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烬天下 第295章

作者:榭依

此话一出,远在东济岛的云潇发出一声低呼,她想说话,声音又被阻隔无法穿透,只能急的一直打转。

风冥若有所思,手指再次放入水中,一束淡淡的青光自指尖溢出,竟然毫无阻拦的穿过了密封的鸟笼,他没有选择直接破坏,而是稍稍化解了一部分的力量,以至于被关着的云潇能以化形之术出现,她还是被关着,整个人变得只有巴掌大小,一把抓住细细的金线,急道:“他们和夜王有过联系,最初始的修罗骨就是夜王借着他们的手去流岛播种的!一定是暗自从中分了一杯羹,想以此报复我,对昆仑不利!”

风冥的手指依然是穿过鸟笼,调戏一般轻轻摸了摸她的头,虽然心中有些忍不住的想笑,面上还是知道轻重缓急的安慰着:“你先别急,他们大部分的心思还是在浮世屿上,只不过屡次挫败搞的大为沮丧,这才想挑一个好下手的扭转一下被压制的局势吧,毕竟他们遇到你只有跑路的份,作为德高望重的黑蛟长老,实在太丢面子了。”

“你们先放我出去!”云潇气急败坏的跺着脚,一巴掌甩开那只一直在自己头顶摸个不停的手指,远远瞪了一眼萧千夜,骂道,“你学什么不好!学他给我做鸟笼!再让我出来,我一定揍你!”

萧千夜尴尬的抿了一下嘴,干脆扭过头不去看她,风冥看着这个骂骂咧咧的姑娘,感慨万分,他几乎不敢把云潇和不久前被人杀害丢弃在大漠里的那个人联系在一起,万幸的是,即使历经这世上最为惨烈的磨难,她似乎还保持着相同的纯真,连说话骂人的语气,都和从前一模一样。

但这样的想法仅仅只是一瞬,风冥立即心头一沉,眼里闪过片刻的茫然——她赖以为生的火种被黑龙之血玷污,她也必不可能还是昆仑之巅那个纯净如雪的小姑娘。

“这样吧……”风冥无奈摇摇头,还是立即就以眼前为重,转向萧千夜说道,“更加具体的情况你就得自己回去问问掌门了,他最近一直亲自镇守,那般年纪的老头子了,不要太勉强才好。”

这句话让云潇立刻安静下去,也让萧千夜感到一阵惭愧。

风冥无声笑了,接道:“先生倒是可以先带着云潇一起来无言谷,不过在帝仲回来之前,我是不会放她出去的,毕竟你们做的鸟笼还能打开,要是换成其他人,比如煌焰,那关上一辈子也不是不行。”

凤九卿迟疑着,想起上次在昆仑山内发生的事情,始终是心有顾忌,风冥笑呵呵看着,一眼就看穿了他的内心,毫不掩饰的说道:“先生大可以放心,我不会对她怎么样的 ,毕竟幻魃之灾过后,青依到现在还对我爱理不理的,怎么哄都不行,要是云潇肯回来帮我说上几句好话,那才是真的求之不得呢。”

凤九卿只能点了点头,他原本就在头疼能去哪里,如果蚩王愿意出手,那或许真的是眼下最安全的地方。

风冥看起来只是笑嘻嘻的,语气却不经意的加重,问着身边的人:“那你呢?”

短短一瞬间,萧千夜脑中已经转过千百个念头,手指在剑灵上紧握、松开,又再度紧握,直到终于镇定情绪,认真的回道:“我去见师父,我必不能让师门再遭不幸,但是帝仲的事,还是麻烦您留心了,若是中途有什么异样,请您务必第一时间告诉我。”

风冥微微一惊,没想到在这种危急之际,他竟然还会多嘴关心一下那个人。

“好。”但他终究没有多说什么,郑重的答应,手指一抬青光乍起将萧千夜围在中间,又道:“那就让我送你回去吧,你师父……应该等你很久了。”

