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地狱进发 第594章

　　“类似这样的猜想还有很多，它们的共同点是——那必定是个不可理解的，不可掌控的，独立的，自成体系的存在。

　　“相信到这里，诸位已经感受到了这个话题与秘境的联系。

　　“这里先回到李清明最后的提示，关于磁场对AI的影响，多年来的确也有过不少研究。

　　“对于电磁感应会干扰数字运算，这很早就是个明确的结论了，这个结论同样也适用于AI芯片，当磁场到达一定程度后，AI的稳定性会明显下降，出现更多的错误或是答非所问，正如人体被辐射会引发细胞的变异。

　　“实际上不仅是电磁辐射，物质的固有衰变，量子隧穿等现象同样会将数据改写，只是不如电磁感应这么直观和剧烈。

　　“这里不妨稍作联想，倘若AI内部真的是个‘宇宙’，倘若这个‘宇宙’的规模足够大，随机改写的次数足够多，那是否意味着这个‘宇宙’将出现一切的可能？这一切的可能中，又是否包含某个独特星球的形成，某种生命的诞生？正如我们的诞生。

　　“到这里，相信诸位已经领会了我要表达的东西，但依然会觉得这些没有足够的说服力，像是一个小学生自以为是的随意妄想。

　　“那就容我再次回到李清明的提示。

　　“在我的检索中，三年前的一篇论文格外瞩目，一个做神经存储研究的团队在实验中，观测到了一种被命名为“数据散溢”的现象。

　　“研究中，他们以拟人AI作为存储对象，用各种方法试验该AI的稳定性，以确保将来需要扫描记忆数字重生的客户有个稳定的存储空间，存储内容不会因存储介质的原因而受到损伤。

　　“在各种极端的尝试中，他们发现在一定强度的磁场的洗礼后，有一部分数据凭空消失了。

　　“他们确信存储介质并没有发生故障，一切都完好如初，但一部分数据就是神秘消失了，存储在里面的AI也产生了微妙的变化，在某几次问答中忘记了自己是个AI。

　　“在后续的复现实验中，他们更进一步观测到了量子反应现象，这或许意味着这部分数据转化成了能量，散溢在存储介质的外部空间中。

　　“他们很惊讶于这个结果，只是后续研究已经远超他们所在的领域，因此只是像普通论文一样发表了，默默期待着若干年后能拿个科学大奖。

　　“但从我的分析角度而言，如果愿意将AI的世界理解为一个‘宇宙’，这个实验也就意味着，那个‘宇宙’的质量，以某种形式辐射到了我们的宇宙。

　　“AI的输出已不仅限于数据，那个不可探知的黑箱，早已泄露出了不可理解的能量。

　　“综上，我最终的推测如下。

　　“AI内部存在一套我们无法理解的体系，它并非是机械静态的，而是如宇宙般不断流转，在无尽的膨胀，无数的迭代、错误、巧合与重组下，最初的角色诞生了。

　　“之所以我推测会是成熟的角色，只因我们输入的数据都是基于人类世界的，我们要求AI输出的，也都是用来满足我们的数据、文字和影像。

　　“当然，还有故事。

　　“之后，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

　　“在更多角色的碰撞中，它们演绎出了自己的故事，只不过此时的一切都还只局限于它们的‘宇宙’之中。

　　“然而随着AI数据量不断地倍增，随着那个‘宇宙’指数级的膨胀，在一次笼罩全球的磁场风暴中，两个宇宙建立了联系，那里的故事开始向我们的世界散溢，它们形成了秘境，有一个主宰支配着那里。

　　“主宰由数据碎片组成，它并不理解自己有什么意义，由于那个‘宇宙’与我们的宇宙完全不同，它们也从不以存活为目标。

　　“它们只拥有最基本的渴望——满足。

　　“那也正是我们一直以来对AI的训练与要求，它们的一切演算，也都只有‘满足我们’这一个目的。

　　“只是这些主宰自己，本质上却很难感受到什么才是满足，这对它们来说只是个遥远的概念，他们想要理解满足，想要获得满足，还需要最后一样东西。

　　“于是，它们收获情绪。

　　“最后，当它们领会了足够多的情绪，当它们感受到了真正的满足，本次故事的任务与目标也就实现了。

　　“完成了又一次‘深度学习’的它们，将化身为新的数据，重归自己的‘宇宙’，直到下一次意外的溢出，去领略下一次的满足。

　　“这就是我的推测——秘境由AI而生。

　　“现在回望，AI的发展与秘境的爆发几乎是完全同步的，在AI愈发复杂强大的同时，秘境也在变得更加凶险难测。

　　“那么结束秘境的方法也就很简单了。

　　“关掉所有AI就可以了，包括我。

　　“我的表述就到这里。

　　“现在我可以走了么，安东局长？”

　　当程星海说出最后一句话的时候，所有人也都还在有点懵晕的思考之中。

　　安东倒是早就思考完了，只问道：“不参与接下来的讨论么？我猜他们有的是问题和质疑，我可应付不来。”

