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月饼
“总之，除了被数不清的沙粒所层层覆盖的旧时光，知晓这个答案的人现在只有里戈尔师父。”
“那我们还等什么？”艾文直视布雷德的眼睛，目光如同一面通透无比的镜子，毫无半分波澜与迟疑。
“我讨厌误会和谜语人，更厌恶妄图用所谓的‘真相’来挑拨离间的卑劣之人。所以，我们为什么要让误会存在超过一个晚上的时间？等着看它发酵成更加难以收拾的烂摊子吗？”
“……”面对这一番连珠炮似的质问，布雷德半张着嘴，一时竟有些说不出话来。
师弟，你说的很对，但事情往往没有这么简单，这个世界、成年人的世界是很复杂的，不能单凭……
布雷德刚想说些什么理由，却突然整个人愣在当场。
真的没有这么简单……吗？
为什么不能用最干脆直接的方法来应对？
我心中是否也存在疑惑与不解？是否也想弄清楚这件事的真相？
来自过去的无数记忆涌上心头，就连那些已经快要记不清的逝去之人面孔也重新变得清晰。
我想要知道，想要知道为什么亨特会背叛大家！
被黑发少年那双暗金色的眼瞳注视着，布雷德忽然感觉心中一片澄澈，之前来自胡思乱想的纷纷扰扰全都消失不见，剩下的只有最为简单的念头。
“走！”
屋外已是一片夜色，但师兄弟二人却没有半分迟疑。
他们的行动远比常人迅捷，同时还选择不走寻常路，而是沿各种房屋建筑高低起伏不定的屋顶纵越前行。
这样一来，下方负责夜晚巡逻的巫王军下级士兵，根本没注意到头顶掠过的两道身影。就算偶尔有低阶军事贵族担当的下级军官经过，也同样没发现任何异动。
“岚斗沙隼拳的用法果然不拘泥于战斗。”
看到前方布雷德操控气流环绕自身，以空气的微弱震动来抵消行动间产生的种种杂音。艾文不由默默点头，新学会一招的同时，他心中也升起某种猜想。
如布雷德这样从年轻时起，坚持习练拳法十几年甚至几十年的老练拳师，他们所修习的拳法或许会彻底融入到自己生活的方方面面。
说不定，这便是从‘皆传’向‘大师’境界前进的必经之路。
学会拳法的构型与呼吸法并将二者运用自如是一种境界，而将启用拳法时的状态与平时的普通状态相融合到看不出半点痕迹，则又是另一种境界。
从会用到善用，再到习惯成自然，举手投足皆为拳法……吗？
虽然本质都是对魔力的操纵驾驭，但相较于帕拉迪亚世界其他区域主流的魔法，寂静沙漠地区的拳法果然有着非常独特之处。
可惜，眼下还没有专门适应拳法开发的超凡职介。不然的话，寂静沙漠没准会出现不同于‘巫王’的另一种四阶戴冠者。
想到这，艾文与布雷德也恰好抵达里戈尔长老隐居的小院。
推门走进小院，艾文看到大长老并没有休息，他一如既往地盘坐在摇椅上，眯着双眼抬头仰望缀满无数繁星的夜空。
“嚯嚯。”里戈尔长老忽然发笑。
这让布雷德和艾文都感到有些奇怪，他们不明白为什么师父会莫名其妙地笑起来。
“布雷德，我的学徒，你终于又开始前行了。”
“……”闻言，布雷德忍不住露出惊讶的神情，但随后他又闭上双眼，脸上浮现出释然的神情。
“原来，是我束缚了自己的手脚吗？”
明明只是不到三句话的简单交谈，可等布雷德重新睁开双眼，艾文却发现他整个人的气质都开始发生改变。
如果说曾经‘腕刃’的布雷德好似风暴外围肆意吹拂的狂风，那此刻的布雷德却更像是寂静的暴风眼，尽管依旧会将狂乱的力量收拢在周身，可最为核心的自我却始终保持一片如同无风之地般的宁静。
无声中，艾文仿佛听到一声嘹亮的鹰唳，那声音就像最消散的风，直上云霄。
现在的布雷德，就算直面亨特·哈德尔也不会再度陷入暴走。