第六百二十一章:战山门

再从雪谷回到山巅,未及山门他就看到了八层术法结界之内还有金色的诛邪剑阵,各种法术凝结而出的梵文如水流一般环绕整个昆仑山,让他在很远的地方都能清楚的感觉到,被这样罕见的一幕惊了一下,萧千夜立即冲出,他身负昆仑的心法,不会被自家的术法阻拦,但是靠近之后,耳畔突兀的传来鬼厉的尖叫,有看不见的魑魅魍魉一直在周身飞舞。

昆仑山有纯净的清气萦绕不散,历来都是邪肆之物敬而远之的场所,而现在,即使是他这样不谙术法的人,都能很明显察觉到不对劲。

不同于上次的幻魃之灾,这次的邪气则是散落的,若隐若现,并未集中在一处。

这样的波动让结界微微一颤,金色的梵文化成肉眼难以捕捉的小箭朝着魑魅魍魉迸射而出,他也顺势将手指缓缓收紧,仿佛有无形的网在慢慢收拢,那些活了一样的金色光芒,照耀着目光所及的每一处,然后闪电一样的蔓延。

他立刻挥刀协助,古尘的刀气竟然比昆仑的法术更加强悍,刀锋光芒瞬间大涨,六式在先,随后七转剑式一并击出,顿时刀光剑影从各个角度围攻而来,带动内部诛邪剑阵一起爆发出无数气剑,不消片刻就将看不见的危机一起消灭。

下一刻,萧千夜下意识的伸出手,感觉手心处有雨水打落的微凉,是恶灵被诛邪剑阵之力度化之后湮灭而产生的碎片。

竟然是恶灵?昆山之巅,有恶灵伺机而动?这种恶灵残留的气息让他有几分熟悉,和不久前在东济岛遭遇的魔神之影如出一辙!

果然是那伙丧心病狂的蛟龙,他们真的在北斗大阵中暗自瓜分了一杯羹!

真的是因为云潇连续杀了两只黑蛟引来的报复吗?还是又在暗中搞什么鬼把戏?

他越想心里越烦,要不是那些家伙东躲西藏不知道到底身处何处,他宁愿先把飞垣阵眼的事情再拖一拖,也要亲自动手将其一个不剩彻底铲除才能安心。

紧接着又是“唰唰唰”几声轻微的脚步声响,余光处赫然跳出来几个昆仑装束的弟子,皆是面容严厉手持长剑,他们分列而立,对恶灵这样的进攻似乎也已经习以为常,但几人并没有认出他,只是看到了对方出手那惊天动地的一刹,似乎有些像昆仑的招式,又不尽相同,心中生疑,不由得也提高警惕紧盯着这个手持黑金长刀肆无忌惮就出现在山门处的人,冷喝:“什么人?”

萧千夜收回古尘,见是自己人,连忙拱手作揖,心中焦急的直接问道:“掌门师父现在何处?”

“掌门师父?”众人被这样的称呼一惊,心照不宣的互换了一眼神色,露出了不同的表情,这才有人认出这张前不久才见过的脸,一声惊呼赶忙主动让大家放下武器,问道,“是萧师兄?天呐,你怎么这时候回来了?太好了!你是来帮我们对付那伙蛟龙的吗?快进来吧,掌门正在……”

“闭嘴!”不等他说完,为首的弟子面色已经比之前更加严肃,不仅没有放下手中剑灵,反而是握得更紧,连手臂上的青筋都因用力而暴起,他看着萧千夜,一字一字地慎重开口,“我记得上次萧师兄回来就曾说过要脱离昆仑,当初惹出那么大的灾祸,连累云师叔和步师兄被奸人害死,事后你再次离开,自此音讯全无,既然如此,为什么还在这种时候回来?”

这样饱含敌意的质问让萧千夜陷入短暂的沉默,神色复杂,但他还是没有解释什么,只是继续说道:“先带我去见师父。”

“敌我不明,我不能放你进去。”对方毫不犹豫,寸步不让,萧千夜闭了一下眼,不想继续浪费时间,只好拱手低道,“那就得罪了。”

“休得放肆!”

