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月饼
难道不对劲的人其实是我？
第八十一章 往日幻梦
过去，艾文也不太能理解所谓国际主义精神究竟是出于什么原因？
为什么会有人不远万里去拯救一个与自己毫无关系的国度？为什么会有人基于所谓的理想与信念，就为远在他乡的异国付出包括生命在内的高昂代价？
促使他们做出这种选择的原因或许又很多，但归结到底的本质却是再简单不过的区区‘我愿意’而已。
感受着前方吹来的大风，艾文俯视脚下快速掠过的大地，超越常人的优异感官让他即便身处高空，依旧可以清晰看到都市废墟上持续建造的新屋。
那就像山火过后，在一片荒芜的土地上重新长出的植物新芽，纵使扎根于遍布余温灰烬的废墟之中，纵使此刻看起来再怎么脆弱、渺小，也始终向周围竭尽全力地散发出小而明亮的希望之光。
说来有些惭愧，或许是因为自己的思想境界还不够高的缘故，虽然艾文也会对需要帮助的人伸出援手，但那却是建立在‘力所能及’这个基础上，和那些真正拥有奉献精神的先驱相比还有一段很长的差距。
好在，他自身实力的增长速度始终保持领先，因此，力所能及的范围每时每刻都在快速扩大。
一位巫王，一位暴君，此刻已在艾文射程之内！
“希律律——”
被年轻泰坦血裔乘骑着的黑马山王发出一阵嘶鸣，此刻的它已经显露出机壳种那遍布未来科幻与机械质感的真实形态，以不同于往常伪装成普通骏马的载具形态驰骋于天空之上。
为了能在保存体力的同时尽快赶到第一巫王盘踞的法尤姆城，艾文唤来刚刚战斗中与自己配合默契的黑马山王。这匹在沙虫之王体内遗迹意外接受改造从而变成机壳种的高头大马，在先前的战斗中再度发掘出新躯体的部分潜力，除了完全机械化的战斗形态外，又获得了比奔跑快上许多的飞行能力。
眼下，从小腿与大腿后方翻转显露出的喷射引擎，正从末端持续喷吐出狭长的淡蓝色火舌，完全机械化的身躯更是在阳光照耀下折射出绚丽明亮的金属光泽。
高速飞行产生的云气缠绕在山王身下，令它看起来就像是一匹周身火光熠熠、脚踏云雾飞驰的神马，格外神俊。
丝毫看不出平日里那种外星怪马似的奇怪性格与糟糕的坏脾气。
但艾文可不会被这幅外表所欺骗，就在不久前，这匹坏脾气的怪马还为了一些小事，抬腿踹死一头钢牛。
“那好歹也是稀罕少见的俘虏，直接踹死太浪费了，之前布雷德还想拿那玩意当种牛试试。”艾文抬手用拳头咣咣砸了砸山王的脑袋，后者甩着舌头、瞪大双眼装出一副雨我无瓜的表情。
先前与第五巫王的战斗中，对方曾用献祭仪式召唤出一群恶魔重骑兵。可随后就被艾文与山王联手嘎嘎乱杀，不超十回合就将所谓的恶魔重骑兵团全部按在地上摩擦，但其中却有一头钢牛侥幸存活下来。
这种脾气暴躁至极的兽形恶魔本不会有任何平静的时候，但目睹化身黄金斗士的艾文与化身怪兽的巫王一战后，它竟变得格外老实，甚至有些木讷呆傻，战后也像被驯服的家畜般趴在地上静待处理。
但就在艾文今天去取坐骑的时候，那家伙突然变得无比精神，主动扯断栓绳冲出牛圈，想要用最实际的行动表达自己为这名强大战士效命的强烈意愿。
然后，然后这头钢牛就被嫉妒心大爆发的山王飞起一马脚，直接一记‘坐骑踢’干脆利落地踹回深度地狱去了。
