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烬天下 第266章

作者:榭依

“弟妹……”萧奕白隐有察觉,下意识的往后靠了靠,一瞬就瞥见她手背上一个正五芒星的咒印,像是某种特殊的转移之术,云潇背着萧千夜做了个嘘声的手势示意他不要声张,又透过火焰在他耳边低语,“我只能尽力帮你转移反噬之力以免将来夜王以此威胁,作为交易的条件,你要答应我好好照顾他。”

萧奕白无声沉默,不知作何感想,她的声音是暗藏在火焰里,只有他一人能听见:“我不知道自己还能撑多久,所以我希望……他最在乎的哥哥,能一直陪着他。”

山博会的锣鼓已经开始敲响,万众瞩目的拍卖会也即将开放。

她若无其事的冲萧奕白点了点头,那股对他而言几近致命的力量在她的身上也仅仅只是微有不适,很快就被悄无声息的掩饰下去,云潇踮着脚回到萧千夜身边,挽住他的手臂,又道:“我俩先混进去看看到底什么情况,你们可得好好在外头接应才行。”

“阿潇……”萧千夜看着满头虚汗的云潇,心中担心不已,但她只是拉着他就从窗子上跳了下去,又远远冲着几人摆了摆手,立即往山市蜃楼赶去。

第五百四十章:山博会

离开金凤楼,萧千夜还是情不自禁的回头看了一眼,低声问道:“我大哥他怎么样了?”

云潇安慰着握着他的手,笑了笑:“我要说他没事你肯定也不会相信吧,不过你且放心,现在他身上的夜咒,已经没有性命之忧了。”

他像是豁然松了口气,一直紧紧握拳的手倏然松懈下来,许久才莫名苦笑:“谢谢你,我们两兄弟……总是给你惹麻烦。”

云潇没有回话,哼着歌往蜃楼走去,山博会的入场在黑市的另一个方向,很远就能看见高大的假山堆砌成峰,青竹苍松栽种其中,而拍卖会场的红瓦正是从那样郁郁苍苍的绿色中透出,乍一看真像是有什么文人墨客隐居其中,风雅翩翩,萧千夜牵着云潇走到假山脚下,抬头才惊讶的发现这一条人造的山石路是如此的悠长曲折,各色行人三五成群窜梭其中,相互之间倒也互不交流。

“哇……真的好高啊。”云潇也是仰着头嘀咕了一声,难怪萧奕白会说蜃楼只有三层,但每层都建的极高,这条山石路少说也有千米长,就像一座真正的高山石径,但这里是巨鳌背上驮着的山市蜃楼,所有的东西都是人力所造,到底是什么人有如此鬼斧神工,打造出如此栩栩如生的自然盛景?

两人一起往假山脚下一处凉亭望去,那里围着不少人群,还有很多轿夫,似乎是在讲价格,那些出身富贵之人哪里愿意亲自走上这么高的石阶,索性就在山脚下雇佣轿夫悠哉清闲的坐上去,沿途还能欣赏一下山博会附近的造景,岂不美哉?

“这么点路都爬不上去,真是废物。”萧千夜忍不住嘲讽,却听见云潇拉着他的胳膊轻笑起来,“你懂什么!这可不是走不走的了的问题,你好好看看那些轿夫所用的竹轿,上面都是镶着金银玉石的呢!有一颗的,有几颗的,还有满轿子全部镶满的,想必也只是一种身份的象征罢了,可惜我们没有钱,只能自己爬上去了,说不定到了上头还要被人嘲笑呢!”

萧千夜咧咧嘴,嘀咕道:“有什么好嘲笑的,倾衣坊的狐裘大氅,多少钱都买不到。”

“是是是。”云潇憋着笑应和着他,已经拉着他急不可耐的开始往上走,山石径上其实还是有一些和他们一样选择步行的客人,但是观其模样,似乎都不像是飞垣本土人,萧千夜不得不再三提高警惕,飞垣虽然坠天落海之后就和天空的万千流岛没有任何牵连,但黑市这种鱼龙混杂的地方总是能吸引到各路稀奇古怪的人,这些人怀着不同的目的游走在流岛之间,做些特殊的生意。