大弟子挺身而出,交手的一瞬间,他的身影在视线中仅仅闪烁了一下就立即消失,而随之而至的确实是昆仑最基础的七转剑式,只是那样的剑法从一柄修长的古刀中击出,顿时就变得截然不同,角度、力道都在完美的从剑转变成刀最合适的出手时机,再定睛,萧千夜的已经出现在背后,明明手腕只微微转了一下,七转剑式却已经全部击出!

大弟子脸上终于露出了诧异的表情,本能的想要出手反击,然而周围的压力如影随行,死死限制住他的一切举动,让他好像泥潭深陷一般一步也无法踏出,心知对方并未动真格,因为他已经在这一刻清楚看见那些剑气如灵蛇绕过了门口的众位师兄弟,而萧千夜手中的黑金古刀甚至只是用了刀背就让他们的剑灵战栗无法动弹。

师父也曾说过,七转剑式虽然是最基础的东西,但是从不同的人手中使出,会爆发出完全不同的力量,他一直不知道这种微妙的差异究竟在哪里,直到这一击,宛如云泥之别,是自己究其一生也无法达到的高度。

短短数秒的失神过后,身边人惊讶的推了推他,不可置信的道:“人……人不见了?怎么办,要不要去通知各位师叔?”

大弟子想了想,手臂还在痉挛中没能缓过来,那样的攻击不要说他们这种普通弟子,恐怕就是几位大峰主亲自出手都未必是对手,早就听说掌门曾经收了一个海外孤岛来的徒弟,自入门以来天赋惊人,每年的弟子试炼也是力拔头筹从未输过,连现在每日教导他们的天澈师兄都不曾赢过他,原以为这只是茶余饭后过分夸张的说辞罢了,如今得见,分明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算了。”他抿抿嘴,虽有不甘,但也知道不能在这种节骨眼上被私心蒙蔽,又招呼道,“近几日的恶灵数量又多了不少,各位师兄弟万不可以疏忽。”

“是。”众人齐齐回话,各自散去。

另一边,萧千夜已经以光化之术落在正阳宫前,果然大殿前的广场正中央悬浮着师父的紫色剑灵,诛邪剑阵正是以此为圆心护住整个师门,他心中震荡,立即挺直后背直勾勾看了过去,少年时期的那种钦佩敬仰又一瞬在胸肺中翻腾,不知为何,仅仅只是这一眼,好似一只温柔的手拂过不安的内心,让他情不自禁的松了一口气,一扫之前的焦虑渐渐开始安定振作。

但奇怪的是,除了这柄剑灵,现在整个昆仑主峰空无一人,只有剑阵引动的梵文金线在不停的旋转,同时还牵引着足足八层的法术结界。

直到他迟疑的抬起头,终于倒吸一口寒气,眼神渐渐狠厉——正阳宫是昆仑的主殿,也是结界的正中心,但是此时他头顶上本该清澈的日光已经被黑色的光芒侵蚀,变得如墨汁入水那样游荡起来,而在更加高空一点的位置,隐约能看到云雾中涌动着黑暗的火焰,似乎还有一双隐于其中的眼睛在和他遥遥对视,吐出了一声微笑的低语,诱惑而邪异。

他长久的站立着,一动不动——那是什么东西?

