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烬天下 第297章

作者:榭依

然而,即使如此,云潇也还是对他一如从前,帝仲也依然对他坦诚相待,只有他自己明白心底的那些阴暗,像爬虫一样搅得全身瘙痒难耐。

这样的念头每次涌上心头都会让他格外难受,他一动不动凝视着如玉的湖水,忽然脑子里跳出一股强烈的冲动,身体不受控制往前迈步,不知为何直接踩了进去,冰凉的水瞬间环绕全身,真的有奇妙的力量游走于皮下,止住了爬虫一般的瘙痒,让他悠长吸气,然后慢慢吐出。

“喂……”天澈啧啧舌,笑道,“你怎么和那群野兽一样直接跳进去了?”

“不然呢?”他奇怪的看着岸边的师兄,见他憋着笑摇了摇头,然后慢步上前,是直接踩在水面上,引湖水缠绕全身。

气氛顿时有些尴尬,萧千夜只能面面相觑的和天澈对视着,又听对方再也忍不住的嘲笑:“这样才不会弄湿衣服,你个蠢货,这里可是昆仑之巅啊,你不冷吗?”

“不冷。”赶紧给自己找个冠冕堂皇的理由,萧千夜脸颊微红,还是泡在玉清池中,又低声说道,“我很久以前就感觉不到冷了,现在连正常的温热都越来越迟钝,可能要不了多久就再也感觉不到任何温度了吧……只有她,只有阿潇身上的火能温暖我。”

天澈没有接话,无论是一个正常男人,还是越来越不可逆的凶兽特征,这个人对云潇都有着强烈的占有欲,可这份感情偏偏掺杂了远古的羁绊和误会,变得扑朔迷离起来。

天澈无声叹息,他是局外人,也无法判断这份感情究竟会走向何方。

在这一瞬间原本平静的湖水也被轻轻的力量搅动泛起阵阵涟漪,他的手在水中随意的波着,忽然苦笑了一下,继续说道:“会不会有一天,连她身上那样炽热的火都无法温暖我呢?师兄,昆仑有御寒的心法,小的时候我总是学不好,可是现在,现在我完全不需要那种东西,再也不会觉得冷了,别说泡在水里,就算埋在雪里,也不会有感觉了。”

“你活得好好的,干嘛要埋在雪里?”天澈岔开话题,玩笑着撩起一捧水淋在他头顶,又道,“我的身体也开始慢慢变冷了,墟海之人都是从海中诞生的种族,或许有一天,我也不怕冷了。”

萧千夜看着他,知道这个一贯老好人的师兄只是在找借口安慰自己,他深吸一口气,索性整个人都埋入水中,憋着一口气在水下闭目沉思。

天澈也就在水面上默默等着,几分钟之后萧千夜才将头探出,深深吐了一口气,这一口似乎是吐出了沉积许久的阴郁,让他脸上的精气神也瞬间好转了不少。

天澈默默看着他脸上复杂的情绪转变,抬手就在他脑门上重重捶落,学着掌门师父的口气一本正经的骂道:“你难得回来一次,别在这胡思乱想自寻烦恼,总不能什么忙也帮不上,还要做师兄的先哄你吧?赶紧回去换身衣服,我知道你只是感觉不到冷,但是还是能把自己冻着凉的吧?”

萧千夜诧异的看着他,懊恼的捶了捶额头,长叹笑起,感慨万分:“师兄教训的是,在外面我从来不敢说这些,一个不小心祸从口出,不知道又要惹出多少麻烦,只有在这里……只有在昆仑,我才敢说这些话。”

“那就好。”自然是清楚他的处境,天澈的眼中明灭不定,喃喃低道,“你把昆仑当成自己的家,也不枉费师父这么多年视你如己出。”

他默默听着,从玉清池中掠起,只是轻轻一抖,满身的水珠就珍珠一般从衣襟上滴落。

“咦……你会法术了?”天澈不可置信的看着这一幕,萧千夜甩甩头发,回道,“会的很少,而且也总是掌握不好,我真的不是学法术的料吧。”