一路往上,温度也在一点点下降,好像身临其境进入到了深山之中,耳边甚至传来莺歌鸟语,混合着溪流瀑布的声响,让人神清气爽。

“这黑市的主人难道是个文雅之人?”云潇好奇的打量着周围的一草一木,明明都是些人工栽植的东西,可真的错落有致,一点不输大自然的鬼斧神工,萧千夜也在跟着她的目光看向路边的花草,皱眉回道,“那我倒是不清楚了,事实上山市也好海市也罢,都不在军阁的管辖范围内,虽说是归属镜阁,每年都要上缴一大笔税钱,但因为本质是黑市,很多东西镜阁也管不了,只要不要在飞垣惹出什么大事,也就随他们去了。”

云潇好奇的幻想着,念念叨叨的猜测:“一个贪图钱财的……文人雅士?倒是有点意思。”

萧千夜随口笑起,接道:“这种笑面虎可多了,一个个表面看着温文儒雅,背后敛财可是一点不带手软,公孙晏不就是最好的例子?”

两人有说有笑的继续走,走到半山腰的时候,忽然一阵清风带着细雨萧萧吹落肩头,这时候山石径两侧出现了小小的庭灯,散发着静谧又温和的淡淡橙光,好像整个世界都忽然寂静无声,萧千夜警觉的扫了一圈,隐隐察觉到有什么矫健的影子从假山深处一荡而上,无声无息的钻入红砖高楼中,随后风雨散去,又见月光。

“雨蛟。”云潇紧盯着那几道影子消失的地方,嘴角终于勾起意味深长的笑,“果然来了,也不枉我大费周章的找进来了。”

“小心。”萧千夜紧拉着她的手,忽然目光一沉,惊讶的摊开她的手心,云潇急忙想要抽回来,又被他死死拽住拉到眼前,她的手心有粘稠的冷汗,五指微微颤抖着,似乎在经历某种隐忍的痛苦,不等他开口询问,云潇已经笑嘻嘻的扑过来,随口敷衍过去,“我自小爬山就不行嘛!这么陡峭的山石径,可不比昆仑那些雪路好走。”

萧千夜将信将疑的看着她,云潇怕他察觉到自己的身体正在帮着萧奕白化解夜咒阻断的反噬之力,索性直接扑到他背上跳了上去,偷笑着说道:“我不想走了,你背我上去好不好?”

萧千夜看着她清澈的眼睛,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担心的问道:“你不舒服?是不是龙血影响?要不我还是送你回去和大哥他们一起吧,雨蛟我一定会亲手逮住送到你面前的。”

“少废话,你到底要不要背我?”云潇一口回绝,生怕他继续问下去,赶紧装模作样的咳了几声,小声说道,“我记得才拜师的那两年,从论剑峰到习剑坪要走好长一段的山路,我又经常被师父留堂,一拖就是大晚上了,剑灵好重好重,拖着它爬山,简直要命了!还好有你在,虽然你是被娘逼着来等我下课的,可还是会帮我提剑,我就赖着你让你背我回去,一晃好久好久了,是不是从十岁起,你就再也没背过我了?”

萧千夜果然是被她几句话拉回到遥远的过去,一点点回忆起那些事情,也是忍不住淡淡笑起,索性背着她边走边道:“好像还是师兄背你多一些吧,你总是欺负他。”

“师兄比你好说话嘛!”云潇笑呵呵的戳了一下他的脸颊,没好气的骂了几句,萧千夜漫不经心的走着,回道,“你总是偷懒不好好练剑,师父师叔也随着你的性子不多加管束,可我毕竟也算是你师兄,总不能看着你一直不务正业,所以你每次找借口偷懒,我都想办法你把拽回去继续练剑,结果师兄倒好,他不仅不责备你,反而怪我管的太多,你走不动,他就背你回去休息。”

这声轻微的回忆如雷一般令云潇身子猛然一晃,她沉默了一瞬,仿佛又回到了黑棺里那无助绝望的一夜。

萧千夜豁然扭头,发现云潇已经将脸深深贴在自己后背上,哽咽了一下,自责道:“对不起,对不起啊,如果时间可以重来,我一定好好练剑,能保护自己,保护你们……”

“阿潇……”他赶紧叫了一声,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没等他慌乱的整理好语言安慰,身边两个轿夫抬着个锦衣公子从两人身边轻快的掠过,轿子上的年轻人手里把玩着两个木核桃,撇着嘴嫌弃的瞄了一眼正在爬山的两人,又从鼻腔发出一声不屑一顾的嘲讽,咧嘴轻佻的挑衅:“穷鬼!”

