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阿降临 第696章

作者:烟雨江南

  “随时可以抛弃?”

  “是的,因为我们唯一的用处就是清除衍生天灾,除此之外就再也没有其他用处。帝斯诺没有感情,它们有着严格的等级制度,不会认为部分的帝斯诺也是帝斯诺。如果艾格复活,在他眼中,我就还是人类,开天还是雾族,而君归你呢,依然是一个拼凑的造物。艾格并不会因为我们身上有一点它的概念就对我们另眼相看,更不可能有平等这个概念。就像你们也不会因为一片头皮屑而改变任何决定,除非它掉进了你的茶杯。而另一个原因,也是最重要的原因,就是……”

  “……我们的宇宙不能有衍生天灾,也不能有帝斯诺。”

  楚君归立刻看到了博士推演的后续。

  真实梦境毁灭后奇点还没有消亡,而没有衍生天灾侵蚀的艾格借助这一点点空隙重生,再度重启真实梦境。因为博士、楚君归等人已经来到过艾格墓地,等于艾格对人类宇宙有了直接接触。这种直观的认识,是艾格独自奋斗300万年都没能得到的。用不了多久,艾格就能进入人类宇宙。帝斯诺宇宙已经是衍生天灾的一部分,无法返回,艾格就只有人类宇宙这条唯一的出路,它一定会来。

  在人类宇宙,没有其它帝斯诺作对比和牵制,艾格能够无限地发展和生长,10光年、100光年都不会是它的极限,或许它真能覆盖整个银河,甚至这还不是极限。人类宇宙或许还有其它高等文明,但一定不是帝斯诺的对手。艾格投放的概念在高等文明眼中相当于醒目的信标,意味着这片宇宙区域已经是它的私有领地,不容染指。其它高等文明必须离开,否则就相当于宣战。

  人类经过上千年的艰苦探索依然没有发现高等智慧文明的踪迹,这不是偶然。这意味着周围的高等文明看到了艾格的标记已经远离。不管人类宇宙其它高等文明是什么形态,仅凭他们被艾格投放概念吓走这一事实,就能知道他们远不是帝斯诺的对手。

  艾格进入人类宇宙的入口,就是人类控制的星域;而他进入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改造环境、扩张身体。不管他将来会不会覆盖整个银河,至少人类主要居住星域都会被它覆盖。那时人类就相当于生活在他体内,实际上已经变成了艾格身体的一部分。

  此前楚君归已经看到过变成帝斯诺一部分是怎样的处境。那个文明已经有相当于人类文明30世纪的科技,初步掌握了曲速引擎和空间跳跃能力,比人类如今只差一点。但它们整个族群都生活在虚幻中,他们的生存、成长、奋斗,一切的努力,所有的悲欢,其实都是假的。就连探索星空这样伟大而浪漫的事,实际上也是更高层级生命的猥琐举动,而他们并不自知。

  悲哀莫过于此。

  让艾格复活,人类就会灭亡,下场连行尸走肉都不如。在帝斯诺面前,逃跑是没有用的,所有人类有一个共同的族群概念,凭借这个概念,哪怕逃到几万光年以外,帝斯诺也能第一时间察觉具体的位置。

  打也不过,逃也逃不掉,这就是人类的处境。所以博士在毁灭真实梦境后,要再给艾格的尸体留下一点衍生天灾的火种。哪怕艾格留下什么后手,也会被随之复苏的衍生天灾毁灭,从而彻底切断和人类宇宙的一切联系。

  说到底,博士这个实际上的帝斯诺之子,仍然站在人类这一边。

  在这里已经没有了时间的概念,楚君归就那样看着网格逐渐在心脏上蔓延,不知过了多久,网格终于覆盖了整个心脏。

  楚君归感觉自己仿佛已经经历了星体的生灭,如果不是在奇点里,或许已经过去几亿年了。

  当网格盖住最后一块空隙,突然放出血色光芒。巨大的心脏深处发出一声无比愤怒的咆哮,网格中则开始渗出鲜红的血水。

  楚君归知道这些都是自己意识产生的表象,开天看到听到的一定是另外的内容。不管影像是什么,都意味着一件事,艾格终于走入了最终的毁灭,帝斯诺彻底灭亡。它的存在概念在最后时刻激活,意识开始苏醒,但是一切已经晚了。

  流血的网格开始实体化,一根根长方条开始浮起、脱离,飘浮在空中,然后渐渐消失。

  “终于结束了,我送你们回去。”博士挥手给楚君归和开天加持了两个光罩,他们立刻感觉自己和奇点里的空间开始格格不入,出现了脱离的迹象。

  但是博士没有给米儿加持光罩。

  楚君归则是觉得博士话中的含义有些不对,问:“那您呢?”

