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烬天下 第105章

作者:榭依

风四娘愣愣看着那束剑光的位置,惊骇不已,一个腾空而起的无面人手持峨眉刺,竟然是在没有她命令的前提下,突然偷袭了云潇!而萧千夜出手毫不留情,这一剑直接将无面人拦腰砍断,两截身体重重的砸在地上。

血并没有如预料中的那样溅满后院,而是以一种黏黏的方式,浆糊一样铺开。

“死人……”云潇神色郑重,这种状态的血浆很明显是早已经死去多时,连颜色都已经变得暗沉。

四周的无面人发出一阵骚动,明明嘴巴已经被缝合磨平,喉间却发出了滚水一般咕噜噜的声响,声调怪异至极,听的人毛骨悚然,他们继续列队排开,头顶上却出现了一丝奇怪的白色热气,不等风四娘再次下令,这些无面人又跳起来,直接跳出高高的墙院,四处逃窜。

风四娘面容紧锁,这附近难道还有其它暗部的成员?否则无面人怎么会突然撤退?

她心里咯噔一下如坠深渊,荡起一股前所未有的恐慌——高总督已经发现她弄丢了令牌吧!禁军的特制檀木令只有三枚,要和四大境其它的大牢钥匙扣在一起使用才能打开二次试药的秘密基地,如果落在其他人手里,那些危险的试体岂不是要暴露于世!?

“这就是二次试药的人吗?”萧千夜俯身检查,也不管呆在一旁的风四娘直接用剑锋割开了无面人的暗色法袍,忽然脸色大变。

就算这个无面人的五官已经被磨平,但他还是在看见尸体胸口剑伤的一瞬间认出了对方的身份。

不知为何,在认出他的这一刻,萧千夜猛然侧过头,忍住了呕吐的冲动。

八年前他接手军阁,清扫了当时近乎全部的正副级别将领,并要求这些人如果想继续在军阁共事,就必须一起参加当年的试选,坦白而言父亲虽然是一个为人处世更加圆滑的人,但对于自己的下属也并不是毫无要求,他确实会刻意留出一部分席位用来应付朝中复杂的关系利弊,但对剩下的席位要求却也更加严厉,眼前这个无面人,就是他父亲时代的军阁将领之一,东冥境内,三翼鸟军团的正将——洪晨。

若是按照年纪来看,他已经是位年过半百的老将了,但他老当益壮不减当年,仍然是站到了试选的比武台上,并不是为了捍卫自己的身份和地位,而是单纯的想试探一下新任阁主的实力,在发觉眼前的年轻人确实足以撑起半片天之后,欣然隐退回乡,自此再也没有出现在萧千夜的视野里。

洪晨胸口上的剑伤出自沥空剑,再重一点就会直接刺穿心脏,是为数不多能把萧千夜逼到差点收不住手的人。

谁又能想到,这个父亲手下让他也暗中敬佩的老将,如今会以这种方式再次出现在眼前。

无名的怒火让他蓦然咬紧嘴唇,目光森森望向风四娘:“姨娘是不是该解释一下,你们到底在暗地里干着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

风四娘咧开嘴角,全身战栗颤抖,却露出憎恨的神情:“解释?有什么好解释的,就是你眼睛看到的那样,要不了多久我也会变成那副模样,到时候不知道我的好外甥能不能认出我来?哈哈……哈哈哈哈,要不你现在就动手杀了我,反正暗部准备偷袭伏击你的时候我也是知情的,我一样没关心你的死活,来,现在动手报仇吧,快动手!”

她像疯了一般掩面大笑起来,笑里带着控制不住的哭腔:“都怪阿瑶!都怪你娘!要不是她当年自私悔婚,风家不至于沦落至此!她倒是好,自己莫名其妙的死了,到死都没有对娘家人有过一丝一毫的愧疚吧?哈哈哈哈……阿瑶,都怪阿瑶!”

