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南希北庆
那农夫道:“自家养的鸡算不算?”
“养了几只?”
“五只!”
“那不算。还有没有?”
“俺妻子还帮人缝缝补补赚点钱。”
“还有没有?”
“没了!”
他们问话的同时,王宗瑞在旁帮着填表,真是一路X到底。
“好了!”
黄志博收下两张盐钞,将剩余两张加在地契和户籍的中间,一并退还给那农夫,又往后喊道:“下一个。”
那农夫仿佛如释重负,暗自窃喜。
苏辙稍稍点头,明白为什么这些农夫都着急着交税,他们还是担心税务司不认这盐钞。
范镇却是走上前去,往那表格瞟了一眼,问道:“修河道挣的钱,不需要缴税吗?”
苏辙小声道:“范学士或许不知道,帮官府修建河道,是属于官府的赈济,故此税务司决定免除这部分收入的税。”
范镇点点头道:“原来如此。”随即又向苏辙笑道:“看来这税务司也并非向传言中那般不近人情。”
苏辙微笑道:“也许他们志不在此。”
范镇一愣,旋即呵呵笑了起来。
又有一个农夫上前来,畏畏缩缩道:“俺俺没户籍。”
黄志博立刻道:“先去里面办户籍。”
“是。”
转眼间,这队伍就少了一大半,每个交完税的农夫都是抱着户籍暗暗自喜,嘴里对这盐钞、税务司是赞不绝口。
这真是令范镇、苏辙是目瞪口呆,他们为官多年,还从未见过这么豪爽农夫,以往哪年交税,不是哭天喊地,哪有这般主动。
西郊外,只见一辆马车快速的行驶在道路上。
“不可能!这不可能!”
梁友义连连摆手道:“收税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如今还没有我们乡绅相助,他们得准备的更久,至少得家家户户告知一遍,怎么可能现在就有人主动去交税,老夫活了几十年,都还没有见过这样的百姓。”
韦应方道:“但是有人亲眼见到一些收税点已经开始收税。”
梁友义道:“会不会是他们故意请人营造的假象。”
曹奕道:“这倒也有可能,先去看看再说吧。”
过得片刻,马车缓缓停下来,三人急急下得马车。
抬头看去,但见那仓库门前是空空如也。
梁友义立刻道:“瞧!老夫说得没错吧!根本就没有人。”
韦应方道:“难道真是他们看错了?”
三人又走了过去,只见两个学生将这一沓厚厚的盐钞放到钱箱里面。
韦应方立刻走过去,问道:“你们这盐钞是哪来的?”
那两个学生识得他们三人,先是行得一礼,旋即回答道:“这是之前附近农夫交得税。”
梁友义急急问道:“已经有人来交税了?”
“这附近的两个村庄都已经交完了。我正准备去别处收税。”
“?”
梁友义不禁张大嘴巴。
乡绅?
等到你乡绅来催收,恐怕这黄花菜都凉了。
前些时候,百姓们都是拼命的去获取盐钞,宁可饿上两顿,也要留着盐钞交税,虽然税务司已经规定盐钞和粮食的比价,但是其中还有损耗?还得背着粮食去,那多累啊!
他们要么去就政府工程赚盐钞,要么将家里的鸡卖了,菜卖了,换取盐钞交税。
就连三等户、二等户,都急着买些余粮换盐钞。
这刚好与政府官吏的消费对上。
才有了之前的市场繁荣。
盐钞是拿到手了,但是他们又担心官府反悔,所以这粮食都还在地里,他们就跑来交税。
盐钞又方便,不需要称重,农夫收入非常单一,他们也没有怎么细问,很快就搞定了。
一个村也就是半天。
官府那边也省事,原本这时候是官府最为忙碌的时候,但是今年官府什么都不用管,都不用派人去来回运粮食。
这甚至导致所有的仓司官员感到非常失落。
大权旁落啊!
但是元绛与蔡延庆也都没有闲着,盐钞的出现,也彻底改变官府财政运作,他们得重新部署,比如收上来的盐钞怎么处理?
他们决定转运司收回部分,还有一部分则是留给官府,用于地方损耗支出。
现在盐钞这么走俏,官员们也爱上盐钞了,到底你发粮食、发盐,这也是一种限制,直接发钱多好,我需要什么买什么,不用拿着粮食去市场交换。
当下最闲的最莫过于皇庭,在叶祖恰也去往外地执法的同时,张斐竟然还有空坐在大狗酒楼门前的大树下喝茶。
当然,他不是来喝茶的,而是来听报告的。
“根据京东东路传来的消息,青苗法在当地非常顺利,只有少数那么几个县城没有将所有青苗钱借出去,其余全部借了出去。”
“是吗?”