天澈笑起来,莫名松了口气,嘀咕:“挺好的,你那样惊人的剑术天赋,要是术法也这么厉害,那就麻烦了,上天总归是公平的,不可能什么都给你嘛。”

“公平?”萧千夜被这两个吸引,下意识的想了想,茫然低着头,这短短一年多的时间在这一刻好似走过漫长的轮回,让他发呆了许久才回神,用极轻的声音几乎恳求一般的呢喃道,“不需要什么都给我,只要别什么都夺走就好。”

天澈抿抿嘴,没有回答,只是站在原地沉默,脸上的表情有些复杂。

或许是感觉气氛太过凝重,萧千夜随即补充了一句,耸耸肩膀:“不过也没有多少能夺走的东西了。”

这样的调侃让两人同时笑了笑,天澈只是稍微调整了一下就立刻上了岸,看了眼慢慢暗下去的天色,叮嘱道:“先把阿释和明姝送回去,然后我们还得去正阳宫盯着,现在师父有伤在身,这么大范围的诛邪剑阵难免会有漏网之鱼,正好你回来了,让舒远他们歇一歇,你和我轮班守吧。”

“你也去歇着吧,我一个人就够了。”萧千夜一口拒绝的师兄的话,习惯性的转着刀柄,嘀咕道,“昏迷了八天不就等于睡了八天?我精神好的很,不需要轮班。”

天澈白了他一眼,这样理直气壮的说辞竟也让他一时挑不出什么毛病,干脆不理他招手唤回弟弟。

萧千夜情不自禁的望向天释,这张六岁孩童的脸架在一具成男人的身体上还是有说不出的诡异,他腻歪的缠着自己的兄长,咿咿呀呀说着小孩子一样话。

他很快就挪开了目光,眼下缚王水狱究竟是什么情况他不清楚,明溪也肯定没有精力再管一个曾经的逃犯,天释身上那些复杂多样的毒,只怕也不是一时半会可以解决的。

天释拽着天澈的胳膊,好像发现新大陆一般兴奋的叫起来,一只手指向玉清池:“哥哥,哥哥……光,有光!水里、有好多光!”

早就习惯了这样语无伦次的弟弟,天澈只是瞥了一眼,笑吟吟的反握住他的手解释着:“黄昏了嘛,这是夕阳的反光,好不好看?”

天释懵懂的看着他,忽然眉头一皱,用力摆手:“不好看不好看!黑乎乎的,一点也不好看!哥哥,哥哥,我害怕,我们回去找红袖姐姐做好吃的吧!”

“黑色的光……”天澈凛然神色的瞬间,萧千夜已经提着古尘重新回到水边,金银色的异瞳紧盯着水下汹涌的黑光,立刻扭头喝道,“师兄,带他们两人快走!”

然而,话音刚落,玉清池像一面巨大的镜子往上抬升,数秒之后水流迸射而出,如利剑般刺来!

古尘一刀砍破砸落的水墙,一股剧烈的吸力从深处涌来,天澈只能一手护住弟弟一手拽着明姝,但突如其来的狂风让他整个人摇摇晃晃,就在萧千夜迫不及待伸手想把三人拽回身边之际,耳畔突兀的传来一声尖锐的龙啸声,顿时整个鹿吾山如临地震,玉清池的水倒灌而出,眼见着就要将三人一口吞噬!

“师兄!”他惊呼一声,顾不得耳边呼啸的龙鸣声毫不犹豫的朝天澈扑去,好不容易抓到一片衣角,头顶的水墙轰然砸落,瞬间就将四人全部卷入其中。

第六百二十七章:显踪迹

再等脚感觉到踩着坚实的地面,四周已经恢复到平静,天澈来不及考虑到底是什么状况,第一时间就紧张的检查着弟弟和明姝有没有受伤,萧千夜抬起头,发现玉清池的水此刻就像一面光洁如玉的镜子奇妙的悬浮在头顶,甚至夕阳的余晖还能透过清澈的水照入眼中,他们应该在水底才对,但是底层竟然是空荡荡的,湖水向上抬升,空出来一个奇妙的空间。

“玉清池下有这种地方?”萧千夜立即转向天澈,见他沉吟了片刻,摇头,“我自幼在这里疗伤,没见过这种情况,就算是阿释生病的时候,也只是引开部分的湖水罢了,不会如此。”

萧千夜眉峰紧蹙,弯腰捏起脚边的泥土放到鼻下闻了闻,低道:“那就是有人躲在这里,鹿吾山都敢闯进来,好大的胆子。”

天澈护着两人,也是面容紧锁,回道:“距离这么近,我竟然毫无察觉!这到底是什么特殊的术法?”