就在他聚精会神之际,耳畔忽然传来一声熟悉的低呼,是天澈踩着剑灵从另一侧飞速掠出,萧千夜微微回神,下意识的望了一眼许久不见的师兄,又在下一刻瞬间再次抬起头,然而就是这么短暂的失神,云层上那双眼睛就悄然阖上,连同那样咄咄逼人的气息也同时被掩藏了起来。

“你怎么回来了?”天澈并未注意到他脸上凝重的神色,又惊又喜的按住他的双肩,还不可置信的用力捏了捏,确定眼前真的是个大活人之后,欣喜的道,“难怪我刚才感觉到山门附近的结界有些震动,还以为是又遇到什么棘手的恶灵攻击,担心那些修行尚浅的师弟们无法应所以过来看看,原来是你回来了,你怎么突然回来了,阿潇……”

这个名字下意识脱口的刹那,天澈的脸色一瞬阴云密布,忽然呆住,就这样和他面对面站着,怔怔抬头对视,半晌,天澈从一片混乱中幡然清醒,惊呼着四顾:“阿潇呢?她怎么没有和你一起回来?她真的、她真的被人害死了?不会的,不会的,上次谷主还特意来和师父谈过此事,说是你有办法可以救她的,让我们不要太着急,她人呢?”

“她没事了。”萧千夜赶紧回答,生怕迟一秒钟就会让天澈情绪崩溃,又认真的按住他,重复了一遍,“她没事了,凤九卿在照顾她。”

天澈捂住胸口,剧烈的情绪波动让之前重创的身体有些撑不住的颤抖,脸色苍白不受控制的往后仰跌,又被萧千夜一把扶住,他勉强咽下了涌上喉间的那一口淤血,摆摆手。

“你怎么回事?”萧千夜面色一沉,一出手就感觉到天澈体内的真气紊乱不堪,又道,“是之前化蛟的后遗症?”

“不是。”天澈轻咳了几声,虽然脸色有几分憔悴,脑子还是快速理清了状况,看着对方罕有的警觉模样,咧嘴笑了笑,“化蛟的后遗症谷主已经帮我治好了,他还从烈王那里为我讨要了些月白花丸,哎,你一贯不关心我的死活,上次在北岸城我还差点死在你的手上,怎么这会开始知道嘘寒问暖了,真让人不习惯。”

萧千夜轻拍着他的后背,也在以自身的神力帮他缓和,骂道:“可你说的话和你现在的状况完全不一样,真气和灵力都这么乱,到底怎么回事?”

天澈凛然神色,怔怔的看了天空片刻,露出无可奈何的表情,抬手指向师父的剑灵:“几天前有一只蛟龙闯了进来,师父和它缠斗两天终于将其击退,但是师父自己也受了伤,眼下正在青丘师叔那里调养,那一战导致上层法术结界被破坏,众多恶灵借机肆虐,那些恶灵来的蹊跷,身上的魔气也极其危险,很多修行尚浅的弟子都完全不是对手,我和师兄师姐们一起追杀了好几天,这才好不容易安分下来,咳咳……你回来的正好,那只蛟龙被师父打伤逃走了,但是它一定还会回来的,因为它说……”

“说什么?”萧千夜蹙眉追问,手指也在下意识的用力,天澈被他按得肩膀一疼,一边拧开他的手,一边担心的道:“他说阿潇杀了他们很多族人,蛟龙族旁系血脉虽然和她力量悬殊,但也不是束手就擒之辈,必要血债血还,以牙还牙。”

“一派胡言,那是他们先下的毒手!”萧千夜怒不可竭,咬牙骂道,“是他们先潜伏入帝都杀害了郡主和阿雪,还在火种中动了手脚,甚至、甚至他们到处发起侵略战争,在试图抢夺别人的国家!我才从一座叫东济的流岛回来,要不是我们意外从赦生道掉了过去,现在不知道有多少流岛、多少人要被他们害死!”

天澈顿了顿,这其中复杂的关联他不是很明白,但也清晰的感觉到眼前人身上的杀气不受控制的溢出,比他记忆里那个一贯冷漠的人还要更加让他胆战心惊,大概是不想节外生枝,天澈只能先安抚下情绪,接道:“师父在鹿吾山,我们先过去再商议对策吧,对了,唐师姐也在那里,要是一会她问起云潇的事,又耐不住性子要揍你,你可千万别这时候和她再起冲突了。”