张斐问道:“就有这么顺利吗?”
大狗道:“但我们的人认为其中也有隐患。”
张斐皱眉问道:“什么隐患?”
大狗回答道:“其中有不少百姓比较盲目,是见别人都去借,于是也跑去借,以为是占得便宜,但是他们忘记今年当地还会增加免役税,这些人多半是还不上钱的,同时还有部分青苗钱是直接让当地的大地主分摊。
而那些大地主也观察到很多百姓可能还不上,于是他们打算等到百姓还不上官府钱时,他们再将从官府那里得到青苗钱以高于两分的利借给百姓,如此借新还旧下去,那些自耕农迟早会沦为他们的佃农。”
张斐若有所思道:“不过这能避免官府与百姓发生直接矛盾。”
大狗点点头,“是的。而其中受累的不仅仅是三等户、四等户,还有一二等户,以及五等户。”
张斐问道:“此话怎讲?”
大狗道:“由于那些大地主主动帮助官府分摊,这也是迫使那些一二等户也必须分摊一些青苗钱,可是他们又不像那些大地主,可以轻易将钱借出去,同时有把握追讨回欠债,他们只能向官府支付利息。
甚至有些大地主都已经瞄上他们的这些一二等户,他们手里可是有田地,一旦他们还不上青苗钱,亦或者手中没有足够的钱币,也必须向他们借钱。至于那些五等户,他们根本就借不到青苗钱,他们还是会如以往一样,将手里仅用一些田地抵押给那些大地主,从而沦为他们的佃农。”
张斐道:“等到他们欠地主的钱到期时,官府正好又发下一轮青苗钱,这刚好又可以借新还旧。”
大狗点点头道:“是的。”
“看来他们比我想象中的还要会玩。”
张斐稍稍点头。
但张斐对此并不感到意外。
历史上革新派与地方势力是敌对关系,故此新法在地方上出现很大问题,但是此时不一样了,官府和地主关系变得非常紧密,因为他们是有着共同的敌人,也就是公检法和税务司,他们就会互相打掩护,也会变得非常小心谨慎。
张斐道:“那他们认为,这些事能够瞒住朝廷吗?”
大狗道:“这不可能,因为当地很多官员并不是向着王相公的,肯定会还是有人上奏弹劾此事。但那些自耕农还不上,也肯定会向地主借钱,去还朝廷的债,而那些地主也做好准备,这隐患暂时还能够掩盖住,不会引发民怨。”
张斐问道:“那你认为什么时候会爆发民怨?”
大狗立刻道:“这我可不敢说,倘若遇到天灾人祸,必然会有大量的人还不上钱,这就肯定掩盖不住了。”
是呀!想要掌控这个爆发点,确实非常困难,除非我就是那最大的债主。张斐沉吟少许,突然问道:“官家知道此事吗?”
大狗迟疑了下,“从京东东路传信来此,必然要经过汴梁,官家应该是知道的。”
张斐点点头。
大狗又道:“其实相比起京东东路,京兆府更可能出问题?”
张斐微微一怔,“怎说?”
大狗道:“现在京兆府的百姓,已经有在闹事的,他们要求与河中府百姓交同样的税,但是当地的地主、士绅却在极力反对,除非公检法现在离开河中府,否则的话,迟早会出问题的。”
张斐点点头道:“吕知府真是有先见之明,看来明年我们不去也得去,你让那边的人加大宣传,让他们知道河中府的百姓,是多么欢乐的交税。”
“是。”
“对了!当下到了收税的关键时刻,就没有消息给我吗?我至少要知道明年得打多少官司?”
“目前尚不清楚,因为多数地主都还没有开始交税。”
“真是不见黄河心不死啊!”
张斐摇头一叹,站起身来,“你去安排一下,我在这两日要送一封密信给官家。”
“是。”
当天夜里,张斐独自坐在书房,案桌上放着蔡卞、上官均他们送来的堂录,但是他似乎无心关注这些。
忽觉身上一暖,他下意识的抬手捂住肩膀上那柔若无骨的纤纤素手,“谢谢夫人。”
却听得一声轻哼,回头一看,吓得一跳,“芷倩?”
许芷倩酸溜溜道:“只有高姐姐会给你添衣吗?”
张斐反问道:“你说了?”
许芷倩尴尬地眨了眨眼,余光忽然瞟了瞟张斐握住自己的手,又道:“我的手和高姐姐的手,你也分不清么?”
“呃!”
张斐道:“这个,当然分得清,她的手更软,你的手更光滑,实在是今日京东东路那边又传了信来,弄得我心神不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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