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宋大法官 第872章

作者:南希北庆

  富弼又道:“还有,这人手可得马上安排,他们两个人,是寡不敌众,你可别又拖着。”

  司马光赶忙道:“这人选我都已经安排妥当了。”

  文彦博诧异道:“这回你为何又这么快?”

  司马光讪讪一笑,道:“当初这一批人本是要调派他们去河中府的,结果张三自己培养一批庭长,那些人也得到官家的应允,故此我就没有再做安排。”

  富弼问道:“都有谁?”

  司马光回答道:“刘挚、粱焘、孙固!”

  他一连报了三十多个名字。

  全都是进士,三分之一是出自嘉佑年间,三分之二是出自元祐和熙宁的进士,反正就是一个一个年富力强的带上两个后起之秀。

  文彦博呵呵笑道:“你真是慢工出细活啊!”

  这些人都是无可挑剔,道德、才华都属上佳。

  在识人方面,司马光确实比王安石要强上N多个档次,唯一一个看走眼的,还就是张斐,他生平做过最心虚的事,也全都是拜张三所赐,无一例外。

第六百四十五章 三年之期已到

  这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

  一直在立法会研究张斐判例的富弼,心里是深知,张斐在河中府的成功,也并非大家想象中的那般简单。

  不是说审得有多么精妙,判得有多么精妙,而是在于最终的执行。

  谁不知道那些案子,都是官府的错,官府应该承担主要责任,最合理的办法,就是官府进行赔偿,但是天下没有几个人,敢于让官府进行赔偿,也包括他富弼在内。

  因为他明白,即便判了,官府是不可能赔得,让朝廷吐钱出来,你可真是想多了。

  如果赔不了,你又这么判,那公检法也完了。

  但张斐却做到了。

  窍门就是寅吃卯粮,发布盐债、盐钞。

  范纯仁非常清楚,他也想寅吃卯粮,但青州那点点海盐规模,自给自足都够呛,是发不了盐债的。

  故此,他是建议裁官,只要能够缩减明年的开支,就能够寅吃卯粮,而且对于这宋朝而言,意义将是深远的。

  但是问题就在于,这块蛋糕,谁敢动?

  张斐在河中府也只是裁军,他甚至都不敢动官员的特权,他扬言不清算旧账,其实就是不追究官员的责任,那些责任全部算在官府头上。

  当然,这也是为元绛改革送助攻,如果是人的问题,那把人弄走就行,只要证明是制度问题,才有改革的理由,那些官员心里也清楚,不是制度问题,就肯定是我的问题,逼得他们必须支持元绛。

  文彦博、吕公著、司马光他们都认为,目前还不具备裁官的基础。

  谁要裁官,那就是与所有官员为敌,那边革新派正在收拢人心,你这时候这么做,可真是给对方送上大礼。

  可不这么做,范纯仁就无法遵循张斐的判例,那些案子都没法审,那就正应了王安石的话,公检法没有新政支持就是玩不转。

  唯一的解法,就是赶紧将张斐叫回来。

  你将牌坊立得太高了一点,你的判例,别得庭长也得遵循,那只能你来解决。

  于是司马光与富弼是分头行事。

  司马光加紧调派人手去青州,富弼则是去找赵顼商量,这两三年来,河中府皇庭创造出上百个基于法制之法的案例,许多案例,都是存有争议的,我这搞不定,还需要张斐亲自回来解释一番,正好张斐三年任期将满。

  赵顼是爽快地答应下来。

  但此事很快就传了出去,当日就有二十多道奏章,阻止张斐回京。

  表示张斐在河中府干得很不错,而且公检法还未在陕西路彻底完成建设,他的任务还未完成,过些时候再叫他回来。

  这京城的权贵想得很简单,反正陕西路已经让张斐给祸害了,就别再回来祸害我们,就用那块地圈着张斐,慢慢耗着他。

  以前那小子是个珥笔,就能弄得他们焦头烂额,如今他已经是庭长,他要是回来,谁都不好过啊。

  关键目前局势,对他们是非常有利的。

  富弼也非常精明,他表示,不需要撤掉张斐陕西路大庭长的官职,回来只是立法会的需求,因为这些判例,一旦通过立法会,就需要全国普及,这可不是小事,不能因小失大。

  最终,赵顼还是采纳了富弼的建议,下旨让张斐先回来一趟,配合立法会的工作。

  制置二府条例司。

  “恩师,他们此番要求调张三回来,定是为了青州。”

  吕惠卿道:“听说范纯仁他们在青州遇到了很大的麻烦,当初可是说好的,他们不能在此事上面用张三,虽然此番只是调张三回京,但是张三一旦成为汴京的大庭长,那就有权管辖青州,他们这简直就是在作弊。”

  王安石点点头:“我如何不知,但是我们也已经尽力,况且此事是富公开的口,名义上又是立法会,这我也不好拒绝,不过我相信张三还是忠于我的。”

  吕惠卿道:“虽然张三一直忠于恩师,但他能有今日成就,都是依赖于公检法,如果废除公检法,对他也毫无益处,恩师也不得不防这一点。”

  王安石问道:“那你说该怎么办?”

  吕惠卿道:“恩师可书信一封,让他慢点回,我看范纯仁那边也坚持不了多久,拖得越久,对我们越有利。而且,他慢点回来,也不至于让他又夹在恩师与司马学士之间,左右为难。”

  王安石思索一会儿,点点头道:“好吧!这封信就由你亲自来写。”

  “是。”

  “不过。”

  王安石突然若有所思。

  吕惠卿道:“不过什么?”

