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烬天下 第305章

作者:榭依

整个御药堂鸦雀无声,只有云潇的耳边“轰”的一下如惊雷落地,豁然抬眼震惊的看着身边的人。

成婚了?他在说什么……成婚了?

这种事情从她得知自己是浮世屿神鸟一族后裔的那天开始就渐行渐远,再到意外落入朱厌之手,被他侵犯杀害之后就再也不曾试想过一秒,她自幼就幻想着的美梦从此成为泡沫幻影,被无情的现实狠狠刺破,连一点点念想都不复存在,连她自己在夜深人静的时候重新打量这幅复生的躯体,仍能清楚的感觉到某种深刻的屈辱如跗骨之蛆搅得她几乎要发疯。

那张在黑棺里阴柔残酷的脸,依然时不时出现在她闭目休憩的睡梦中,像一场再也醒不过来的噩梦。

萧千夜还是紧紧握着她的手,放到自己的胸口,将她身上一直止不住的战栗温柔的拂去,目不转睛的盯着满屋子的长辈和同门,认真的解释道:“当时误入东济岛,曾在当地军督大帅藏锋的主持下成了婚,可惜东济路途遥远,仓促之下也无法传信告知,如今终于有机会回来,正好大家都在,希望师父、师叔还有各位同门一起见证,当然还有我大哥和阿潇的父亲、姐姐。”

“你……”云潇的眼眶几乎都湿润起来,黑暗的心中倏然有一束明光照起,将漫长的噩梦散去,双颊慢慢通红,低道,“你、你瞎说!藏锋才没有做这些事情!”

“你不愿意?”萧千夜看着她,脸上挂着一种温柔的笑,云潇眼神复杂的抬起头,肩头的负担在这样的目光注视下如冰雪消融,也终于让她舒心的扬起明亮的笑,点头回应,“愿意,我愿意。”

御药堂的众人心照不宣的松了口气,姜清这才揉着一直紧蹙的眉头缓慢而坚定地望向两人,顺势接道:“昆仑才遭逢磨难,弟子多有伤病在身,虽是喜事,但繁文缛节还是暂且省下吧,给你的长辈、同门敬杯茶,聊表心意即可,天澈、红袖,去端壶茶过来吧。”

“好、好,我这就去。”唐红袖心中一颗巨石落地,喜形于色,立马拽着天澈就去准备了。

第六百四十六章:敬茶

唐红袖是开心的,踮着脚飞速整理着茶具,一扫之前的伤心难过,连眉眼都乐呵呵的向上扬起,只有被她强行拉出来的天澈面有担忧,但他终究还是什么也没说,接过托盘一起回到御药堂。

他一步一步端着茶走到萧千夜面前,所有人都在鸦雀无声的看着,四目相对的刹那,天澈凝视着对方坚韧如铁的双瞳,自己心中那些担心和焦虑倏然间就烟消云散,舒了口气轻轻笑了笑,往旁边让开一个身位,又温柔的望向云潇,虽然不言不语,却好似有千言万语在这一眼中无声流过,让原本还有些紧张的云潇也慢慢平静下来。

萧千夜拿起茶壶在四个茶杯中斟满清茶,双手托举着,第一杯是敬给了教导他剑术、培育他成长的掌门师父姜清。

姜清从他手中接过茶杯,指尖沿着边缘微微抹动,又一点点缓缓停了下来,老人家的眼底有欣慰有感慨,终究化成一声道不明心境的叹息,低头饮了一口。

第二杯则是敬给了凤九卿,这个容貌如此年轻的男人以“父亲”的身份出现在这里,难免还是让满屋的目光诧异惊疑的望过来,但他怔怔地注视着地面,好一会才回过神来接过那杯茶,茶杯是朴素的白瓷,茶水也是清澈的淡茶,他微红的眼眸就那么倒映在水中,仿佛隔绝了两个世界,看到了已逝的妻子云秋水,对他露出释怀的笑。