萧千夜打量四周,地面上有黑蛟逃脱之时留下来的鳞片,解释道:“应该是蛟龙族的潜行之术,加上魔神之息的协助,这才让敌人无声无息藏进来了吧。”

“难道是几日前和师父搏斗的那只黑蛟?”天澈一惊,脱口,“它直接打破了上层结界,从浮玉山一路卷起暴风雪直扑正阳宫,好在师父及时出手才将其拦下,之后师父负伤,那家伙也借机逃走,竟然如此胆大包天躲在玉清池下!”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况且最危险的地方,其实就是最安全的地方。”萧千夜抬起手,正好能碰到湖水的底端,又道,“你也说了,玉清池是青丘师叔引天池之水,汇聚了昆山精气特意打造,那家伙被师父打伤,自然是要找个极佳的场所调整,眼下前山伤患众多自顾不暇,也不会有人轻易来到后山,倒是个藏身的好地方。”

天澈倒吸一口寒气,心有余悸的抱着被惊吓到一动不动的弟弟,咬牙:“是我疏忽了,要是我们再晚一步,只怕阿释和明姝就要遭逢毒手!”

话音未落,耳畔终于传来一声嗤笑,一只水虺从玉清池的水中游曳而出,探头对着他狡黠的眨了眨眼睛,惋惜的叹道:“萧阁主真的是被上天眷顾之人,原以为你们阴差阳错掉到东济岛就已经够走运了,没想到回了昆仑山还能这么巧找到我的藏身之处!呵呵,我被那老头打伤,好不容易才在玉清池下躲起来,再过三天,等我吸食了这满池精髓之气就能将整个鹿吾山一口吞下,你倒好,偏偏这时候跳进来泡着,你身上有着上天界的神力,破坏了魔神的屏障,这才让我不得不现身,哼。”

他和那只一看就只是分身的水虺四目相对,冷道:“能直接潜入鹿吾山的玉清池内,想来你也不是普通人,莫非就是那只手握修罗骨,危害四方的三长老?”

“危害四方?”水虺嗤之以鼻的讥讽,“我不过是在为受苦受难的墟海族人谋求新生,大家都是为了生存,何来危害四方之说?”

这样理直气壮的回答,好像理所当然,萧千夜眼眸一沉,骂道:“东济岛的死伤超过五百万,若不是被我们意外撞见,这个数字还要翻倍!”

水虺毫不退让,甚至更加逼近了一步,几乎要贴在他的脸上,字字珠玑的反驳:“那又如何?飞垣四大境碎裂之后,死伤的数字和东济岛也差不了多少了吧?我们好歹是为了族人的未来去侵略别人的祖国,你呢?你是飞垣人,却帮着上天界毁灭自己的家乡!萧阁主相比墟海,有过之而无不及,哪里来的底气指责我?”

水虺咯咯直笑,忽然扭了一下脖子望着他身后瑟瑟发抖的明姝公主,两只眼睛冒出幽绿鬼魅的光泽,咋舌嘲讽道:“这不是尊贵的五公主吗?当年被人当众抗旨拒婚,闹成全境笑柄颜面无存,又被他失手误伤以致于不得不截肢,后半生都要和轮椅为生,被他害的这么惨,他没有一点怜惜,一旦你成为威胁,他可以眼都不眨的除掉你,可你看看自己,你竟然还能和他和平相处,看见他……还要脸红,真是不争气的女人。”

