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烬天下 第374章

作者:榭依

至少以他的推测,无论是神裂之术的帝仲,还是继承了他部分神力萧千夜,都不可能在当时那种情况下战胜远古黑龙。

即使心中疑惑重重,他还是默默选择了无动于衷,守着昆仑山下世外桃源般的无言谷,平静的渡过周而复始的每一天。

直到现在,帝仲坐在他面前,神裂之术的躯体清晰无比,那样震撼的神力涌动隐隐恢复了几分当年的神采,风冥上下打量着他,开门见山的问道:“浮世屿和葬龙渊的事情我都听说了,这其中有很多不合常理的地方,之前我一直很疑惑,但今天看见你也就全都明白了,是凝时之术吧?”

帝仲咧了咧嘴半晌不知道该说什么,风冥敛起笑容,认真的道:“若说萧千夜是为了黑龙、破军,甚至是为了煌焰才不得以而为之,你又是怎么一回事?这种法术的后果你不会不清楚吧?”

帝仲微微一顿,眼中却闪过了一丝清冷的神色,毕竟是瞒不过自己的同修,叹道:“当时为了阻止潇儿,我们不得以只能用两生之术消磨了关于自己的记忆,但我太了解她了,就算拼尽全力将她推出命途,她也一定会重新回到轨迹里来,我只能断了所有的后路,毁掉真正的身体,其实从那时候起我就觉得自己没有存在的必要了,之所以还以这种方式活着,只是为了在凝时之术的恶果到来之时,最后能帮他一把。”

这么轻描淡写的回答让风冥的手无意识的收紧,问道:“你想怎么帮他?”

帝仲笑了笑,好像并不在意,随口说道:“虽然不能完全解决凝时之术带来的弊端,至少可以让他早一点醒过来,他确实因为我遭遇了很多无妄之灾。”

“那你呢?”风冥看着他,心中一紧,低道,“你会死的。”

“我早就死了。”帝仲摆摆手,沉默了片刻,“当年的决定是我有欠考虑,造成的后果也怪不了任何人,既然如此,我又怎能为了一己之私去惦记皇鸟的火种?要不是我因私情起了贪念,澈皇不会被沉轩逼着现身,浮世屿也不至于遭逢入侵,看似一念之差,实则牵一发动全身,所以我如今想起这些事情,除了后悔,也想弥补些什么。”

“弥补?”风冥眼角轻轻一沉,眸中极快的闪过一丝阴郁,面色倒还是一片平静的说道,“她对你有愧疚,你对她也如此吗?”

他沉默着,这个问题他不想回答,风冥抿抿嘴,骂道:“早知道你会把事情搞得一团糟,当时你们回来我就该直接抹了她的记忆一了百了。”

“没有用。”帝仲微微蹙起了眉轻叹了一口气,眼里隐隐流动着无奈之色,“就算抹了她的记忆,她还是会重新喜欢上那个人。”

“哦?”风冥挑了挑眉,“真就这么喜欢他,忘记了一次,又喜欢上第二次?”

“也许他们才是命中注定的人吧。”帝仲放低了声音,神色淡淡,虽有一闪而逝的哀伤,很快就被无声的掩饰下去,风冥微微抿着嘴角,这种事情他一个外人不好多说什么,只能扯开话题问道,“行吧,先不说这些,紫苏身上的伤是怎么一回事?”

帝仲的神色是溢于言表的疲惫,沉吟许久才重重的叹了口气,回答:“我赶到厌泊岛的时候那里已经被煌焰毁了,外围是当初那只双生心魔的黑焰,内部还混杂着破军的魔刃,我以古尘强行破开重重屏障,终于在月白湖找到了紫苏,她说五年前的雪域决战,煌焰曾经被千夜所伤,那个伤并非被古尘直接击中,而是被其刀气震裂了皮肤血肉,原本以煌焰的能力应该很快就能恢复,但是不知为何,整整五年他都没能痊愈。”

“所以这五年以来,她一直在为煌焰制作月白花丸帮助其疗伤,让花灵直接送到上天界极昼殿给他,而葬龙渊一战结束后,他从原海得到龙鳞治好了身上的旧伤,也不知是不是一时兴起,这一次他破天荒的亲自去了一趟厌泊岛,他和紫苏说了很多感谢的话,还说以后不需要再浪费月白花了,那时候紫苏才从卷宗里翻到了九穗禾的记录,正准备让花灵送到飞垣给潇儿治伤,他看见之后就随便问了一嘴,然后……”

帝仲的目光豁然严厉,让风冥也情不自禁感到背后一凉,又道:“当时紫苏也没想那么多,就把九穗禾的事情告诉了他,谁料他听完就生气了,扬言不允许任何人出手救云潇,紫苏本想好言相劝,结果反而惹得他大发雷霆,情绪失控之下直接动手击毁厌泊岛,不仅将木槿花灵屠杀殆尽,还差点杀了紫苏。”

风冥的手猝然紧握,不可置信的脱口:“杀了紫苏……他真的疯了?”