那年负气一别,再回首已是阴阳两隔,她至死没能等来自己的忏悔和道歉,却在这一刻好似云散月出,让多年的心结悄然而解。

一个失神的刹那,凤九卿轻轻闭眼,将眼角那滴差点止不住的泪水默默逼回,重新扬起明媚的笑脸,一饮而尽。

萧千夜深吸一口气,将第三杯茶认真的端给自己唯一的血亲兄长,仿佛心有感应似的,两人同时抬眼互望着彼此,自他记事以来,哥哥萧奕白一贯是个让他捉摸不透的人,明明近在咫尺,却始终有隔若天涯的遥远感,只有这一刻哥哥的神态清潋如昆山的旭日,让他能一眼看到毫不掩饰的祝福和喜悦,抬手轻碰了一下他的脸颊,低声嘱咐:“终于成家了,恭喜你呀,千夜。”

最后一杯茶是端给了凤姬,只有她一脸忧色缓缓仰起头,视线越过萧千夜的肩头,看向他身后低着头淡笑的云潇,眼神一时深邃起来。

澈皇的质问和警告似乎都还在耳边萦绕不散,通过火种独有的感知,她知道在云潇脱离人类的身体恢复皇鸟原身的那一刻,是真心实意的想要终止这段曲折又错误的感情,可当她以另一种身份重新回到那个人的身边,竟然还是被这段感情沉沦深陷,好像她历经九千年,真正要等的人,就是眼前的少年郎。

她只是轻轻抿了一口,心潮起伏,无言以对。

然后,云潇学着他的样子重复了一遍,御药堂在短暂的沉默之后,终于三三两两的传出欢声笑语,在一一敬过几位师叔之后,同辈的师兄弟们一起围了过来,把他拦在中间笑呵呵的推嚷着,连之前受了重伤至今还坐在轮椅上的连震都沉不住气拄着拐杖冲了过来,他的腿上还包扎着厚厚的白纱布,一瘸一拐的跳过来高声喝道:“兔子都不吃窝边草!你这臭小子,竟然把我最亲、最爱的云师妹娶进了门!你老实说,是不是一早就在打阿潇的坏主意了,到底是从几岁开始的?”

他被围在中间,想回头去拉云潇,又被舒远一把按住了胳膊强行架着拽到了一边,一贯对他颇有微词的舒远师兄此时也是罕见的哈哈大笑,搂着肩膀阴阳怪气的问道:“我听说阿潇小时候经常偷偷跑进你房间里,大半夜的外头那么冷,你该不会那个时候就开始打她的主意了吧?让我想想那是几岁的时候……嗯,九岁、十岁?你也太早熟了吧!”

“我把她赶出去了!”被舒远几句话逗得脸颊通红,萧千夜连忙摆手辩解,又惹得周围几人推推嚷嚷的笑起来,“不不不,我觉得应该是十二三岁那会,那会他天天蹲着等阿潇下课一起回山,我说帮他送师妹回去他都不肯,非要自己亲自等着才行,一定是那时候就动了坏心思,你老实承认,有没有趁我们不注意……偷偷揩油?”

“不对不对,要我说,多半是十六岁那年,我亲眼看见一只栖枝鸟带着他俩溜出去玩,第三天才回来!”

“三天!”连震不嫌事大的嚷嚷着,“我和阿潇连三个时辰都没有单独相处过,你竟然偷偷带她出去玩了三天!喂,快坦白,你有没有欺负我最亲、最爱的云师妹?”

“得了吧你,阿潇什么时候成你最亲、最爱的了?少给自己脸上贴金了!就你那牛头一样的性子,师妹才不会喜欢你!”身边的人起哄般的抬杠,几个同龄的男人嬉笑起来,萧千夜原本就不善言辞,这会被众人逼在角落里更是百口莫辩,天澈赶忙过去帮他解围,他和萧千夜自幼关系冷淡,除去师出同门几乎很少有交集,但此刻竟然也真心实意的感到前所未有的开心,他费了好一会才把萧千夜从人群里拉出来,然后笑吟吟的拦住不肯作罢的同门,重重的咳了一声,笑道:“快别为难他了,他前不久才受了伤,你们再推推挤挤,一会又要把伤口撕裂了。”

“受了伤……”连震眨眨眼睛,忽然狡黠的拖长语调,似笑非笑的道,“对哦,这臭小子是腰伤吧?咦……腰伤养不好可是要麻烦的,会影响幸福的!”