当时艾文就感觉一匹野马从自己面前一掠而过，而刚刚冲出牛圈正在表演高难度滑跪的钢牛则被迫变得摸不着牛头，连带着牛颈肉、牛肩肉、牛胸肉、牛眼肉、上脑、里脊、后腿雪花肥牛和牛等等部位一同化作灰烬，让人格外扼腕叹息地消散在空中。
“噗噗噗噗！”听到艾文的抱怨，山王立刻用鼻孔朝天空喷出一连串魔法飞弹，显然在用这种方式表达自己的不满。
“好了好了，加快速度，我们还有正事要忙。”一手摸了摸变形后呈现出离子火焰状的马鬃，艾文的另一只手则紧紧捏握成拳。
感受到主人心中蓬勃的战意，山王打了个响鼻，四条腿后方推进器喷吐出更加猛烈的火焰，如同一道火流星迅速划破天际。
此时，一个拳头已经握紧，而即将被这枚铁拳轰到脑袋上的荷尔哈拉却身处一场静谧的幻梦。
明明是梦境，那种毫无半点虚假的感官刺激却让第一巫王觉得格外真实。
他看到百年前的自己与其他五位同伴，一同在那个声音的指引下，顺利进入那座深度超乎想象的地底遗迹。
即使相隔百年，现在的第一巫王荷尔哈拉依旧为记忆中那座遗迹的壮美而感叹。水晶球似的透明屏障外，如海洋般流动不息的岩浆还散发出明好似夕阳的暗红昏黄之光，模样怪异的四棱锥型建筑好似重峦叠嶂的山脉，光是投下阴影都像倒下的巨人尸骸般庞大且沉重。
经历一系列冒险后，众人从以及中发掘出失传的古代巨人王国技术，即为自己制作出专门用以战斗的第二身躯秘法，并最终获得晋升四阶的资格。
所有人都在欢呼，所有人都在庆贺，但晋升完成之后带来的却并非预想中的愉悦，而是一种挥之不去的饥渴，对世间万物不可抑制的吞噬渴望。那感觉就像是一个人被自己的饥饿所吞噬般诡异、骇然，用尽一切办法后，所有人都无法将其彻底驱散，顶多只能通过各自不同的手段予以压制。
然而，这种压制终究只是徒劳无功的挣扎。
唯有第一巫王，唯有荷尔哈拉明悟了那饥渴的源头，明悟了自己的本质，从而在拥抱自身欲求的过程中，得到了真正的安宁与平静。
无需压制，那不过是‘我’的一部分，是生命与生俱来的渴望，是源自灵魂的本能。
其名，贪婪……
其名，自私……
其名，纯色源力！
等等……怎么会是五位同伴！？！
第八十二章 梦中的交易
猛然惊醒的荷尔哈拉看向本不该存在的第六人，那是一位身披蓝色长袍的陌生来客，是他记忆中原本不存在的异数。
“你是谁？”第一巫王的声音冰冷而低沉，就像这场梦中的意外也丝毫没有让他产生任何动摇一般，至少表面上看起来是的。
“区区一阶无名之辈而已。”说着，身披蓝袍的陌生人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然后分外谦卑地躬身行礼。
“伟大的第一巫王，天上骄阳的兄弟，永恒的荷尔哈拉，您的荣光如烈日般无垠耀目。”
尽管耳中传来这番充满恭维意味的话语，但荷尔哈拉的表情依旧冰冷，一个能够入侵四阶戴冠者梦境的存在怎么可能只是区区无名之辈。
随后，他就听蓝袍陌生来客再度开口说道：
“在下的身份无关紧要，在下的力量对于伟大的巫王而言也毫不起眼。”蓝袍陌生来客的声音始终保持着谦卑，可他接下来说出的话语却让荷尔哈拉眉头微微挑起。
“不过，尊敬的陛下，就如同寓言故事中所说的那样，即使是一头强壮有力的狮子，偶尔也会需要卑微肮脏的小鼠提供些许帮助。”