“他要是真的疯了,现在紫苏已经死了。”帝仲闭眼长叹,迟疑了一会才说道,“但我也不能为他狡辩什么,他失去赤麟剑之后,死灰复燃之力就变成一柄不好掌握的双刃剑,一旦超过临界点连他自己也无法彻底消除,而前几年那条双生黑龙曾无数次肆无忌惮的汲取这股力量,黑龙败于葬龙渊,反噬之力无疑全部都会落在煌焰身上,这也就是为何厌泊岛会被黑焰覆盖的原因,在这种极端危险的情况下,他身边还有一个心怀不轨的破军煞星,这次还能强行控制自己收手,下次就不一定了。”

“哦?”风冥认真的想了想,接道,“你是说他毁了厌泊岛之后忽然收了手?”

帝都点点头,回忆着不久前惊魂一幕,担心的道:“听紫苏所言确实如此,他在失控之下以魔刃进攻厌泊岛,又在流岛承受不住重创险些坠天之际忽然神色痛苦的收手,他走之后,重伤的紫苏以神力强行将一朵尚未成熟的木槿花灵催熟,带着仅剩的一支九穗禾去飞垣找到了苏木,为了不让我担心,她隐瞒了这件事,但是那只花灵太年幼了,刚开始还能装模作样不被察觉,没几天身上神力耗尽就开始一直哭闹,苏木察觉到事有反常赶紧返回厌泊岛,他是无根之人的后裔,拼死闯进去之后就一并被困其中,我若是再晚去一天,只怕他们两人都要丧命于此。”

第八百五十四章:相谈

风冥目光严厉的看着他,露出一丝警觉的神色:“被反噬之力影响,理智虽然尚未完全丧失,但也撑不了太久了吧?他现在人在哪?”

“多半是在极昼殿吧。”帝仲叹息接话,忽然问道,“上天界现在什么情况?”

“不知道。”风冥回答的倒是干脆利落,好像对他而言那只是个毫无关系的陌生地方,淡淡说道,“我好多年没回去过了,也就煌焰喜欢在极昼殿睡懒觉吧。”

虽不意外这样的答案,帝仲还是蹙眉又问了一句:“其他人呢?”

风冥忍着笑又再次重复了一遍:“不知道。”

“你……”真的是被同修这样不管不问的性子堵得哑口无言,帝仲只能郁闷的转过脸懒得再说什么,风冥笑呵呵满不在意的道,“你还有闲心管别人,先管好自己吧,虽是用了凝时,你这幅神裂之术的躯体可比不了萧千夜,就算汲取的相同力量,在你身上能留下一半就不错了,厌泊岛被煌焰的死灰复燃之力覆盖,你想带着他们两人平安脱身也不容易吧?”

帝仲点点头,眼眸中闪动着平静又温柔的光泽,眼底浮现的却是云潇千里迢迢来到厌泊岛的身影,虽然嘴上说着冷漠的话,但看见她开心冲过来的那一刹那,他心底的喜悦无疑是大于愤怒的,那家伙的火种本就尚未恢复,这次又不惜代价的取骨相救,想必她回去也定是要隐瞒伤势,萧千夜眼下一堆麻烦的事情缠身,多半又要被她糊弄过去无法察觉,那样的伤势不好好养着,就算是坐拥皇鸟的血脉也实在是太勉强了。

真让人头疼……他究竟是怎么莫名其妙栽在这种蠢货的手里无法自拔的?