  王安石若有所思道:“不过这事倒是可以拿来,气气那司马君实。”

  “???”

  翌日。

  司马光刚刚来到皇城,就见到一个他最不愿意见到的人。

  王安石。

  “呵呵!”

  见到司马光,王安石嘴里就发出笑声。

  司马光一瞅王安石这贱样,就知道他想放什么屁,不理会他,权当没有看见,径直往里面走去。

  王安石哪里肯罢休,追上去,呵呵笑道:“早就说了你的司法改革是离不开张三,没有张三,你们公检法就是一塌糊涂。”

  司马光道:“官家调张三回来,那不过是正常调任,你休得在此借题发挥,含沙射影。”

  王安石呵呵笑道:“是吗?那边青州刚遇到麻烦,这边富公就建议将张三调回京城,哪有这么巧的事,咱们随便找个人去问问,看看他们信不信。”

  司马光也是被这厮给逼急了,“那也好过你,至少我并没有违反当初的约定,只是将张三调回京城,而并未调他去青州,哪像你这小人,颠倒黑白,抢夺他人功劳,还在此恬不知耻。”

  王安石立刻道:“这回青州一事,便可证明,到底是谁抢谁的功劳,同样的案例,在河中府,因为有新政的配合,发放盐钞、盐债,才使得公检法的审判,变得有效,而如今在青州可没有新政的配合,我倒要看看,你们有何办法去审理这些案件。”

  这一番话,怼得司马光还真不知道该如何反驳,只道:“那咱们走着瞧。”

  王安石笑道:“还用走着瞧吗?这是明摆着的事,归根结底,这些问题,都因为国家财政入不敷出,不解决这个问题,是什么问题都解决不了,你怎就想不明白。”

  司马光道:“你说得不错,正是因为财政入不敷出,故此官府才拼命的盘剥百姓,才导致出现这些问题,我们为人臣子,必须解决这些问题。而你的做法,就是继续加大盘剥力度,从百姓手中收上来更多财富,来解决财政问题,请问你这是解决问题之法吗?”

  王安石道:“你想得真是肤浅。我可不是加大力度盘剥百姓,而是减轻百姓的负担,就说青苗法,要真说盘剥,也是从那些地主口里夺粮,他们所得变少,百姓负担变轻,官府财政增多,岂不美哉。你若有能耐,你倒是让那些官绅地主拿更多的钱来解决财政问题,你要能够做到,我愿为你做牛做马。”

  “自欺欺人。”

  司马光一挥手,“懒得与你说。”

  王安石哼都:“顽固不化,我才懒得与你解释。”

  没有张斐这润滑剂,二人照面,要不吵一架,几乎是不可能的。

  那边,王安石的书信和赵顼的圣旨一前一后来到河中府。

  “看来青州那边是真的遇到了麻烦。”

  许芷倩很是忧虑道。

  张斐笑道:“财政才是万恶之源,既要混青楼,又要立牌坊,哪有这么容易的事。”

  许芷倩当即瞪他一眼。

  张斐忙道:“抱歉!抱歉!跟衙内他们学坏了。”

  “也不知谁教坏了谁。”

  许芷倩小声嘀咕一句,又问道:“那现在怎么办,司马学士他们盼着你早点回去,但是王学士却又盼着你晚点回去。”

  张斐笑道:“当然是晚点回去,我不是说过吗,得将他们都逼入绝境,双方才有妥协的可能性,现在回去,只能去受夹板气,吃力不讨好的事,我才不干。”

  许芷倩道:“那到时我们怎么向司马学士交代。”

  张斐道:“官家的圣旨上面,说得非常明确,让我处理好河中府的事务再回,事实上,我们确实也有很多事务尚未处理完,比如说《蓝田乡约》,还有未来公检法在陕西路普及的事宜。”

  许芷倩道:“关于《蓝田乡约》,似乎与你的预测差了少许,确实引发了一些分裂,但也只是有些人搬到城里居住,整个河中府就只有五个乡村,明确表示,不愿接受,而这五个乡村,全都是在盐池边上。”

  张斐呵呵道:“这世上的事,十有八九,都难以尽如人意,事实是这样,那就这样吧。”

  许芷倩问道:“你会如此罢休?”

  张斐瞧她一眼,“我的目的是要他们成立乡委会,方便公检法管理,我介意的只是其中的礼教,但总得来说,目的已经达成,只不过未能尽善尽美罢了。”

  许芷倩本也觉得这乡约挺好得,但经张斐那么一说,他又有些担忧,问道:“这不会影响到公检法吗?”

  “说实在的,我也不大清楚。”

  张斐摇摇头道:“我最初是设想,让乡委会作为公检法的补充,显然他们不愿意接受这个位子,他们还是想争取更多的自主权,但也能对公检法进行补充,所以,到底好不好,还得观察一阵子再说,出了问题再说吧。”

  夫妻正聊着,元绛突然来了。

  见到张斐,元绛不免叹息一声,“官家未免也太着急了一点,原本陕西路一片大好局势,你这一走,又是横添变数。”

  对于他而言,这局势本来已经彻底掌握在手里,结果皇帝又要将张斐给调走。

  往后跟谁打配合啊!

  张斐却笑道:“我倒是认为,我的去留,已经是无关紧要。”

  “谁说的!”

  元绛道:“目前也只有河中府和京兆府建设了公检法,那税务司在第二年又能否成功,也都犹未可知,这都与你息息相关,怎就无关紧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