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肉丝米面
来征脸色平静:“左参议可与本官说说,这二件事是何?”
左参议稍稍一愣方才开口:“回禀堂尊,下官以为其一是朝臣们要对……要对宗室有所做法,便以燕世子为撬点。其二,或是为了税署一事,听闻昨夜有上元县分司副税司杀人灭门案生出,或与此有关。”
来征默默一笑:“左参议以为,这件事是为何?”
左参议皱起眉头,沉吟了起来。
来征也不急迫,反倒是继续品尝着自己刚刚手冲好的茶汤。
半响之后,左参议抬起头,言辞沉重。
“下官以为……或许是因为太孙!”
茶盖轻轻的捧在了杯口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来征淡淡的冷哼了一声,脸上带着一些索然的将茶盏放在了桌子上。
“若是奔着太孙去的,那边让他们自己递奏章给宫里就好了,来本官的通政使司衙门作甚?”来征脸上带着一抹不爽,然后继续道:“过两日便是朝会,既然有胆子弹劾,让他们去朝会上直谏弹劾就是。”
左参议目光微微一动,先前弯腰拱手道:“那这件事,我通政使司……”
来征淡淡的扫了左参议一眼:“最近交趾道夏粮丰收的奏章上来没有?交趾道高方伯的那笔字,本官每每观之,便欲临摹。”
方伯,乃布政使的别称。
来征这时候提到的高方伯,便是如今在交趾道已经正式担任大明朝最年轻的封疆大吏、朝堂之上最年轻的从二品大员高仰止。
左参议这才反应过来,从自己的袖中取出一本奏章,然后满脸堆笑的送到了来征面前:“堂尊,这便是今日一早刚刚在龙湾码头上岸,送到衙门里的高方伯奏章。”
来征眼底终于是掀起一丝波澜,对能将高仰止这道奏疏随身携带的左参议多看了两眼,而后才将奏章接到手中。
来征目光飞快的在奏章上扫过,在确认了几个数目之后,便和颜悦色的将奏章递回给左参议:“让陛下最先看到这道奏章,至于那些扰人清静的玩意,再好生的审议审议。”
通政使司再行审议。
这便是要将那些弹劾燕世子的奏章给压下不进的意思了。
左参议拱手将高仰止的奏章藏进袖中,弯腰低头:“下官遵令。”
而后,左参议便一步步的退到公房门口,方才转身走出工坊,再回身小心翼翼的将门合上。
等到这时候,来征脸色却是一紧。
而后又立马脚下如有弹簧的站了起来,合手躬身离开座位,到了一旁:“不知下官这般处置,是否妥当。”
角落里一扇屏风隔断后,朱高炽缓缓走了出来。
见到躬着身的来征,连忙上前扶住对方。
“来堂尊言重了,殿下今日让我来,也不过只是希望能将这桩事情往后压一压。”
来征松了一口气,面带笑容的低声道:“朝中的那些同僚当真是失心疯了,竟然平白无故的弹劾起世子来,朝廷给的俸禄,都被吃进狗肚子里去了。”
说着话,来征默默抬头打量了一下眼前这位燕世子的脸色变化。
朱高炽脸色不变,拉着来征坐在了一旁:“朝中大臣们如何做,那是他们的选择,都是在朝为官,大抵都是一心为公,只是出发点不同而已。”
来征点着头:“是是是,世子说的极是。只是……”
来征看着眼前这位燕世子,大明朝宗室之中,如今兵权最盛的亲王世子,在大本堂中也是课业拔尖,便是如此,还能抽身帮着太孙去处理公务。
来征很难想象,等到将来的某一天,当太孙真正掌权的时候,这位燕世子又会成长到什么地步。
现在那帮人就为了那点事情,就要弹劾这位?
就算是为了……
也大可换个方向啊。
朱高炽笑了笑,脸上的表情总是格外的和煦:“堂尊不必担心,太孙与在下说过,这件事情只要给他一两天的时间,能将弹劾的奏章拖到下一场朝会即可。绝不会让堂尊在朝臣同僚们那边受置喙。”
“下官不敢。”来征蹭的站起身:“下官只是担心,通政使司压住这些奏章,回过头朝会的时候,恐怕朝臣们会弹劾的更加激烈。”
朱高炽面带微笑的站起身,目光看向了公房外面。
“那得看他们到底能掀起多大的风浪了。”
第三百一十七章 剥皮剔骨
江宁县,淳化镇。
此地位应天城东南,去地三十馀里。
在方山、青龙山、西山头之间的这片三角地上,遍布着一片片的村落屋舍,以及围绕着村落如同绸缎一般铺开的田地。
目下,直隶一带的田地已经秋粮入仓,荒野里便光秃秃的只剩下一些两三寸高的稻杆,还有三三两两堆在田地旁边的稻杆堆。
只需要等百姓们将农活彻底的忙完了,便会地里头的稻杆防火点燃,好烧死躲藏在泥土和稻杆中的虫卵,化作的灰烬也算是回补了一些地力。
东北角的西山头往后是连绵一片的山脉,黄龙山、大连山、小茅山、汤山连成片。
而在西南角的方山,远远望去只是一个小小的土堆罢了。
这就是一个远古留存下来的死火山。
只是方山上多名寺道观。
小小的一座方山,便聚集了佛道两家,诸如洞玄观、定林寺之类的两家驻地。
此时天地昏暗,天边擦着一抹亮光,人世间大地上万籁俱寂,让人分不清时辰究竟是夜幕初临,还是晓光将至。
倒是方山上幽幽传来的诵经吟佛声,让人听了不愿动弹。
方山东麓,一路连通黄龙山和秦淮河的解溪河畔,锦衣卫北镇抚司百户张辉,带着数十人就趴在河岸下,目光高过河岸,看向方山脚下的一片村落。
“百户,这一片地都是那李家的田地,这片村庄也因为是李家被称之为李家村。”
率领此处锦衣卫的一名总旗,就趴在张辉的身边,低声解释着。
张辉目光绕着李家村左右转动了一圈,脸上带着一丝漠然。
“听闻这方山下一圈的田地,都被洞玄观和定林寺给占了,他李家能贴着山脚圈下这么大一片地?”