他下意识的抬头,目光仿佛穿过镜月之镜看到昆仑白皑皑的雪峰映入眼中,有什么让人不舍的记忆突兀的出现在脑中,那分明不是他的过往,却如此真实的让他想回到云顶之巅,回到过去简单平凡的生活。

在意外苏醒后很长的一段时间里,他都陷在身临其境的回忆中无法自拔,而那段陌生又熟悉的回忆中最清晰的人就是云潇,出现在他生命里的每一天,让他怦然心动,让他念念不忘,又让他深埋心底。

他莫名犹豫了一会,这种时候,他到底是应该先回上天界看看神心入魔的煌焰,还是先回飞垣看看约战辛摩的千夜?原本他还幻想着终有一天能让这两人冰释前嫌,但如今的情况越来越凶险,一旦煌焰为了消除失控的反噬之力盯上云潇, 以他的性格真的会不计后果直接杀到面前强夺,到了那个时候,他夹在中间又该怎么办?

或许他也必须做出最后的选择了。

“发什么呆呢?”风冥打断他的思绪,眯起了眼睛,“后来呢,你是怎么带着紫苏从厌泊岛毫发无损的跑来找我的?”

帝仲的目光一转,很快恢复镇定:“我进入厌泊岛的时候情况已经很严重了,古尘虽然能破开屏障深入内部,但无法消除死灰复燃之力,我在月白湖找到他们两人,本想先将他们带到安全的地方疗伤,但破军的魔刃爆发,带动岛内花灵的残躯一起向我攻来,煌焰的力量只要不消除就会一直反复,每一次死亡重生的过程都会加重反噬之力,若没有赤麟剑的压制,那一定是越战越艰难,越拖越难缠。”

“我此番去厌泊岛是带着古尘的,虽无法消除冥王之力,但还是能与之抗衡,战至中途,有魔刃从黑焰里蹿出,破军之力比五年前强悍了数百倍,只怕是用了和黑龙相同的方法在汲取力量。”

“说来奇怪,我一时力竭竟让千夜忽然昏厥,明明很早以前他就和我切断了特殊的关联,也不知怎得竟会被我影响至此,之后潇儿就独自赶来了。”

说到这里,帝仲眸光一闪,感到有那么一丝说不清的不安。

“嗯……是个麻烦的能力啊。”风冥皱着眉头接话,头疼的揉了揉眼睛,“赤麟剑,说白了就是皇鸟遗骸,煌焰本来就不喜欢她,真要是自身反噬之力达到极限,我实在担心他最终还是会对云潇动手。”

帝仲下意识的抬头,正好和风冥复杂的视线撞在一起,想起云潇那副笑呵呵满不在意的样子,心底一阵阵的疼,无奈苦笑:“她掰断了一根骨头,破开了覆盖厌泊岛的死灰复燃之力,否则我要带着紫苏来找你,肯定还要再耽搁许久。”

“哦?”风冥唇边挂着那抹永远不变的笑容,调侃道:“她倒是个有意思的姑娘,脑子有问题吗?这种事正常人可干不出来,她人呢,怎么没跟着你?”

“我把她赶回去了。”

风冥咧咧嘴,不知是想笑还是怎么的,摇头道:“人家好心救你,你把人家赶回去,难怪不讨人喜欢。”

帝仲并不想在这个问题上多费口舌,蹙眉又道:“其实现在有一支辛摩正在飞垣,那个叫重岚的年轻人,他孤身来到天征府,那样的胆魄和气质,确实比一万五千年前和我厮杀的那一族要优秀太多,他说自己去过真正的荧惑岛,还说辛摩和神鸟族隶属同源,最为重要的是他透露了一件让我震惊的事情,他说皇鸟的火种……是源自天外的流火。”

“天外流火?”风冥的语调终于认真起来,瞳孔骤然一缩,又赶紧强迫自己定下了神,“不是人界的东西?”

“嗯。”帝仲点头,担心的道,“火种对魔气有天生的排斥和压制,大概率是源自神界,莫名穿越界限坠落在荧惑岛,实在费解。”

风冥凛然神色,目光凝重的看向湖中心西王母的神像,喃喃:“六界有着独立的法则,互不干扰,无法穿越,神界的火种坠落人界,该不会是……堕神?”

帝仲没有回话,两人心照不宣的沉默着,堕神只是一种称呼,因叛变或犯罪而被驱逐的神,俗称“堕神”。

许久,帝仲神色疲惫的开口:“还不清楚,等解决了辛摩之事,我也打算亲自去荧惑岛探查究竟。”

风冥脸上一怔,奇怪的问道:“辛摩这么危险的种族怎么跑到飞垣去了?不会是为了当初被你击毁辛摩岛那事吧?”

