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烬天下 第372章

作者:榭依

她才沾上枕头眼睛就已经睁不开了,只是死死抓着他的胳膊半睡半醒的嘀咕着,萧千夜习惯性的摸了摸她的额头,守在床头等她沉沉睡去才轻轻关上门离开。

院子里酒气熏天,让他情不自禁的捂住口鼻,忽然听到耳畔一声淡淡的叮嘱,是帝仲的声音罕见的响起:“小心呐,对方是辛摩,就算没有其它目的,硬战也不好对付。”

“嗯,放心吧,不会有事的。”他自言自语的回答,没注意到自己在这一刻下意识的抬手扶了一下额头,恍惚的摇晃了一瞬。

帝仲没有接话,透着他的眼睛,露出深深的担忧。

第八百四十八章:毛遂自荐

午夜时分,墨阁才熄灭的灯火再一次亮了起来,半个时辰之后,连睡袍都来不及换下的公孙晏抱着一大叠卷宗神态严肃的走进内阁最深处,一进来,他先是看到了披着外衣蹙眉扶额的天尊帝,再是看到了右侧飞垣全境地图前站着的萧奕白,最后才发现窗边正襟危坐左右为难的皇后,公孙晏吃了一惊,连基本的礼数都忘了,就那么傻乎乎站在门口半天,直到明溪对他连续喊了几声才赶忙大步将卷宗放到他面前。

一时搞不清楚到底是什么情况,他本来忙完了一天的事情才洗漱好准备睡觉,脚都没迈上床就听见冥蝶传令,让他立刻把山市商户的卷宗送到墨阁,他自幼和明溪私交甚好,自然清楚这种深更半夜的密令一定事关重大,然而他马不停蹄的赶来之后,怎么萧奕白和皇后一左一右都在这里?

阿莹尴尬的对着他笑了笑,她从天征府回来之后,或许是喝了点酒兴致正好,不知为何就鬼使神差的改变了方向往墨阁来了,这地方白天群臣汇集,是商议天下要事的重要场合,但是散朝之后的天尊帝总是喜欢一个人在内阁的小房间里独自休息上片刻,有时候太晚了他甚至会直接在这里睡下,果不其然她一推门就看到了正在看书的丈夫,虽然对方在抬头看她的一瞬间有某种严厉,但最终还是什么也没说,还给她递了一杯温茶。

她有些心虚的坐在丈夫的身边,按照规定皇后不能干涉朝政,她也不应该未经允许私自闯入,但萧阁主的几番话点燃了她心底的一抹火苗,让她脑门发热情不自禁的走了进来,好在忙碌的帝王并未指责什么,闻了闻她身上的酒气笑咯咯的询问她是不是去了天征府,她惊讶的抬头,忽然瞥见丈夫大拇指上那个从未摘下来过的玉扳指微微闪烁着白色的柔光,有一种熟悉的感觉扑面而来。

但她知道那是忌讳,是不能提起的东西,所以也只是有一句没一句的和他说起今晚上的事情,帝王漫不经心的听着,仿佛每一件事他都已经知道,直到一个多时辰之前,原本还在和她说话的丈夫忽然间陷入沉默,然后对她做了一个嘘声的手势一言不发的静坐了许久,再等他目光收敛的时候,神态变得格外严肃,他似乎忘记了自己的皇后还在身边,直接从抽屉里捏出一只冥蝶传令,让镜阁主立刻过来。

然而率先来的人不是镜阁主,而是不久之前还和她一起吃晚饭的萧奕白,显然没想到皇后会在墨阁,萧奕白进来的时候连守卫都不曾察觉,与其说是没有通报,倒不如说他就是擅自闯入的,仿佛凭空出现,让她目瞪口呆的半晌没回过神来,和她的震惊相比,天尊帝的表情是司空见惯的淡然,两人这才同时扭头望向皇后,然后又心照不宣的挪开了视线。

从那一瞬开始她就感觉坐如针扎,本想请退离开又被丈夫摇手拦住,让她在一旁等着就好。

很快镜阁主就奉命过来了,他匆忙放下手里的卷宗,虽然还是疑惑的看了一眼窗边的皇后,但帝王不开口他就识趣的什么也不问,立刻拿起地图旁边的笔沿着东冥的山川走向花了几条线路,加快语速解释道:“山海集分为海市和山市,海市环绕飞垣,航程大概是一年一周,在巨鳌的背上整个沉入海中游行,但每次靠岸的时间地点必须得到镜阁的允许,所以相比起来还要好管理一些,山市则略有不同,它的大致路线是沿着东冥的三江流域,偶尔还会跑到魑魅之山去,这沿途大小山脉有几百座,随时靠岸随时迎客,没什么规律,大致都是靠黑市的贩子内部传播消息,虽然商户镜阁都有登记,但还是不能保证完全真实。”