“嗯,我知道。”萧千夜搀扶起天澈,没有用御剑术,直接带着他一起光化朝着鹿吾山飞去。

第六百二十二章:如鲠在喉

从正阳宫赶往鹿吾山的路上,他才惊讶的发现昆仑之巅原本干净的雪被覆上了一层厚重的血污,残留的魔气正在被诛邪剑阵的力量一点点分蚀,像暗色的水母,在以一种极为奇怪的方式悬浮着。

再到鹿吾山的广场上,由于外层的结界曾被破坏,导致寒风暴雪和恶灵肆无忌惮的灌入其中,眼下原本在青丘真人灵力守护下郁郁葱葱的鹿吾山也是一片雪白,虽然已经在众位峰主的力量下以最快的速度及时修复,但毕竟是在恶劣的天气下暴露了好几天,眼下众多弟子脸也冻得发白,连御寒的心法都起不了多大的作用,再加上被恶灵所伤的弟子急需救治,唐红袖只能在广场上临时铺了席子,吩咐凌波端了几盆火炉放着取暖。

在他自幼以来的所有印象里,昆仑之巅都是云淡风轻一派祥和的景象,同门也是深入浅出,多年的修行磨练出与世隔绝的非人气质,这还是他第一次在师门见到如此惨烈的情景,萧千夜的心里是比寒冷的天气更加严酷,不停扫视周围,受伤的弟子实在太多了,从他们落地开始身边就已经有人在煎药包扎,忙碌的人头也不抬,根本没有注意到天澈身边这个人。

“这么严重?”他不由得握紧手中的刀,转向天澈,对方也只是摇摇头,叹道,“这次的恶灵来势汹汹,魔气也格外的强悍,有几只厉害的,连我都没办法单独对付。”

萧千夜凛然神色,从踏入山门的那一刻开始他就察觉到恶灵有些不对劲,果然这次袭击昆仑山的恶灵,也是从北斗大阵中引出来、沾染着魔神之息的东西吧?

最先发现他的人,还是忙得最不可开交的唐红袖,她虽然两只手都没闲着,但还是在抬头检查伤患的一瞬间就清晰的看到了萧千夜,大脑还没反应过来为什么他会好端端的出现在这里,身体已经情不自禁的飞了出去,甚至一下子撞倒了几个药炉子,引得周围一阵糟乱,唐红袖也顾不上被炉子上正在煎煮的药撒翻而烫着了的脚,三步并作两步就冲到了两人身边,直接抬手就重重搭在了他的肩上,上下左右连续看了好几遍。

“师姐。”萧千夜喊了她一声,唐红袖却好像根本听不见周围的声音,她下意识的往后退了一步,然后闪电一般的目光焦急的望向他身后,在确定没有见到想见的人之后,甚至急不可耐的沿着他走来的路找了过去,天澈一惊,赶紧一把又把正在胡思乱想的唐红袖拉了回来,不用猜都知道她在找谁,天澈也是安慰道,“师姐,阿潇这次没和他一起回来……”

“没回来?”唐红袖还是有些发愣,睁大了眼睛,不可思议地喃喃,“为什么没回来?她从小就喜欢粘着你,上次也是坚持要跟着你,怎么会没回来……”

话音未落,唐红袖的脸色一瞬阴霾如死,当初那只蜃龙的话噩梦般在耳边盘旋起来,她低呼一声,突然用力抓得他手臂一片青紫,脸色极其可怖,然而她还是深呼吸压住了内心的惶恐,忍着情绪一个字一个字的问道:“她到底怎么样了?你、你把她救回来了没有?你别不说话,你老实告诉我,我不会揍你的,你告诉我她到底怎么样了?”