帝仲想了想,回道:“辛摩倒不像是去惹事,应该能和平解决吧,关键还是那批毒货,这东西一本万利,荼毒人心,难办呀。”

“毒货?”风冥想了想,好一会才恍然大悟的回道,“前几年天澈来无言谷找过我一次,当时好像是提过这件事,怎么这么久了还没解决?”

帝仲无奈的摇头,叹道:“上有政策,下有对策,对了,紫苏身边那个男人,他是无根之人的后裔,早些年被紫苏收在门下做了徒弟,现在是山海集的主人,之前我在云泥岛遇见他们,说是从黑色荼蘼的根茎中提取了一种药材,可以阻断毒物对人类身体的摧残,另外发现黑色荼蘼花的种子是双生,在特殊的情况下会成长成另一种更为罕见的红色荼蘼,若是能有收获,或许对毒瘾能有所作用,只可惜现在黑色荼蘼被煌焰毁了,此事只怕又要耽搁许久。”

“荼蘼花……”风冥自言自语的叨念着这两个字,总觉得应该是在什么地方见过,一时又怎么也回忆不起来,帝仲的神色淡淡的,不想多说什么,起身嘱咐:“总之让他们先在你这里养伤吧。”

“又把麻烦扔给我?”风冥白了他一眼,骂道,“上次的帐还没跟你算,这次又来?”

“你还敢算账?”帝仲回过头提醒,“认识这么久,那是我第一次想杀你。”

“你还敢提?”风冥毫不犹豫的反驳,冷哼,“为了个女人想杀我,还好意思再提。”

“呵呵……咱们半斤八两吧,这段时间麻烦青依姑娘照顾一下紫苏。”帝仲轻轻呼了一口气,指着湖中心西王母神像手里的白玦玉环补充道,“顺便把那个借给我,神裂之术和分魂大法不同,一般的灵器无法让我依附,但那是西王母神物,短时间应该没问题。”

“你要依附在白玦玉环上?”风冥弯了弯嘴角笑了起来,温和的声音里夹杂着一丝冷嘲热讽,“凝时之术汲取的力量让你可以短时间不再依赖萧千夜,但特意从我这里借走神器总得要个理由吧?”

“幻魃已经除去,你留着又没用。”帝仲自然能听出了他的言外之意,往事如潮翻涌而来,调侃道,“跟你客气一下罢了,我想抢你也拦不住。”

风冥咧了咧嘴,不屑一顾的翻着白眼瞪向他,骂道:“那你就抢抢试试,间隙虽然不能长久的困住你,关个两三个月应该问题不大。”

“啧……”帝仲尴尬的咋舌,只能一五一十的回答,“你刚才不是说了赤麟剑就是皇鸟遗骸,煌焰本来就不喜欢她,真要动起手来我好歹能及时帮她。”

“你帮她?”风冥奇怪的看着他,嘀咕,“那萧千夜干什么?在旁边看戏吗?”

帝仲无奈,他特殊的瞳孔忽然变得如深海一样幽深,许久才压低声音解释道:“千夜已经不需要我保护了,给我一次机会,保护喜欢的人吧。”

风冥瞬间沉默,他从没见过这个表情的帝仲,那样的眼神虽然孤独失落,却依然透出冰刃般犀利,让他勉强的扯了扯嘴角,指着西王母神象手里的白玦玉环淡淡回道:“自己拿,慢走不送。”

第八百五十五章:激战

帝仲离开无言谷的同时,天守道的激战仍在持续。

那场忽如其来的昏厥过后,苏醒也是毫无任何的征兆,他只在睁开眼睛的刹那间失神的怔住了数秒钟,然后立马推开窗子凝重的往高空眺望,帝都的雨越下越大,腾起的水汽让视线朦胧一片,模糊的灯火照亮了熙熙攘攘的街道,行人撑着伞有说有笑的走过,秦楼的歌舞声轻飘飘的传入耳中,一切看起来都如此的平静,让他恍若隔世。

记忆的最后是胸膛里沸腾的心悸,让他窒息的两眼发黑,直接失去了意识。

耳畔似乎有温柔的声音,明明一个字也听不清楚,但他知道那是云潇在说话,当他习惯性的扫过房间之时,又发现身旁空无一人,只有枕边一抹淡淡的火光透出熟悉的温暖。

虽然云潇不在,他却仿佛一下子全部明白过来,没有丝毫的犹豫,他从窗子跳出往天守道飞奔而过,镜阁转移了商队,军阁封闭了道路,没有人知道夜幕下即将到来的邀战,很快他就在空荡荡的广场上,一眼看见正在大雨中安静等待他的辛摩少主重岚,那样坦然的孤身赴约,在水雾中扬起明媚如阳的笑脸,危险又充满了诱惑。

