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烬天下 第482章

作者:榭依

“你自己拿刀砍我,还怕伤口恶化?”萧千夜虽然没有再动,语气俨然是不满的,帝仲只是微微一笑,将龙鳞碾成粉末撒在伤口上,“是你先动的手,何况杀了你对我有什么好处?我说了要你帮忙一起杀破军。”

“不可能。”萧千夜甩开他的手,不耐烦的拒绝,“除非你换个方法,否则不可能。”

“不可能。”帝仲也是很干脆的回答,不由分说的继续涂抹龙鳞的粉末,低道,“我比你早一步见到天帝,他其实什么都清楚却没有阻止我,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意味着他默许了这种做法。”

他下意识的想坐起来又被毫不客气的按了回去,帝仲叹了口气,目光复杂的继续说道:“千夜,破军是天帝放天火离开神界的时候意外跟着一起逃走的,这件事只有天帝一人知晓。”

“哦?”萧千夜挑了挑眉,立刻就明白了帝仲的潜台词,“所以他不愿意亲自动手处理破军之灾,因为他不想神界知道他曾经动了私心放走天火是吧?”

帝仲眸光一暗,唇边却还是笑意盈盈,从他怀中取出那块来自魔界的金镜碎片,回了一句:“他不动手,就只有我们自己解决此事,我承认一开始确实有私心,如果她没有拒绝我,或许我根本连这样的想法也不会冒出,但是在冷静下来之后我认真思考了很久,也设想过很多不同的结局,然而无论是哪一种我的胜算都不高,甚至可以说是很低很低,你看这块碎片,它只有指甲大小,却能把整个人界搅得天翻地覆!破军是什么?是神界天狱最危险的逃犯之一,他比一万面金镜加起来还要可怕,这就是天帝一定要彻底掐断六届通道的原因,天道有序,你的一粒尘埃,或许会在别处掀起腥风血雨。”

帝仲顿了顿,似是微微叹了口气,苦笑:“都说人定胜天,可惜在绝对的力量面前,一个人的意志力是很渺小的存在,没有那么多奇迹会不偏不倚的落在你的头上,就如同你当年面对奚辉,你知道就算全飞垣齐心合力也不可能赢得了他,所以不得不忍辱负重,一路背负骂名直到绝地反击,现在面对破军,你也必须要有这样的觉悟才行。”

“如果我没有那么高的觉悟呢?”萧千夜安静的听着,用同样平静的语气反问,“帝仲,我已经影响不了你的生死了,换别人帮你吧,上天界随便来一个我也不是对手,何必挑个最差劲的人做你的帮手呢?”

“不必这么看轻自己。”帝仲淡漠的纠正他的话,“虽为同修,但紫苏和潋滟都差点死在煌焰的手下,我的力量足以和他抗衡,而你,是我的一部分。”

“我不想成为你的一部分。”萧千夜哑然失笑,“自从你苏醒之后,我就一直活在你的阴影下,我不是你养的那只穷奇,现在你自由了,还我自由吧。”

帝仲沉默着,心里微微一悸,在将最后一点龙鳞的粉末撒入他的伤口之后终于叹了口气:“好吧,人各有志,既然你执意不肯帮我,我再怎么逼你也是强扭的瓜不甜,但是不帮忙可以,你不能阻碍我。”

萧千夜按着伤口坐起来,调整着气息淡淡回道:“你有你的坚持,我也有我想要保护的人,如果你觉得我碍事,下次动刀就别手下留情了。”

帝仲将他的表情收入眼底,自己的脸上浮起了一抹不悦之色,却又低低笑了起来:“我不用杀你也能让你插不了手,无论是去上天界,还是快速抵达其他流岛,光化之术都是必备的核心术法。”

话音未落,萧千夜的心“咯噔”一下终于感觉到身体出现的微妙变化,被古尘的刺伤的胸口虽然止住了血,但在龙鳞的粉末之中隐隐有金色的神力在窜动,瞬间他就明白了对方刚才镇定自若的谈话只是为了分散他的注意力,好不动声色的在暗中动手脚,帝仲的眼角边缓缓蔓延开一抹森寒刺骨的光,朝着他的方向上前了一步:“我封住了你两处穴脉,这会让你无法自由运转属于我的上天界神力,也就不能再使用以光化之术。”

