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肉丝米面
这时候,殿外却是传来了脚步声。
听着这脚步声,朱橚心中不由一松。
朱允熥亦是转头看向从殿外走进来的田麦。
田麦到了跟前,拱手抱拳道:“回禀殿下,开封府知府上官文虎自决了,自决前他已交代所知所犯之事,伏地上拜,乞求殿下宽恕其家人。另有河南道七名官员,分别在自罪前后了结了性命。”
朱允熥眼睑绷紧。
今晚审讯河南道官员的都是锦衣卫的人,按照常理来说,锦衣卫审讯的时候都是很有规矩的,那些人都是被分开一个个单独问询的。
如此之下,竟然还有包括开封知府上官文虎在内的八名官员,选择了自决谢罪。
他们这是清楚,自己犯的都是死罪啊。
朱橚则是唏嘘了一声,在朱允熥好奇的目光下,他轻声道:“上官……文虎,其实原本也想有所作为的,我还记得当年他想要清退开封周边寺宇道观名下的田亩,阻拦重重。他去找两司衙门,无人问津,后来不知怎么的,就找到了我。”
朱允熥侧目望向老五叔:“恐怕那时候,五叔也早就看清了河南道的事情,对他的求援无能为力吧。”
朱橚点点头:“我记得那时候,周王府名下已经是不断的有投献记名,那时候我只想着编纂医书,觉得只要忙于这些事情,就能暂时忘了其他的事情。所以上官文虎最后,只能是无功而返。”
“一步错,便是步步错。一个谎言说出口,就需要无数个谎言去弥补。贪墨犯法一次,便再难收手。”
朱允熥有些感慨。
而后看向躬身在侧,等待着自己开口的田麦。
他笑了笑:“仔细收敛遗骸。留下自罪之人,其家眷九族可善待一二。无有自罪者,九族照律缉拿入案。”
田麦拱手领命,来也匆匆,去也匆匆。
朱允熥将视线从殿外的黑夜收回,再一次目光幽幽的看向面前还在唏嘘着上官文虎自决了的朱橚。
而还沉浸在多年好友,忽然之间便涉案自决的惋惜之中的朱橚,忽的又是后背一凉。
朱橚迟疑的转动目光,看向正阴森森的盯着自己的朱允熥,不禁吞咽了一下喉咙。
不等朱橚开口。
朱允熥便带着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笑意开口道:“五叔,侄儿先与你告罪一声了。”
还不等朱橚反应过来。
朱允熥已经是站起了身,身下的椅子哐当倒地。
只此瞬息之间,朱允熥已经是满目冷漠,脸色阴沉。
朱橚茫然的张着嘴,望向朱允熥。
“来人!”
朱允熥低喝了一声。
很快,殿外便有一队早就蓄势待发的锦衣卫冲进了殿内。
朱允熥猛的一挥衣袍,侧目斜觎还在发懵的朱橚,冷哼一声:“宗亲周藩,累年多有不法,案涉河南道两司各衙,尔等将其押入开封府牢狱,与河南道今此犯官一并关押,等候朝廷旨意处置。”
忽然之间,便牢狱加身的朱橚,彻底的懵了。
他眨着眼看着站在眼前,挡住了一片灯火的朱允熥,已经完全没了思考的能力。
说好的,自己不是友军吗?
怎么现在,自己堂堂的宗亲藩王,就成了阶下囚?
当日在兰阳县说好的剧本,可没有这样写的啊。
然而,朱允熥却未曾停下,继续冷声道:“周王府一应宗亲、内眷,尽数原地羁押看管,没有孤的手令文书,闲杂不得靠近!”
一众锦衣卫冷声应诺。
只是眨眼间,周王朱橚已经是被两名锦衣卫左右扣住手臂。
这时候,朱橚终于是反应了过来,瞠目结舌的看向满脸阴沉的朱允熥。
“熥哥儿!”
“熥哥儿,你这是要做甚!”
朱允熥脸色冷漠,眉头夹紧,挥挥手:“押下去。”
朱橚愣了一下,胸口数次起伏。
怎奈何这帮锦衣卫哪管他是大明朝的亲王,能手擒藩王的事情,可不是多见的,往后回了锦衣卫指挥衙门,说不得还能在同僚们面前好生炫耀几番。
曰:擒王何感?
笑答曰:不过人尔。
朱橚脑袋一阵的发晕,也不敢在锦衣卫的擒拿下挣扎,等到他被人带着走出大殿。
外头的夜风吹到朱橚的脸上,方才让他猛然一顿,眼前忽的泛起闪亮的光泽。
他猛的转过头,便开始冲着大殿内咆哮了起来。
“朱允熥!你忘恩负义!”
“本王誓与尔不共戴天!”
“待本王入京,便要在老爷子面前狠狠的参你这小儿一本。”
“你有何权柄,胆敢扣押宗亲,戕害宗亲藩王,谁给你的胆子!”