云潇借势将心底的隐痛一瞬收起,好像刚才发生的一切都只是错觉,将下巴搭在萧千夜肩头,不动声色的改变了话题:“他骂我们穷鬼!”

“阿潇。”萧千夜哪里还有闲情逸致理会这种无端端的挑衅,他担心的扭着头看着肩膀上那张瞬息万变的脸庞,也不知道这个女人心中到底都在想些什么,她应该只是不想提起那些被自己无心谈起的伤心事,所以才会给自己找台阶,云潇捏了一把他的脸,抬起手指向已经走远的年轻公子,笑道,“快追上去,竟然敢骂我是穷鬼,我非要他好看!”

“好。”他也不敢再说什么,脚步一动,眨眼的瞬间就已经拦在山石径中间,两个轿夫吓了一跳来不及刹住,在惯性的作用下,竹轿上的年轻公子一下子就被甩出去摔进了旁边假山堆,他摸着屁股艰难的爬起来,一看是自己刚才路过的那两人,立马气急败坏的骂道:“是你们!你们知不知道我是谁,敢捉弄我?”

云潇冲他吐了个舌头,戳了戳萧千夜提醒:“快跑呀,还傻站着干嘛!”

萧千夜只觉得眼前一幕是如此好笑,他一生行事严谨,受限于礼教政权,总是举步维艰小心翼翼,还从来没有在黑市这种地方以这种小手段捉弄一个有钱人家的公子,但他立马就听话的背着云潇转身逃跑,两个轿夫目瞪口呆的看着这个矫健的身影一瞬消失在视线中,那公子哥搀扶着假山,看着像是扭了腰半晌动弹不得,气呼呼的骂起来:“快去追!妈的,轿夫都坐不起的穷鬼,还敢来山博会闹事,赶紧找出来我要弄死他们!”

“那个,公子……”轿夫尴尬的抓着脑门,抬手指着山石径尴尬的咧嘴,“人、人没了,追不上啊!”

萧千夜背着云潇,只消片刻就已经来到山博会拍卖会场附近,这是一个宽阔的广场,正中心高悬着一个巨型铜鼓,方才震荡整个山市的铜锣声就是从这里发出。

他找了一个人少的角落放下云潇,或许是受到情绪影响,这种对他而言根本不足挂齿的山路竟让此刻的他气喘吁吁的弯下了腰,云潇赶紧扶着他靠着假山坐下,好笑的问道:“我的好师兄,这么点路怎么把你累成这样?难道是这些年不好好练习,身手退步了吗?”

他用手撑着额头,自己也倍感意外,嘴角扬着罕见灿烂的笑:“我被人追杀,逃命都没跑的这么快过,对方也就是一个地主家的傻儿子吧,干嘛要跑啊,他根本打不过我的。”

云潇捂着嘴笑个不停,拍着他后背,又凑过来掰过他的脸颊,眨眨眼睛又道:“喘成这样,难道是我太重了?没有吧,我一直很注意保持身材的呀……”

萧千夜心不在焉的看眼前那张笑靥如花的脸,内心泛起一股无法遏制的冲动,抬起手轻轻扣住她的脖子,一点点用力将云潇拉到自己怀中,在感受到她鼻息一瞬急促的刹那,紧贴着唇吻落下去。

这样的冲动,自昆仑一战之后被他无数次的扼杀在心底最深处,却在这片刻的松懈之时,宛如山洪爆发。

第五百四十一章:入场

然而,他却感觉到怀中的人触电一般剧烈的颤了一瞬,像一只受惊的小鹿用力推开自己,那一刻的恐惧令她不顾一切捂着胸口喘息起来,那样转瞬惨白的面容,克制不住的咬紧嘴唇,许久才艰难的咧咧嘴,不知该做出何种表情,尴尬的站在原地低头绞手,两人无声的对视了一眼,仿佛空气都凝滞了一般,萧千夜无措的探了探手,想要将她拉回怀中,却感到一阵无力。

云潇呆呆看着他眼里的失落和懊悔,一下子进退不得,那些刻意避而不谈的过往就像一道无形的尖刀横在两人之间,在心底最脆弱的地方撕裂出一道无法逾越的鸿沟。

“对不起……”许久,他只能艰难苦涩的开口,勉强坐直了身体,“是我不好,在你面前,我总是像个一无是处又无可救药的混蛋,阿潇……对不起。”