这样的担心毫不掩饰,溢于言表,让萧千夜也微微动容,赶紧接话:“她没事了,等过一阵子,我就带她回来。”

唐红袖哽咽了一下,用力咬了一下嘴唇才止住眼泪,她七岁就入了门,一直跟着青丘师父苦学医术,早在十几岁的时候就已经天赋惊人,就连师父下山历练回来也会专程给她带一些外面的医书回来钻研,但很快她就遇到了此生最为棘手的病人——那是一个小小的女婴,出生不过几日,浑身烧的通红,雪一样的皮肤下涌动着危险的火光,一直哭一直哭,眼见着气息越来越微弱,随时都会有夭折的风险。

那是她第一感到束手无策,她引以为傲的所有医术在这个女婴身上都起不到半点作用,只能眼睁睁看着她哭到嘶哑,自己却连帮她退烧都无法做到。

她到现在都还记得那一天的场面,在女婴命悬一线之际,曾经那样风华绝代的大峰主,从难产昏迷中惊醒的云秋水连鞋都没穿,披着单薄的睡衣,散落着一头乱发疯了一样的冲进来,她扑向床榻上气若游丝的孩子,小心翼翼的将她抱在怀中轻声细语的哄着,也不顾屋子里还有正在煎药的男弟子,毫不犹豫的揭开上衣给孩子喂奶,然后取出一块红玉,戴在了女婴的脖子上。

奇迹一般,哭泣的孩子渐渐稳定,火光在消退,慢慢睡熟。

云秋水就一直抱着她,哼着儿歌,直到两只手臂僵硬到无法伸展依旧不敢松手,那一年的她也不过十几岁的年纪,不知为何却产生了一种奇怪的情愫,一边安抚着师叔的情绪,一边学着她的样子把小小的婴儿抱到自己怀中,孩子咯咯笑了,忽然睁开眼睛眨了一下,然后伸出小手不停的抓她的头发。

她也在看着怀中的婴儿,脑子里闪过一个奇怪的念头——真是个漂亮的小姑娘呀,长大以后也一定会成为标志的美人吧?也不知道会有那家的公子少爷,败在她手里,沉沦深陷。

孩子的父亲是谁?这个问题似乎从来没有人问起过,只是历经这次生产,云秋水的身体状况一落千丈,施展剑法、术法都格外吃力,她一早就有心将论剑峰主的位置让给门内更加优秀的弟子继承,但是这一次掌门却出乎预料的拒绝了,从此她就一个人带着女儿,单独住在论剑峰。

从那以后,云潇成为她最挂心的病人,从咿呀学语,到亭亭玉立,虽然喊她师姐,却有种长姐如母的微妙。

但她一直都清楚云潇出生时候的危险症状并非痊愈,而是被那块神秘的红玉强行压了下去,一直以来,她也在费尽心机的试图找到更好的方法,只可惜这么多年过去,依然一无所获。

直到前不久她才得知那块红玉是来自一海之隔的飞垣,甚至是皇家的至宝“沉月”!她也终于恍然大悟,原来云潇身上困扰多年的反常根本不是病,而是源自她的真实身份,浮世屿神鸟一族的血契束缚!

难怪明明有着论剑峰大峰主的实力,云秋水却没有让女儿入门修行,而是像个普通人家的孩子一样,教她读书识字,教她诗词歌赋,任由她在昆仑山调皮,闹得几位师叔大呼头疼,却唯独不肯教剑术。

难怪闲暇之时每每提到女儿,云秋水的神情总是有挥之不去的阴霾,说她唯一的愿望,就是希望云潇能平安长大,若是能嫁个好男人,有个幸福完整的小家庭就再好不过了。

这些话在当时听起来,无非是一个平凡母亲对女儿最朴实无华的心愿罢了,如今想来,那是何等的悲伤和绝望,她根本就不知道女儿身上的隐患会在哪一天如火山般突然爆发,而她也根本没有办法去阻止改变,只能用最愚蠢、最无奈的方法,祈祷着上苍庇佑,让这一天晚一点、再晚一点,最好……永远都不要到来。

