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月饼
站在纷纷扰扰的宴会厅中，死亡天使秘仪改造给艾文带来的巨大变化，令他可以清楚听见其他人发出的窃窃私语。
尽管其中充斥着或尖锐、或阴暗的恶意，但黑发少年却仿佛这项秘仪所参考的那些半神般，内心始终如同一片镜湖般波澜不兴，没有因此产生庸俗无用的恼怒。
甚至，他还有点想笑。
远远看着被人排挤却丝毫没有表现出半点不自在的黑发少年，凯瑟琳不由挑了挑眉，心中再次提高了对方的评价。
她甚至莫名感到一种微妙的错觉，似乎那个少年并不是被动地遭受排挤，反而是他主动远离那些庸人。
就如同张开大翼越过崇山峻岭的白鹰，以一种戏谑的眼神俯瞰着匍匐于烂泥中抢夺腐肉的豺狗鸦雀之流。
“多有趣的一幕。”
艾文身旁响起卡杨那甜腻却充满讥讽意味的嗓音。
“排外且虚伪，简直就和《斯威夫特游记》里面描写的一模一样。现在看来，书里的内容倒是一点都不夸张呢。”顶着‘两斤’发蜡的死灵法师如是说道：
“任何既得利益团体都是排外的。何况，我们出现的太过突然。大人物们可是很讨厌自身计划被打断的感觉。”艾文耸耸肩，语气轻快地附和道：
听到他的话，卡杨笑了笑从身边经过的侍者所端托板上拿过一杯产自波提亚纳地区的葡萄酒。
醇厚的香味自酒杯中传来，但死灵法师脸上的神情却反而越发讥讽起来。尽管酒香扑鼻但他并没有畅饮半点，只是那样端着酒杯细细嗅着。
旁边，艾文双手随意在胸前搭着，不远处餐桌上摆满了各种造型精美的食物，中间居然还有一只烤熟后重新插满艳丽尾羽的烤孔雀。
是不是有穿着华丽的贵族与富商行走其间，高声谈笑着有关荣耀与商业的话题。现在商人在林德已不再像过去那样没有地位，甚至不少魔导革命发生后出现的新兴贵族原本就是富商出身。
不同于那些人，黑发少年和同伴一样，没有对那些食物触碰分毫。
相比华而不实的烤孔雀，他反而感觉昨夜孤儿院中只加了盐、油的蒸土豆更加真实。
“看吧，不超过五分钟，就会有‘代表’上来掂量掂量我们的实力。”卡杨怪笑着说道：
艾文撇撇嘴，先是点点头，接着又摇了摇头。
“五分钟？我猜只会更短。”
说完，黑发少年扫视全场露出有些微妙的神情。
某种意义上，这里有很多人都是‘老熟人’啊。其中几位，他可是非常熟悉的，尽管对方现在肯定不认识他就是。
在两人交谈之际，不远处其他参赛队伍的代表同样在谈论着什么。
“虽然只是两个不知礼数的外国人，但弗拉梅尔先生，他们做出来的那台魔导引擎……”面容苍老的法师顿了顿，向身边那位头发全白的中年炼金术师投去探询的目光。
“必须承认，那两个年轻人有着让人惊叹的成果。只不过，我对其中究竟运用了什么设计，以及那些设计的灵感来源非常感兴趣。”被称作弗拉梅尔的炼金术师这般说道：
他语气中的赞许听起来非常陈恳，但最后提出的问题却让周围众人忽然陷入沉默。
“关于魔导引擎，想必云中塔方面比我更有说服力吧？你说是吗？维克多法师阁下？”弗拉梅尔意有所指地反问了一句。
来自云中塔的老法师维克多沉默片刻，用带着些古怪意味的语气缓缓说道：
“……据我所知，按照各方公开数据，目前林德境内能达到输出功率最高的魔导引擎只有我们云中塔研制的那台‘飓风三’。”
“而在之前的那场资格赛中，莱恩兄弟所驾驶的螺旋梦想号上恰好就搭载了一台飓风三型魔导引擎，但比赛结果正如诸位所见。赢得大赛入场卷的反而是那两个来历不明的年轻小子。”
说到这，老法师维克多的表情不由难看起来，满脸皱纹都变得更加深刻。
“这就有意思了。我也见过螺旋梦想号，虽然那台魔导载具体积惊人，但它的特殊设计照理来说完全可以抵消这方面的劣势，但……”弗拉梅尔话只说了一半，可在场众人的表情却纷纷露出思索之意。