云潇的全身抖得厉害,在听到这声“对不起”之后,几乎说不出话来,这曾是她最亲密的人,是她从小就想要相伴左右,携手一生的人,是她宁可违背血契束缚,也要在一起的人,可现在他真的像个犯了错的孩子一样低着头,连抬起眼睛看她的勇气都没有了,这短暂的数秒,有一种无法忍受的情绪从心底腾起,迫使她弯下腰去捧起了那张脸,逼着他看向自己。

“阿潇……”萧千夜低声喊着名字,发现自己竟然完全看不懂对方眼里的深意,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她的眼角泛起了一滴晶莹的泪光,仿佛忽然间唤醒了什么记忆,竟开始难以抑止地呢喃起来,“别道歉,我从来都不喜欢听你和我说那三个字,西海岸一事……我一刻也没有责怪过你。”

萧千夜一动不动看着她,这是自己第一次从云潇口中听她谈起那些事情,隐忍着身体里止不住的恐惧,用真挚的目光无畏的看着自己,然后深吸一口气,一字一顿认真的说着:“别怪自己,你只要一直往前走,我会陪着你,直到最后。”

“直到最后……”他重复着这四个字,终于看见云潇扬起熟悉的笑,跟着重复了一遍,“直到最后。”

说完这句话,她往前一步,紧贴着萧千夜的唇轻轻吻落,又和他并肩而坐,一起看着不远处白砖红瓦修葺而成那座古色古风的建筑,人潮已经陆陆续续开始在广场上汇聚起来,山博会的拍卖场也在抓紧时间做着最后的准备工作,有身着统一服饰的使者穿梭其中,为远道而来的客人斟茶递水,萧千夜只能将思绪拉回当下,谨慎的盯着眼前,云潇搭着他的手,低声说道:“好大的排场啊,能来到这里的人多半出身非富即贵,可竟也这么听话的在场外等着,果真是一行有一行的规矩,你可得小心,别露馅了才好。”

萧千夜漫不经心的点头,回忆着这些年听到过的那些传闻,自言自语的接话:“我听说山市、海市的楼主其实都只是普通人,唯一的共性就是能令脚下的巨鳌听命,除此之外倒也没什么特别的了,不过一行有一行的规矩这句话倒是不假,黑市嘛,讲白了就是无法地带,军阁不插手,镜阁也管不了,墨阁的话,就更懒得理他们了,所以为了维持秩序,他们一般都有自己专门重金培训的守卫。”

“所以才让你演得像一点。”云潇捂着嘴偷笑着,捏着他的鼻尖骂道,“你长得就不像有钱人家的大少爷,还总是板着脸。”

“我……我自小也不愁吃穿,不比他们差很多吧?”萧千夜瘪瘪嘴,似乎对她的话多有不满,云潇痴痴的看着他的脸,发现他被自己看的一阵脸红,忍不住笑道,“不愁吃穿和有钱还是差别很大的,比如说镜阁那个公孙晏,他比你们小不了几岁吧,可是他一看就是有钱人家的公子哥儿,要是你们几个站一排,我保准那些混江湖的老油条一眼就知道该拉拢谁!”

萧千夜白了她一眼,没好气的低骂:“别把我和那家伙相提并论,要不是当时被迫入伙风魔,我和他根本连话都说不上……”

话音未落,广场中间传来一声惊天动地的锣鼓声,立即中断了两人的闲谈,云潇好奇的望过去,只见先前那些使者已经快速站成两排开始有序的引导客人入场,再顺着一路望到拍卖场的入口,竟是一只半人高的金色大老鼠坐镇守门,它穿着一件宝红色的袍子,腰间系着碧绿龙凤纹角带,一双圆滚滚的眼睛透出精明,整个身体都被金色的毛皮覆盖,这一眼望去金光闪闪,光彩夺目。

“哇……又是老鼠?金色的老鼠哎!它那身皮毛一定很值钱,看着就很值钱!”云潇跳起来,凑着头想看得更清楚一点,萧千夜尴尬的看着她的动作,确实有很多鸟类会有捕鼠的习性,但是这么一个漂亮的姑娘对着一只老鼠两眼放光,实在还是让他感觉有些头皮发麻的将她死死拽住,生怕她一会就会控制不住天性冲出去抓老鼠。

云潇已经好奇的在原地打转,这一路又是旅鼠又是鼢鼠,之后还在黑市里抓了那只大白鼠,万万没想到拍卖会的管事竟然也是老鼠,还是这么金闪闪的一只!