“连震!”一旁的唐红袖本是在偷笑看热闹,冷不丁听连震嘴里不害臊的说起这些东西,慌忙拍打着让他闭嘴,周围几个女弟子也是脸颊泛起红晕三五成群的嘀咕起来。

连震跌跌撞撞的退了好几步才勉强站稳,不甘心的抢话:“我好心提醒他嘛!他功夫好,遇到的对手也强,受伤是难免的,今天伤了腰,明天伤了肾,以后连孩子都生不出来……”

“连震!”这一下唐红袖的语气赫然抬高,倒吸一口凉气,连震不解的看着忽然生气的唐师姐,连忙好声好气的摆手为自己开脱,“我就说说、就说说嘛!”

“就你话多!”唐红袖气不打一处来,一脚给他踹回轮椅上,小心翼翼的扭头瞥过云潇。

云潇背对着几人,好像什么也没听见,只有凤九卿和凤姬脸色一沉,不动声色的对望了一眼。

凤九卿悠悠摇头,有些事情没有人比他更有感触,但眼下这样其乐融融的场面似乎又让他燃起某些不切实际的幻想,莫名压低声音凑近凤姬问道:“真的没有办法吗?我是说……关于神鸟一族的血契束缚。”

凤姬冷着脸,却是格外沉重,这个问题她数千年前就亲身经历尝试过,结局却是始终沿着族内血契的轨迹,没有丝毫改变。

放弃火种,就等同于放弃生命,可若是保留着火种,就必须遵守血契的束缚。

萧千夜娶她为妻,无疑等于放弃了家族的延续。

凤姬面色一凛,脑子里忽然冒出一个奇怪的想法——也许若干年后,他会另外再娶一个女人?

但这样的想法只是一闪而过就立刻被她否决了,就算云潇那样的性子能接受这么一个女人,以萧千夜的秉性,又怎么会真的做出背叛她的事情?

想到这些,凤姬下意识的扭头看着身边笑呵呵的萧奕白,那颗摇摇欲坠的白星始终阴影一般笼罩在她心头,她有种坚定却莫名其妙的直觉,这个人,真的会在不久后的某一天坠落消失。

血脉……要断了,来自古代种的血脉,这份蕴含着帝仲神力的后裔之血,竟然也会有彻底终断的这一天?

凤姬豁然闭眼,有些事情她不敢深想,只是感到内心无名的惶恐。

还是第一次见到清修之地的昆仑山巅像寻常人家一样热闹,姜清欣慰的笑了笑,倒是一贯严肃的白厉瞪了一眼自己的徒弟低声骂了一句,吓的连震吐了吐舌头,别过脸去不敢再说话了。

萧奕白看着面红耳赤的弟弟,心中多有感慨,他在军中之时,虽然也经常和自己的属下同僚畅谈玩笑,那些怀着各种目的接近他的女人也一次又一次的被人拿出来当成茶余饭后的调侃,尤其是在三军年宴上,那是为数不多不禁止士兵饮酒作乐的日子,每次都有喝的醉醺醺的人强拽着他要撮合姻缘,但他从来只是从容不迫的应付着,一次也没有像今天这样被堵在墙角百口莫辩。

军旅的生涯,到底和风轻云淡的昆仑之巅相差甚远,也难怪弟弟只有在这里,才能放下所有的警备之心,对任何人都不会怀有敌意。

过了好一会,姜清才揉了揉被吵得隐隐作疼的额头站起来劝阻:“行了,都别闹了,昆仑山境内的魔气还未完全消散,你们也不能掉以轻心,都回去吧。”

见掌门开了口,众人终于安静下来,挤眉弄眼的对他做着鬼脸,一溜烟的离开御药堂。

第六百四十七章:牵引

他们是最后才离开,在御药堂后方的弟子房前,许久没有在一起的师兄妹三人一前一后慢步走着,天澈在最前面,萧千夜牵着云潇跟着后面,这条路他们年少之时也曾走过无数次,没有哪一次像今天这样悠然宁静,放下了父辈的积怨和故乡的成见,就那么慢慢、缓缓,时而低语时而轻笑的一起走着。