“够了,挑拨的话就省下吧。”天澈打断对方的话,面露不快,暗暗将明姝拦在身后,感觉到她身上还是有止不住的颤抖。

“哈哈哈……倒也不必羞耻,毕竟不争气的女人可远远不止公主殿下一人嘛。”水虺舔着嘴唇,瞥见萧千夜阴郁的脸颊,更是兴奋难耐继续说道,“还有一个更蠢的,把自己玩死在一个男宠手上……”

“闭嘴。”没等他说完,萧千夜直接抬手一把将水虺捏在掌中,这滩粘稠的水挣扎着从他指缝里钻出,依然是不怀好意的挑衅,“你看看,我说了你那么多他都没反应,提到另一个女人,就恨不得掐死我!公主殿下如此尊贵之身,比不上一只连人都算不上的小鸟,可笑,可悲。”

“你闭嘴!”话音未落,反而是一直哆嗦的明姝公主豁然挺直腰背,深吸一口气,先是抬眼望了一眼萧千夜,然后厉声为自己辩解,“我是喜欢过他,但是他心里有别的女人,我不要他了。”

水虺笑咯咯的,还想争辩什么的时候,金色的光从他掌下如细线一般贯穿身体,萧千夜横眉冷目,忍着快要抑制不住的怒气,咬牙道:“你别是以为弄个小小的分身就可以肆无忌惮了吧?你是不是忘了我手上的古尘,是你们龙神的遗骸?”

水虺果然忌惮的眯了一下眼,但萧千夜已经在这一刻松开手,又在同时直接散去古尘刀锋上缠绕的神力之鞘,顿时无数看不见的刀气在玉清池下迸射而出,水虺大惊失色,想重新钻入水中,萧千夜眼疾手快拦住它的退路,再动手切断身体之时,凶狠的神力从分身直接贯穿躲在暗处的本体,顿时整个鹿吾山发出撕心裂肺的哀嚎,透过玉清池,一条巨大的黑色蛟龙腾空而起,他一现身,诛邪剑阵瞬间被魔气吸引,又是无数锋芒的气剑从天而降,逼着他来回窜动,躲入云海之内。

萧千夜闭目感知,这一束打穿水虺的上天界之力在遥远的地方若隐若现,应该就是三长老的藏身之处,但被破军之力影响,始终无法准确判断位置。

他想了想,昆仑山本就有星辰之说,紫宸师叔也是这方面的奇才,于是收刀说道:“走,先上去,我能感觉到那家伙藏身的大概位置,或许能借助浮玉山上的星象仪找到他。”

“好。”天澈点头回应,他本是一直抱着呆若木鸡的弟弟,这会才看见明姝僵硬的站在原地,有些尴尬的绞着手欲言又止,立马就意识到她的双腿是特制的假肢,只怕是在刚才掉进来的时候不小心碰撞到了什么零部件,她从一开始就没有挪动一步,天澈瞥了一眼萧千夜,自然是清楚两人之间尴尬的过去,只能轻咳一声说道,“我来背明姝,你扶着阿释吧。”

“哥哥、哥哥!要背!”天释不肯,缠着他不放,天澈无奈的摸了摸弟弟的脑袋,为难的劝道,“明姝姐姐有伤在身,哥哥要背她回去呢,阿释乖,让这个大哥哥背你好不好?”

天释眨着眼睛望向萧千夜,忽然沉默了下去,好像有什么可怕的东西在心底一闪而过。

天澈抱歉的望向萧千夜,嘱咐道:“他现在就像个小孩子,麻烦你背他一程吧。”

“我倒是无所谓。”萧千夜摆摆手,对天释做了个手势示意他上来,天释也跟着扶了一把,然后才转向明姝。

明姝眼睛一红,轻轻点了点头,在他蹲下来之后忍不住嘴角微微一扬,有些小小的开心——天澈一贯是个温柔如水的人,即使她什么也不说,这个人也能在第一时间察觉到自己的窘迫,然后不动声色的帮她解围。