想起自己小妹,风四娘神情古怪,瞪直了眼睛扑向萧千夜,死命抓住他的手,脸色茫然:“你们把她葬在哪里了,她是被灵凤之火烧死的吧,尸骨还在吗?我要把她挖出来让她亲眼看看,看看她自己造下的孽到底害了多少人!”

萧千夜厌烦的甩开风四娘,克制着越来越掩饰不住的杀气,眼里的金银异色呈现出恐怖的光芒:“是你们自己想要依附高家!你们知道高北辰喜欢娘,也根本不问娘愿不愿意就自行定下了这门婚事,风家在帝都的地位难道还不够高吗?两位主讲师,军械处的技师,甚至娲皇剑的传承者,这些还不够吗?为什么你们还不知足!”

“你知道什么!”风四娘抬起头,看向天际,似笑非笑,“高总督是先帝心腹,手握最重要的禁军兵权,风家地位再高也不过是为他提供人才和武器,他是先帝……”

“先帝已经死了。”萧千夜打断她的话,凝视着自己姨娘,冷冷重复,“先帝已经死了。”

风四娘骇然松手,心里揪心的疼——一朝天子一朝臣,先帝驾崩之后高总督很明显的受到了排挤,如今的明溪不过是顾忌暗部才忍着没对他出手,一旦明溪知道她的身份,他第一个要铲除的人就是自己!

苦心经营多年,忍辱负重多年,到头来竟还是这样预料不及的结局。

萧千夜只是非常平静的看着她,一字一顿提醒:“姨娘也该清醒了,现在收手抽身,或许还能保住风家百年基业。”

“哈……”风四娘垂着头,闭上了眼睛,喃喃,“会是你吗……会是你亲自动手铲除‘高总督余党’吗?明溪那么看重你,看重天征府,这种立大功的事,多半会交给你们兄弟吧?你可真是个无情的家伙,跟阿瑶一模一样。”

“我没空。”萧千夜眼眸一缩,眼神也变得极其奇怪,沉吟了好一会,厌烦的摆手,“姨娘回去吧,我忽然想起来一个人,要去见见他。”

仿佛有什么极其重要的事情,萧千夜眉头紧锁烦躁的踱着步,他想起来了一个人,那个在缚王水狱险些被十殿阎王阵吞噬,身上带着“窃魂”的慕西昭!那个人多半也是二次试药的试体,否则高成川不至于那么看重他,他是不是知道什么,又或者还能从他的身上发现什么?

“阿潇,你跟我一起。”萧千夜焦急的拉起她,风四娘诧异的看着这个直接无视了自己的外甥,手里的剑微微一抖,忽然又出手拦下对方的脚步,她颓然低头,无声苦笑:“如果暗部的檀木令确实是在你手里的话,你可以拿着那个东西去四大境的大牢,找到那里的狱长,和他们身上的令牌合二为一,这样就能开启地下实验室。”

她犹豫了一下,仿佛下了什么艰难的决心,沉了口气,接道:“暗部的檀木令一共三枚,一枚在我手上,一枚在高成川那里,剩下的……我也不知道给了谁。”

萧千夜和云潇在这一刻心照不宣的交换了眼神,剩下的那一枚,一定就在先前那个男宠阿政手里!

“多谢姨娘。”萧千夜松了口气,风四娘眼神摇摆,嘴里一直叨念着,把头埋入双手,压抑二十多年的情绪终于失控爆发。

“你先去,我一会就追上你。”云潇松开他的手,对着萧千夜使了个眼色,俯身扶起哭泣的风四娘。

“好。”萧千夜轻轻转动剑灵,点头离开。

第一百五十七章:往生

风四娘低声啜泣着,从指缝里看见云潇在无面人尸体前双手合十,单膝跪地,似乎是在进行着什么古老的超度之术,有灵光像碎片一样从她脚下浮现的剑阵里涌出,飘落在尸体上。

“没用的。”风四娘冷眼看着她,目光如一潭死水失去了所有的情感,她淡定的指了指被砍成两段的尸体,发出一声轻轻的叹息,苦笑,“这个人早就死了,就算你用那些中原古怪的往生术也超度不了一个魂飞魄散的人,别白费功夫了,飞垣本来也就不信这一套,死了就是死了,随便找个地方烧了吧。”