“你……”萧千夜提剑退了一步,暗暗捏合着五指感知着身体各处的反应,帝仲只是巍峨如山的站着,一字一顿继续说道,“放心,不会影响你的剑术,我当然知道你不可能同意我的计划,所以从一开始我就没打算告诉你真相,但我也没有不自量力到觉得能一直瞒着不被你察觉,所以我很早以前就在做两手准备,千夜,如果你带着云潇回浮世屿,她就会彻底消失在我可以控制的范围内,我说过逃避解决不了任何问题,你们可以一辈子留在浮世屿,但是你的亲人、朋友、师门怎么办?你从来不是只考虑自己的人,否则飞垣早就完蛋了。”

他一边说话,余光已经瞥见对方手里的骨剑凶狠的朝自己砍来,但是这种因为极端的愤怒而大失水准的剑路毫无威胁,只要轻轻侧身就能躲避,他能感觉得到对方此刻内心的焦灼,但依然用最平淡的口气继续说道:“还记得东济岛吗?你在那里第一次遇见了破军,军督大帅藏锋很看重你,我把你扔到那里去,他应该不会亏待你。”

萧千夜根本听不进去他在说些什么,只有阴寒的恐惧从心底最深处不受控制的涌出,让他步步紧逼的剑屡次偏离方向,帝仲低着头,薄薄的唇勾起了一抹奇妙的笑,遮掩住了他此时的情绪,镇定自若的将所有的事情安排妥善:“知道为什么要选在东济岛吗?因为飞垣目前正在建造的那架机械凰鸟大概还需要半年才能完工,飞垣各地重建所需的精钢柱原料就在已经被东济吞并的西岐,镜阁一定会千里迢迢过去采购原料,但是即使他们将你大哥手上的风神安装放入中枢里,从飞垣启程到达东济岛也仍需要半年左右的时间,那么加起来就差不多是一年的时间……一年,足够我杀了破军,一年之后,他们会遇见你,你也可以回家了。”

“一年……”终于听清楚了这两个字,萧千夜全身发抖,“她呢……你到底要干什么!”

帝仲继续游刃有余的躲避着错乱的剑锋,显然这些事情也早就在计划之中:“辛十娘那三十个孩子的情况我都知道,紫苏那里有医治他们的方法,云潇带着六欲顶两万个幼儿托付给辛十娘,那她帮忙去紫苏那里取药也是理所应当的事情吧?她一直回避我,这是为数不多能让她放下戒备和我独处的机会,到了那个时候,她愿意也好不愿意也罢,她都必须从浮世屿取回火种,为我所用。”

话音未落,帝仲忽然感觉到颈上一片微凉,他不敢相信地看着手上湿润的鲜血,那样凌乱无章的剑锋竟然真的割破了他的皮肤!

下一秒帝仲淡漠的抬手按住伤口,仿佛是下了什么决心古尘终于挥动反击,刀光剑影之间过去所有的情义都彻底湮灭:“千夜,这是我能做的最大退步了,可以让你在一个绝对安全的地方休息一年,你有一年的时间调整日益下滑的身体状态,藏锋是个精湛的大夫,他能帮你!煌焰不是奚辉,但凡你有一点破绽他就能杀了你!如果你还任意妄为,那还不如让我现在杀了你。”

“那你就杀了我!”萧千夜布满血丝的眼里充溢着杀气,那个刹间,空气中仿佛结起了无可逃避的网,两人手下的动作如出一辙,快得不可思议地穿梭在锋芒中,虽然看出来他放手一搏的意图,帝仲却是暗暗用神力封住了古尘的刀锋,双方同时用力,只听“咔嚓”一声清脆的崩裂,骨剑从剑柄开始赫然出现一条深深的裂缝,而萧千夜也在这一瞬间失去平衡,微微往左侧倾斜了一下,皮肤被无形的力量割破,血汹涌而出。

帝仲的神色冷漠的如同暗夜里的死神,不知道为何觉得心里一空,鬼使神差的上前搀扶了一把,喃喃自语:“最后问你一遍,答应、还是拒绝?”

