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月风华 第23章

作者:沙漠

“这次将我押送往奉甘府重审,自然还是他买通了刑曹的人,在案宗上做点手脚,如此便可以找借口让我去奉甘府接受审讯。”温不道叹了口气:“可是这件案子本身就不是什么大案子,无论怎么玩花样,无非是再多判我几年,终究无法判我死刑,只要我不死,他心中就不安。”微仰起头,若有所思,喃喃道:“那就只有两个办法解决此事,第一个办法,自然是要花重金买通奉甘府那边,或许可以让我在监牢里突患急病死去。”

鲁宏点头道:“这是个办法,不过真要这样做,一来牵涉的人会很多,终究不保稳,二来也必然要花上一大笔银子,其实乔乐山手里现在还真没有多少银子。”

“那就只有第二个办法。”温不道微微一笑:“在押送我前往奉甘府的途中,找个机会将我宰了,到时候完全可以杜撰是被盗寇所杀,鲁捕头,不知道我说的对不对?”

“温老板能够在龟城打出一片天下,果然非比寻常。”

温不道哈哈一笑,道:“他选择了第二个办法,否则鲁捕头也不可能对他的事情如此清楚。”叹了口气,道:“韩雨农这些年在甄郡也算是闯下了名头,都尉府在他的手里,也算秩序井然。鲁捕头私下里和乔乐山勾结在一起,比起都尉府打着铲除奸恶的旗子,你们这种阴暗龌龊的行径,有悖韩雨农为都尉府竖起的旗杆,真要被他知道,恐怕就不只是将你逐出都尉府那么简单了。”

“那是以后的事情,至少眼下温老板的生死已经在我的掌握之中。”鲁宏冷笑道:“你死在这里,我保证可以找到一个很好的理由解释你的死因,而且也绝对不会有任何人能查出真相。”

“我相信。”温不道点点头。

鲁宏脸色这才缓和一些:“乔乐山设计陷害你,你连仇都没报,当然不甘心就这样死在这里。而且以你的能耐,无论到什么地方,用不了几年,便可以东山再起。”

“承蒙鲁捕头夸奖,温某还真是受宠若惊。”

“所以聪明人会有聪明的选择。”鲁宏目不转睛,直盯着温不道的眼睛:“告诉我那笔银子的下落,无论多少,我只拿五万两,剩下的你如何处置我不管,那五万两银子,就当是你的买命银,你看如何?”

“不算太贪心。”温不道笑道:“不过你拿了五万两银子,就不怕事后我找你麻烦?”

“我相信你不会那样做。”鲁宏道:“我放你离开,你不去奉甘府,就成了逃犯,留在西陵,只会被通缉,韩雨农就像一匹狼,他真要找寻你,只要你在西陵境内,就一定会被他找到,到时候你若说我拿过你的银子,我不会承认,我也不会让你有证据。你最好的去路,就是带着剩下的银子入关,关内自然有你一展身手的机会。”

第36章 失火

温不道笑道:“如此说来,鲁捕头已经将我的后路都安排好了?”

“拿人钱财,与人消灾。”鲁宏道:“我既然想拿你的银子,自然也要帮你想好退路。温老板,不知道我的提议你是否答应?”

温不道若有所思,轻声道:“我现在告诉你那笔银子的下落,你就能放我离开?”

“只要我确定温老板说的不假,自然会解开你的枷锁,你要往哪里去,我就不会再管。”鲁宏站起身来,向温不道走近两步:“温老板若是愿意,现在就可以告诉我银子的下落,如此我便可以早些让你逃命。”

温不道叹道:“温某在江湖上也混了好些年头,知道人心险恶……当然,倒也不是说鲁捕头一定存了坏心。只是我如果是鲁捕头,得到了那笔银子的下落,就一定不会手下留情,也一定会杀人灭口。”看着鲁宏眼睛,似笑非笑道:“我又怎能确定捕头不会杀我灭口?”

鲁宏眼角跳动,便在此时,就听到门外传来笑声,随即一个声音传进来:“捕头,我就说过,此人狡猾多端,你抓不到他的把柄,想要从他口里问出答案来,那是难如登天。”话音刚落,一道身影缓步走进屋内,魁梧健壮,竟赫然是温不道的结义兄弟乔乐山。

温不道见到乔乐山进来,没有丝毫的诧异,面不改色,甚至带着一丝浅笑道:“乐山,你早就该来了,何必让鲁捕头费心费力。”

乔乐山竟然向温不道行了一礼:“大哥!”