他在说话的同时,天尊帝已经从折起的书页里将关于“桃源乡”舞馆的档案快速过了一遍,飞垣境内的两只巨鳌经历过一次内部的大规模整改,加上镜阁更加严厉的筛查,甚至要求商家和本土商户一样定期安排人过来汇报,这几年虽然无法无天的灰色交易被扼制了不少,但它毕竟做的是贯连万千流岛的生意,漏网之鱼也是难免的,飞垣内岛在碎裂之灾中破坏严重,除了帝都天域城,四大境的重建都要耗费巨大的人力物力,这也致使他不得不对国库的重要收入来源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万万没想到类似温柔乡的毒货竟然又开始在暗中流行起来!

许久,天尊帝将手里的卷宗递给萧奕白,叹道:“果然一本万利的东西就是太容易让人尝到甜头,这几年每捣毁一个毒窝,我都会命人将毒贩的首级悬挂在周围的城镇里,百姓对此深恶痛绝,连数千年不往来的异族人都主动要求合作一并剿毒,可即使是这样,巨大的利润下还是有人愿意铤而走险,桃源乡……桃源乡,真是好名字。”

萧奕白默默卷宗上桃源乡的那个粉色桃花标志,现在的山市表面看着还算和谐,但大家都心知肚明灰色地带的人口贩卖、黑货交易其实并未完全被扼杀,通常只要不是太招摇,一般也没有人会管的很严,毕竟山海集也不仅仅只做飞垣的生意,巨鳌背上的事情怎么样都好解决,可是如果牵扯到内岛安危就不能继续坐之不理,否则又是一场无妄之灾。

公孙晏凑过来提醒:“舞馆的话应该会有酒水、服装上的生意往来吧,这些东西罗陵的商行里都有,要不要先找人进去试探一下?”

明溪沉默了一瞬,问道:“一品红你可认识?”

公孙晏拖着下巴回忆着,眉头蹙成一团难以置信的回答:“我是见过,那老板娘伶牙俐齿颇受欢迎,据说她为人极好,桃源乡除了以卖艺为生,还将赚到的钱拿出一部分聘请了先生教姑娘们读书识字,练武强身,别说周围的商户对她赞不绝口,偶尔受邀到其它城市出演,走哪都是人声鼎沸热闹非凡,说实话,要不是今天辛摩少主提起她,我是真的看不出来她背后还有其它势力。”

“姑娘们……”明溪斟酌着公孙晏的话,敲了敲桌面,脑子里飞速闪过几个人名,又嫌弃的发出一声啧舌,公孙晏尴尬的抓了抓脑袋,不用问他都知道明溪此刻在想些什么,毒货的交易不同于一般商品,肯定是极其隐蔽,只要其中的一个环节出了问题,毒贩为求自保可以将整条下线全部抛弃,所以这种事情要么不能出手,要出手就必须直捣黄龙一次铲除,眼下他们只有桃源乡一个线索,万不能在这种时候冒然让对方察觉。

坦白说,风魔内部虽然有几个年轻小姑娘,但没有一个是靠谱的,若是让她们去调查,只怕是前脚进了山市后脚人家就全跑了。

他抿唇想了许久,半晌还是眼神复杂地望向萧奕白,轻咳一声试探道:“要不让云潇……”

“她不行。”萧奕白一口回绝,毫无商量余地的冷眼扫过来,明溪识趣的转过头懒得再说什么,还是公孙晏满头冷汗的出来解围,皮笑肉不笑的说道,“她不行,她、她她做事太容易冲动,下手又没点分寸,你忘了她上次一把火烧了定星山,太危险了,不行不行,真的不行。”

阿莹在一旁听得心惊肉跳,第一次在秦楼,她看见丈夫用从未有过的温柔目光长久的凝视着凤凰花树下的云潇,那时候她还莫名其妙有几分醋意,可如今看来,真的是对她利用到无可复加,仿佛她只是一柄好用的利剑,可以帮他铲除前方一切的阻碍,这得亏得是萧奕白反对,换成其他人,只怕帝王理都不会理,能有一万种手段逼着云潇帮他吧?