  博士微微一笑,说:“我是元凶,艾格不会放我走的……”

  这时心脏上已经开始有大片大片的长方条浮起,露出的都是虚无,仿佛巨大的心脏只有薄薄的一层皮一样。这时心脏中突然飞出无数光带,其中一部分将博士牢牢缠住,另外的则不断挥舞,想要寻找其余的目标。

  楚君归感到有某种无形目光望了过来,在寻找他的下落,但是目光被光罩阻挡,没有发现楚君归和开天的存在。

  楚君归忽然想到还有米儿,米儿没有光罩保护!不过这时他也顾不上米儿,先望向博士。只见博士体内出现了无数细碎的光点,和光带呼应着,而随着光点出现,博士已经动弹不得,只有意念向楚君归最后看了一眼。

  无数光带拖着博士缩回了心脏,然后心脏表面合拢,又化成了根根长方条,浮上空中。

  楚君归想要冲过去,可是脱离的力量越来越强,拉着他远离心脏。这时楚君归和开天耳中忽然响起米儿的声音:“救救我!”

  米儿依然停留在原地,没有脱离的迹象。不知为什么,博士没有给她守护,艾格最后的意志也对她视之不见。楚君归隐隐感觉,博士刚才说话的时候似乎有个不自然的停顿,仿佛他想说什么,但是被某种无形的力量给阻拦了。又或者他已经说了,但是这句话又被抹除,而且是概念上的抹除,所以楚君归明明听到了,现在却怎么都想不起来。

  博士难道是有意要把米儿留在这里?楚君归这么想的时候,米儿又一次求救了。这次她的声音已经有了哭腔,附带了大量恐惧、迷茫、彷徨和寒冷的气息。

  楚君归狠下心,不受影响,准备脱离。这个地方太过诡异,博士的安排必有深意,一切等出去再说。而且楚君归对米儿也有疑问,某种程度上不敢把她带出去。

  可就在这时,开天突然放出一团光雾,笼罩了米儿。于是米儿也开启了脱离的过程。楚君归心底叹了口气,毕竟他只是怀疑,既然开天选择救米儿,他也就没有阻拦,看着米儿渐渐从奇点里消失。

第1295章 补全

  楚君归的意识出现了短暂的停顿和空白,再回复时已经回到了真实梦境。此时他身处溃烂天空下,一切看起来都和刚刚进入艾格墓地前一模一样。但是随着时间开始流动,景色就有了不同。

  溃烂天空不再散发痛苦气息,那一片片分泌着黏液的巨大伤痕也停止了蠕动。空中有了风,紫雾随风聚散,不再有生命力。地面上依然是一望无际的紫色肉质,地面上到处都散落着几何体的诡兽,不过它们已经没有任何动作。一望无际的大地上,还有几头诡兽在漫无目的地游荡着,它们都是兽形态的原始诡兽。但是它们没走几步就纷纷倒地,痛苦地翻滚挣扎。

  这些兽形态诡兽身体内部其实一片混乱,很多器官都是缺失的,已有的器官也是长得乱七八糟,不知道有什么功用。在正常情况下,这种野兽根部无法生存,也就是在溃烂天空下能够维持生命,平时则是在地下沉睡。现在衍生天灾的力量消失,物理规律再度成为主宰,这些诡兽立刻就支持不住了。而那些完全依靠衍生天灾力量存活的几何体诡兽,则是在衍生天灾消失的瞬间就失去了生命。

  楚君归前方原本是艾格墓地的区域此刻完全被紫色肉质所覆盖,墓地一点也没有曾经存在的迹象。原本艾格的墓地就是在一个奇点里,那里没有时间和空间的概念,此前楚君归看到的巨大区域完全是感官和意识的作用。

  楚君归身边,开天也在看着前方,米儿则是在他身边,显得惊魂未定。

  “主人,我们现在怎么办?”

  楚君归想起了博士此前的叮嘱,说:“等,等真实梦境破碎,那时我们就有机会回去了。”

  “现在回营地吗?”开天问。

  楚君归盯着前方,但是任他怎么看,前方的空间都是浑然一体,没有丝毫的空间缝隙,也不存在扭曲或是折叠。艾格的墓地彻底消失了,如同从来没有出现过一样。楚君归心底暗叹了一口气,明白以自己的能力是不可能找到艾格墓地的痕迹了。墓地很可能已经和真实梦境所在的奇点分离,并在黑洞中毁灭。至于这个奇点本身能存在多久还不好说。现在博士死了,楚君归也不知道如何主动脱离,或许只有在这里等真实梦境崩溃,被动脱离。

  “走吧……等等!”楚君归忽然感觉到远方有些不对,那里有段熟悉的数据溢出。

  他心念一动,人已经出现在数据溢出的地方。那里是正常的紫色地面,只不过已经停止了蠕动,正常演化的话,用不了多久就会逐渐变成岩石。楚君归观察着数据溢出的位置和速度,突然伸手往下一抓。下方的地面自行崩溃,瞬间出现了一个深几百米的洞。随后一块紫色物质浮出洞口,这就是散溢出数据的源头。

  开天飞了过来,看了看楚君归手里那块紫色的硬块,有些不确定地问:“这是……兮神?”