这样善良的一个人,竟然是被父皇下达灭族令,经历过大屠杀的灵音族,他不仅不憎恨自己,反而悉心教自己学习剑术,说是可以强身健体,舒缓心境。

她这种有着阴暗过去的人,即使顶着尊贵的公主头衔,还是不可避免的在天澈面前惭愧到无法直视。

那一年,她对年轻帅气的军阁主一见倾心,费尽全力的想用“公主”这两个字得到他的青睐,可如今,她有生以来第一次想挣脱“公主”的身份,甚至想要和这个被飞垣歧视的异族人一起,过着平淡简单的生活。

只是不同于萧千夜所有的温柔都只给了一个女人,天澈的温柔是广阔的,如澄澈的天空,她知道这片天空属于所有人,还是怀揣着某些不切实际的幻想,想成为天空下唯一的星辰。

明姝在他背上浮想联翩,眼里的光也在同时明灭不停的闪动,忽然有一个陌生又熟悉的名字突兀的跳了出来,让她顿时清醒回来,用力咬住嘴唇。

云潇……云潇才是天澈真正的同门师妹,在得知她被人杀害的那一天,天澈身上暴发而出的那种愤怒,宛如山洪浩荡,让所有人都惊出一身冷汗。

即使知道那真的只是如亲兄妹一般的感情,她还是感觉心底酸酸的,有说不出的失落——她这一辈子,爱情也好亲情也罢,都要彻底的输给那个昆仑山的小师妹。

天澈倒是没有注意到她瞬息万变的情绪,他本来心事重重的走在前面,忽然嗅到一丝微微的血腥从后方飘来,本能让他下意识的顿住脚步回了一下头,这一眼让他目瞪口呆,额头冷汗瞬间滴落!

第六百二十八章:克制

明姝奇怪的看着天澈,也是慢慢的扭头,在他们身后几步之外的地方,天释一双眼睛阴厉如狼,他伏在萧千夜的背上,嘴角勾出诡异的弧度,而他的手握着那柄短短的剑灵,直接从萧千夜右侧腰部一剑刺入,剑尖从左侧贯体刺出,殷红的血正在一滴滴坠落。

“凶手……他是凶手!”天释反复嘀咕起同样的话,看着眼前人的侧脸和记忆中追杀灵音族的最高统领重重叠叠,突然尖叫一声,重重的挥手去打他,然后疯子一般惊恐的从他背上跳了下来扑入天澈怀中,紧紧抓着哥哥的胳膊颤道,“凶手!哥哥快跑,他要杀我们!”

“阿释……”天澈只能先安抚暴躁的弟弟,再想过去检查萧千夜伤势的时候仍是被他死死拽住,“哥哥别走!哥哥别再丢下我了!快跑呀,我打伤他了,他追不上我们的,快跑呀!”

话罢,他就焦急的拉着天澈想要逃跑,天澈连忙给明姝递了个眼色,好不容易让弟弟稍微冷静一点之后立刻冲上去一把扶住萧千夜,急道:“别动了!这是剑灵的伤,你别动,我带你去找师叔!”

萧千夜没有回话,他是一只手搭在剑柄上,另一只手死死按着双目,这一击是在腰部,却让他肺腑宛如被烈火灼烧,他应该是能躲过去的,他明明已经看到了剑灵调转角度刺向自己的动作,可竟然鬼使神差的一动不动,就任由这般武学功底差到不行的门外汉一举偷袭自己成功?!

不对!不是他不想动,是这个缚王水狱的试体在沾染残留的魔神之息后,压在他身上强行止住了他防御的动作!

“走,你们、赶紧走……”萧千夜紧盯着天释,眼里杀气越来越浓。

真是可笑,一年前他一时心软放走的逃犯,一年后竟然会以这种方式差点要了他的命!这就是中原人常说的天道轮回吗?

思绪一乱,杀心暴涨,他的手几乎已经放在古尘的刀柄上,又强迫自己放开,云潇不在,帝仲不在,他身上越来越明显的凶兽本能会在血腥和剧痛的作用下失去控制,几乎是按奈不住的想要一刀砍了这个家伙,他尽量保持着最后的清醒甩开天澈,断然呵斥,“快走!再不走来不及了!都走!”