气氛忽然陷入僵持,但她的心底却有一个声音开始抑制不住的跳出来——“或许有朝一日,你也会成为她那样母仪天下的女人。”

下一秒,她径直走向三人,毛遂自荐的开口:“既然如此,那就让我去桃源乡调查吧。”

公孙晏目瞪口呆的看着她,几乎都要忘记墨阁里还坐着一位皇后,直到她走到明溪面前学着百官的样子认真的叩拜君主,他才低呼一声赶忙伸手搀扶了一把,苦笑道:“皇后娘娘,山市这几年虽然略有改观,但毕竟是历史悠久的黑市,里面鱼龙混杂危险的很,镜阁平时只能管束他们和本土商户的生意往来,管不了他们内部的事情,您要去调查桃源乡就得深入虎穴,不行,太冒险了。”

阿莹没有起身,目光坚定的看着正在沉默的丈夫,正色说道:“我是大漠出生,猎魔人隐居百年不和外人来往,虽得到您的恩惠被封为后,但也只在册封的一日露过脸,想必常年居住在黑市里的商户不会认出我,毒货交易背后利益巨大,肯定会有实力强劲的保镖守卫,我虽然没有云潇姑娘那般强大的实力,但也是自幼习武自认为不会输给男人,请您恩准,让我去桃源乡调查此事。”

“你是皇后,不合适……”

“既为皇后,您的子民,就是我的子民。”阿莹毫不犹豫的接话,明知打断他是无礼的行为,还是义无反顾的说了下去,“直到今天我才知道您选择我的原因,既然如此,还请您相信冥冥之中自有定数。”

明溪的手剧烈的一颤,目光也在这一瞬间锋芒雪亮,阿莹是个性情开朗的猎魔人,对帝国漫长的历史并不感兴趣,自己也从未和她提起过开国皇后媂姬的本名,自然也没有向她透露当时决议封她为后的真正理由。

他不说话,没有人敢发出声音,帝后的眼睛一眨不眨的对视着,一个明亮如旭日,一个清澈如甘泉。

不知过了多久,他无声叹息揉着眉心闭眼休息,摆摆手:“你们都回去吧,让我考虑一下。”

第八百四十九章:花灵

第二天清晨,帝都淅淅沥沥下起了小雨,四月的天忽然间显得有几分阴冷起来,萧千夜翻身看着枕在自己手臂上还在熟睡的云潇,第一反应仍是本能的探手摸了摸她的额头,自从两生之术解除,她就固执的要挨着他,明明每天都睡不了一个时辰,每天还是会着装模作样抱着他胳膊闭眼休息,她的体温时冷时热,一会满头大汗,一会又瑟瑟发抖,已经很久没有露出这么平和的神态了。

还是不放心她胸口上的伤,萧千夜轻轻抽出手臂揭开她的衣领,火苗在伤口的周围闪烁,但依附着的冥王之力已经开始缓缓消失。

他松了口气,摸着她熟睡的脸颊淡淡笑了一下,又在下一瞬忽然想起重岚提起的荧惑岛之事,不由得抿紧嘴唇担心的凝视着她——天外流火,他在听到这四个字的刹那间就明白了一切的根源。

他自幼对神鬼怪谈不感兴趣,还是在昆仑山之时听几个师叔提起过,再加上帝仲的记忆在他身上慢慢复苏,对这些东西也不再排斥,传说天地存在六界,大多数情况下相互独立且无法自由穿行,而这束来自天外的流火显然是不属于人界的东西,因而对人界的血脉产生极端的排斥就在情理之中,唯一让他疑惑的是火种的真正起源,如此强悍又天克魔气,大概率应该是来自神界的东西,但神界的火种又为何会呈现出凶戾嗜杀的状态?

他下意识的按在云潇的伤口上感受着颓靡的火种内那种特殊的温度,除去不安,还有一种莫名的恐慌,这种不合理的情况只有一种合理的解释,那就是因叛变而被驱逐的神,俗称“堕神”。

或许是在被追捕的途中意外坠入人界,又或许是他自己用了什么禁忌之法穿越了界限,但无论哪一种对普通人而言无疑都是灾难。

也难怪坐拥火种的不死鸟一族会被视为杀戮的象征,而机缘巧合之下获得天赐神力的辛摩族会如此强大。

六界的事情他无从探查,或许只有曾经见过巨门背后真神领域的帝仲能知道些什么,但帝仲一直不言不语,他完全感觉不到气息,甚至时常觉得那个人像依附在石像上的幽灵……孤独寂寞,仿佛随时都会消失。

明明已经无法分离,他却比从前更加深刻的感觉到自己和帝仲渐行渐远。

就在这时候,云潇裹在被子里翻了个身,迷迷糊糊感觉到身边的人轻手轻脚的起了身,她本能的伸手抱住萧千夜,睡眼松醒的看着他不让走,小声嘀咕道:“这么早就要出门了吗?”