天澈的心情或许比他们二人更加复杂感慨,自那一年被掌门师父救回昆仑,重创的身体就只能在鹿吾山青丘师叔处长久而缓慢的疗养恢复,师妹云潇的情况他自然也是再清楚不过,每次唐红袖有意无意的和他提起这些事情,都让他心中纠起不安,这么多年的相处,他早就将云潇视若亲人,如今终于能看着她成家,仿佛心中一块巨石悄然落地。

唯一的遗憾,大约就是秋水师叔早早过世,没能看到唯一的女儿嫁给心爱的人吧?

而最大的惊喜,应该是凤九卿、凤姬,甚至萧奕白都这么巧齐聚昆仑山,这得是多大的缘分才能让这样三个人在同一时间,出现在同一个地方?

天澈轻轻地叹了口气,忽然顿步回过头,第一次拥抱了一下这个从小一起长大的小师妹,贴着耳根低低祝福。

云潇心里微微一震,这个拥抱的动作是如此之轻,却让她感到前所未有的沉重,明明是再温柔不过的祝福,却有一种无法言喻的痛苦从内心的某一处蔓延,如同一柄看不见的利刃搅着她的剧痛难忍,让她情不自禁的伸手用力抱住了天澈。

天澈顿了顿,听见胸膛处埋头的人传出低低的啜泣声,她一贯不畏世俗的目光,自幼除了喜欢黏着千夜,就是和他这个亲传师兄最为亲近了,但他却是个彬彬有礼的人,从来都会保持着微妙的距离不逾越这条看不见的鸿沟,但是此刻,天澈却仿佛下了一个很大的决心,一边轻拍着她的后背,一边暗暗加重手臂的力道将她抱紧,笑呵呵的安慰道:“好好的怎么哭了呀?你这样粘着我,一会他会吃醋的。”

萧千夜就在他身侧并肩而立,听到这句调侃的玩笑话,微微笑了一下——换成别人,他是真的会不高兴,但若是天澈,这好像只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云潇抹着眼泪,脸色有些淡淡的苍白,这一番情绪的剧烈波动让心中的火种明灭不定的跳了一下,也让她突然感到了一丝不适。

天澈敏锐的注意到她身上微妙的转变,立即给身边的萧千夜使了个眼色,两人心照不宣的不再多提刚才的话,就在三人准备离开之际,旁边弟子房的门忽然被轻轻推开,明姝小心的扶着门走出来,一抬头看见三人就在不远处,吓的她脚下一晃差点往后摔倒。

云潇循声望来,即使复生的身体已经拥有了万年的记忆,但她还是在看见那张紧张不安的面容时,立马认了出来。

明姝用力攥着自己的拳头,只觉得掌心里都是汗,她本来只是想开门透透气,没料到这么巧竟然会和云潇撞个正着,这一下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好半天都只能尴尬的呆在原地。

两个女人皆是目光复杂的对望了一眼,让周围的空气都瞬间陷入了寂静,连天澈也是呆了数秒才反应过来,他怕明姝为难,连忙主动招手打了个招呼,又转向云潇介绍道,“上次幻魃之灾之后师父就让我教教她剑术,不过明姝身上有伤,所以也一并安排住在了鹿吾山,阿潇,你别介意,她现在不是飞垣的五公主了,按照辈分,还得喊你一声师叔呢!”