他竟然有种奇怪的错觉,仿佛在那个人身上看到曾经的煌焰。

当“改变”二字从一个辛摩口中轻描淡写说出来的那一刻他还觉得格外违和,但当他真的看到雨中傲然而立的重岚之时,反而是敬佩大于厌烦。

这是他第一次知道纵横流岛声名狼藉、让所有人闻风丧胆的辛摩族,也有着属于自己的坚持,若是这得到天赐神力的一族人真的能在重岚手下脱胎换骨,无疑会是一件值得欣慰的好事,他虽然将古尘交给了帝仲,还是第一时间尊重的从间隙里取出了沥空剑,雪色的剑灵在暴雨中闪烁着锋芒的冷光,也让对方的微微泛红的瞳孔一瞬间爆发出亢奋。

“不用古尘?”重岚打破了这份寂静,两人的视线蓦的在空中相遇,萧千夜认真看着他,一字一顿的回答,“古尘是龙神遗骸,对辛摩有天生的克制,胜之不武,不如不胜。”

“哦?”重岚抬起头,有些许质疑,萧千夜欣然笑起,伸出手轻轻覆在受损的剑身上,“沥空剑是我自幼佩戴的剑灵,对我而言,它是比古尘更加重要的存在。”

重岚挑了挑眉毛,没有假惺惺的客套寒暄,一出手就是毁天灭地的恐怖实力,辛摩最大的骄傲就是其强悍的身体,他自然也不例外,就算什么武器也没有带,赤手空拳的搏击竟让他感到握剑的手出现罕见的痉挛,力道上明显比之前的两个混血强了数百倍,每一次看似轻盈的进攻都能让雨水如刀锋般席卷而来,但奇怪的是,明明是个让他一秒也不能分心的对手,他却感觉身体里的每一寸血肉都被燃起了前所未有的激情,越战越兴奋。

他是古代种的血脉,天生冰凉的躯体极少能涌出炽热,但几番交手下来,额头微微渗出细汗,让他忍不住用力呼吸,内心翻滚着剧烈的波浪。

是凶兽的本能吗?

不,他仅仅只是被对方挑起了兴致,想要酣畅淋漓的大战一场。

这一夜是如此的漫长,在泰山压顶般的非人力道下,萧千夜的肩背紧绷,手腕更是青筋暴起,每一击都必须全力以赴才能稳住脚步不后退,除去匪夷所思的力气,重岚的速度更是快到肉眼难以看清,水、雾、光影重重叠叠,在眼前交织成一片迷离又危险的画卷,即便他的剑尖一次又一次的挑起冷光,搅动风雨,对手的身形依然鬼魅般灵活敏锐。

这一夜又是如此的短暂,不知不觉中天边泛起稀疏的日光,透过雨雾让空气都变得清澈无比,萧千夜这才终于看清楚重岚的模样,果然是如苏木所言,特殊的血斑覆盖在皮肤上,宛如一个古老的图腾,让他看起来格外的神秘,对手的身体在一整夜的搏斗中爆裂出恐怖的伤痕,血流淌过斑纹的时候,会有扑朔迷离的火焰一闪而逝。

这是曾经吞食过不死鸟的一族人,深埋在骨血内的某种本能在快速愈合着伤口,重岚咧嘴笑着,一双明亮的眼睛透着难以言表的狂喜。

火焰的气息……不同于云潇身上的温暖,辛摩的火是令人窒息的,仿佛他们才是天外流火的传承人。

虽然萧千夜一直有意的将战局控制在空旷的广场上,但辛摩压倒性的力量还是让脚下的砖石破碎成无数细碎的石子,就连数百米外的城墙都经不起劲风的一次次席卷出现巨大的裂缝,这条连接着帝都东门的天守道已经完全被摧毁,不愧是被誉为辛摩百年一遇的天才,即便是对手,都让他忍不住暗暗称赞。