“天都亮了。”他笑咯咯将刚才所有的疑惑收回心底,亲吻着云潇的额头,温柔的说话,“你再睡会,我尽量早些回来。”

云潇不肯放手,服下九穗禾之后胸口的阵痛缓和了不少,她的体温也渐渐恢复,让整个被窝都是暖暖的,但是萧千夜毕竟是个身体冰凉的古代种,他只是坐起来一会会,立马又变得全身冰冷如霜,云潇揉了揉眼睛贴着他的后背轻轻抱住,将下巴搭在他的肩膀上,感到他情不自禁微微颤了一瞬,边偷笑边问道:“我半夜醒来的时候发现你不在身边,是不是又偷偷跑出去了鬼混了?”

“我能去哪里鬼混?”他笑骂着把她抱入怀中,解释道,“去了一趟军阁,就算已经和重岚约好,毕竟辛摩还有十六个人在洛城埋伏着,总归要给他们提个醒堤防一下才行。”

“那你岂不是一晚上没休息?”云潇歪了一下头,微微蹙起了眉似乎犹豫了一下,低声道,“你不要出去了好不好?”

萧千夜抚着她凌乱的头发抿抿唇没有回话,这一夜他确实没合过眼,去军阁以蜂鸟传信之时,他看到隔壁墨阁深处隐隐的烛光,猜测应该是连夜召见了公孙晏商议桃源乡一事,而回家之后又看见大哥房间被风吹开的窗子,一直到天边慢慢亮起来,他都没有听见院子里有任何的动静传出,很明显大哥是彻夜未归,也让他一整夜辗转反侧,担心不已。

见他不说话,云潇默默低下眼眸,委屈巴巴的念叨:“不行吗?一天……一天不去都不行吗?”

萧千夜无奈的笑了笑,他虽然没有打算重回军阁任职,但五年堆积下来的事情还是花了不少时间才勉强理清,或许是这么多年本能驱使,有些东西一旦接了手,不认真做完他就再也停不下来,这些年云潇跟着他东奔西走,受尽万般磨难也从未有过丝毫的怨言,让他的心一疼退步说道:“好。”

她开心的扑过来,同时一股温热的清香也扑鼻而来,萧千夜忍着心头越来越汹涌的燥热,表情有一瞬间的僵硬,一只手按着她的额头默默推远,找着借口说道:“你再睡会,我去给你弄些吃的。”

“我不饿呀!”云潇笑咯咯的眨眨眼,露出无辜的表情,“你怕什么,我又不会吃了你,干嘛这么急着要跑?”

“我怕你呀。”萧千夜直言不讳的勾了一下鼻尖,神色一黯垂下了眼睑,轻叹了一口气,站起身来,“想吃什么?”

“你要亲自给我下厨吗?”云潇开心的拍了一下手,他披了一件衣服望着面色微红的她,不知为何心里又是一动,忍不住伸出手指轻轻抚摸起她的脸颊,凑近回道,“我又不会做饭,最多只能把昨晚上剩下的给你热热,不过看你好像不是很爱吃的样子,要不我出去给你买点桃酥吧,这个点商家应该都开门了吧。”

“外面下雨了,别出去了吧。”云潇一把抓住他,像个黏人的小鸟紧紧挨过来,嘀咕,“你是不是想找借口溜走呀?那我不吃了,你不要出去好不好?”

“好。”他鬼使神差的接了话,反应过来的时候云潇已经捂着嘴笑的在床上打起滚来,那般天真浪漫的性子搅得他心底波涛澎湃,不知不觉中又翻身回到了床上,他把手掌缓缓地贴近她的胸口,这个位置除去伤口的灼烧,还有因紧张而分外清晰的心跳声,萧千夜静静看着云潇忽然涨红的脸不说话,缓缓捏着衣服从她的肩头处拉下,然后凑到耳边轻呼了一口气,低道:“阿潇,你不要勾引我。”

话音未落他就赶忙跳开了,云潇呆了一瞬,看着他站在几步之外不怀好意的怪笑,顿时一阵羞涩瞬间染红了耳根,她抓起枕头用力砸了过去,骂道:“谁勾引你了,真不要脸!”