“呵。”荷尔哈拉不置可否地发出一声冰冷的低笑，但他并没有就此打断对方的发言。
“何况，在下自身固然不配记录在任何典籍之上，可在下却拥有一位伟大的主人，那位大人有别于那些沉默如石头、毫无任何存在感的伪神，祂洞悉世间所有计谋，在羽翼遮蔽下悄声暗语，编织着高居世间所有计谋之上的大计划，是一位真真正正的神祇。”蓝袍陌生人的语气忽然变得激动，神情也显露出几分狂热。
“如果能耽误您几分钟，在下可以详细引荐介绍一番有关阴谋之主、万变之……”
“原来如此，你是外域邪魔的信徒。”荷尔哈拉丝毫不为所动，直接开口打断蓝袍陌客的话。
明明对方口中说出的话语涉嫌侮辱他伟大的主人，但蓝袍陌生人脸上的笑容却没有任何变化，因为他不在乎，他的主人更不在乎，就这样，陌生来客停下话语与动作，安静等待巫王做出决断。
人在梦中会比正常状态下更难掩盖自身情绪。
他已经看出来，对方心中远不像表面上那样无动于衷。
所以，即使是巫王，只要对方露出一点心灵上的缝隙，身为巧言者的他就能以言语为媒介，无声无息地讲混沌污染传递给对方，从而施加自己想要的影响以达到改变对方倾向与决断的目标。
所谓巧言者，便是这样一种存在，一种牺牲了大部分正面作战能力，看起来只是能言善辩的特殊超凡者。
他们往往会与深度地狱窜变天中的同名恶魔签订契约，从对方身上获取以混沌邪力推动的特殊天赋能力。传统意义上的武器与装备对这些人而言毫无意义，那些能够悄无声息施展的魅惑法术才是他们的最爱。
此刻，蓝袍陌客所使用的便是一件能够介入他者梦境的特殊装备。
实际上，他原本的合作对象是第三巫王。双方虽然彼此提防，甚至彼此拖后腿，但总体上还算合作默契。
信仰阴谋之主的邪恶团体在法尤姆城中逐渐壮大，而第三巫王也借由他们提供的某种特殊秘法成功稳定住自己的精神状态，就连使用秘法所需要支付的代价也被顺利转嫁其他半身人身上。
奈何第一巫王的突然袭击打乱了这一切，即使是蓝袍陌客这样的高级混沌信徒，也是依靠阴谋之主信徒最为擅长的占卜预言才在两位巫王交战的余波下幸存下。
但此人迅速意识到这场突如其来的灾难背后或许也隐藏着与之相对的巨大机遇。
于是，他毫不犹豫就将那件能够干涉梦境的稀有魔法造物超负荷启动，以物品本身毁灭为代价，再通过献祭仪式获得一部分来自恶魔的混沌邪力加持，最终成功进入到一位巫王，一位四阶戴冠者的梦境之中。
只不过，第一巫王荷尔哈拉对他的提议似乎并不怎么在意。
完全无视了絮絮叨叨废话连篇的乱入者，从梦中清醒过来的荷尔哈拉抬头看向四周微风吹拂的沙漠。
他能感觉到汗水顺着前额与脊背畅快流淌，耳旁时不时传来篝火劈啪作响的声音，还有来自同伴熟悉又陌生的谈笑声。这是相隔一百年未曾有过的感觉，或许也是让荷尔哈拉没有立刻从梦境中醒来的原因之一。
但这位强大的第一巫王脸上依旧没有任何表情变化。
荷尔哈拉低头看向右手，那里有着常年握剑留下的老茧，指甲也剪得很干净，以免在使用长剑时受到不必要的干扰。
尤记得百年前，自己经常忘记剪指甲这件小事。反倒是认识某位精灵法师后，对方因为洁癖对这种情况毫不姑息，两人更为熟悉后，对方甚至主动拽过他的手亲自帮其修建处理。