“还能让你称呼我一声大哥,真是不容易。”温不道笑道:“找个地方自己坐吧。”

乔乐山点点头,含笑道:“大哥一向可好?”

“还行。”温不道也点头道:“这半年你应该一直都在注意我的动静。甲字监里衣食无忧,虽然地方小了点,但是不用烦心费神,吃饱穿暖,也算逍遥。”

乔乐山微笑道:“大哥过的好,那我就放心了。”叹了口气道:“只是嫂子这半年来却是以泪洗面,担心大哥在监牢里受苦,我虽然想在监牢里打点一二,可是手里却实在没有什么闲银。”

“我明白。”温不道很体谅道:“地库里的银子你始终没有找到,手里自然不算宽裕。”

“大哥能不能告诉我那笔银子到底在哪里?”乔乐山苦笑道:“这半年来,我找遍了赌坊的每一个角落,地库里的每一块砖我都搬开找过,却始终找不到半点端倪。”

温不道沉默了一下,终于道:“乐山,到这个月,咱们相识已经六年零三个月,我应该没记错吧?”

“没错。”乔乐山点头道。

温不道又道:“金钩赌坊能在龟城打下一片江山,你居功至伟,一路走过来,你和我一起吃了不少的苦,也受过不少累,如果不是你我齐心,金钩赌坊撑不了半年,可能就已经不复存在。”

“原来大哥都记得?”乔乐山叹道:“俗话说得好,人可共患难却不可共富贵,大哥,你实在对不住我。”

“哦?”

“金钩赌坊最艰苦的时候,我和你一起走过来,可是富贵了,你却分了彼此。”乔乐山冷冷道:“赌坊的地下银库,只有你能打开进去,有多少银子,连我也不知道,你说这算什么兄弟?”

温不道凝视着乔乐山眼睛,缓缓道:“有些事情,知道的越少,反而是福气,知道的太多,倒可能给你带来灾祸。乐山,我一直将你当兄弟,真的,就在我被关进监牢之前,我也一直将你当做兄弟看,当时甚至已经做了决定,等我从监牢出去之后,立刻就将金钩赌坊全都交到你的手中。”

“现在说这样的话,你觉得我会相信?”乔乐山笑道:“大哥真当我是三岁孩童?”

“无论你信不信,我说的都是真话。”温不道缓缓道:“其实只差最后一步,我便真正的完全信任你,而且会将那个不为人所知的秘密告诉你,让你和我一起干更大的事情,只是可惜……!”摇了摇头,苦笑道:“就差一步,就差那最后一步,你终究没有坚持到最后。”语气之中,满是惋惜。

乔乐山进屋之后,鲁宏一直没有吭声,此时忍不住问道:“温不道,你说的秘密到底是什么?”

“捕头也想知道?”温不道瞥了鲁宏一眼,似笑非笑:“我劝你还是不要知道的好。你现在还活着,可是知道了真相,会死的很难看。”

鲁宏脸色一沉,上前去,一脚踹在温不道胸口,将温不道踹翻在木板床上,沉声骂道:“姓温的,你现在就是死狗一条,还在这里危言耸听,真当我们不敢杀你?”

“当然不敢。”温不道挣扎着坐起来,不屑道:“鲁宏,你私下里和乔乐山勾结在一起,为他所用,目的不就是为了从我这里拿到银子?银子还没到手,你又哪来的胆量敢杀我?”

鲁宏握起拳头,怒目圆睁,还要上前,乔乐山沉声道:“捕头不要动怒。”劝住鲁宏,这才道:“大哥,我不是一个赶尽杀绝的人,你告诉我银子到底在什么地方,那些银子,我们一分为三,咱们三人各占一份,你若还想经营赌坊,我带着银子入关,你若不愿意留在龟城,赌坊交给我,我定会让金钩赌坊名震天下。”

“我若不说呢?”