他侧身躲避,枕头砸在门上,“咣当”一声将门重重推开,萧千夜倒吸一口寒气,瞄了一眼像母狮子一样正在发脾气的云潇,抓了抓脑袋小声嘀咕:“你轻点,不然一会还得找工具修门……”

云潇抱着被子气鼓鼓的瞪着他,萧千夜倒是不慌不忙早就习惯了这种乱扔东西的行为,他淡定的走出去准备把枕头捡回来,忽然看见后院的中间站着一个小小的孩子,孩子的身影在朦胧的雨水下显得有几分莫名其妙的透明,让他一瞬间提高警惕紧握住手心的间隙,再定睛,他发现那是跟在苏木身边送九穗禾的木槿花灵,正目光呆滞的凝视着他,一动不动。

“怎么了?”云潇看着他半天没动静也跟着披了件衣服走出门,木槿花灵的视线这才僵硬的转了一下,看着两人张了张口,然后“哇”的一声哭了起来。

“哎呀!”云潇顾不得还在下雨立马冲出去将花灵抱在了怀里,这是一只尚未完全成型的幼年花灵,像个三岁左右的孩子,她在厌泊岛见过的木槿花灵是依赖自身的修行和烈王的神力提点才能幻化成人的模样,但是这只花灵脖子上挂着一块小小的紫色玉佩,自身的修行很低很低,是完全依赖烈王的神力成型,她疑惑的摸了摸对方的额头,花灵是没有体温的,但她很敏锐的察觉到了一丝阴寒,让她全身微微一颤。

她抱着花灵先返回房间,拿了一块干净的毛巾给她擦干净雨水,小小的孩子呆滞的坐在床上,除了时不时哇哇大哭以外根本无法正常交流。

云潇为难的看着她,又转向萧千夜说道:“她好像还不会说话呢,怎么好好的跑到这里来了,总不会是和苏木走丢了吧?”

萧千夜蹙眉沉思,其实从丹真宫第一眼见到这只花灵开始他就总觉得有什么地方格外违和,紫苏常年独居在厌泊岛,一方面要照顾求医的病患,一方面还要培育珍稀的药材,再加上几万卷书籍古典,其实她手底下有很多很多木槿花灵,就算她为了九穗禾受伤无法亲自过来,也完全没道理安排一只尚未完全成熟的幼年花灵过来传话才是。

想到这里,萧千夜在床前顿下,试探性的问道:“你主人怎么了?”

花灵原本是上气不接下气的抽泣着,听见他说话之后,小家伙莫名其妙的抹干眼泪,奇怪的露出了安然的笑脸,咯咯答道:“九穗禾服下之后要好好休息,不能乱动、乱跑,会影响恢复。”

两人摸不着头脑的对视了一眼,答非所问就算了,这种刻意的动作仿佛事先准备好的一样,又是怎么一回事?

云潇托着下巴想了想,换了个问题:“你叫什么名字?”

花灵眨着大眼睛,浑身轻颤了一下,飞快扬起笑脸,重复着刚才的话:“九穗禾服下之后要好好休息,不能乱动、乱跑,会影响恢复。”

云潇担心的抬头看着萧千夜,推了推他:“她好像只会说这一句话呢。”

他点点头,疑惑的扭头从窗子往高空望去——厌泊岛出什么事了吗?

就在此时,他恍惚的感到有一抹淡光从眼前掠过,许久不曾现身的帝仲神色凝重的摸了摸花灵的脑袋,一瞬间就察觉到熟悉的气息扑面而来,他目光严厉的抬头望向高空的某个点,认真的嘱咐:“我过去看看紫苏”

“你去?”萧千夜蹙眉拦住他,“你这幅状态单独去那么远的地方……”

“我有分寸,倒是你,一个人对付辛摩不要紧吧?”