时间的洪流呼啸而来,谁又能料到,上苍慈悲的让这一天无限推迟,云潇却意外的在异国他乡,被一个始料未及的人残忍的杀害。

唐红袖深吸一口气,看着眼前的萧千夜,蓦然闪过许久之前的某些画面——正是这个一海之隔的男孩到来,让一切都变得不一样了。

她原以为那只是小孩子之间的小打小闹罢了,毕竟这个岁数的娃娃,哪能真的知道什么是爱情?况且云潇本就是个活波开朗的小姑娘,门内那些年纪相仿的男孩子,没几个不被她捉弄调戏过,可她万万没想到,这个男孩子会改变云潇的一生,甚至从他出现的那一天开始,属于云潇自己的星位就彻底消失了。

她似乎只是为了这个人,心甘情愿的成为他的一部分,那样彻底、毫不保留,甚至不求回报的爱着他。

可这个男孩子,怀揣着一分野心,终于还是在十八岁那年毫不犹豫的放弃了她,换成任何人都应该感到气愤和不值才对,只有她,只有那个傻姑娘,在痴痴等了八年无果之后,主动远赴千里,就是为了能再见一眼自己心心念念的少年郎。

这就是一切的开端,像悲剧的帷幕,一旦掀开,就再也不会停止。

一想起这些事情,唐红袖还是没忍住眼里噗噗直落的泪水,但她如鲠在喉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想问的东西太多太多,到了嘴边却不知该如何开口,只能忍着喉间的酸楚不停抹眼泪,天澈赶忙上前安抚着,转移话题问道:“师父的伤好些了吗?难得他这时候及时赶回来,眼下还有好多麻烦等着我们解决呢!师姐先别伤心了,阿潇不会有事的。”

他自己说着安慰人的话,反而语气有几分哽咽起来,唐红袖这才止住情绪,回道:“掌门才服了药,青丘师父正在帮他一起运气调息,你们先别进去打扰,在外头等一会吧,正好几位师叔也在呢。”

话音未落,白厉道人的声音就在耳边荡起,三人立刻镇定下来,一起往御药堂走去。

第六百二十三章:白厉

一踏入,白厉长袖重挥击出一道劲风,直接将三人身后的门关上,此时的掌门师父和青丘还在后方调息养伤,屋子里除了两位大峰主白厉和紫宸,还有不少多年未曾见过的各位师叔师伯们,各自带着门下的几位大弟子,一屋二三十人,在同一刻警觉的抬起眼睛心照不宣的看向他。

白厉的目光尤其锋芒,宛如一柄利剑看得他背脊发凉。

不同于掌门师父从年轻时候开始就喜欢游历四海,性情随意,不拘小节,虽说正式收在门下的亲传弟子只有三人,但游历途中也会兴致突来的随手给偶遇的有缘人传授一招半式,与之相反,同样师承一脉的白厉道长则是一直严于律己,他这一生的大多数时间都是亲自坐镇昆仑山,带着众弟子斩妖除魔,更是被尊为四峰主之首,门下弟子比其他三人加起来还要多。

他年少在昆仑山之时,除了掌门师父会亲自指点,这个人也曾多次在习剑坪和他比试,带着三分指导和七分试探,他的剑式更加凛冽,比起师父,更带上了一抹锋芒,每次都让他手臂发麻,好几天都无法恢复。

白厉门下的大弟子是舒远,二弟子则是连震,在几次弟子试炼中败北之后,作为师父的白厉就更加对他另眼相看,但萧千夜很清楚,这个人,并不喜欢自己。

他还在飞垣的时候,哪怕两个主讲师的舅舅都曾刻意冷遇过自己,但出身权贵之家,他还是会非常认真的去军机八殿和法修八堂听课,但来到一海之隔的异国他乡之后,他从一开始就有非常明确的目标,知道自己来昆仑山的目的是什么,也知道自己终有一天要放弃这里的一切回到飞垣,所以除了剑术的学习,剩下的术法、阵法甚至是门内的讲经授业都直接旷课,这也屡次挑起了几位师叔的不满,好在那时候有云潇陪着,小姑娘笑嘻嘻的撒着娇,让那些板着脸的长辈们也无可奈何的睁只眼闭只眼,咬咬牙就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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