答案是不容置疑的,萧千夜甩开那只搀扶着自己的手,即使身体被震得好似散架,还是拼劲最后的力气毫不犹豫的继续朝他提剑刺去。

帝仲没有躲,又或者是感觉自己根本躲不开,骨剑在砍破他护身神力的刹那间碎成残片,让他踉跄着大退了一步,默默咽回一口汹涌而上的血沫。

那个瞬间,两人的脸上都有剧痛的神色。

“很好。”帝仲的手陡然凝滞了一下,冷赞,“希望他日对上破军,你也能有和今天一样的气魄。”

这句话仿佛砍断恩情的利刃,在尾音落地的刹那,古尘散去了神力的屏障,龙神感受着主人手下前所未有的决然,竟然情不自禁的发出一声震彻天际的悲鸣!

这是萧千夜第一次真实的感觉到帝仲的可怕,而他所有的意识也是在这一瞬间同时散去,宛如坠入深渊的浮萍,不如飘往何处。

帝仲紧闭着眼睛调整内息,不知过了多久才将昏迷过去的人小心的搀扶放到一边的草坪上,轻轻帮他擦去额上细密的冷汗,仿佛自己也被抽干了全部的精神,喃喃自语:“原谅我,再给我一点时间……我会尽力保护她。”

没有人回答他的话,只有古尘静默的看着面前风轻云淡的一切,宛如暴雨前最后的安宁。

第1179章:虚假

几天之后,当风冥疑惑的按照帝仲的指引找到两人的时候,差点被眼前的场面惊得扭头就走,他以一种见了鬼的表情不可置信的看着帝仲,然后指着还在昏迷中的萧千夜低声质问:“我记得你走之前说的是来帮忙的吧?说要尽快解决那些琐事好专心对付破军,你这是在帮忙?你把他搞成这样到底要干什么?”

“他知道了。”帝仲坐在萧千夜身边,显然这两天也是在认真思考对策,“他猜到了我的计划,我不能让他搅局坏了大事。”

“那也不用打伤他吧?还嫌他的身体不够糟糕是不?”风冥冷着脸埋怨,随手搭住萧千夜的胳膊检查了一番,心中已经猜到了过程,“你故意用古尘刺伤心口,这种伤只有葬龙渊的龙鳞能止血,所以你借口疗伤封住了他的两处大穴,然后一言不合又起了冲突,干脆一不做二不休连意识也封住,这会让他自身的灵力无法顺畅运转,很久都醒不过来的。”

“本来也不需要他醒着。”帝仲淡漠的叹了口气将前因后果简单的说了一遍,风冥的脸色由震惊到严厉,沉默半晌才语重心长的提醒,“把他送到藏锋那里去倒是可以,藏锋本来就是个大夫,和他也算是患难之交,但是云潇那边你准备怎么解释?一个大活人忽然不打招呼神秘失踪,她不可能不怀疑吧?”

帝仲深深的看了一眼昏睡中的人,苦笑:“我用他的手招了一只风灵去给云潇传了信,他本来就准备去处理别云间的事情,既然我来了,带着他以光化之术直接过去也很正常吧?”

风冥啧啧舌,这理由听着倒也合情合理,但还是让他有种强烈的不安紧张的接道:“然后呢?你准备把她骗到无言谷去,直接强迫她拿回火种,再绑着她送到煌焰身边去?”

“只能如此了,免得夜长梦多。”帝仲揉了揉眉心,露出难以描述的疲惫,“我先把他送到藏锋那里去,你去找云潇,把她带回无言谷。”

“喂……”风冥显然还有无数担忧想问个清楚,但帝仲已经坚定的摆摆手阻止了他,“我很快回去找你。”

风冥无奈的看着他离开,抓了抓头疼不已的脑袋抱怨的叹了口气,只能先按照他的说法去昭明岛找云潇,经过几天的清理,被战火毁去的城市隐隐重现出风采,辛十娘有条不紊的安排着众人,俨然已经是一副当家做主的架势,而云潇则心神不宁的坐在一旁呆呆看着,直到发现这个不请自来的人突兀的落在她眼前才到抽一口寒气回过神来,顿时心中有种莫名的猜忌,云潇紧张的咽了口沫小声问道:“谷主您怎么来了?”

