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月饼
传统城堡粗大的支撑立柱被设计师化整为零，承受宫殿穹顶的受压结构件和承受侧向刚度的受拉结构件分离开，以纤细柱子的形式横向分散，让整个结构系统和建筑本身的实感都呈现出一样模糊暧昧。
从视觉角度来看，天鹅堡的结构异于人们寻常的重力感知和常识，所以整座建筑并不像给人带莱沉重稳健观感的传统城堡，而是充斥着一种轻飘飘，如同随时会展翅高飞的鸟儿般的轻盈。
此刻，就在这座美丽又轻盈的城堡高处某件卧室的外阳台上，正有个只裹着被单的金发浪荡子，用再标准不过的热那亚风格通用语放声高歌。
是的，在这个阳光明媚的美好早晨，受光神庇护者、伟大帝国的统治者、林德人民快乐的拥戴者、加洛林皇室崇高血脉的直系嫡传，皇帝康纳德·卡尔·德鲁苏斯·加洛林陛下正在用一首赞美太阳的歌曲，庆祝美好自由的到来。
“Chebellacosaenaiurnataesole……（啊~多么辉煌灿烂的阳光。暴风雨过去后，天空多晴朗。清新大空气令人精神爽朗）”
不得不承认，无论是从唱腔还是对热那亚语调的运用，这个家伙都表现的非常优秀。
当卢瓦尔女公爵，梳着金发钻子发辫的凯瑟琳小姐前往钢都伏尔坎后，康纳德如同咸鱼入海、野猪滚泥塘，终于迎来了长久期盼的彻底解放。
每一个从阳台下方经过的人，不论是城堡内的仆人，还是巡逻经过的守卫，亦或就是早早抵达的贵族，不约而同地齐齐露出‘见了鬼’的表情。
所有人都知道，大清早便处于这个状态的皇帝陛下，今天之内是绝对不会办公的！
前去敲门也只会得到‘陛下正在处理紧急公务’这样的答复，明明在外就能看见那被单下的毛腿，就能听见那唱腔优美，带着宛如金属震颤般美妙共鸣的歌声。
可！是！
但凡提出觐见伟大皇帝陛下的申请，得到的答复只会是‘陛下正在处理紧急公务！’。
然而，事情并不永远都是绝对的，一个听起来就带着焦急意味的脚步声迅速接近皇帝的寝室。
康纳德眉头一皱，歌声暂时告一段落，抬手将探针从唱片碟上抬起，由皇家乐团录制的华美伴奏也随之停下。
没过多久，门口就传来一连串节奏熟悉的敲门声。
一般情况下，康纳德就会捏着嗓子假扮侍从喊出‘陛下正在处理紧急公务’的借口，尽管他因为喜欢一个人待着，往往不会让侍从与仆人进入自己的房间。
但那三长两短节奏的敲门声却点明了来者的身份。
“加拉尔，加拉尔，为什么你要在如此美好的早晨前来敲响我的门扉。”好似念诵诗句般，康纳德一边开门一边露出无奈的神情：
透过打开的门扉，出现在他面前的果然是护卫队长兼儿时玩伴兼亲信死党的加拉尔。
加拉尔骑士没有立刻回答自己所效忠领主的问题，而是有些失礼地探头往卧室里看了看。私下里，他们两个其实没那么在乎上下关系，更不要提礼仪方面的东西。
而以加拉尔对自己死党的了解，这种时候八成会有第二个人在床上，可自己接下来要说的消息，却不适合被外人听见。
不过，从卧室里看到的画面却让加拉尔愣了愣，于是他直截了当地问道：
“你昨天居然没有带女人回来？”
“因为我是在酒窖搞定那位伯爵夫人的！”
自下而上甩动一圈被阳光照得闪亮亮的金发，还有些微醺的康纳德竖起大拇指对准自己，用格外自豪的语气十分坦荡地说道：
“……”加拉尔扶了扶额头。
“算了，我不是来听你的‘打猎’成果，今天有必须你亲自出面的事。”
“什么！埃隆德人打过来了？”康纳德装出一副大惊失色的样子。
“那我是不是该马上收拾行李？”
“虽然我们以前喝酒的时候总是说，应该让对权力完全不感兴趣的人去成为官员或皇帝，但你这……”
尽管知道这位死党只是在开玩笑，可天还没亮就忙碌到现在的加拉尔还是感觉鼻子都快被气歪了。
“好了好了，只是个玩笑而已，到底发生什么事了？”康纳德一边穿裤子一边问道：
“记得半个月前那件事吗？就是知识神殿驻林德鸟瞰塔的驻扎驱魔师，在占卜的时候意外陷入暂时癫狂那件事。当时他们就发出通告，说是检测到陌生的空间波动信号，很可能有来自深度地狱的恶魔降临，让我们必须提高警惕。”
加拉尔这么说着，顺带帮某个不修边幅的家伙把丢到吊灯上的衬衣拿下来，这家伙昨晚八成又喝到快去见圣父的地步。