“喂,你别打那只老鼠的主意了。”萧千夜按着她,神色严肃的道,“那家伙不是五鼠的人,飞垣大陆可没有长成这样的大老鼠,可能是其他流岛的东西,你别盯着它看了,一会露馅咱们连会场都进不去!”

云潇只能悻悻作罢,两人远远观察了好一会,直到大多数客人都入了会场,他才深吸一口气牵着云潇的手假装镇定的走过去,沿路的使者鞠躬弯腰冲两人微笑敬礼,但那样眯着的双目里又暗藏了一丝冰凉的探视,让他不由自主的后背一冷,加快步子迈到金鼠面前,金鼠双手抱臂只是抬眼瞄了一眼,立即嘴上的胡须就颤了颤,不可置信的伸手在他那身狐裘大氅上轻轻拂过,惊道:“皇家的东西!”

萧千夜是比它还要惊讶,他能认出这件狐裘大氅是倾衣坊的东西,那也是看到了领口处那朵紫荆花,这只金鼠竟然一眼就能看出来?!

金鼠啧啧舌,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它绕着萧千夜转了三四圈,又踮起脚尖认认真真的看着这张陌生的脸庞,嘀咕道:“小哥看着眼生,莫非是第一次来山博会?我在这山市干了三十年,还是第一次见到有人穿着皇家的衣服跑进来玩呢!莫非现在外头的世道真的那么乱,连皇室都开始自甘堕落,来黑市寻乐了?”

萧千夜想了想,一时不知该如何回应,云潇赶紧拦在两人中间,笑嘻嘻的忽悠过去,金鼠翻着白眼瞅着这个一身穷酸样的姑娘,半天才抬起肥嘟嘟的爪子指着门低道:“山市可不管你和皇家的人是什么关系,既然来了我也大慈大悲放你进去开开眼界,不过主子可以进去,小跟班就算了吧,里头有人伺候着,您喜欢的类型我们一定都有,公子不必担心。”

“小跟班?”云潇黑着脸指了指自己,再看身上穿着的衣服,果然是和他天差地别,看着就像两个阶级的人,她虽然是从那两大包珠宝中随手挑了几只看着还算珍贵的簪子别在发髻上,可那种东西又哪里入得了金鼠的眼?眼见着气氛变得极其尴尬,萧千夜忍不住“噗嗤”一声笑起,又见云潇恶狠狠的瞪了自己一眼,从怀中掏出岑歌给的圣莲令不快的丢了过去。

这毕竟是白教的教主令,她原先还想着如果用不上就还给岑歌,结果被这只眼尖的金鼠毫不留情的拦了下来,金鼠倒吸一口寒气,不可置信的把她拉到一边,小声嘀咕:“这东西你从哪里搞到的?这是白教的圣莲令吧,白教好多年前就灭亡了,这玩意一直下落不明,无数教徒都在暗中搜寻呢!你、你这小丫头,能和皇室的人厮混在一起,还揣着圣莲令?你们两个到底什么来头?”

“白教……不就是被皇室下令剿灭的嘛?他、不就穿着皇室的衣裳?”云潇意味深长的回了一句,也不多说神秘兮兮的咧着嘴让他自己去猜,那只经验丰富的金鼠一下子也像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看看萧千夜,又看看云潇,无论是倾衣坊的狐裘大氅,还是教主的圣莲令,都在暗示着两人不同寻常的特殊身份,可不知为何它有一种莫名的紧张,犹豫再三不知道到底是否该放行。

萧千夜生怕夜长梦多,拉了拉云潇说道:“这是我夫人,以前也总是痴迷那邪教,后来邪教被灭,我意外得了圣莲令就随手送她玩了,你到底放不放行,可别耽误了我买东西。”

“夫人?”金鼠瞅着云潇,翻起白眼,“您俩穿的就像主子和跟班一样,不可能是夫妇,况且您看着还像是出身权贵之家,这丫头……一看家世就不怎么样,绝对从小就很穷。”

云潇心虚的低下头,这只大老鼠不愧是山博会的管事,她毕竟是昆仑出身,确实自幼清贫,萧千夜表面不动声色,心中看她这副模样倒觉得格外可爱,于是轻咳一声上前解围:“小、小老婆嘛,不能太惯着,要不然家里那位会不高兴的,来这种地方玩乐,肯定得带着最喜欢的女人,若是带着正牌夫人,岂不是要被唠叨死?这点道理都不懂,你怎么在山博会混的?”