从天明到黄昏,似乎也只是短短一刹那的时间而已,昆仑的剑法是不足以对付重岚的,就连六式的刀影也被他接连踢碎了三柄,坦白说如此实力的对手,除去上天界他还是第一次遇到,但血肉之躯会随着时间渐渐陷入疲乏,等到再一次夜深的时候,雨势慢慢放缓,重岚的眸底也终于有了一丝疲惫,他应该知道这是一场赢不了的战斗,还是为了接近心中的极限全力以赴。

萧千夜退开一步,沥空剑重新勾勒出新的六式刀影之时,忽然瞥见高空一抹淡淡的火光流星般坠落,顿时察觉到云潇的气息出现在附近,一天一夜高度集中的精神终于在瞬间出现破绽,重岚的浑身散发着凛凛杀气,目光里似有电闪雷鸣,不动声色的调整着呼吸,血斑在燃烧,将全部的力量逼至此生的极限,借着他分心的一刹那闪电般蹿出!

萧千夜蓦然回神,抬剑格挡,只听“叮”的一声清脆的声响在空荡荡的天守道回荡起来,本就有裂痕的沥空剑经不住辛摩这一拳重创赫然出现龟裂的纹理!

他倒吸一口寒气,若非金线之术在瞬间从掌心迸出护住了沥空剑,刚才那一击绝对可以直接踢断剑灵!

他低头看见重岚血一般的瞳孔深处熊熊激燃的火焰,闪动着异样的光泽,掌击过后就是更加凶狠的脚踢对着他的脖子横扫而来,还未接触到皮肤,劲风就让他感到了刺骨的疼,一股冰凉的血顺着衣领沾湿半边肩膀,萧千夜凛然神色,本能盖过理智松开剑灵一把扣住重岚的脚踝,顿时“咔嚓”一下,是骨骼被捏碎的恐怖声响,重岚哈哈笑起,大跳着连续退了几步方才站稳。

萧千夜面无表情的摸了摸脖子,他确实分心了,但是能抓住转瞬即逝的机会差点逆转战局,辛摩少主的实力果真让他刮目相看,这个位置的伤只要再深一点就足以致命,皇鸟能伤到帝仲,辛摩也能伤到他,上天界的力量之源是天帝残影的碎片,而火种是神界的东西,他似乎能感觉到有一条模糊的线索正在将一切串联起来,可又有一条无法逾越的鸿沟阻断了所有的视线。

但这一击过后,重岚懒洋洋的伸了个懒腰,还左右扭了扭脖子笑咯咯的冲他摆了摆手,微扬的唇边露出一抹奇怪的神色,嘀咕:“到此为止吧。”

“哦?”有些意外他会说出这句话,萧千夜抿了抿嘴角,跟着笑起来,“这就结束了吗?我还以为以辛摩的性格,至少要打到站不起来才会罢休呢。”

“呵,没必要。”重岚席地而坐,揉着肩膀对他露出一个意犹未尽的笑容,在亢奋结束之后,他的神色顿时黯淡下来,若有所思的看着他,“你分心的那一秒钟就是我最好的机会,那时候我都无法取胜的话,那么等你回过神来就更不可能有机会,所以继续打下去只是浪费时间和体力罢了,我不是死缠烂打之人,见好就收才是最好的生存法则,你说是不是?”

萧千夜微微意外,不等他说什么,重岚眯起了眼睛眉峰一挑,意味不明的笑了笑,说道:“毕竟我是一万五千年前幸存的那支辛摩的后裔,你说的那些不死不休的疯子,很早以前就已经灭亡了。”

萧千夜不言不语,眼中有轻微的波动,仿佛还能看到当年那一场恶战清晰的开始重演,不知过了多久,重岚解下腰上的十八个铜铃递给他,淡淡说道:“按照约定,我不会对洛城动手,我会带着全部的辛摩离开飞垣,并且保证我的人终生不再踏足一步,关于风雨会和你们这边商户的生意往来,我也会拱手奉上,现在能不能请萧阁主高抬贵手,放了我的两个同伴呢?”

他跳起来拍了拍身上的水渍,指着不远处两个金色的光线囚笼装模作样的哀求了一番,那表情不像是片刻前还想取他性命的对手,倒更像是个天真活泼的邻家男孩,萧千夜微微一笑,五指捏合之下就将金线之术全部散去,重岚对着族人使了个眼色,谢道:“那我就告辞了,萧阁主也尽快回去吧,能让你分心的人一定是那位拥有皇鸟火种的姑娘吧?我闻到了血的气息,她受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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