  “是她的一部分,就是不知道能不能就此复原。”

  开天也不知道,这和当初的黑白花兔子还不一样。兔子是实实在在地有生物基因物质残留,而现在楚君归手里的东西就只是部分数据和概念残留。林兮的身体不知道去了哪里,可能在黑洞中毁灭,也可能漂流到了帝斯诺的宇宙。

  “博士呢?会不会也留下了些什么?”开天问。

  楚君归眼睛一亮,说:“不知道,先找找看!”

  结果他们几乎把周围的地都翻了一遍,也没有找到博士的任何痕迹,只得无奈地返回营地。回程大家都是沉默的,出来时可是6个强者和800探索者浩浩汤汤的大部队,回去时就只剩下楚君归、开天和米儿。楚君归和开天都是在和衍生天灾的战斗中受了伤,核心概念出现了永久性的损伤,就只有米儿毫发无伤。

  楚君归和开天索性连飞行平台都不要了,直接飞回营地。反正只有他们三个的话,飞行速度要比飞行平台快得多。

  营地中的探索者看到楚君归和开天返回,确认了通道确实被关闭,立刻爆发出如雷的欢呼。尽管代价惨重,但是现在的真实梦境和以前不同,博士在进入时已经搭建好了退出通道,探索者死亡后有很大概率意识能够回归,最多是智力受点损伤,就跟最早期一样。

  楚君归现在已经明白了真实梦境的原理。人类最早探索的时候,衍生天灾就已经开始入侵,并且接近控制整个真实梦境。那时在这里死亡的探索者实际是自身的概念受损,回归后就表现出智力倒退、记忆残缺等症状。

  回到营地后,楚君归召集所有探索者,宣布接管营地的指挥权。留下来的绝大部分都是研究人员和科学家,战斗力平平,所以才没有被选入艾格墓地的探索行动。现在营地里幸存的探索者还有300多人,楚君归让他们继续研究手头的项目,自己就一头扎进了博士的实验室,研究复活林兮的办法,以及寻找博士的下落。开天则去帮助科学家研究,米儿则是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一步也不出门。

  博士留下的实验室设备齐全,楚君归很快就找到了开启的方法,接通了环境能源,然后把承载了林兮残缺数据的紫色地块放在了实验台上。

  试验台开启,周围环境立刻回荡起一阵奇异的蜂鸣声,无数光点在周围生成,然后汇聚到试验台上。随着光点越来越多,试验台上一具女性的身体渐渐勾勒出来,片刻后面容也渐渐清晰,逐渐有了林兮的模样。

  楚君归用的是博士当时恢复艾格记忆的方法,就是从环境中寻找零散数据,全部聚集之后,再根据已有数据填补其中空缺的部分。显然,原始数据越多、空缺越少,能够补全的部分就越多。能够操控的环境空间越大,得到的原始数据也就越多。衍生天灾的通道切断后,楚君归覆盖环境空间的范围以千百倍计地提升,借助实验室设备的放大,现在已经能覆盖直径一万公里的区域。和真正的帝斯诺相比,这点范围顶多也就是婴儿期,但是和博士当初在避难所的范围已经大太多了。

  控制范围覆盖到艾格墓场,再加上林兮是刚刚身死,所以原始数据收集的效果超出预期,基本收集的七七八八。

  楚君归又等了一个小时,周围已经没什么数据生成,只是偶尔有一两个光点返回。这时实验台上已经躺着一个发光的女性身体,她好像是光凝成的,没有实体,身体表面全是网格,然后有些网格是空缺的。透过缺口能够看到身体内部,里面完全是空的。

  此刻躺在试验台上的林兮就像是一个发光的数字人偶,面容已经清晰,身体部位完整度接近90%。

  楚君归抬起手,在空中停顿了一下。现在林兮能够收集到的数据和概念就这么多了,接下来就是依靠环境算力人工补全她缺失的部分。等到数据补全,再填充物质,重塑肉体。在整个过程中,最后一步是最不重要的,没有丝毫难度的。

  现在楚君归要做的就是开始数据补全,理论上来说这个过程的风险不大,但是风险无法消除。环境就形同于高级宇宙版的人工智能,可以自动补全缺失的数据。但是补全后的数据是否就和原先一样,这是谁都不能保证的事。就算是艾格复生、亲自主持,也不能完全保证补全的效果。当初博士补全艾格残存意识时,因为时间过于久远,许多数据已经被污染成了貌似有用、实则随机的垃圾数据,所以最后也仍有大量空缺,同时收集的原始数据很多也无法解读,最终只能对帝斯诺的历史以及真实梦境的过去知道个大概。