云潇没有回话,继续着手里的动作,伸出右手放在无面人的心脏处,唇齿轻合念着,她的掌心闪耀着至纯至净的火光,仿佛能将世间的一切污浊全部烧尽。

风四娘长久地出神,悚然动容,火光映照着双瞳熠熠生辉,却有一种茫然从心底升起——飞垣人不相信转世轮回,死亡就是一切的终结,就算是位于顶端的帝王之死也并没有在帝都掀起太大的波澜,更不要说在异族人心里死亡等同回归天地自然的信念,他们不会像一海之隔的中原人那样大费周章的祭祖,多半只会在家中象征性的建个祠堂纪念一下逝去的亲人。

就连她的亲妹妹风瑶死后,她都没有去拜祭过,甚至连她葬在何处都不曾打听过。

人真的能转世以另一种身份回到这个世界吗?如果真的如此,那个人会不会还保留着前世的些许记忆?妹妹会不会也以另一种方式回来?

这是她第一次亲眼见到有人在超度亡灵,那个白衣女子面容沉静如水,带着让人安心的淡泊宁静,清澈的灵光如璀璨的星空在她周围环绕,掌下的灵火更如黑夜里的引路明灯,仿佛真的能将她心底的恐慌和无助一点点消除。

这瞬间风四娘看的迷了眼,隐隐感觉这个女子不像是人世间该有的模样,不由自主的想起暗部调查里关于这个女人的一些东西——她是混血的灵凤族后裔,她的父母就是当年欺骗明玉长公主,偷走沉月的罪魁祸首。

她是自己外甥萧千夜的同门师妹,因为灵音族事件来到飞垣,又被萧千夜刻意隐瞒了行迹,直到不久前在才真正出现在众人视野。

和她一起来的就是异族人的百灵之首凤姬,是这片大陆上唯一让暗部不敢轻举妄动的人。

无面人的尸体在云潇掌下的灵火里一点点变得透明,然后“啪”的一声脆响直接碎成了无数细小的光,随着莫名吹来的微风不知飘向了何处。

风四娘手指握紧,忽然不敢再吱声,连呼吸都下意识的收敛,似乎是害怕自己阻拦了亡灵的往生之路,为什么会这样……她自幼就不信这些装神弄鬼的东西,又为什么会在此时此刻做出这种反常的举动?

“咳咳……”云潇却在同时捂住嘴唇,面容微微一紧,风四娘回过神来,眼神亮的可怕,盯着她嘴角一丝血痕,骤然扑过去一把拽住她的手,强硬的翻过来。

她的手心滚烫如火,掌心有鲜血,是从喉间咳出。

“他是怎么死的?”云潇不动声色的抽回手,却没有在自己的问题上多说一句话,她的眼神一瞬间狠厉起来,散发出和萧千夜一样的危险气息,压低语气严厉的问道,“如你所言,这只是一具魂飞魄散的尸体,是个受人操纵的行尸走肉,就算是昆仑的往生术,其实也只是给他一个体面的方式离开,你们到底在暗中做了什么?”

“你认识他?”风四娘奇怪的问了一句,云潇摇摇头,“我并不认识他,但是看方才千夜的眼神,或许是他认识的人。”

“我也不认识他。”风四娘颓然笑着,她眼眸一转,扫了一眼刚才尸体的位置,在往生术的作用下,那具惨不忍睹的尸体已经和黏稠的血浆一起化成了光,青砖地面一尘不染,仿佛片刻之前的厮杀也只是一场梦境。

风四娘低下头,不敢看她清澈的眼睛,感受着她身上忍而不发的悲悯哀痛,扯了扯嘴角:“为了隐瞒这些人的身份,暗部磨平了他们的脸,做成了无面人,我虽然名义上是暗部的统领,但很多事情我也不清楚,他们对我很警惕,说到底我不过是一柄好用的利刃,哪里有需要,高总督就命令我去哪里完成任务,你一定要从我身上打听暗部的事情,那恐怕是要让你们失望了。”