总旗哼哼一声:“这李家不是什么好鸟,山上那座方山大庙就是他们家供着的,洞玄观和定林寺也收了不少的好处,若不然这等临着秦淮河的上上田,能让李家占了?”
“方山大庙啊。”张辉低声念叨。
这方山大庙并非是佛家宝刹,供奉的乃是一位籍贯广德的神灵张渤,因为此人治水有功,方才被奉为祠山大帝,历朝加封,东南诸道皆有其庙。
总旗先是一愣,面露狐疑,而后才醒悟过来,百户这里大概是在感叹自己和这方山大庙里供奉的那位祠山大帝是本家呢。
想了想,总旗低声道:“兄弟们已经带着那晚在太平里的巡城武侯进李家村了,想来要不了多久就能肃清。”
将现在的情况又说了一遍,总旗却有些不解。
为什么百户会认定,那个给巡城武侯报案的人,现在就待在李家村。
死的是李家满门,这报案人必然是和此案有关联的,甚至是同谋者,若是说就躲在李家村,倒是太过骇人听闻了。
张辉点点头,继续问道:“李家近来可有人交恶?和方山上的道观寺庙可有纠葛嫌隙?”
总旗皱眉想了想,摇摇头道:“不曾听闻,方山这一片地都是山上的。一路到青龙山那边才有几家田地,不过这一次都被税署给查抄揪出了陈年不法之事。
李家信佛也崇道,四时供奉不断,又有方山大庙替他说话,山脚下这块地向来都是安稳的很。”
张辉又问:“李家对待家中仆役,还有家中佃户,都如何?”
总旗苦笑着:“这些个人家都是一般样子,家中有钱有粮,自然觉得比其他百姓要高上好几等。”
张辉冷哼一声,回头望向青龙山和西山头一面:“天下乌鸦一般黑,独独便是他李家查不出来不法事?我看,是他李家藏得太深太隐蔽罢了。”
税署那帮从战场上下来的人,又如何能在阴谋诡计上比得过这些整日钻营算计之人。
只是张辉话音刚落,李家村那边便已经传来了动静。
几只养在村口的狗呜咽咽的叫了起来,惊起一片停在村外树上歇息的林鸟,扑棱棱的打着双翅在空中盘旋着。
睡得浅的老人从屋子里面开始喊话,以为是谁家的新妇被带着狼牙棒的汉子给折腾坏了,惊着村里的畜生们,惹到了他们这些老人家时日不多的觉头。
少顷便有几间屋子亮了灯。
几道人影在村外游走着,便传来了一阵低沉的叫骂声,随后刚刚亮起的灯就又被熄灭。
而后,李家村里当真是传来了几声年轻少妇的咒骂声,期间夹杂着粗气喘喘的男人的附和。
“谁他娘在屋外头偷听!”
“老娘今年怀不上崽,明年就扒了你家的屋头!”
“……”
“卵怂一个!一惊就缩的见不着头!”
“这次怀不上,只怪你自己没用。”
“怎是我没用!又不是我肚子能怀上娃娃……”
“那老娘就和刚在外头偷听的浑汉做一场,看能不能怀上?”
“直你娘的……”
噌。
穿着肚兜的女人和披着半臂浑身是汗的男人站在自家院子里,齐齐的一缩脑袋,目光呆滞惊恐的看着自家院外。
张辉麾下的另一名总旗,目光阴沉的盯着站在院子里吵架的这对混账男女,手中露出刀鞘的刀口泛着寒光,冰冷的从院子里扫过一遍。
“滚进屋子里去。”
院中男女同时一个哆嗦,只觉得是数九寒冬里的冷风吹过,浑身汗毛竖起,后背发麻,脚底生寒。
听到院子外头官差老爷的训斥,两人立马抱成一团,缩着脑袋转过身,却是光出了两只屁股躲进家门。
咔嚓。
一声瓦片碎裂的声音从前面传来。
院墙下的一名锦衣卫连忙转头低声:“不好!惊着那人了!”
“追!”
总旗一声令下,手中的绣春刀也终于是整个拔出。
十多人连忙结群向着声音传来的方向奔袭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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