  不过补全是必经之路,有风险也得担着。所以楚君归下定决心,开启了补全。随着补全开始,林兮的身躯渐渐完整,楚君归忽然向林兮的胸部看了看,在他记忆中,这个部位应该不是这样的。当初林兮调整之前,楚君归可是拿过她身体数据的。不过那个时候楚君归对于帝斯诺的技术也就是一知半解,拿到的都是血肉基因的数据,没有概念层面的数据。不然的话现在就不用这么费事了。

  概念层面的数据一致才是最重要的,血肉基因和外表是否一致都属于细枝末节。楚君归没有在这方面纠结,专心检查补全数据是否完好。

  时间一点一滴地过去,补全终于结束。试验台上半透明的人影忽然坐了起来,她低头看看自己,再看看周围,疑惑地问:“我怎么在这里?不是在和诡兽交战吗?”

  “已经结束了,我们赢了。”楚君归温和地说。

  林兮的记忆明显还停留在站死前的一刻,她又看了看自己,问:“我……这是怎么了?”

  “你刚刚恢复了数据,一会还要填充物质细胞,才算真正复活。”

  “我……复活?”

  “是的,先躺下。”

  林兮顺从地躺下,她知道这个状态不能持续太久,否则有可能出现数据流失。任何一点数据流失或是随机化都是永久的伤害。

  楚君归在意识中启动了最后一个进程,一块块已经准备好的材料块自行飞到试验台的上空。这些材料块都有金属的质感,然后按照指令开始分解,化为质子级别的微粒,再在数据框架内重组成林兮的身体细胞。

  重组并不是一个一个细胞进行,而是所有微粒先到位,完成原子级的组合。当材料块消耗完时,林兮已经有了一具有着银色金属光泽的身体。然后如同魔法般,这具身体突然就变成了血肉之躯,和先前并无二致。

  不,还是有地方不一样的。

  楚君归又向林兮胸前看了一眼,疑惑更浓了。

  这时林兮本能地有些害羞,伸手遮住了重点部位,不过随即把手放下,大大方方地坐了起来。楚君归想把目光移向一旁,林兮就说:“该看的早就被你看光,别装羞涩了。看来,我是真的复活了?”

  楚君归点头:“十分成功,效果……完美。”

  林兮伸手虚抓,具现了衣服,慢慢穿上,问:“博士还好吗?”

  “博士没有逃出来。”

  林兮沉默了一下,问:“其他人呢?”

  “麦克米兰也战死了,所有探索者无一幸免。”

  “博士……”林兮本想问为什么不复活博士,随即想起楚君归有自己的数据,可是没有博士的。所以就算楚君归有心,也无从复活。

  楚君归则是亲眼看着博士被艾格复苏的意识拖了进去,艾格是直接对存在概念下手,而数据是概念之上的东西。概念都没了,数据也就无从谈起。

  “我们现在做什么?”林兮从试验台上跳下,身体某个部位顿时荡起一阵浪潮。

  楚君归视线偏向一边,说:“现在就是等真实梦境自己破碎,然后自动回归。就是不知道回归后会有多少损失。不过我们不会受影响。”

  林兮和楚君归都是经过帝斯诺调整的人,林兮此次复活相当于一次彻底的调整,对于帝斯诺知识的吸收就进了一大步。她和楚君归都能稳固自身概念,回归不会受损。

  楚君归把一份资料发给了林兮,说:“这是目前正在进行的研究项目,你先看看,能帮就帮一下。另外注意共同体和联邦的人动向。”

  林兮心领神会。现在最大的危机已经解除,三大势力之间的争斗就又浮出水面。楚君归打算尽可能地把研究成果都控制在自己手里。现在的研究项目很多都有了帝斯诺的因素,回到现实必然会推动人类科技的飞跃。

  离开实验室前,林兮忽然说:“你对我就没有一点想法吗?”

  “有的。”

  “那你还等什么?”林兮一把抓住楚君归的衣领,把他拎了过来。

第1296章 外面的情况

  走出实验室,刺眼的阳光扑面而来,楚君归尚未来得及回味方才的愉悦,在面对这世界的全貌时,仍是不禁叹了口气。

  林兮拍了拍楚君归的肩,体贴地说:“想开点,没什么大不了的。就是我们的宇宙说不定都是假的,没那么多值得在意的事。对了,介不介意我带一份研究成果回王朝?”

  “当然不。”

  林兮和楚君归并肩沐浴着阳光,似乎心情很好,她微眯双眼,嘴角挂着愉悦,语气轻快地说:“我们刚进来的时候,怎么会知道连阳光都是假的。”

  “对人类来说,这就是货真价实的阳光,这就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