“我只知道他们确实在做一些秘密实验。”风四娘压低语气,她的声音出人意料的平静,似乎只是在叙述一个普通的事实,“前段时间他们曾暗中抓了不少人,从试体到祭品再到药引全部都用的活人,最后活下来的一批现在已经被秘密转移,这些试体是先帝的最高命令,原本应该是要送到缚王水狱用于一个机密计划,谁知道先帝突然驾崩,现在我也不知道那些东西去了哪里。”

云潇心中一紧,这个所谓的“机密计划”,一定就是上天界暗中筹划的企图毁灭飞垣的四境分离!

“你知道吗,这种无面人其实只是失败品。”风四娘没有看出她的心思,撑住额头,在终于吐露这么多年的隐忍之后,竟然是大大松了一口气,嘴边突然露出了一丝微弱的笑意,“可笑吧,就算是失败品也必须物尽其用,榨干所有的价值,我要是落在他们手上,下场只会更惨,到时候又不知道会死在什么人手上,有没有像你一样的姑娘来超度我的亡魂呢?”

“最近的一次是在东冥吧,禁地边缘的一个异族村落,叫什么祖迹族的地方,他们能深入到空寂圣地采摘一种罕见的仙草用来酿酒,而那种草恰好就是无面人药引的一部分。”

云潇的双手紧紧交握,蹙起了眉,这件事她在司天元帅口里听说过!

风四娘沉默了一会儿,脸色阴郁:“无面人的身体会变得非常寒冷,那种仙草恰好可以缓和这种冷,但是仙草生长在空寂圣地深处靠近禁闭之谷的地方,不仅有神守看护,甚至还有三圣灵之一的九尾白狐把守,一般人无法靠近,他们命我屠灭祖迹族,将村子里囤积的仙草全部转运到了东冥境内的大牢战溪山,并逮捕了族长,现在她应该也还被关在那里吧。”

“她可真的是有些本事,是个非常厉害的女人,如果她不是我的敌人,我实在想和她好好切磋比试一下。”风四娘补充了一句,微微一笑,感叹着,“我差一点就栽在她手上,连那块令牌都被她砍成了两段,我本来想去捡回来,但是那半截掉进了祖迹族的密室里,那里布满危险的术法,我不能冒险。”

风四娘伸手入怀摸了摸,才想起来禁军的檀木令牌已经被偷了,便抬起头看向云潇:“原本四大境的大牢是由庄漠统一管理的,但是那家伙现在下落不明,多半已经死了吧,高成川自己重伤又被明溪严密的监视着无法抽身,现在各大牢也是各自为营,你们要是有什么想法……现在就是最佳的机会。”

云潇的眼神却是锋利如刀,带着警惕问道:“你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

“为什么……”风四娘却是毫不介意地大笑着,抬起头正视对方的眼睛,“哪有这么多为什么?我已经脱不了身了,我这辈子都搭进去了,风家站错了队跟错了人,如果这一次被彻底剿灭击垮也只是活该,你觉得萧千夜会为我们求情吗?哈哈哈哈哈……不会的,他不会的,他从小就很讨厌我,他哥哥也是。”

想起这些往事,风四娘顿时觉得无趣,自从小妹和娘家人彻底闹翻之后,虽然明面上是断绝了所有关系,但毕竟血浓于水,那一年的她还是会找借口来天征府看望阿瑶,她真的过的很好,一颦一笑之间都是幸福满满的样子,丈夫很宠她,经常从外地带些稀奇罕见的小礼物送她,两个可爱的双胞胎儿子一静一动,让人羡慕。

多年的矛盾几乎要把她逼疯,她是羡慕妹妹的,但也是恨她的,希望妹妹能幸福,又疯狂的嫉妒她得到的一切。

风四娘茫然的凝望着天空,晚霞如血,染红了整个视线,叹息声似乎是风里低低的传来,就好像是在叹息这些年她浑浑噩噩的生活。

“我也没有尝试过弥补过去的事情,也没有尝试过改变现在的生活。”云潇俯身握住她的手,脱口低语,“或许是我还没有经历过那些事情,所以也无法给你更多的建议,但千夜不是冷漠无情的人,他一定不希望你们过得不好。”