风冥还是那副镇定自若的表情,故作苦恼的仰天长叹,喋喋不休的抱怨:“遇到你我真是倒了八辈子的血霉,本来安安稳稳的在无言谷隐居,日子过得逍遥快活,自从你来了,三天两头给我惹事。”

“我又没找您。”云潇嘀咕着辩解,神态游离的翻着眼皮反复盯着风冥,又从袖中取出两天前忽然飞到她肩头的一只风灵递过去,担心的道,“这是千夜给我送的口信,说是和帝仲大人一起去别云间调查了,他虽然一直不想带上我,但也不应该不告而别才对,你们、你们搞什么鬼?”

风冥不动神色的接过风灵,装模作样的将里面封存的口信又听了一遍,淡淡回道:“别云间本来就很远,帝仲不带着他,单凭你们几个得走上三五个月,到时候黄花菜都凉了。”

“真的?”云潇将信将疑的看着他,风冥咧嘴笑了笑,“不相信就不要问,自己去找他就是了。”

一句话把云潇怼的哑口无言,毕竟现在的她不能恢复原身,而昆仑的御剑术无论从高度还是速度都远远比不了上天界的光化之术,风冥憋着笑,正好看见辛十娘抱着些干粮走过来,于是立刻转移话题说道:“你的事情帝仲都和我说过了,正巧紫苏这段时间都在我那暂住,花灵已经找到以前的病例了,不过她说还需要一点时间调配,所以我特意过来传个话让你安心,正好把这家伙带回去,到时候让她把药亲自给你送来,也算是报答你帮她收留那两万个病童了。”

云潇狐疑的看着他:“那你等药调配完了直接带过来不好吗?”

风冥一呛,急中生智的解释:“我这不是怕你们担心嘛。”

云潇本来还想再说什么,辛十娘已经受宠若惊的连忙致谢,真想不到自己一介普通人竟然有机会得到上天界亲自出手相助,云潇只能作罢冷哼着翻了个白眼,风冥轻咳一声推了推她:“你不会这点举手之劳都不帮吧?”

云潇眨眨眼睛,嫌弃的嘟囔:“十娘的忙我当然要帮,倒是你——你一副黄鼠粮给鸡拜年没安好心的样子。”

风冥尴尬的扬着一个极度虚伪的笑,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哪里演的太假被她一语道中了玄机,又不得不装出委屈的模样小声回道:“我千里迢迢过来接你,你就是这种态度吗?那你就留在这里等他回来吧。”

这话一出反倒是辛十娘的心顿时提到了嗓子眼,云潇连忙摆摆手,安慰道:“十娘您别听他鬼扯,烈王是这世界上最好的大夫,她说有办法就一定有办法,您就安心在昭明岛等我吧。”

说完她恶狠狠的瞪了一眼不怀好意偷笑的风冥,拍了拍裙摆跳起来:“我去喊上我爹一起吧,正好他也每天都在关心我娘玉佩的下落,让他回昆仑山等消息好了。”

“好。”风冥很平静的吐出一个字,心中却是五味杂陈,尤其是有一抹道不明的哀伤让他倏然间放缓了语调,难得温柔的笑了笑。

从昭明岛返回昆仑山之后,凤九卿并没有直接离开,仿佛是有什么顾忌寸步不离的想跟云潇一起先去无言谷,然而才到山门迎面他就看见贤亲王的女儿孙蝶一路小跑冲到了面前,开心的晃了晃手里刚收到的乌鸦传信:“云潇姐姐你们见过我爹啦!他知道那块玉佩的事情之后命令乌鸦的人沿途找寻,果然是人多好办事,这么快就有线索了!”