他抿抿嘴无言以对,又取出古尘递过去:“这个你带着。”

“嗯?”帝仲迟疑着,两人心照不宣的沉默了一瞬,萧千夜低声道,“花灵身上残留的是煌焰的气息,你带着古尘安全些。”

“那你……”

“我没事。”他摆摆手,坚定的回答,“你放心。”

“冥王的气息?”云潇惊讶的捂住嘴,犹如被雷击中一般好半天才回过神来,脱口,“难道、难道烈王大人是为了救我,被冥王……”

“不关你的事,你留在家里好好养伤。”帝仲淡淡打断,也没有看她,迅速离开。

第八百五十章:拜访

雨还在淅淅沥沥下个不停,萧千夜坐在窗边心神不宁的盯着天空,他虽然时不时能想起一些帝仲的过往,但五感切断之后,两人之间的交流越来越少,就如那个人以神裂之术光化离开,他却完全没有感觉身体里少了什么重要的东西,好像这么久的共存相处只是一场不真实的幻梦。

他知道帝仲大多数时候都是静静的处在神眠中,切断所有的感知不干涉他的生活,以一种特殊的方式形同陌路,但不同于当年他糟糕的状态被迫沉睡,现在的他始终和外界保持着微妙的关联,如同一个静默的旁观者,只会在察觉到危险的时候不得已现身。

仿佛是在刻意回避什么,不再和他说话,也不再无意识的凝视云潇。

很多时候,他能清晰的察觉到那个人身上前所未有的孤独,好似对世间的一切都失去了兴趣,没有任何人、任何事能让他的情绪再掀起丝毫的波澜,甚至午夜梦醒的时分,他曾恍惚的看到帝仲一个人站在遥远的白光之中,那般安然宁静,仿佛随时都会烟化消失。

他或许已经做好了分别的准备,只在等着某个契机彻底的终结这段数万年的传奇生涯,帝仲留下来的唯一理由是为了上天界那个神心入魔,今非昔比的同修煌焰,他想救朋友,朋友却视他为死敌。

他忽然扭头望向云潇,她正在像照顾孩子一样照顾着那只尚未成熟的木槿花灵,露出几分开心几分期待的温柔神情,让他在下一秒钟就因莫名的心痛而触电般的挪开了视线,闭上眼睛将双手握紧——他这一生最为亏欠的两个人,偏偏是有着万年前惊鸿一瞥的缘分,又被他的插足意外终断。

帝仲的感情他心知肚明,而云潇是否有遗憾,他不得而知。

一直到下午花灵的哭闹声才终于停了下来,云潇轻轻给她盖上被子,冲着萧千夜使了个眼色两人一起走出了房间,揉着腰嘀咕:“原来照顾孩子这么辛苦。”

“那就不要孩子。”萧千夜顺势接话,他的声音很平静,仿佛在是想找各种理由打消她这个念头,云潇冲他翻了个白眼,冷哼了一声扯开话题,“花灵毕竟不同于人类的孩子,看着像三岁,其实和婴儿没有什么区别,而且她是依靠烈王大人的神力强行催熟勉强成了型,还不会说话,估计路都走不稳,要是不小心伤了元神,只怕会神形俱灭再难恢复,这可怎么办,你晚上还要去邀约应战,我总不能把她一个人留在家里。”

萧千夜似乎思索了一会儿,脱口:“那你留下来照顾她……”

“你说了会带上我的!”云潇一口拒绝,抬高语调的刹那间她就慌张的捂住嘴担心的往房间里瞄了一眼,好在花灵还抱着被子酣睡着,她摆了摆手,小声说道,“我想先把她送到秦楼去,他们那人多又有房间,照顾一个花灵幼儿应该没什么大问题,而且风魔还有人留在墟海,我正好过去问问情况,看看苏木回去了没有。”

“我送你过去。”他轻声接话,示意云潇把花灵带上,她小跑着回到房间,用一床小毯子把花灵幼儿包起来小心的抱在怀里,果不其然微微一动她就睁开了眼睛,“哇”的一声又开始哭闹起来,云潇头皮发麻的哄着,手忙脚乱的拿了一块甜点递到她嘴边,花灵不依不饶的伸着小手拍打着,哭声也越来越急,越来越喘。

云潇急的一跺脚,对着门口一动不动萧千夜破口骂道:“你不要傻站着过来帮忙呀!”

萧千夜皱眉看着两人,他又没有带过孩子哪里知道这种情况要怎么处理,更何况花灵根本就不是人,哭闹肯定也不是因为饿了渴了难受了,与其浪费时间去哄一个根本不知道什么原因哭闹的花灵,还不如耐心等帝仲回来搞清楚厌泊岛到底都发生了什么事情,云潇见他还是站着不动,气的抓起枕头就砸了过去,骂道:“你怎么这么狠心!”

他没法办法只能走过去,天征府里忽然传出孩子的哭闹声,让路过的行人都纷纷好奇的驻足倾听,也让反复在门口徘徊了几遍的年轻妇人终于鼓起勇气轻轻敲了一下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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