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金丹摘除手术
刘执事大喜应道:“谢娘子。”
这世上哪有如此多巧合之事?这几绸红尘练,自然是他托了许多人才炼制成的,只是怕薛玉人不敢做主领他人情,才先兑予了庶务堂中。
薛玉人轻轻点头,没再言语,由他从令中划去了善功,这才道:“如此奴家便先告辞了。”
刘执事自然不再阻拦,薛玉人便轻挪裙步出了庶务堂去,不待她使唤,便有一只高大仙鹤从空中落了下来,亲昵得垂下头颅蹭了蹭她手掌,随后俯下身来。
这头仙鹤还是许庄当年为方便府中道童,才从灵兽堂择领的,在冲云峰这灵秀之地修行得久了,竟也通了人性。
薛玉人轻轻抚了抚它丹顶,这才坐到它背上,仙鹤清唳一声,振翅而起飞入空中,便能遥遥望见那直入云霄,烟岚缭绕的冲云峰,于是径直遁去,不过一二刻钟功夫,便已到了峰顶之上。
才方落到峰顶,仙鹤忽然惊声一晃,险些将薛玉人栽了下去,只见云海翻涌,似有什么庞然大物在其中游过,近了冲云峰头,忽然一头遍身青鳞,四爪四指的独角蛟龙一跃而出,血口咧张,大叫道:“冲云峰!本座回来了!”
薛玉人镇定环住仙鹤的长颈,唤道:“鹤儿莫慌,这是老爷灵兽,不会伤你。”
“哎呀!”这时那青鳞蛟龙才发现这两个‘小不点儿’,仔细一瞧,不由大吃一惊,忙将蛟躯一收,化作一条四脚小蛇,飞落下来,谄笑道:“原来是薛娘子,没有受惊吧。”
原来这条青鳞蛟龙,正是是裂云,身为许庄的灵兽,它自是识得薛玉人的,虽然不大熟悉,但可不敢怠慢,蛟首上堆出谄笑,言道:“本座久未回返,一时兴奋冲撞了娘子,娘子勿怪。”
这头疲懒蛟龙,自随许庄到了天瀑界,被他一道法旨派去行云布雨,就没一刻安生!
在云澜州时也便罢了,虽说职责不小,但云澜州地域不大,总有些闲暇可以偷懒,行云布雨还有凡人祭拜,令他颇为自得。
没曾想到,真形观竟然搬到了天恒域中,那大域何其辽阔?比一十六州并数还要广遨!虽有龙相宗的蛟龙襄助,仍是日夜操劳,马不停蹄,累的不成样子……
所以回到玄黄界,冲云峰来,自然令他兴奋了。
薛玉人并未见恼,她本来情绪波动便较之常人浅些,也不觉得自己是老爷侍女,便能与他座下的灵兽、弟子相比,所以一直以来待人都是不曾拿大的,只是应道:“奴家未曾受惊,恭喜道友成就尊者,回返玄黄了。”
裂云闻言咧嘴大笑起来,它为什么迟了这么许多才回到玄黄界来?
一者是彼时真形观仍未稳定,想要治理一域,仍少不了它的助力,所以许庄特意将他留下。
二是它几十年来,行云布雨的同时也算是一种修行,功行增长不小,加上许庄终究是有点良心,见它辛劳,予了它不少好处,令它卸下职责之后,可以在天恒洞天之中好生修行。
所以直至不久前,它终于有所突破,凝成妖胎元婴之后,这才回返了玄黄。
“谢娘子。”裂云嘿嘿笑道:“老爷可在闭关?可容小畜拜见?”
薛玉人轻声应道:“老爷自不曾怠慢了修行,不过未曾闭关,裂云尊者若欲拜见,且随奴家入府便是。”
裂云忙应道:“如此甚好,如此甚好。”
薛玉人翻了翻绣囊,取了一枚灵丹出来,喂过了那仙鹤,这才令它去了,折身往洞府行去。
裂云眼巴巴往薛玉人囊中望了一眼,摆起尾巴,如若空游飞在她身后,随着薛玉人来到洞府大门前,忽然道:“咦?老爷甚么时候换了个大门,比以前气派许多。”
薛玉人没有应话,自掐了个法诀,启开大门,露出一面白玉影壁,裂云又“噫!”了一声,随着薛玉人绕了过去,再往里行,更是目不暇接,大奇道:“老爷洞府怎么变了一副模样?”
薛玉人答道:“这是老爷新近得的法宝洞府。”
“法宝?”裂云惊讶地左望又望,竟是没有察觉甚么端倪,它自是不知晓,许庄经过数个月地祭炼,已经接近将这渡虚宫的宝禁祭炼圆满。
将渡虚宫坐落在冲云峰地脉之上,和原本洞府合于一处之后,外人轻易是分辨不出来其中的妙处的。
两人穿过大殿,裂云又惊讶发现迎面娉娉婷婷行来一名女子,朝薛玉人行了一个万福,薛玉人便问道:“裳儿,老爷现在何处?”