“本王是清白的。”
“本王是无辜的。”
“本王为大明流过血!本王为大明负过伤!”
“本王无罪!”
殿外,朱橚的咒骂咆哮声,在黑夜里传的到处都是。
殿内的朱允熥,脸上微微一笑,有些无奈的摇着头。
“都踏马的是人精!”
未几。
宋宫周王府里,大明宗室亲王周王朱橚被问罪羁押在开封府牢狱之中的消息,眨眼间就从黑暗中传出了王府,向着开封府各处飘去。
到了后半夜,周王府后宅更是响起了接连不断的大动静,无数的王府内眷和宗亲开始咒骂嘶吼着,声音久久不能平息。
然而忙活了一整夜,烤了半夜火的朱允熥,却是舒舒服服的泡了一个澡,合衣躺在了柔软的床榻上。
黑暗之中,屋外的动静声并没有停下来。
今晚的开封府,大抵不会有多少人是能真正入眠的。
躺在黑夜里,朱允熥的目光却是通明不已,亦是久久不能入眠,借着窗外的火光,他的目光看向屋顶雕花大梁。
“也不知应天城现今如何。”
“丫头们大抵也该显怀了吧……”
“四叔收到调令会想什么?九边军马南下的机会,他会做什么?”
“……”
这一夜,朱允熥想了很多很多的事情,却独独不再去想河南道的事情。
夜色如雨下,群星闪烁。
当日出时分,橙红色染遍中原腹地,未曾合眼几时的朱允熥,便在一片嘈杂声中被唤醒。
朱高炽顶着一副黑眼圈,身上穿着昨日的衣袍,表明了他一夜未曾歇息的讯号,环抱着几份文书,接连不断的打着哈气跟在自顾自洗漱的朱允熥身边。
“大伙一宿不曾合眼入眠,总算是将河南道两司衙门及开封府各司衙门的犯官的事情给整理了出来。”
“朝廷这两年下发的事情,河南道确实都做了。只是……和我们希望看到的,却是事与愿违。”
“我现在还很佩服,在这样的情况下,河南道这两年还能足数的缴纳夏秋两税,甚至是还有了不少的增幅。”
“只是细想之下,这两年河南道的百姓,怕是比往年更加的难过。”
“那这就涉及到此次黄河河堤溃决,百姓成灾的事情了。”
“按照高于光昨晚说的,他们自乔装打扮进入开封府城周边,竟然没有看到有灾民的踪影。而依照开封府当时给出的解释,是那些灾民都在以工代赈,清理洪水之后的淤塞,恢复田亩,恢复生产,修缮房屋。”
“可是,当时高于光他们是带着锦衣卫的人过来的。他们派出去的锦衣卫,当时也在外面走了很多地方,也确确实实是发现灾民都在以工代赈。”
“而且开封府也是按照朝廷的旨意,足数的放出粮食,赈济百姓的。”
“所以我觉得,就算是现在将河南道两司及开封府各司衙门的官员都抓了起来,可能河南道这边的事情会依旧局势复杂,前途诡谲。”
朱允熥擦了一把脸,将毛巾搭在水盆边上。
转过身,对着朱高炽张开双臂。
朱高炽无奈的轻叹一声,将一旁的玉带拿到手上,为眼前这厮系上腰带。
朱允熥则是开口道:“你过来的时候,城里现今是什么情况。”
朱高炽重新抱起刚刚放在一旁的文书,从里面挑出来一份递到朱允熥面前:“这是于马带着锦衣卫的人认出来的,都是开封府这边从昨夜就露了面的士绅人家。”
朱允熥手捏着文书,打开一角却又重新合上:“城外现在又是什么个情况?”
“昨夜咱们给城门封了,内外不能出入,不过我觉得昨夜城里的消息还是被有心人放出去了。只是眼下还没有反应,不过如果我们的猜测没错的话,可能很快就会有动作了。”
“毕竟他们这些人,不可能甘心束手就擒的。便是置之于死地,还会想着殊死一搏。”
朱高炽显得有些疲倦,加之担忧,让人觉得随时都可能会倒下。
朱允熥点了点头:“这些都会可能发生,眼下于马的人也进城了,今天汤弼的羽林卫军马也会到来,除非河南道的人真的都豁出去了,否则还能如何?”
兄弟们轻声商议着。
这时候外头忽的有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
被扣在开封府衙多日,昨夜终于算是解脱而出,连夜便被调任河南道布政使司衙门,暂时掌管布政使司衙门的高于光,带着一帮人便在朱允熥和朱高炽不解的注视下急匆匆的走了进来。
高于光此刻脸色亦是如朱高炽一样,显得憔悴无比。
高于光似乎是忘了问安见礼。
到了朱允熥眼前,便直接拱手抱拳开口:“殿下,城外现有数千灾民云集请愿。”
朱高炽张开嘴啊了一声:“灾民请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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