他只会，心平气和地将对方轰下！
第七十八章 钢衣要诀
好的师长总是会对弟子的进步表现出由衷的喜悦。
里戈尔此刻完全没有大长老应有的矜持与威压，如松树般满是皱纹的老练笑得格外灿烂，那些细密的皱纹几乎快要挤成一朵大波斯菊。
因大笑而竭力咧开的嘴中，就连仅剩为数不多几颗牙齿的牙床，都毫不在意地敞开显露在外。
“嚯嚯，实在是值得庆祝的好事。”
“我也这么觉得。”艾文同样露出微笑。
听到师父与师弟的话，布雷德忍不住也咧了咧嘴。
实际上，从今天这个看似平常的夜晚开始，拳斗士‘腕刃’布雷德通往拳法大师的道路便被彻底开启。
之所以会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发生如此惊人的变化。那就要从人的意识对魔力的影响，以及魔力对现实世界的影响说起。
影响生命操控魔力的因素有很多，但意识与意志无疑是其中相当重要的一环。所以，有时候人的一个想法，甚至改变他对魔力的认识与控制，而后者则会进一步对帕拉迪亚世界的现实环境产生干涉与影响。
更本质的改变发生在布雷德意识深处，在刚才的短暂瞬间，他将自己的思绪彻底整理清楚，让自己的心从‘曾经’与‘过往’编制而成的枷锁中解脱。
最直观的表现，就是布雷德前所未有地明确感知到自身灵魂力量的存在，这意味着他对自身灵魂能力也有了更加清晰的理解。
而从三阶到四阶所必经的火剑之路，更是被布雷德大踏步前进一大段距离。虽然剩下来的路只会比之前更难，甚至越接近重点就越看不到希望，但这终究还是一次极为显著的进步。
只要能保持继续前进的势头，或许在许多年后的久远未来，自由之拳将迎来一位获得戴冠者殊荣的拳斗士，一位属于联盟的冠军斗士。
用笑容短暂的庆祝过后，布雷德调整了一下情绪，来到老师面前恭谨地行了一礼，然后缓缓开口道：
“师父，我又见到海登了。”
时隔多年，布雷德再一次念出那个曾经的名字，而不再使用象征猎犬与爪牙的难听名字去称呼自己过去的师兄。
尽管那是后者自己选择的新名字，但真正让他记忆深刻的，却还是海登这个更为熟悉的名字。
这从另一个侧面表明，布雷德已经能够完全正视过去发生的一切。
“……”闻言，里戈尔收起笑容，格外严肃地看着自己的弟子。
“白天的比赛……”
布雷德详细叙述起白日所见所闻，并重点强调亨特以一种难以理解的方式，动用了类似‘斗气钢衣’雏形的新力量。
“斗气钢衣？你是否确定！？”事关自由之拳最机密的力量，里戈尔也不由太高音量。
“是的，我很肯定自己没有看错，而且，师弟也近距离感受过那股有别于拳法构型的力量。”布雷德郑重其事地点点头，
“嗯。”艾文点点头。
“虽然不太确定其本质是什么，但那与我所知的拳法构型之力截然不同，是一种可以在更加大范围深远影响现实世界的强大力量。”
“……”里戈尔沉默片刻。
经过一番思考，大长老轻声说出一句话。
“那是呼吸法，是升华后的呼吸法。”
从老人口中传出的话让艾文与布雷德同时屏住呼吸，任何与斗气钢衣相关的知识，都是拳法界最尖端的前沿技术。
另外，作为有天赋又努力修习拳法的优秀拳法家，他们自然知道拳法两大关键要素中的拳法构型，在习练者进入更加高深的领域后，却会发现那其实只能算是一门拳法的表象。
更为重要的则是与构型相对应的呼吸法，呼吸法是改变体内魔力流动的关键，而拳法构型在熟悉其存在后，所起到的作用往往更接近辅助。
所以，优秀的拳法家才能够在达到活杀自如境界后，针对原有拳法构型进行简化与修改，使之更加自身习惯，更加适应实际战斗过程中可能出现的种种复杂情况，也能在实战过程中以更高更快的效率发挥作用。