大金鼠冷不防被他呛了一句,这才不敢吱声只能点头放行,云潇气呼呼的用牙齿咬住了下唇,果然见他脸上情不自禁的扬起一丝暗笑,摇摇头拽着她一溜烟混进了拍卖场。

一直到两人找了个偏僻的角落就坐,云潇才不甘心的摆正他的脸颊,认真的问道:“你刚才偷笑了,真的那么好笑吗?”

萧千夜看着她因为生气而微微有些发红的脸颊,到也没察觉到女人这种生物奇怪的逻辑,咧着嘴呵呵笑道:“还说我不像有钱人家的少爷,你也不像有钱人家的大小姐嘛……”

“我……我本来就是穷人家的孩子。”云潇推开他,别过脸去,恶狠狠咬牙反驳了一句就再也不说话了。

萧千夜赶忙收起笑脸,再怎么好言相哄都不起作用了,他只能尴尬的坐在她身边,女人心真如海底针,像他这样不解风情的人,随时都会因一句无心的话惹怒对方。

第五百四十二章:拍卖场

在这种鱼龙混杂的地方闹别捏,真让他一分一秒都坐如针毡,不得不硬着头皮轻轻握住那只紧握成拳头的手,低声安慰道:“阿潇,你别生气了,我不是说你坏话,你比那些有钱人家的大小姐漂亮的多,脾气也比她们好,功夫更是让她们望尘莫及,你哪里都比她们好,真的,你别生气了。 ”

云潇用眼角瞄着这个不善言辞的人一本正经的说着好听的话,虽然心中好笑,但脸上还是一副闷闷不乐的神情,她随手拨弄着头的簪子,干脆一把全扯了下来丢在地上,又道:“那只大老鼠也没说错话,我本来就没有什么家世,自小就很穷,身上最值钱的东西,还是我爹从皇室手里骗到的那块古玉沉月,不过现在也还回去了,真的没有能拿得出手的宝贝了。”

她气哼哼的踢着脚,自言自语的说着话:“这辈子收到最贵重的礼物,大概就是你送的那条裙子,我怕弄坏了舍不得穿,放在昆仑的房间里了,也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再回去取。”

萧千夜小心的看着她的表情,轻轻碰了碰腰间的剑灵,沥空剑的剑鞘上其实有师父留下的法术,一旦拔剑师父就能感觉到,可是事到如今已经过去半年多,他并没有履行当初的承诺回去认错,而师父他老人家也没有给他任何回应,似乎是知道他的现况,只是安安静静的等待着,想到这里,萧千夜心中竟有些微微的感触,默默接道:“你喜欢,以后我送你。”

“你送我?”云潇翻着白眼瞪了他一眼,不满的道,“说起来我们虽然年纪差了两岁,但日子离的很近,从来也没见你送过我什么礼物……”

萧千夜是半个字都不敢乱接话了,只是正襟危坐认真的听着,他孑然一身去昆仑求学,本就没打算在那里久留,更没打算和昆仑的人深交,这个小师妹的出现无疑是在他的计划之外,完全打破了他一早就规划好的人生道路,因为昆仑是修道之家,并不讲究世俗之礼,虽然他和云潇的生辰相差不过十天,但每年都是秋水夫人亲自下厨煮一碗长寿面,三个人一起吃了就算过生日。

若说礼物,那是真的一次也没有送过,他一直在有意识的和云潇保持着距离,就是担心某一天返回昆仑再也不能相见,可他小心翼翼掩饰着的感情,还是在她亲赴飞垣的那一天被彻底击碎,再也无法抽身。

想起当年那场家中惊变,萧千夜脸上还是出现了显而易见的悲伤,淡淡说道:“我娘,我娘是悔婚嫁给了我爹,所以既没有婚宴,也没有亲人过来祝福庆祝,就连她的嫁妆也只有自己常戴的几枚首饰,她生前最喜欢的是一对青白玉镯,说是要留给我和大哥一人一个,好传给未来的儿媳妇,不过……那对镯子在她去世的时候已经碎了,要不然的话,我真的想送给你的。”