“那就莫怪兄弟心狠手辣。”乔乐山苦笑道:“我并不想走的这一步,可是有些路只要走出第一步,就回不了头。”

温不道笑道:“你杀了我,更得不到那笔银子。”

“鲁捕头刚才有一句话并没有说错。”乔乐山道:“那笔银子拿不到手,等大哥你出来后,足以依靠那笔银子将我逼入绝境,而且我也确实没有财力买通奉甘府那边给大哥定下死刑,大哥活在世上一天,我就一日不得安宁。”

温不道颔首道:“心狠手辣,这才是做大事的人。”

“所以大哥不要逼我。”乔乐山看着温不道眼睛:“大嫂还在等着大哥,你难道连她都不管了。”

温不道闭上眼睛,轻叹一声,并不多言。

便在此时,忽听到外面传来惊呼声:“起火了,起火了!”

声音来得极其突兀,乔乐山和鲁宏回身向门外瞧去,只见到院角的柴房竟然火光冲天,都是变了颜色,乔乐山快步冲出门,鲁宏也急忙跟了出去。

驿站东角是厨房,西角是柴房,柴房里自然备有柴火,也不知道是谁点着了柴房,烈火熊熊,转眼间便已经烧起大火。

“救火!”鲁宏条件反射便要冲向厨房取水。

跟随鲁宏押送温不道的那两名衙差竟然在房里没有丝毫的反应,就连驿站的驿差也不见出来。

乔乐山却是冲到驿站大门,拉开院门,院门外四名壮汉手里都拿着刀,见到乔乐山,立时靠上来,一人已经道:“山哥,是不是要动手?”

“是谁烧了柴房?”乔乐山神色冷峻:“刚才是谁叫喊起火了?”

四名大汉面面相觑,都是摇头,一人道:“我们瞧见院子里忽然火光冲天,也不知道是什么状况,听有人喊叫起火,不知道该不该冲进去。”

乔乐山一怔,猛地意识到什么,失声道:“不好。”转身往温不道那间屋子冲过去,四名壮汉也知道情势有变,握刀跟着冲了过去。

乔乐山冲进屋内,脸色大变,只见到本来坐在床上的温不道已经踪迹全无。

“山哥,他从后窗跑了。”一人抬刀指向后窗那边。

这时候鲁宏也已经冲进来,见到后窗打开,脸色惊骇无比,二话不说,冲到后窗,第一个从窗口翻了出去。

“不能让他跑了。”乔乐山眸中杀意凛然:“给我追!”领着手底下几个人,也从后窗翻出去。

驿站只有前面围了院子,后窗翻出,便是旷野,夜色之中,也瞧不见温不道究竟往那边跑。

乔乐山沉声道:“他带着枷锁,跑不远,常二,你往东边去追,梁富,你往西边,剩下两个跟我向南追。”

几人行动迅速,兵分三路,乔乐山脚下如飞,带着两人直往南边追,很快就瞧见前面的鲁宏,叫道:“捕头,可瞧见他们?”

“前面有影子。”鲁宏冷声道:“跑不了。”

几人听得此言,精神一振,都知道温不道毕竟带着枷锁,行动不便,既然看到他的背影,那是想跑也跑不了。

乔乐山更是发出讯号,将另外两名同伴召集过来。

果然,没追出多远,果见到前面有影子闪动,乔乐山看得明白,见到那边并非只有一个身影,心下狐疑,随即想明白,定是有人放火烧了柴房,吸引大家的注意,调虎离山之时,却偷偷将温不道救了出去。

“是他!”鲁宏沉声道。

温不道带着枷锁,踉踉跄跄跑得不快,边上那人则是拉着温不道的手臂,显然是想带着温不道竭力逃脱。

乔乐山嘴角泛起冷笑,做了个手势,手下两人散开,一左一右包过去,脚下速度极快,眨眼之间,已经堵住了温不道的去路,这时候乔乐山另外两名手下也已经赶到,几人将温不道团团包了起来。

温不道和身边那人停下脚步,鲁宏瞧见救出温不道的那人个子不算高,一身粗布衣衫,戴着一顶斗笠,最显眼的是,他腰间竟然挂着一只酒葫芦,瞧见那酒葫芦,鲁宏身体一震,失声道:“秦……秦逍!”

第37章 夜马蹄声声

乔乐山带人将温不道二人团团围住,鲁宏瞧见那斗笠人腰间的酒葫芦,脱口叫出了秦逍的名字。

那人摘下了斗笠,并无掩饰,眉清目秀,神色镇定,竟果真是秦逍。

“鲁捕头。”秦逍竟然还很客气地向鲁宏行了一礼,随即指着乔乐山道:“此人想要在押送途中加害官犯,捕头,咱们绝不能让这些逆贼得手。”

此言一出,众人都是一怔。

鲁宏脸色有些难看,问道:“那把火是你放的?”