“千夜!”天澈不明所以,见他踉跄的往后退去,倏然间身体开始微微发光,皮肤上的鳞片慢慢翻起,一束一束尖锐的白毛如刺一般扎出。

“千夜……”天澈倒吸一口寒气,已经意识到这是凶兽的姿态,萧千夜骤然跳了起来,推开他,有些恼怒,“还不走,想全部死在这里是不是?”

话音刚落,骨翼从背后舒展,明姝捂着嘴低呼,害怕的往后跌去——这是什么东西?这么多年她费尽心机想要得到的青年才俊,竟然是个面目狰狞的怪物?

萧千夜也在这一瞬注意到了她,这个曾数次在他返回帝都城,悄悄躲在烽火台附近偷偷脸红的女人此时就像看到鬼一样吓的花容失色,要是这时候丢给她一把武器,恐怕会因害怕直接再给自己补上几刀吧?

他吞了一口血沫,嘴角却无意识的上扬,露出一个温柔的笑。

在这个世界上,只有云潇不会害怕他这副模样,会扑过来抱住他,会莫名其妙的安慰他,让他不要害怕。

“千夜……”天澈不敢轻举妄动,心知再迟疑一定会被误伤,只能心一横一手拽着一个向上点足,他拼劲全身的力气以最快的速度回到岸边,然后立马抽出剑灵跳到湖面,碧魂剑搅动着清潋的湖水,同时吸引着昆山清气持续不断的填补进来,很快便形成坚固的牢笼,直接将半兽状态的萧千夜囚禁于水下。

他紧咬着牙,这是之前弟弟失控之时他用到的术法,但是能困住弟弟,未必困得住千夜!

天澈弯下腰,一手探入水中,呢喃嘱咐:“我去找师父,在此之前,你要保持清醒啊……”

就在他马不停蹄返回之时,玉清池下的人往后仰倒,一直踉跄后退直到身体紧贴到边缘,他紧扣着剑柄慢慢坐了下去,再低头,自己的手已经开始像凶兽的利爪,他在犹豫,如果这种时候拔出短剑,这种贯体而过的伤势会导致大量失血,但是如果不拔出来,剑灵特殊的材质也会对身体造成严重的损伤,最重要的是,他的意识开始有些恍惚,有种浓烈的杀意正在止不住的冒出来。

萧千夜深吸一口气,知道这是黑蛟逃走后残留的魔气和凶兽的本能产生了反应,他一动也不敢动,力道在失去控制,伴随着越来越急促的呼吸,甚至让整个玉清池开始冒起水泡。

不能动,不能动,不能让大哥身上发生的惨剧,在自己身上重演。

他在军中其实学过很多种急救的方法,但对于如今这样特殊的体质似乎也起不到太大的作用,他现在脑子像浆糊一样无法正常思考,只是本能的静坐着,让呼吸尽量保持平缓。

不行……不能让剑灵长时间留在身体里,这会破坏周围血肉,他原本就能够快速自愈身体,只要保持清醒,应该不会像大哥那时候一样失控到大开杀戒。

萧千夜重重的咳嗽着,手下也在一点点用力将这柄特殊的短剑拔出,又小心的摸了摸后背脊椎,万幸的是外行人的这一剑错开了骨头不至于彻底断裂,但是这样的冲击力应该还是让腰椎受了伤,他努力想尝试站起来,然而却完全使不上劲,只能依靠着水壁一呼一吸调整自身气息。

夕阳的光透过清澈的玉清湖,那样温暖的余晖也平静的照耀着这片湖底,萧千夜一时恍惚,蓦然抬了头。

这样的场面似曾相识,那一天他失足坠崖,也是夕阳西下的黄昏之际,只不过那一次是在悬崖边,而这次则是在寂静的水底。

失神的片刻,额头涌出钻心的疼,他默默抬手,知道是犄角正在刺破皮肤冒出来,他不是第一次展露凶兽的姿态,但这一次的疼痛格外明显,不仅仅是额头,还有后背,甚至是身体上数不清的鳞片和白刺都疼的难以忍耐,他就只能一动不动静坐着,逼着自己分散注意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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