“尝试……尝试。”风四娘霍然抬头,双手紧握,一瞬间眼神变得凝重而雪亮,仿佛有无形的温暖涌遍全身——她从来没尝试过从这种生活里挣脱,高成川就像一场醒不来的噩梦,无时无刻不侵蚀着她和家族!她只能在这种泥潭里越陷越深,甚至从来没有指望过有谁能伸手拉住她,如今竟然真的有人让她去尝试这种奢望?

“四娘要不要去客房休息一下,正巧前几天我才整理好的。”云潇唇角噙着一丝温柔的笑,风四娘眼神凝聚,僵住了片刻。

“不了。”风四娘虽然脸上没有任何表情,语气却明显轻松了不少,“你快跟上去吧,他一定是发现了什么重要的事情,快去吧……还有就是,你该喊我姨娘的。”

云潇面色一红,羞涩的扭过头,风四娘仍是一脸平静,心底有几分羡慕——这个女人也一定是被外甥小心翼翼的爱护着吧?这是她期待的人生,她真的能在噩梦醒来之后,得到梦寐以求的这种人生吗?

风四娘收起娲皇剑理了理衣襟,云潇对她微微鞠躬,脚下飞快追着萧千夜的方向跑去,她紧跟着离开天征府,才走出几步,忽地收敛了笑容。

无面人在另一条道上站成了两排,屈膝跪地,手里的峨眉刺明亮刺眼。

“哦?”风四娘没有动,凭着直觉感觉到了异常,面不改色的微笑,握紧银色的剑,“这么快就要对付我了吗?出来吧,何必再藏?”

话音未落,微风平起而起,一个淡淡的白影落在无面人中央,风四娘的眼睛就是在这一刻充斥着再也无法控制的愤怒和震惊,仿佛有一盆冰水从头顶泼下,泯灭了最后一抹温暖,冷笑:“真的是你啊,阿政……你是来杀我的吗?”

曳乐阁的男宠换了一身干净的白衣,笑容也沉静如水,丝毫没有了风月之地的那种轻浮,静静看着眼前的女人,久久地沉默着,点头。

“好。”风四娘只说了一个字,无声地抬起头。

尝试……她也必须尝试从过去四年的温柔乡里清醒,斩断这一切的根源,才能获得新生。

第一百五十八章:背叛

阿政轻柔的笑着,隔绝视线和声音的结界再次张开,风四娘忍着心里钻心的疼,大步走上前。

她第一次在曳乐阁见到这个男宠,只是被对方惊人的容颜吸引,那真的是一张令人痴迷的脸庞,带着女人才有的柔美和男人独有的刚硬,完美的融合成一体,一瞬间就让一生没有爱过谁的她深陷其中无法自拔,她知道阿政只是一个男宠罢了,可是还是忍不住将那些骗人的甜言蜜语当了真,不顾一切的付出自己的真心。

她无数次的提醒自己这个人只是虚情假意的存在,只要有钱就可以买到他的一切,可每当被那样温柔的拥入怀里之时,感受着他身上淡淡的香氛和温暖,又会将所有的理智全部抛在脑后,真想这辈子就在他怀里安然入睡,一辈子都不要再醒过来了,哪怕这个人的一切都是假的,她也愿意活在这种虚伪里。

她努力的维持着这种不正常的关系,会像真正的恋人一样给他带回来各地的小礼物,只要他稍稍露出开心的笑,这一切都是值得的。

然而,梦总是要醒的,只是谁又能料到,她的这一场美梦会是以这种惨烈的方式醒过来?

“是高成川让你来的吗?”风四娘黯然失笑,拼命控制着情绪,“他都自身难保了还不想放过我,非要拖着我一起下地狱吗?哈哈哈,真是个让人恶心的老东西啊,阿政,你现在可以告诉我真相了吧,这么多年你在我身边温声细语、装模作样的,也是他派来的吧?”