原本只听不说的其他参赛选手中，一位身穿白袍的神职人员忽然上前一步说出了所有人此刻心中的疑惑。
“的确，两个来历不明的年轻人怎么会造出一台功率如此惊人的魔导引擎？这可实在是有些让人费解。”
“既然大家都这么看，不妨直接上去问问，在下对此可是非常疑惑的。”弗拉梅尔语气轻松地丢出一个建议。
众人相互对视片刻，明明刚才还一副怀疑对方盗窃他人设计的样子，也真要主动上前，却又没人立刻挺身而出。
三个最现参与话题讨论的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还是老法师维克多冷哼一声。
“老夫实在有些好奇对方有哪些奇思妙想，而且作为官方新技术审核局的一员，关注这样的消息也是再自然不过的事。”
说着，面容苍老的法师拄着末端镶嵌着球形水晶的长杖，以不似老年人的稳健步伐走向冷眼旁观的两位年轻人。
“两位，老夫乃是……”维克多话还没说完就被艾文非常失礼地直接打断。
对方刚才的谈话，他可是一字不落地全听见了，当然明白那些人在怀疑什么。
“星芒基座，伯努利构型，双重魔力对冲……我想想，还有什么来着？哦对了，螺旋逆转回路。”艾文冷笑着冲口中接连冒出一连串与魔导引擎相关的专业名词。
起先，老法师维克多还为对方打断自己话语的粗鲁行为感到不满。
紧接着，他脸上的不满立刻化作惊愕，最后更直接浮现出掩盖不住的怒容。身后的窃窃私语更是如同一群发现腐肉的苍蝇般骤然变得嗡嗡吵闹起来。
“你们果然……！”维克多脸上的肃穆被怒容取代，可大法师的话依旧没能说完。
“不过是‘飓风三’这样磨磨蹭蹭的保守设计，为什么不试试把伯努利构型改成惠特尔架构，又不是只有螺旋桨能带来推力。”
艾文笑着摇摇头没有继续下去，但听到他所说言语的老法师脸上的表情却忽然彻底僵住。
作为云中塔的对外话事人，维克多虽然比纯粹的研究型法师要圆滑老练得多，但他毕竟也是一个合格法师，对魔导引擎的了解肯定不是门外汉。
尽管只是短短一句话，但他却感觉好像被人打开新世界大门般，脑海中升起无数从未想过的可能。
至于之前的怀疑更是如骄阳下的积雪般瞬间消融。愤怒的表情就像从未有过一样立刻消退。
“打扰了。”老法师身形微晃，接着在身后旁人惊愕的目光注视下主动躬身行礼。
就在此刻，一声尖叫忽然划破了宴会厅的空气。
反胃作呕之声此起彼伏地响起，原本握在贵族或富商手中的水晶杯在地上摔得粉碎。
之前清澈透亮的酒液被鲜血与污秽所浑浊，在地上流淌成一道道蜿蜒曲折的浊流。
“酒里有毒！”
霎时间，混乱笼罩全场。
第一百三十八章 波云诡谲
作为加洛林皇室代代居住执政的宫殿。
天鹅堡内部有着非常完善的安全保障机制，这当中自然也包括与食物相关的种种条例。
甚至每天都有至少一位法师和一位炼金术师的组合在皇室厨房执勤，前者主要检测以诅咒类法术为首的各种异端邪术，而后者则肩负测验毒物反应等安保工作。
厨房内工作的厨师、厨娘乃至切菜的学徒，他们大多都是好几代人均为加洛林王室工作的职人家族，平时几乎不与外人来往，背叛或是遭到法术控制的可能微乎其微，况且还有施法者定期为他们进行检查。
综上所述，有着如此严密的安全保障机制维护加洛林皇室与天鹅堡的安危，就算本次宴会颇为奢华，也不该有任何意外发生才对。
十几分钟前，结实宽大的实木餐桌上摆满了将桌子压到摇摇欲坠程度的珍馐佳肴，还有一瓶瓶产自皇家酒庄的美酒如士兵方阵般整齐罗列在桌上，就连看似不起眼的饮用水，也都是当日凌晨从遥远阿尔贝尔雪山上取来过滤后的清澈山泉。
可偏偏就在宾客们享受晚宴时，却毫无征兆地爆发出大规模中毒事件。