去年,他本有机会弥补这么多年的遗憾,可偏偏遭逢西海岸惊变,两人的生日,也在烈日荒漠的苦寻中被无声遗忘。

如今,萧千夜看着不知道在想什么的云潇,心中却燃起某种难以言表的自责,默默抬手按住额心感受了一下共存的意识,但那个人无声无息,明明是清醒的,却始终不曾再给他任何回应。

“阿潇……”许久,萧千夜忽然喊了她一声,整个人忽然间仿佛就失去了光彩,一双眼睛带着疲倦和她默默对视了数秒,然后才苦笑着说道,“阿潇,我可能真的断送了你的幸福……他,他很喜欢你,已经不仅仅是被我的感情影响了,可我却从他手里强行抢走了你,其实那时候在东冥,我真的很害怕你知道真相之后会离开我,所以才会不顾血契束缚的想要得到你,阿潇,我是个愚蠢又可笑的人,因为那时候的我,是真的想用这种方法留住你……”

“别说了。”云潇抬手堵住他的嘴,却是不合时宜的露出他看不懂的笑容,长时间的沉默过后,忽然低声骂道,“婆婆妈妈,叽叽歪歪,还啰嗦!”

“我不想瞒着你。”萧千夜狡辩了一句,云潇敲着他的脑门,带着某种无法言明的失落,低低的道,“我是很喜欢他,但那已经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情了,而且,他也清醒了,已经很认真的和我谈起过那些事情,说小孩子的事情他不想掺和了,应该是真的放下了吧,千夜,现在放不下的人,其实是你。”

萧千夜变了脸色,这些东西帝仲并没有和他提起过,原来事到如今,真正耿耿于怀的人,是自己这个冒然闯入的第三者。

云潇用手搭着下巴,显然是不想继续刚才的不快,索性罕见的谈起了自己的身世,小声嘀咕道:“我娘是师尊在战乱的时候捡回去的孤女,带到昆仑山时还很小不记事,后来她长大了也学了一些剑术,听说也曾几度回到中原寻找身世,但是那些年战火连天民不聊生,很多城市都是一夜覆灭,她找了几年最后不了了之,然后才开始出海游历,跑到飞垣认识了我爹。”

她顿了顿,记忆突兀的出现了某种违和感,虽然随口喊着“爹娘”,但那两个人的一切都好像和自己毫不相关,就连浮世屿那只孕育了火种的澈皇,对她而言仿佛也只是萍水相逢的陌生人,完全没有所谓血缘亲情的羁绊,这种感觉只消一瞬就让她沉默下去,火种是顺应天命自然诞生,属于人类的父母、姐妹,甚至是丈夫孩子,事实上都只是虚空幻梦。

想到这里,她情不自禁的扭头看了一眼身边人,那时候她发现自己有了身孕,真的是如寻常人母一样开心欣喜,幻想着能有一个健康又可爱的孩子,可之后急转直下的身体没有给她任何虚假的希望,但握剑都变得困难,灵力无法运转,她知道是腹中违背血契束缚的孩子在疯狂的汲取母体的力量,但即使那样……她依然还是舍不得放手。

那个未曾出世的孩子被亲生父亲所杀,或许也是最好的结果吧?

云潇悠然叹息,那些过往并不遥远,混杂在长达万年的记忆中,却是如此的痛入心扉,她见惯了别人的生离死别,也默默看了许多的恩怨情仇,当那些曾经无法感同身受的情和义在自己身上重现,她才发现原来自己并不能做的比那些人更好,云潇无奈的吐出一口气,眼神雪亮沉沉低语:“我娘在世的时候,每年中秋,她都会看着昆仑山顶的月亮发呆,我想她应该也很想念自己的家人吧,虽然不知道他们的下落,但她一定也在默默为亲人祈祷祝福,我倒是不怎么在意那些,虽然从小身边就一个娘,但师父师叔,还有师兄师姐,都是我的家人。”

云潇轻轻笑了笑,看着萧千夜,又补充了一句:“你也是我的家人,是我最重要的家人,只不过我是个穷人家的孩子,耽误你娶公主小姐,坏了你的好前程,真是对不起了。”

“我……”萧千夜被她阴阳怪气的嘲讽了几句,不由自主地扬起头瞄了一眼那张还在坏笑的脸,忍不住反驳道,“我就是喜欢穷人家的孩子,好养。”

“你!”云潇瞪大眼睛看着他,没想到他会忽然冒出来这么一句话,立马咯咯笑个不停,骂道,“你到底会不会说话?不会说话就干脆闭嘴不要说,早晚被你气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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