“师叔……”云潇重复着这两个字,心里却没有多少喜悦,正是这个异国公主带来了灾难,让娘亲惨死在阴谋之下。

她默默抬手按了一下胸口,熟悉的诡笑在脑中荡起的刹那,这个地方也好像忽然长出来一根刺,让她无意识的加重力气深深按了下去——这段日子以来,她几乎都快要忘记这个人了,她分明也不是很恨明姝,为何还是会感觉到心里的疙瘩磨出一道道伤痕,让她一秒钟都不愿意再看到这张脸出现在眼前。

“千夜……”天澈的手紧张的握拳,面上保持着镇定赶忙将云潇往他身边推了推,笑道,“好了,你们两个好不容易修成正果,我也不打扰你们,快回论剑峰好好休息吧。”

萧千夜也察觉到云潇身上的火焰气息变得危险起来,知道天澈这么说只是为了缓和她越来越明显的杀气,他点点头,牵着云潇就往前走,不再去看一旁进退两难的明姝公主。

明姝大气也不敢发出,她和云潇不是第一次见面了,甚至在飞垣初遇的时候,她还觉得这只是一个卑贱的异族女人罢了,可是为什么这一次的感觉会让她后背发凉,好像有种看不见的危险萦绕全身?

“明姝。”天澈已经走上来,一眼就看穿了她的惊恐,拍着肩膀安慰道,“没事了。”

“她、她是不是很讨厌我?”莫名其妙的,一直在颤抖的明姝忽然问了他一个问题,又在脱口之后自己也惊讶的捂住嘴,然后惭愧的低下了头,她心里有一种奇特的复杂感情,在萧千夜拉着云潇准备离开之际,有一个声音在耳边窜起,逼着她要问出这个本不该再继续多谈的话题,但又有着另一丝怎么也压不下去的微妙情绪,似是恐惧和回避,又似在渴盼着答案。

怎么回事?好像有什么东西在牵引着她的内心,仿佛要让她把那些深藏了许久的阴暗一点点展露出来。

当蛟龙闯入昆仑山带来云潇死讯的时候,她和所有弟子一样震惊的听着,但又和所有人不一样,因为云潇对她而言,从来就是一个与众不同、极为特殊的存在。

她没有见过这个昆仑山的小师妹,但她知道萧千夜是因为这个人才会公然抗旨拒婚,让她颜面无存的沦为全境笑柄,一直以来她将所有的怨恨都堆在了那个素未谋面的女子身上,几乎每日每夜都在幻想着她的容貌、她的性格,甚至她的出身,而当云潇真的去往飞垣之后,她也第一时间就找着各种借口想见一见她。

坦白而言,第一眼的感觉是失望的,因为这是一个异族女人,哪怕有着惊为天人的美丽,在她看来也只是卑微渺小的。

这正是这样的反差让她更加难以接受,她是飞垣的公主,出身高贵,如果不是被萧千夜公然拒婚,又有多少王孙贵族求而不得?

可她偏偏输给了一个异族女人,让这场笑话变得更加难以收场。

天征府,那座空荡荡的大宅子,她无数次的从门前走过都被紧闭的大门拒之门外,三郡主八次提亲,每次都被拦住不让进,那个在帝都城内并不算特别的府邸对她而言竟然有着莫名的吸引力,可她身为高高在上的公主,竟然找不到合适的借口能走进去,反而是云潇,她那么堂而皇之的住了进去,当着帝都城所有人的面,几乎默认了这个人就是天征府的女主人,是未来的阁主夫人。

说来可笑,自己第一次走进天征府还是沾了三郡主的光,那时候的云潇睡在他的房间,睡在他的床上,只披了一件单薄的睡衣。

她几乎是无法克制自己在那一瞬间产生的无数种念头,每一种都让她对云潇更加的不屑——他们没有成婚,没有名分,最多只能算是师出同门,她怎么可以这么恬不知耻的睡着男人的床上,简直荒唐的让人不齿。

成婚?这两个冒出来的瞬间,明姝忽然眼眸一闪,刚才有几个兴高采烈的弟子从她门前跑过去,好像就在嘀咕着什么“喜事”、“成婚”,她听得不是很清楚,这会忽然反应过来,犹豫了一下才小心的望了一眼已经走出十几米的萧千夜和云潇,轻声问道:“天澈,刚才、刚才你们在御药堂说什么重要的事情吗?”