之前还高声谈笑的富商与贵族间有不下二十人吐血倒地。他们如同上岸的鲈鱼，用自己的双手死死扣住脖子，脸上泛起窒息的青紫色彩。由此引发的一连串尖叫更是让整间宴会厅彻底卷入混乱之中。
乱局中，来自各方势力的超凡这面露戒备，他们将各自的选手与下属保护起来，而女公爵与皇帝陛下也被宫廷护卫团团护住，深怕有人会趁乱发起刺杀。
与之相反，站在角落的艾文却没有急于行动。身形高大的黑发少年只是双手环抱着继续背靠墙壁，但那对锐利的双眼却微微亮起诸邪退避的暗金色光芒。
在这片混乱中的孤岛上，他不动神色地向身边依旧举着酒杯研究其中内容物的死灵法师询问了一句：
“你发现了什么？”
“也没什么，只是闻到一些葡萄酒不该有的……”卡杨顿了顿，脸色的表情有些微妙：
“气味。”
“气味？”艾文一挑眉从对方的停顿间意识到事情绝非表面上这么简单。
“严格来说，那并不是单靠感官就能闻到的‘气味’。实际上，我在这杯酒里闻到了诅咒的气息。”卡杨低垂着眼帘，眯成细缝的双眼间闪烁着惊讶的光芒。
“而且是某种似曾相识的东西。”
“怎么说？”
“还记得上次你们从工厂拿回来的那些碎片吗？就是沾满某群信仰外域那个臭烂痔疮的傻【埃隆德粗口】气息的碎片。”
仿佛回忆起什么，卡杨脸上本来毫无破绽的假笑变得难看起来，仿佛下一秒就会露出抑制不住的狰狞怒容。
“又是他们？他们到底想做什么？”艾文皱起眉头。
按照本来的剧情，在1886年这个诸国崛起的起始之年，各国都还在研发自己的新技术，并发展由此带来的经济、军事等方方面面的变革。虽然暗地里可能相互摩擦不断，但整体还算和平，直到骸骨狂潮爆发才导致整个世界范围内的秩序崩坏。
可随着艾文的大幅度介入，骸骨狂潮这个足以打破世界格局的大事件被来自异世界的肌肉蝴蝶彻底扇飞。
照理来说，各国应该在惯性驱使下继续保持局部动荡、整体稳定的总体趋势才对。毕竟，大家谁都没憋出高等级技术，相互开片争当帕拉迪亚世界总瓢把子这种事还是再等等为妙。
就算是被邪神搞坏脑子的邪教徒，考虑到各国外部国际压力不大，对内警戒力量不弱的现实情况，他们也应该选择蛰伏而不是贸然跳出来生事。就算想要将邪神的力量召唤到物质界，也不该选择往成功率几乎为零的方向使劲才对。
简单的说，这是和他们根本利益不相符的非正常行为。
“啧。”艾文叹了口气扶住额头。
“我明明只是想搞点魔导工学相关知识顺带完成职业晋升，怎么会卷入这种乱七八糟的事里。”
“大概……因为你太爱管闲事了？”卡杨斜斜地看着这个口是心非的家伙。
要不是搀和到魔导车大赛这种事，他们两个才不会被卷入涉及到林德各超凡派系乃至到邪教徒的这团乱麻里。
“……”死灵法师一针见血的话语让艾文脸一黑却又无法反驳。
有一说一，纯路人，客观来讲，确实有那么一点点他的原因。
“算了，不去想他。”活动了一下肩膀，艾文放弃了思考。
与此同时，之前吐血倒下的众人忽然突兀地站起身来。
他们脸上带着茫然的表情，沾满自己鲜血的嘴巴却同时开启。
“此乃宣告！”来自男女的不同声音汇聚成一个诡异的和声。
“宣告吾等的降临！”
“外域之真神将带来仁慈的恩赐，忤逆之人必将遭受疫疾洗礼！”
说完，中毒之人纷纷露出幸福的笑容，那是足以让嘴角撕裂的至福笑容。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离他们远点！”有人高声喊道。
但这已经有些为时过晚，中毒者的身体如圆球般极具膨胀，任谁看来都能猜到接下来他们身上即将发生的惨烈变化。
即便如此，艾文依旧站在原地，他嘴角甚至浮现出一丝不屑的冷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