凤九卿心中惊疑参半,惊的是这么巧他前脚才回来后脚玉佩就有了下落,疑的是这份突如其来的线索混杂着些许让他不安的气息,这样强烈的违和感甚至压住了本该有的喜悦,让他下意识的抓住女儿的手腕低声说道:“烈王那边的药还没调制好,你过几天再去吧,先和我一起去找找你娘的遗物……”

云潇掰开他的手笑嘻嘻把他推向孙蝶:“您别是又想拉着我出去找玉佩吧?我不去。”

凤九卿还想再说什么的时候云潇已经踮着脚跑回了风冥身边,不知为何,这一瞬间的凤九卿心中有种奇怪的空茫,直勾勾看着她冲自己挥了挥手,清澈的眼眸映照在昆仑天光之下,闪烁着比繁星还要璀璨的光芒,云潇的声音顺风飘到耳畔,和她看似开朗的表情截然相反,是带着淡淡的担忧叮嘱:“等找到娘的遗物,您就别再自责了,过去的事情……就让它过去吧。”

凤九卿一时失神没听清,云潇已经转过身歪头看着风冥:“走吧,谷主。”

风冥保持着微笑,内心却一瞬间掀起了惊涛骇浪——她看着和平时没有什么区别,只有刚才那一瞬间扫过他的眼眸充满了难以言表的锐利,是他从未在这个女人身上见过的神情。

无言谷还是和从前一样,虚假的天空上,虚假的星辰闪耀着虚假的光,一片虚假之中,唯有不知从哪里吹来的微风,冷的让人不禁战栗。

烈王紫苏正在太丹楼后的药田里精心照顾着那颗从长白山移植过来的人参残株,风青依抱着水壶在另一片田里给飖草浇水,一抬头看见云潇走来开心的扑过去抱着她转了几圈,风冥轻咳一声,不动声色的和自己的同修交换了一个眼神,然后指着两片药田介绍起来:“你来的正好,那片飖草是从咸池找到的,紫苏尝试了很久都没种出它双生并蒂的另一种红色花叶,反倒是从十绝谷意外收获了这颗人参之后突然起了反应,你看,飖草的叶片已经呈现出红色了,也许火种的力量再强一点,它的花枝也能成功。”

不等云潇回答,风青依拉着她的手跑到飖草的药田里,用手指轻轻抚摸着花叶一本正经的补充:“师父说这是神话里生长在扶桑树下的一种仙草,因为意外流入人界变得极具诱惑力,黑市里最初泛滥起来的那些温柔乡就是以它为原料,我每天过来给它们浇水,有时候一个分心就感觉眼前出现幻觉,耳朵还能听到奇怪的声音,好像这些飖草是有生命的一样!后来紫苏姐姐就在药田里铺设了结界,这才让它们安分下来。”

云潇学着她的动作,只是从指尖勾起一抹火焰顺着药田灼烧过去,风青依大吃一惊,正欲躲避才发现火焰的温度很柔和,不仅没有伤到飖草反而让有些寒冷的内谷莫名温暖起来。

紫苏和风冥皆是在一旁认真看着,火焰如水流般掠过整片飖草,有神秘的呢喃声此起彼伏的传入耳中,而当火光再次散去的时候,原本还只是叶片微红的飖草竟然整株都变得通红,宛如脱胎换骨熠熠生辉,绽放着让人目眩神迷的璀璨光华,风青依又惊又喜的拉着她,全然没有注意到三人脸上各自闪烁的复杂神色,开心的道:“真的有用!太好了,云潇你就在无言谷住一段时间吧,这次我们肯定能研制出治疗毒瘾的特效药。”

“嗯。”云潇平静的点头,好像在说一件理所当然的事情,“正好也陪陪你。”

风青依放下手里的水壶,随便用衣服擦了擦手里的泥土,生怕她后悔连忙接话:“那我去收拾房间,你过来和我住吧。”

风冥的眼睛微微一沉,最终只是保持沉默清冷的笑了笑,反倒是淡定的和紫苏打了个招呼:“趁着这几天你也帮她检查下身体吧,一个女孩子整天跟着男人到处涉险,是该好好歇一歇了。”