“哦，我记得，据说是真理岩那边出事了，但后来不是平息了吗？”
康纳德想了想，虽然他那颗被酒精腌制了整整一晚的大脑依旧有些抽痛，但最后还是努力回想起加拉尔提及的事件。
“对，所以外交部的穿袍贵族像往常一样把他们打发走。结果半个月不到，他们本部居然直接派人过来了，据说从当时检测到的陌生波动中分析出不得了的结论。现在人已经到天鹅堡，阿尔弗雷多爷爷把他们安排在3号会客厅。”
“啥！？！什么情况？居然连知识神殿本部都派出人来了。”听到这话，康纳德差点把两条腿穿进同一个裤筒。结果整个人失去平衡往后翻倒。
身材高大的加拉尔翻了个白眼，双手从腋下托住康纳德让他不至于整个人摔进床底下。
“我的级别不够，他们说必须先把消息传递给国家的统治者，也就是你，之后由你决定具体信息可以扩散到哪一层。”
听到这话，好不容易把裤子穿好的皇帝陛下站在原地愣了一会儿，这才开口说道：
“也就是说，他们派来一位圣骑士？银发红眼的那种？”
“是，来者是隶属执剑明典部门，守秘天使骑士团的一位大骑士长。”加拉尔刚说完忽然意识到什么，顾不上双方的身份差距，他连忙按住死党的肩膀。
“喂喂喂，你这回千万不要随便发情啊！对方可是知识神殿的人，那帮家伙杀起恶魔和堕落者有凶残你知道吗？”
“身为皇帝，要是你因为对神殿圣骑士动手动脚，这种让人完全不知道该做出什么表情的事被除以火刑，整个帝国的脸都会被你丢光的啊啊啊！！！”
“你想到什么地方去了！先不论身为皇帝的我不可能被捆上火刑架。”康纳德一脸不耐烦地拍开加拉尔的手。
“我其实只想请那位小姐喝个茶而已。”
就这样，皇帝陛下美好的早晨在无比自由的氛围中开始。
与此同时，在卢泰西亚工厂林立的下城区，一脸麻木的工人们正迈着疲惫的步伐走向工厂。
偶尔可以听见蠕动的人群中传出一两声咳嗽，在那些打着补丁的工装下，工人僵硬的身躯表面大多都有着冻伤、烫伤以及各种糟糕工作环境带来的伤痕。
只不过，与往常不同的是，其中一部分工人的精神看起来要稍微更好一些。
尽管只是相比其他人脸色更好些许，但他们的步伐迈得更大，呼吸更加粗重，从被踩得吱嘎作响的桥面来看，这些人就连体重看起来都比其他工人更重一些。
并且，他们身上和脸上也没有各种乱七八糟的伤痕，只是隐约可以看到一些好似金属般泛着黑亮反光的颗粒。
那就如同一粒粒比正常情况更大一些的雀斑，均匀分布在每个人脸上和身上，伴随他们喷出白色水雾的粗重呼吸，以肉眼难以察觉的幅度，忽明忽暗。
第六十二章 康纳德他一动不动
会客厅内，效忠加洛林皇室多年的老管家阿尔弗雷多将一杯芬芳扑鼻的红茶放在茶几上。
“故地重游的感觉如何？”衣着得体，就连两撇小胡子都梳理得一丝不苟的老人，微笑着向站在窗前背对自己的来客轻声问道：
“必须承认，与十六年前相比，这座城市的变化非常大，甚至超过了以往一百年所有变化的综合。”透过落地窗眺望城市景色的来者露出颇有些感慨的神情。
“另外，你也变老了啊，小阿尔。”
这位有着一头银色长发的客人说着转过身来，露出一张如同十六岁少女的年轻脸庞。
白皙光滑的肌肤上看不到任何皱纹，但那双分外显眼的红色双眸却透露出如同历经世情般沧桑的眼神。
她身上穿着一套覆盖全身的金色盔甲，圆弧形的装甲表面篆刻着记录历史的古老文字，抄写有古代典籍章节或摘抄贤人短语的羊皮纸条，被融化后重新凝固的红色蜡封固定其上，圆形蜡封表面纹章为一把竖立在摊开书本前的长剑。
然而，最引人瞩目的却是来者背后收起的白色双翼。那并非上层位面的天使族裔所拥有的羽翼，而是由淡淡白光汇聚而成，末端与金色甲胄背部翼状组件相互连接的光之翼。
整个会客厅仿佛都因为这对光翼上散发的淡淡白光而变得神圣起来。
“这个称呼还真是有许多年未曾听闻了，尊敬的赛丽斯汀女士。”听到对方称呼自己的昵称，阿尔弗雷多的动作不由顿了顿，脸上的表情也变得唏嘘起来。
“哈，那是因为你已经到了被别人称呼爷爷的年纪。”被称作赛丽斯汀的‘少女’轻笑一声，语气中带着善意的调侃。
“不过，我也没想到那时候站在上上任林德皇帝背后彬彬有礼的少年管家，过了几十年居然会成为一位强大的四阶冠军剑士。”来客语气一转。
“或者，应该称你为尊敬的银狼剑圣阁下？”