阿政很平静,摇摇头否认,面对怒不可竭的旧情人依然只是冷定的笑着:“今天不是他派我来的,不过四娘行事招摇容易留下把柄,这么多年的烂摊子都是我在背后帮您清扫呢!”

“你……”风四娘脸色苍白如死,银色的剑微微一抖,指向他,“你是四年前来的,从那时候起就只是为了监视我吗?”

“四年前?”阿政继续摇摇头,叹息着提醒,“早在您加入暗部之前我就已经是高总督的人了,甚至暗部统领的位置也是您从我手上夺去的,虽然风家和高总督结了梁子,但毕竟也是帝都赫赫有名的权贵之家,高总督有心借此机会拉拢您,我这种身份卑微的药人,自然只能退居暗处了。”

风四娘怔怔地看着,感觉手心也在逐渐冰凉,阿政捂着胸口,阴柔的脸庞上赫然出现出一丝狠辣,压低了声音:“就在这里,这个位置上曾经就有属于我的标号,为了隐瞒身份他们硬生生剥了那层皮,四娘知道那种疼痛吗?呵……我甚至都能听见皮肤被撕裂的声音,一点点抽丝剥茧,我身上的每一寸皮肤都曾经被药物侵蚀腐烂过,您那双保养的极好的手,可有抚摸出来过曾经的伤?”

风四娘微微失神,那样光滑如玉的肌肤,竟然是被药物摧毁后强行重生的吗?

“您甚至没察觉到我是个卑贱的异族人。”阿政继续补充了一句,不住摇头,“您永远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幻想着自己对我有多好,多了解,事实上呢?您对我一无所知,只是自己感动自己罢了。”

阿政的眼神在这一刻变得冰冷而锐利,让风四娘不由自主的倒吸了一口凉气,接道:“或许我这张让您痴迷的脸也是假的,连我自己都不知道我究竟长什么样。”

“全是假的吗?”风四娘重复着他的话,沉默了片刻,声音微微颤抖,“你的脸,你的名字,你对我说过的所有话,都是假的吗?”

“名字吗?”阿政难得的想了一会,茫然地看着天空,喃喃自语,“我自有记忆起就没有名字,唯一有的是一个数字代号,我记得应该是三十三吧,您要是喜欢,喊我三十三也是可以的。”

“住嘴!别说了……别说了!”风四娘崩溃一样大声吼住他,阿政却毫不留情的揭开最后的真相,一字一顿,“四娘难道会天真的相信一个妓院男宠的话?我从一开始就只是为了监督您,博取您的信任和好感,一旦您不再有利用价值,我就会亲手铲除夺回属于自己的位置。”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风四娘笑的满面泪痕,摇摇晃晃的像个醉酒的人,笑的直不起腰只能用娲皇剑撑住身体,“我原以为你是个更聪明的人,原来你也只是个蠢货!阿政,高成川大势已去,明溪陛下铲除他是早晚的事情,你要杀我大可以动手,但是你若是继续跟着他,你的后果一定会比我悲惨一万倍!”

“我知道。”阿政神情古怪的笑着,让人根本看不穿他的心思,“但高总督至今都胸有成竹,您知道是为什么吗?”

“嗯?”风四娘止住笑声,她对暗部的了解并不多,只是机械一样完成任务罢了,如今听到这样的质疑,倒真的让她一时答不上来。

高成川是三朝元老,对朝中局势看的比任何人都清楚,他一早就该知道明溪陛下不会重用他,甚至可能会在时机成熟之后将他连根铲除,这种时候识相的就该主动放权,或许陛下还会念及旧情网开一面,可是高成川似乎完全没有那个意思,驻都部队近乎瘫痪之后,他第一时间就从四大境召回了部分兵力,大有要东山再起的意思。

这种做法无疑是危险的,一旦触怒圣威,恐怕高家的百年基业都会毁于一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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