紫苏点了点头,没有看他,也没有回话。

第1180章:判若两人

内谷的生活是平静的,如果风青依不说话,就只剩一片死寂。

云潇迷迷糊糊一觉睡到中午才醒来,她揉了揉还没完全清醒过来的脑袋,机械的起身换好衣服,这才发现房间是空荡荡的,一贯喜欢缠着她的风青依也不见了踪影,她微微一怔,只是淡然的用清水洗了把脸走出门,风冥一个人坐在湖边的亭子里,抱着一本书看的入神,而烈王紫苏正巧从药田回来,提着新摘下来的飖草准备去太丹楼炼药。

忽然间有种微妙的不安,云潇左右张望了一会,走向谷主问道:“青依去哪了?”

“可能出去附近的天池玩了吧。”风冥并没有抬头,好像在说着一件极其平常的小事,“我教了她一点法术,现在她可以短暂的离开无言谷,这周围不是有好多天池嘛,她在那种了好多奇奇怪怪的花草树木,肯定是又过去了吧。”

“哦。”云潇简短的发出一个音符,不经意的扬起了微笑,“那我去找烈王,看看有什么能帮忙的地方。”

风冥还是低着头,随意的挥了挥手,直到她的背影消失在太丹楼,一贯风轻云淡的谷主才神色凝重的放下手里根本没在看的书朝她深深的望过来,湖面上的睡莲无风自动,一只水灵轻巧的掠出落在他的指尖,风冥倏然回神,无形的神力在他周身形成屏障,低道:“帝仲,你回来了吗?”

无言谷外的镜月之镜“咔嚓”一声打开,一道如风的身影瞬间掠入,又在下一秒出现在他的面前,风冥指了指太丹楼,低道:“这几天我拦着没让天澈和凤九卿进来,刚才也把青依支走了,她刚刚起床,说是要去帮紫苏炼药。”

帝仲的神色看不出有什么情绪的变化,只是眉宇间暗藏了一分疲倦,点了点头。

太丹楼是西王母座下女仙亲手所建的“亭、台、楼、阁”之一,不仅收藏了远古时期一些极其晦涩的古籍,还有历任弟子从各地收集整理的史书、杂文等等,这些珍贵的书卷被分门别类的放在一排排高大的柜架上,旁边的角落里还点着驱虫祛湿的香薰,所以太丹楼内部一直有淡淡的白烟弥漫,充斥着令人心旷神怡的清香味,而在另一边,不知是何人在楼内引入水流建造了一个半月型的小水池,蕴含着昆仑清气的泉水涓涓而出。

紫苏将手里提着的药篮放下,利索的用一根木簪挽起长发,又将衣袖上捋到手臂,她有着一张邻家少女的容颜,不饰脂粉也清丽动人,那感觉全然不像是传说中来自上天界的神,反倒像一个最为寻常的女医者,她用水勺从池水里撩了一勺倒入壶中,瞥见云潇走了过来,对她笑了笑主动说道:“这次见你的气色比之前好多了,你以后还是少跟着那些没分寸的男人冒险了,先把自己的身子好好调养调养吧。”

“嗯。”云潇靠在水池的另一边,很自然的接了话,“烈王放心,您特意给我配的药我都有按时在吃呢,绝对不会浪费的。”

她的余光看似不经意的掠过水面,借着倒影清楚的看到紫苏脸上一闪而逝的紧张,虽然在抬眸的瞬间又被压了回去,但脸色还是情不自禁的苍白了几分:“你的情况本来就比较特殊,从我第一次见你开始,你就一直是个难题呢。”

“那时候我还以为自己是得了什么怪病,怎么会好端端的身上突然长出来羽毛了?还好遇见您用月白花丸帮我稳定了火焰,要不然肯定当时就被烧死了吧?”云潇踢了踢脚尖,回忆起曾经的过往不由长叹一口气,忽然又压低了语气小声问道,“那时候您很讨厌我吧,可还是医者仁心收留了我。”

“我……”紫苏本来还在清洗飖草的手顿时停住,云潇并没有在意这一刹那略显尴尬的气氛,自言自语的继续说道,“上天界肯定都很讨厌我吧。”