鼻腔中隐约传来对方身上清新的草木香气，那种味道就像早春园丁修建完庭院后，充斥在空气中的淡雅味道。或许谈不上有多香甜，却让人发自内心地感到宁静与舒畅。
“……”熟悉又陌生的名字在脑海中翻滚，可却始终无法真正念出。仿佛自己的记忆化作一本被蛀虫长年啃食的古老书籍，已经残破到难以挽回的程度。
那个名字究竟是什么来着？
我的名字又是什么？
荷尔哈拉……
是的，我的名字是荷尔哈拉。
天上骄阳的兄弟，沙漠最强的霸主，无翼的魔龙，第一巫王——荷尔哈拉！
曾经白皙修长的手掌皮肤被从内部刺出的鳞片骤然撕裂，原本属于剑士的手顷刻间化作一只狰狞恐怖、遍布冰冷鳞片的利爪。
下一秒，蓝袍陌客的胸膛就被这只利爪所洞穿。
“交易达成。”在对方惊愕的神情下，荷尔哈拉坦言说道：
“阴谋之主，你的礼物我收下了。”
第八十三章 多管闲事拳
以梦境为媒介，一股力量正在扩散开来。
死去的蓝袍陌客脸上原本的惊愕逐渐产生变化，一个怪异而扭曲的笑容越发明显。
那笑容是如此恐怖，居然生生撕裂开蓝袍陌客的嘴角。色泽鲜红的血液立刻涌出，将本来苍白的皮肤也染成与之相同的红。不断延长的‘嘴角’让其他五官也被仿佛无止境扩张的笑容挤压变形，就仿佛整张脸都只剩下‘笑’这唯一的存在。
“交易达成，请为吾主奉上最棒的诙谐剧。”蓝袍陌客的声音变得层层叠叠，就像是两个不同的存在在用同一张嘴说话。相互交叠的嗓音如同回声，余韵不断扩散传递直到化作一片听不清具体声音的刺耳蜂鸣。
“即使是巫王，对祂们来说也不过是戏台上的丑角吗？”荷尔哈拉的声音无比冷冽，内心从未停止过的野兽咆哮在这一刻变得格外强烈，那吼声充斥着愤怒与纯粹的贪婪，仿佛要将世间的一切全都吞噬殆尽。
下一秒，现实中趴伏在宫殿废墟上的漆黑魔龙缓缓睁开双眼，在它身下是一具被啃噬殆尽的庞大骸骨，隐约可以看出些许野兽的特征，但其上毫无疑问再没有半点生命的气息。
随意将骸骨踩碎，魔龙遍布血色的赤红眼瞳看向被自己单手按住的庞大琉璃沙漏，里面盛满了散发出五色幻彩光芒的多棱结晶体。
胡尼达曼，这家伙的天之沙漏，里面的存量却是比那个蠢女人多太多……
所以法尤姆城才会被称为干涸之城……
虽然念及曾经最好的朋友以及最亲近的女人，但身已化作无翼魔龙的荷尔哈拉心中却没有升起半分波澜，就好像那只是两个再普通不过、甚至与自己毫无关系的陌生人一样。
漆黑的无翼魔龙缓缓抬起头颅，沙粒与碎石从他那泛着冰冷金属光泽的鳞片上滑落，就像流水从战舰装甲上留下。
接着，它张开满是锋利獠牙的血盆大口，对着琉璃打造的庞大沙漏深深吸了一口气。
空气快速流向无翼魔龙深不见底的口中，由此发出的声音就像大风吹入遍布锥形钟乳石的洞窟，尖锐刺耳。
瞬间，天之沙漏中那些闪着五色幻光的多棱结晶立刻沙化碎裂，一股庞大的生命力从中析出，然后被无翼魔龙统统摄入口中。
与此同时，被第三巫王胡尼达曼统治法尤姆城废墟内，侥幸在之前的巫王战争中逃过一命的幸存者骇然发现，自己的身体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飞快老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