“是!”秦逍并不否认:“这帮人要加害官犯,我没有办法,只能偷偷在柴房放了把火,将他们引出屋子,如此才好将官犯救出来。”

乔乐山看了鲁宏一眼,冷笑道:“这就是那个姓秦的?”

“秦逍,你怎么跟到这里来?”鲁宏神情凛然:“这些事情与你无干,你为何要自己卷进来?”

秦逍竟然摘下酒葫芦,很悠闲地饮了一口,这才道:“刑曹发下调令之后,我也很奇怪,已经判定的案子怎么说变就变?这几天我私下里查了查,才发现这背后是乔老板在作祟。”

乔乐山冷笑一声,淡淡道:“你当我不知道吗?你想从胡老三口中套话,我一清二楚,只不过连韩雨农都不敢干涉刑曹办案,你小小一个狱卒,又能翻什么风浪?”

“我就一直奇怪,如果真的能将温大叔定成死罪,你当初在龟城买通刑曹就是,为何没有这样做?”秦逍平静道:“原因只能是温大叔的案子确实无法定成死罪,所以我就想,你在龟城都没能让刑曹定他死罪,到了奉甘府,凭什么能做到?”

温不道虽然被包围,却是淡定自若,没有丝毫慌乱,含笑道:“他做不到。”

“确实做不到。”秦逍也笑道:“所以今天温大叔被带离甲字监,我就想你们会怎样对大叔下手?后来有人提醒到我,在龟城和奉甘府都不能动手,可是从龟城到奉甘府有好几天的路途,这中间要做些什么,那可比城中容易的多。”

乔乐山心知局面已定,双臂横抱胸前,悠然道:“所以你就一路跟随过来?秦逍,我还真是有些奇怪,这温不道和你到底是什么关系,你竟然非要淌这趟回水?”

“温大叔是个好人,至少和你相比,他真的是个好人。”秦逍叹道:“我明知道这样一个好人会遇上凶险,当然不能视而不见。”看向鲁宏道:“我没有想到鲁捕头也会卷进这里面来,早上跟随出城,其实只是想向鲁捕头提醒一声,途中很可能会遇到麻烦,可是刚一出城,我却瞧见你带人尾随在鲁捕头后面,所以就想看看你们到底要搞什么鬼。”

乔乐山摊开手,笑道:“你现在已经知道我们要做什么了,又能如何?”

秦逍直视鲁宏,道:“捕头,你真要和他们一起?”

鲁宏眼角抽动,盯着秦逍,脸色渐渐变冷,似乎是下定了决心,冷声道:“秦逍,早就和你说过,出头鸟并不好做。”转身向边上的一名壮汉伸手道:“刀给我!”

那壮汉只以为鲁宏是要亲自出手,看向乔乐山,见乔乐山微微点头,这才将大刀递给鲁宏。

鲁宏接过刀,却是丢向秦逍,落在秦逍脚下,乔乐山眉头一紧,只听鲁宏已经沉声道:“秦逍,别说我没给你机会,你拿起刀,亲手斩杀了温不道,我们便不会与你为难。”

乔乐山立时明白,鲁宏这样做,固然是为了拉秦逍一起下水,却也是给秦逍一条活路。

秦逍若真的亲手杀了温不道,那么今晚之事,秦逍当然不可能再泄露出去。

温不道嘴角泛起一丝浅笑,看向秦逍,道:“好孩子,你对我已经是仁至义尽,我心中感激。”抬起手,枷锁未除:“我这幅模样,自身难保,更是护不住你,你若是亲手杀了我,他们应该就不会为难你。我死了,都尉府未必会一查到底,可是你若有个闪失,韩雨农绝不会善罢甘休。”

他最后一句话,显然是提醒乔乐山,最好不要轻易对都尉府的人下死手。

秦逍眉头一紧,向鲁宏道:“鲁捕头,你是都尉府的老人,我还没进都尉府,你就已经是步快的捕头,都尉大人对你器重有加,你做错了事,若是能够幡然悔悟,都尉大人或许还能从轻处理,可是……!”抬手指着乔乐山道:“你若和这帮人为非作歹,真的害了温大叔,再想回头可就来不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