“请不要调侃我了，在没有完全创造出属于自己的超凡剑技前，剑圣这个称呼实在有些让人汗颜。”阿尔弗雷多连连摆手。
“是吗？你还是和以往一样追求完美啊，小阿尔。”赛丽斯汀轻叹一声。
“我对完美以及礼仪的追求就如同您的美貌一样，不会因时间的推移而改变。”阿尔弗雷多将双手背在身后，以十分优雅的姿势站在沙发旁，用自身行为充分诠释着‘礼仪’一词。
“真是会说话。”轻笑一声，赛丽斯汀转身继续看向窗外的景色。
她的目光不断向远方望去，掠过运转的轨道列车，直到停留在有着天堂之门别称的主城门外，那片点缀着些许灯火的遥远下城区。
然后，这位来自知识神殿执剑明籍部下属守秘天使骑士团的大骑士长再一次地重复道：
“与十六年前相比，这里的变化实在是太大了。”
此时，门外传来有节奏的叩击声，阿尔弗雷多上前打开会客厅的门扉。然后，一只顶着仿若黄金般灿烂金发的咸鱼便施施然走进这间宽敞又私密的会客厅内。
康纳德轻咳一声，然后注意到阿尔弗雷多投向自己的眼神中饱含深意，这让他下意识打了个寒颤，迅速回想起来之前加拉尔对自己说的话，不由立刻收起脸上轻浮的微笑，也立刻打消了上前行吻手礼的意图。
“咳。”装模作样的轻咳一声，康纳德用明亮的声音率先开口：
“欢迎来到林德，尊敬的小姐。”
“按照贵国的礼仪习俗，你似乎应该称呼我为‘女士’，年轻的陛下。”有着银色长发的赛丽斯汀略显古板地说道：
“是这样吗？请允许我为之前的失礼致歉。”康纳德微微抚胸以表歉意。
按照贵族利益，作为高位者的他，即使致歉也不需要鞠躬那样幅度明显的动作。
实际上，如果不是面前这位看起来像‘少女’的女士有着很高的宗教地位，他连抚胸的动作都不需要做。
当然，对于康纳德本人来说，如果有必要，他完全可以当场表演一个三百六十度旋转劈叉致歉。至于贵族的面子以及贵族礼仪之类的东西，熟悉这条咸鱼的人都知道，他从来是无所谓的。
“好了，让我们抛开这些繁琐无用的东西，对于一位老人来说，浪费时间是非常可耻的行为。况且，面对接下来的信息，我们也没有多余时间可以浪费。”赛丽斯汀语气严肃地说道：
“愿闻其详。”
听到这样的话，虽然对面前的少女自称‘老人’这件事感到有些好奇，但康纳德也收起脸上最后一丝轻松，十分难得地认真起来。
“之前知识神殿驻林德的鸟瞰塔就多次感知到恶魔气息。虽然对于中央帝国林德这样古老又庞大的国度来说，那就如同角落里难免出现的灰尘一样，并非太过罕见的事。但之后发生的那件事却让我们不得不提高警惕。”赛丽斯汀加重语气强调道：
作为专门对付恶魔入侵的神殿，知识神殿在各国都建造有名为鸟瞰塔的特殊法师塔。
考虑到各国的感受，这些法师塔并没有攻击能力，但却专门强化了侦测功能，能够在极大范围内侦测强度超过一定阈值的恶魔气息，就如同鸟儿从高处俯瞰大地一样，这也是其名‘鸟瞰塔’的由来。
驻扎在鸟瞰塔中的驱魔师往往精通预言法术，他们会定时通过借助鸟瞰塔的力量进行广域占卜，以防管辖区域发生恶魔大规模入侵之类的恶性事件。
“我们？是说知识神殿本部吗？”康纳德一皱眉从对方话语中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
“是，负责占卜的驱魔师之前居然因为看到的画面陷入短时间疯癫，这引起了本部大图书馆司书们的注意。虽然驱魔师本人至今尚未恢复理智，但鸟瞰塔保留的占卜信号却让本部司书们分析出一些非常严重的征兆。”赛丽斯汀的语气变得无比严肃。
“从空间波动以及恶魔气息所展现的特征来看，那甚至有可能涉及到四位大敌本身。”
听到这，康纳德不由屏住呼吸，就连身边的四阶强者阿尔弗雷多管家也皱起眉头。
怪不得这个消息必须率先传递给作为皇帝的康纳德，其中涉及到的东西实在太过夸张。
要知道，对于知识神殿的圣骑士来说，所谓的‘大敌’指的自然是四位最强大的邪神。
“但贵国外交部门的官员却用‘这是林德内政’为理由，拒绝神殿的专业团队入境。请注意，如果真的涉及到四位大敌，那便绝非一、两个国家能够处理的事，而是整个大陆都必须团结起来的重大事件。”
塞雷斯托叹了口气，瞥了一眼窗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