陛下既然让你做,那就尽心的去做。如今朝中也无旁事,你便在京中老老实实的做好这桩事情。这是为我大明的有功之人办身后事,务必仔细小心,万不可出了差错纰漏。”

  见得老爹也如此说,朱允熥点点头。

  拱手躬身开口:“孙儿领命,绝不叫爷爷、父亲分忧。定与内阁办妥此事,以我大明有功之臣身后恩荣不减。”

  朱元璋点头嗯了声,方才重新转头看向面前的汤燮。

  皇帝轻叹一声,抬抬手:“去岁鼎臣入京,俺便时有感念,不想如今与他当真两隔。鼎臣与俺,情同兄弟,身后遗愿,自要全力。信国公府忠勉王事,吾心知晓,鼎臣已逝,尔等当谨记鼎臣遗志,朝廷自不会亏待功臣之后。”

  汤燮已然是泣不成声,双眼涨红。

  “臣子谢陛下隆恩……”

  朱允熥有些感怀,上前低声道:“汤四叔且去歇息吧,皇爷爷自会降旨。待朝中旨意下来,凤阳城那边办完信国公身后事,届时朝中还要遣大臣去往,操办信国公陪葬钟山功勋陵诸事。”

  说着话,朱允熥给了孙狗儿一个眼神。

  今日汤燮冒雨入宫,加之信国公薨逝,悲痛感怀之下,若是在不妥当歇息,说不得就要病上一场。

  孙狗儿轻步上前,请示着汤燮,将对方给带出寝宫。

  余下,在场便皆是朱家儿郎们。

  望着空荡荡,汤燮背影早已消失不见的寝宫殿门,朱元璋长叹一声,脸上多了几分落寞。

  “俺还记得啊,当初还是鼎臣写了书信,叫人送到皇觉寺,中途还走漏了风声。那时候很是艰难啊,俺也知晓,那时候什么皇图大业都远着很,鼎臣不曾想,俺也未曾想过。

  大伙都是儿时就在一块儿长大的,鼎臣那时候只想着,俺若是能入了伙,兄弟们在一起,相互有个照应,便都能吃饱肚子。

  就是为了一个吃饱肚子,不受人欺负啊。”

  朱元璋神色愈发的寂寥起来,眉宇间满是伤感。

  朱允熥有心劝慰,却是被太子老爹眼神制止。

  朱元璋抬头看向朱允熥及眼前的朱高炽、朱尚炳三人,脸上露出了一丝笑容。

  “你们这帮混小子,哪里知道当初天下是个怎样的光景。路上的树桩子,蚂蚁都爬不上去,因为什么?因为树皮全都被扒光了!”

  “那时候,红巾军有粮食,鼎臣又作战有功,在军中当上了千户。那可是大官呀!你们爷爷,那时候见过最大的官,也就是乡里的里正。

  俺进了红巾军,每战必先,大帅便将俺调入帅府当差。俺那时候才渐渐多了些想法,要将元人都给赶出中原!

  再后来啊,爷爷就给你们奶奶娶回家了。爷爷那时候也是占了便宜,没两年就做到了镇抚的位置,比鼎臣还要高上一截。”

  朱元璋笑了笑,只是眼底的伤感却更多了一些。

  朱允熥几人神色一黯,心中尽都知晓,老爷子这是又在想皇祖母了。

  若是老爷子当初没有被郭子兴赏识,没有娶回皇祖母,大抵也不可能在短短两年时间,就做到镇抚的位置,那也就没有后来的一切,更可能没有现在的大明了。

  朱元璋摆摆手:“再往后的事情,你们也都晓得。所以说起来,若是没有鼎臣那封信,你们这帮滑头小子,现在还不知道在哪里!”

  朱允熥躬身笑道:“爷爷天命注定,一切皆以命定。信国公适逢其时,如今功勋陵即将修造,爷爷和信国公共塑君臣佳话,当日之因,今日之果,算得上是圆满了的。”

  朱高炽则是开口道:“爷爷少年时受苦,历经人间沧桑,却藏志向,心系百姓。信国公书信相邀,便如汉时高祖。我大明爱护百姓,合该坐拥中原。”

  孙儿们的夸赞,让朱元璋脸上的哀伤之色稍稍减去了几分。

  唯一没有开口的朱尚炳,左看看右看看,搜肠刮肚,却发现自己实在是没法和熥哥儿、炽哥儿一样说那些话。

  朱元璋似是察觉到老二家这个崽的小动作,不由微笑着看了过来,眼神里带着几分期待,想着老二家的崽又能说出怎样的话来。

  朱尚炳被老爷子盯上,后背不由一紧,喉咙不由动了两下,最后实在憋不出什么好话,只能振臂一举:“爷爷就该是当皇帝的命!”

  “……”

  寝宫里众人顿时一愣。

  这是老二家的崽!

  朱标对这个侄儿实在是有些莫名的宠爱,只觉得让他颇是欢喜,哭笑不得。

  “哈哈哈哈……”

  “好!爷爷就该是当皇帝的命!就该是要带着咱们大明的百姓,都过上好日子!”

  朱元璋哈哈大笑了起来,原本听到汤和薨逝消息都不曾落泪,这时候却是笑得眼角挤出几滴眼泪来。

  朱尚炳眨眨眼,小心翼翼的放下手,小声道:“我……我说错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