那裳儿柔柔应道:“娘子,老爷在片玉潭。”
薛玉人便轻轻点首,脚下一拐,往一处行去。
裂云赶忙跟上脚步,心中暗道:“噫!往常府中连童儿都不见一个女童,如今不仅有了薛娘子,竟还寻了这么个好看女子?”
正思量着,忽然又见一名宫装侍女端着盛有糕点与酒壶的玉盘行了过来,蛟龙顿时目瞪口呆:“坏也,老爷变了性子了!莫非是传说中的虚妄缠身?……”
那宫装侍女自不知晓裂云心中胡思乱想,颇为惊奇的瞧了这小小蛟龙一眼,朝薛玉人欠了欠身,几人似是同路,一道行去。
没过多久,前方忽然传来一道悠悠扬扬的歌韵共泉之声,间杂琮琤玉,闻者无不神怡。
二人一蛟转过一座假山,只见白练垂泉之下,一座并不宽阔,却有水烟岚绕的碧潭中,一名女子半身露出水面,双手捧心,高声而歌。
山潭水岸边上,许庄正卧在一道烟岚之上,手中握着一卷道书,也不知究竟是在品读道书,还是正在闻歌赏韵。
那潭中女子正巧歌完一曲,见二人一蛟入了此间,面上忽然现出羞色,也未禀报一声,便消失在了水潭之中。
许庄眉头一挑,目光从道书之上挪了开来,望去一眼,见了裂云这疲懒货色,顿时心中了然。
其实无论那裳儿、宫装侍女,都是渡虚宫中寄宿之魂灵,许庄虽不是专意享受之人,但既然这些人儿都寄宿在渡虚宫中,他更不会赶尽杀绝,还不如使唤起来,反叫他们安心。
如此一来,许庄府中顿时不复清冷,同门好友拜会之时,招待也周全了许多。
至于那潭中女子,与宫中侍女不同,乃是玄黄界世俗流传之中,一种会在山中水潭歌唱,勾引男子的精灵。
不过民俗流传多有不实,潭女其实甚是羞涩,见得生人便会躲避,所以被裂云闯入此间,受了惊吓才躲了起来。
裂云犹不知晓他打扰了许庄的雅兴,见许庄望来,登时谄媚道:“小畜见过老爷,小畜几十年没能在老爷座下侍奉,老爷风姿依旧……”
许庄懒得与他计较,摆了摆手止住它的无聊吹捧,略略打量了两眼,言道:“总算炼就元婴,不错。”
区区相比元婴一重的修为,在许庄眼中自然算不得什么,一声不错已是难得的夸赞了。
“谢老爷夸赞。”裂云也不以为意,嘿嘿笑了一声,爪子一掏,从不知何处取了一尊螭纹夔身炉出来,奉上道:“老爷,这是孟小子托小畜还予老爷的宝贝。”
许庄接过螭纹夔身炉,揭开炉盖一望,其中果是满满的天净真砂,微微点了点头,问道:“孟师侄可还好?”
裂云挠着脑袋道:“回老爷,小孟与小畜是一道回返玄黄的,不过他还要去登籍,所以没有一齐前来拜会老爷。”
“哦?”许庄微微扬了扬眉,心中了然。
听闻在他之后,宗门也往天瀑界派了一名炼就三重已久的大修士前去接掌真形观。
这对虚弱的真形观自然是好事,不过也意味着真形观再不复原本被太素正宗放养一般的形势,其他人的执掌方式也未必与许庄相同,如今的真形观或许又生出了不少变化吧。
不过张道人、孟浮生是道辰真人的记名弟子,无论如何,定是不会受到压迫的,这倒不需许庄操心,或许是因故里已变,又有或者修行前路,或者仰念恩师之由,便选择了引归玄黄吧。
许庄轻轻摇了摇头,没有多问,自与薛玉人和裂云道:“你们来得正好。”
薛玉人本来正待禀报往庶务堂一行的成果,忽然听许庄此言,便按了下去,细细听着。
许庄又将手中道书取来看了一眼,笑道:“我观照空真人留书有所得,来了兴致,欲起渡虚宫往天外一游,你们便随我一道吧。”
“什么?”裂云瞠目道:“往天外一游?”
薛玉人却微微一福,言道:“是,老爷。”
许庄没再言语,起了个诀一点,也不见生出什么动静,其实渡虚宫已脱离冲云峰地脉,化作一道惶惶仙光,冲天而起。
第159章 一念心杀剑 星烁凝清辉
云浩乎无边无际,渡虚宫挣破云海而起,没过多久,已到了一片无云无气的地界,上下四方皆无对照之物,渡虚宫飞凌其中,却似停顿了一般。
不过实际上,渡虚宫不仅没有停沓,遁速反倒愈来愈快,渐渐都超出了许庄本体全力飞遁之速许多。
许庄将袖一挥,启了宫中禁制,殿外景象顿时显露出来,下方神洲大地都已渺难可见,穹中星汉却仍是不见踪影,四方皆是溟溟茫茫,望去无尽之远。
“罡气之上,距离天外竟然还有如此之远。”许庄望着渡虚宫外空无一物的景象,也不觉无趣,反而暗暗奇道:“只是为何不见日月?”