天澈笑着点头,回道:“差点忘了告诉你,他们成婚了,师父、师叔,还有他们两人的父亲、兄长和姐姐都在呢,也算是这么多年大家的心愿终于成真,是喜事呢。”

听到这样的话,明姝心底先是微微一颤,但很快就平静下来,显然这件事情已经不能再左右她的情绪,反倒是有些莫名的开心,眼里露出喜悦:“那太好了,天澈,你说我要不要……要不要去恭喜他们?”

天澈犹豫了一下,想起云潇刚才身上暴起的杀气,为难的笑了笑,找着借口回绝道:“等过一阵子吧,他们不知道从哪里回来,也不知道又经历了什么事情,先让他们两个单独相处一阵吧。”

“嗯……”明姝自然能听懂这其中的深意,听话的点点头。

成婚了,那个改变了她一生的男人,最终还是如愿以偿的娶到了自小就喜爱的姑娘,而她也终于可以从这段深埋着阴谋和不甘的感情中走出,重新开始新的人生。

就在她这么想着的时候,倏然眼底有一抹奇怪的黑焰闪烁了一瞬,顿时明姝的笑就僵硬在了脸上,有一个名字不由自主的从心中冒出。

朱厌?

怎么回事,她怎么会好好的在这种时候,忽然想起这个人的名字?

若是没记错,这应该是帝都城一个风月之地男宠的名字,就连皇室中都时常有关于他的桃色艳文不绝于耳,每每听人提起,都让她面红耳赤,简直污秽到难以启齿,他花名阿政,似乎是从靖城被转手卖到帝都的,后来莫名其妙成了皇兄身边的新晋红人,由于明溪哥哥早年就有很多坊间传闻,所以那个人忽然摇身一变以“朱厌”的身份出现在帝王身侧之时,也是难免引起了不少流言蜚语。

云潇,就是死在了他的手上。

明姝倒吸一口寒气,冷汗沿着脸颊唰滴落,逼着自己赶紧将脑子里恐怖的画面抹去,但是再等她呼吸急促的抬眸,一眼就看到十几米之外的云潇已经转身望向她,她的身上有火光在冒出,危险的像一支脱弦的箭,在她还没有理清头绪的刹那就瞬移到她的面前,然后毫不犹豫的抬手掐住了她的脖子!

“阿潇!”天澈和萧千夜同时脱口,这般闪电一样的速度,竟然让两人都没能来得及出手阻止!

“朱厌……”似乎被这个名字刺激到了某根神经,云潇的脸上忽然浮起了一丝淡淡的黑焰,眼神倏地一亮,“刚才你是不是说了这个名字?”

这样一针见血的质问让明姝一阵窒息,她分明一个字也没有说,为什么云潇会听见她心底的声音?

喉间的力道在持续加重,她拼命的挣扎,却感觉自己正在被火焰吞噬,瞳孔里的火光由红转黑,铺天盖地让整个昆仑之巅风云惊变。

第六百四十八章:呢喃之语

流火剑从掌下冒出的瞬间,一柄同样明媚的火色长剑从另一侧精准击出,凤姬一步踏出御药堂,来不及搞清楚眼前惊魂一幕究竟是怎么回事,只是看见云潇浑身的火焰缠绕着黑光,本能的出手抢下差点被拦腰砍断的明姝,不等她回神,汹涌的火舌吞吞吐吐继续追击而来,凤姬将呆若木鸡的明姝反手推给天澈,一转身,两柄流火剑撞击在一起,热浪滚滚而至!

“云潇?”被她这一击的力道惊住,凤姬稳不住脚步大退,她蹙紧眉头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掌心,皮肤竟然被撕裂,血顺着流火的剑身融入其中,让本就刺目的红更加不可直视,但与这样的色泽对应的则是云潇身上越来越暗沉的黑焰,明明拥有一双火色的双瞳,此刻却仿佛死了一样的毫无生机,不祥的预感笼罩下来,凤姬凛然神色,一边继续提剑反击,一边将理智失控的云潇尽可能的往无人的高空引去。

凤九卿紧跟着从御药堂跑出,一抬头就看见昆仑的天空赤红一片,火焰如巨浪席卷,她们本就是浮世屿的双子,一时难分胜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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