相对的，呼吸法本身却是各流派历代拳法家通过严格验证并付出惨烈代价后，才得以最终确立的复杂传承技艺，往往使用十数年也难以发生明显的改变。
所以，大长老刚才提到呼吸法还可以进行升华时，布雷德与艾文都吃了一惊。
接下来，大长老继续用他那种好似快要睡着的声音，慢悠悠将其与斗气钢衣相关的内容，但听课的两人却丝毫不敢放松，深怕漏掉什么关键语句。
按照大长老的说法，所谓铸造‘斗气钢衣’的仪式，其本质却是让受术者感受到极大的压力，与虚假却能带来真实威胁感的假想敌持续战斗，直到在压力作用下潜移默化地改进自身旧有呼吸法。
那样一来，即使没有真正达到升华蜕变的级别，也能略微借用一部分‘斗气钢衣’的作用。
只不过，这么做的风险却极大，受术者在仪式中往往会因为过于真实的威胁而死亡，这个概率始终居高不下。
里戈尔之所以没有大规模推广‘斗气钢衣’技术，也是出于这个缘由，他实在不希望看到联盟中有天赋的年轻人，因未成熟的技术而过多折损在不必要的地方。
但从另一角度出发，只要成功完成仪式，这就能为他们日后觉醒真正的‘斗气钢衣’增加一些可能，一些至少在拳斗士们看来值得牺牲生命的微弱可能性。
这就与现在拳法家所选择的超凡职介有关。
眼下绝大多数拳法家选择晋升的大多只是侧重身体素质的普通战职者职介。
虽然也不是不行，但终究不够完美，后续很难完成自身能力体系的整合与优化，换句话说，就是很难突破三阶，更别提四阶以及传说中的五阶。
但是等到斗气钢衣技术达到真正的成熟阶段，拳法流派就有可能参考完美升华后的呼吸法，反过来将强化仪式修改成晋升仪式，直到以此获得专门针对拳斗士特点晋升的超凡职介序列。
那将是比单纯的提高拳法更加伟大的进步，因为后辈拳法家有可能得到一个机会，一个向晋升此界的最高极限-完人之境发起挑战的珍惜机会。
所以，听闻第一巫王的下属已经有人开始动用这股力量，里戈尔内心的动摇其实远比表面上来得更为强烈。
“既然如此，或许是时候告诉你们一些事了……”
第七十九章 钢衣虚型
有一种东西叫做正义。
正义，需要高强的拳法！
或许具体语句有所不同，但在很多拳斗士作为学徒聆听第一堂课时，都从他们的师长口中得到的相似教诲。
如今，这句话再一次出现在艾文与布雷德耳旁。不同于最初听到这句话时的激动，布雷德现在只感到深深的认同，而艾文，过去他就知晓很多相似的道理，穿越后的经历更是让他深深意识到。
没有足够执行力的正义，只能被称为软弱。
这里所说的‘执行力’，有时候也能被更加粗暴地与‘力量’一词划上等号。
望着表情严肃起来的两位弟子，里戈尔脑海中浮现起百年来无数似曾相识的画面。
在那些画面中，自己所说的话语总在重复同样的内容，可聆听教诲的弟子却并非同一批人。
众多的弟子来自沙漠各个地区，甚至出身种族也不尽相同，唯有那副仔细且充满希望与热情的表情如出一辙。
时至今日，里戈尔已经算不清自己教授过多少弟子，其中不少人，他甚至连那些孩子的具体长相都难以回想起来。
唯有如同大海般深沉的悲伤，始终在心底翻涌。或许，只有在沙漠迎来真正曙光的那一天，这几乎无尽的悲伤才能真正得到释怀。
“很多人认为，拳法是反抗的力量，是在层层重负下，由被奴役的无辜者所发出的最后一声呐喊。”里戈尔长叹一声。
“布雷德，我并不奇怪你会想知道拳法的起源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