他早知道,似玄黄界这般的天地完善的界宇,乃是浑天如鸡子之状,日月出行其中,不在天外虚空之中。
既是如此,以日月之宏伟,无论相隔多远,都应能够望见才对,可到了此间,日月反而失了踪迹。
“看来大千世界的玄奇,还有许多我不知晓的奥密。”
许庄虽是颇有兴致,不过此间确实也无什么可瞧的,过了片刻,便将目光收了回来,卧回烟岚之上,那宫装侍女已将装着糕点的玉盘置在一旁的石台之上,将酒水斟入了冰杯之中,双手为许庄奉上,轻声道:“老爷请。”
许庄微笑道:“谢霓儿,不过在本座这处,不须如此侍奉。”
渡虚宫中的侍女共有一十八人,每二人以一个词汇为名,如有花雾、杏雨、书墨等等,霓儿也是其中之一,与另外一人合为‘霓裳’。
这些名字皆是上任宫主,也就是照空真人所取的,许庄也无有去改动的理由。
从她等行事来看,照空真人许是孙素真一般,颇爱享受的性子,自然修道人并不是非要餐风饮露,清心寡欲,只需合乎本性便可。
但对许庄而言,斟酒自是甚善,服侍却无必要了,令她将酒水置回台上,自与薛玉人问道:“玉人,你有何事禀报?”
他自知晓薛玉人今日是去了庶务堂取法物,不过这些事务薛玉人已是轻车熟路了的,倒是无需多作汇报,所以许庄知道她当是有其他事项要说。
薛玉人轻点螓首,从绣囊之中取出红尘练,言道:“今日刘执事与奴家说道,老爷要的红尘练有了存余,奴家便顺便从他之处兑取了来。”
“哦?”许庄一讶,红尘练确是令薛玉人到庶务堂过问的,不过此物稀罕他也知晓,既然庶务堂中没有,他也没有太过失望,本都已待若有闲暇之时,再自往俗世之中走上一遭,倒没想到峰回路转。
许庄心念一转,问道:“想必其中还有其他关节?”
薛玉人应道:“正是。”于是把刘执事之事说了。
闻言许庄没再说什么,言道:“将红尘练取来予我瞧瞧。”
薛玉人将丝绢捧上,许庄取过一绸瞧了瞧,见了其中画面,这才点了点头,言道:“确是有心了。”
他思虑片刻,忽将法诀一掐,忽有一道氤氲招来,往画面之中落去,没有多久,灵气已经洗过红尘练上数遍,绢上画面越发清晰。
忽然随着某一刻,如水墨上了颜色一般,画面之中竟似有了生机,林木摇曳,江河流淌,行人动弹,竟有挲挲作响、哗啦流水、熙熙攘攘,各种声响传出。
那红尘练中的红尘之气,为精纯灵机一洗,竟将那俗世景象复生了出来。
许庄目光在画面之中划过,落在一座大城之外,山林道中,天色未暮,已是乌云沉沉,两人纵马疾驰而过,呼道:“暴雨将至了,需快些寻个地方落脚。”
画面之外,许庄忽然一笑:“雨夜山神庙,倒是个不错的起点。”
他忽然屈指一弹,一道太素剑气径直落在那红尘练上,却未将之一斩而断,而是没入了画面之中,消失没了踪影。
再去看那画面之中,忽然多了黄豆大小一个人影,头梳道髻,白衣宽袍,怀中抱着一柄宝剑,正从一座破庙之中醒来。
他茫然坐起身来,环视了一般四周,不觉自语道:“我是何人?这是何处?”
正思量时,忽然闻得天外轰隆一声雷鸣,紧接着传来一阵嘶鸣、马蹄、脚步的凌乱之声,两名身着劲装汉子牵着马进了大门。
两人入了庙中,便见一名白衣道士端坐在山神像下,不由微微吃了一惊,其中面貌较长之人便前了一步,拱手道:“这位朋友,夜色将近,暴雨来急,我兄弟欲在庙中避雨,叨扰了。”
白衣道士似有些呆呆傻傻的,哦了一声,言道:“无妨。”
此人应答有些目中无人,那汉子皱了皱眉,也不欲多事,扯过马匹便要行往一边,此时另一名汉子忽然扯住了他手臂,低声道:“大哥,你瞧那道士手中的宝剑是不是名剑雪寒?”
那汉子闻言去望,果见那白衣道士怀中宝剑卖相不凡,但他也没见过名剑雪寒的面目,哪里分辨的来?
不过他知晓他兄弟也绝没见过那名剑雪寒的,定是犯了毛病,起了贪心,低声道:“不要多事。”
“欸!”他兄弟嘿嘿一笑,也不和他做什么虚伪,道:“大哥,我看那道士筋肉无形,手上无茧,没什么功夫,身怀宝剑,恐怕招来杀生之祸,被我拿了去,不定反而救他一命。”
……
看着那一缕剑气所化的白衣道士,就此卷入江湖之中,许庄微微一笑,将丝绢合起不再去看。
他要这红尘练,正是为修炼他从书仙道人之处择选的两门秘传之一,唤作‘一念心杀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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