“没有。”紫苏稍微愣了一下,语调带着几分愕然,云潇却有些奇怪地笑了笑,短暂的沉默里,仿佛正在做着某种艰难的决定,转而又道,“青依一大早就不见了踪影,平时她都会帮我准备好早点,等我赖床起来一起吃。”

紫苏还没明白她到底想说什么,本能的低下头继续清理飖草以掩饰内心的不安,随口回道:“可能是出去外面的天池了吧,她在那里种了好多花,肯定一会就回来了。”

云潇静默的笑着,点头:“嗯,刚才谷主也是这么说的。”

紫苏望着水里自己的倒影,医者本该安然的眼眸正在控制不住的颤抖,云潇眼神变幻,嘴角浮起了一丝冷笑:“师兄也不来看我,他要教导新入门的弟子,又要帮着师姐照顾上次染病的同门,肯定很忙吧。”

“天澈……一贯善良。”紫苏只是尽可能简短的接话来缓和越来越让她不安的气氛,云潇终于转过脸看向她,还是用非常平淡的口气继续说道,“我爹也不见了,一定是贤亲王帮他找到了玉佩的下落,他又急着离开了吧。”

紫苏终于不再说话,在恍惚的刹那,她从水面的倒影里看到云潇的脸,贴着她的耳根发出了一声极轻的叹气,却宛如惊雷让她失态的扔开了手里的飖草,一个踉跄往后大退了几步撞在书架上,云潇歪着头,那张天真无邪的脸洋溢着让她毛骨悚然的微笑,美丽又充满了危险,只是一个失神的瞬间,一柄燃烧着火焰的骨剑不知从哪里抽出精准的抵在了她的喉间。

“你、你做什么……”紫苏大吃一惊,这才看见她胸膛上沾染了大片的血污,那柄剑竟然是从她自己身体里抽出!

云潇镇定自若的看着她,翻手取出一个精致的紫色药囊,放到眼前左右晃了晃:“我小时候在青丘师叔那里学过一点医术,后来师姐嫌我总是帮倒忙就不让我整理药材了,有很多药的外形、气味都极为相似,但功效却差的十万八千里,即使是内行人都要小心谨慎的分辩,以免给病人用错药误伤性命,厌泊岛被冥王摧毁之后应该没这么快恢复吧?您是从哪里提炼了这么多菁纯的月白花丸,还好心叮嘱我一定要按时服用呢?”

紫苏不可置信的张了张口,声音却仿佛被无形的手扼在喉间无法发出,她根本不敢相信这个小白兔一样单纯的女子其实早就看穿了一切,云潇默默笑着,继续说道:“你们希望我每天都睡得昏昏沉沉,萎靡不振才好,人嘛,越是提不起精神,越是想安安静静的呆着,这样就不会注意到身边的反常了,比如——是谷主拒见了师兄,也是他击退了我爹,不想让他们两人进入内谷。”

“你都知道?”紫苏怔怔,吐出了一声无奈的叹息,“既然什么都知道……为什么装模作样?”

“我还有选择吗?”云潇眼里一变,身子微微发抖,嘴角霍然抿成了一条直线,咬牙,“千夜不会不告而别的,他一定是被帝仲大人带走了,我不装模作样的骗你们,让你们放松警惕,也许永远都找不到他的下落了。”

紫苏没有回答,听见耳畔传来一声近乎崩溃的悲泣:“善良不好的,因为柿子也要挑软的捏,我在你们眼里,就是最软的那个柿子吧?”

话音刚落太丹楼的红木大门就被人用力推开,帝仲和风冥皆是大为震惊的看着这匪夷所思的一幕,先是呆了一下,心知不好,不等他们动,云潇一把将紫苏拉到身前,染血的骨剑火焰暴涨,凶狠的剑气灼烧着和赤麟剑一模一样危险的气息,瞬时就在紫苏的喉间割出淡淡的血痕。

只是一眼,云潇就将目光精准的落在面色铁青的帝仲身上,低道:“我确实不会你们特殊的法术,也不能对你们造成什么致命的伤害,但是被赤麟剑所伤会消耗神力无法恢复,你们不要逼我动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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