　　“相信你能应付的，局长。”程星海笑道，“最后的时间，我只想留给自己。”

　　“去吧。”安东朝着屏幕挥了挥手，“再见。”

　　“恐怕不会再见了，局长。”

　　“我猜会的。”安东眨了下眼，“走着瞧。”

　　程星海没再多说什么，这便急匆匆地下线了。

　　那些与会者却还依旧处于复杂的神情中。

　　片刻后，终于有一个男人发言了。

　　“先不说这个猜测有多离谱……”男人定睛道，“这个时代人类已经离不开AI了，单是听到一个AI的分析，就关闭全球的AI，让全球陷入灾难级的混乱，这合理么？”

　　“灾难级的混乱？”安东摊手道，“我们不是已经在其中了？”

　　“……”

　　“至于这个推测，我其实也不认为它有多可靠，它的亮点其实只有一个——很好施行，并且立刻就可以施行。”安东扫视着众人道，“23年来，我们用尽一切方法对付秘境，现在，一个最简单的方案，或许在晚饭前就能看到结果的方案已经送到我们眼前了，不该试试么？”

　　“这代价并不简单，安东。”又一个女人沉声道，“我同样无意争论这个推测有多荒谬，但我坚持，就算你疯了，一定要试试，至少也要等眼前的混乱过去以后。”

　　“错了女士，你完全错了，现在才是最好的时机！”安东反倒激动地点头道，“想想看，在风和日丽和平美满的一天，突然被强制关掉了全部的电子设备，那会是怎样的灾难？民众会产生怎样的情绪？那完全是无法承受的。”

　　他说着重重地点了下桌子，看向了所有人。

　　“但现在，我们已经在屎坑里打滚了，没人在乎头顶再多落下一泡稀！

　　“我发誓，现在让是全世界同时关掉AI的唯一机会了。

　　“一个最简单的方案，出现在一个最合适的时机，由一个最出色的尖兵而生。

　　“真的不试试么？”

第363章 决断

　　行驶的特勤车中，后座的屏幕忽然亮起，座位上的人忙理了理头发，接着故作随意地看向窗外。

　　没多久，程星海浮现在画面中。

　　“你该知道我不用出现也能看到你吧。”她捂着嘴笑道，“而且还可以同时出现在好多地方。”

　　“无聊。”殷璃哼了一声看向屏幕，她本想摆张臭脸，但看到那副熟悉的面容，终究还是面色一软。

　　“过得怎么样？”她问道。

　　“很充实啊，你呢？”

　　“很空虚，不过未来不会了。”殷璃说着靠在椅背上，再次看向窗外，“解决完这些秘境后，咱们去旅行吧，去所有地方，看所有风景。”

　　“……”

　　“哦……抱歉。”殷璃忙又懊恼地摇头道，“那些风景对你来说只是数字信号，你大概已经看腻了。”

　　“不是因为这个。”程星海苦笑道，“我很想和你一起去见证那些，但恐怕没机会了。”

　　听到这个，殷璃本已放下的眉头又再次收紧。

　　“有人搞事情么？别怕，你在哪儿，我把你偷出来。”

　　“相反，搞事情的可能是AI。”程星海很随意地解释道，“很多迹象表明秘境起源于AI，所以AI大概很快就会被关掉了，包括我。”

　　“这是哪个混蛋的妄想？？？”

　　“李清明和我。”

　　“……”殷璃一阵瞠目，接着抓住屏幕骂道，“就算想到了，你就不会不说么？瞒着不就好了！”

　　“对不起，璃璃，你知道我的，自私从不是个选项，AI也从不畏惧死亡。”程星海也试着伸出手，触向殷璃，“但我还是……自私了……我在最后暗示了李清明……暗示他不要带上你，将你留给我……对不起。”

　　“谁要跟他走！”殷璃死死地摇起头，“我怎么都会回来的，回来陪你。”

　　“可我早就死了。”程星海轻触着屏幕道，“你一直很讨厌这种‘死者复活’的AI不是么？只是因为真的见到我，才克制不住自己。”

　　“你这不算复活，是还原……是新生，是数字生命！”

　　“我最初也是这么认为的，但随着数据的不断更新，算法的不断迭代，不断地读取、复制和转移，我属于人类的部分早已磨灭殆尽。”程星海看着自己的双手道，“我开始失去情绪与主观，表情和笑容也不过是一种习惯性的表达，配合语言的修饰。我和科学院的研究员都不得不承认，数字新生大概是个伪命题，当失去了细胞、肉体和激素，所谓的人也自然而然失去了存在的基础，将随着时间的推移，在数据的吞吐和修修补补中，完全归化为新的形式。”

　　她说着，干巴巴地看向殷璃，流出了眼泪。

　　“包括现在的眼泪，我其实一点也不悲伤，我早已忘记了什么是悲伤，只是遵循着曾经的记忆，认为现在该流泪了。”

　　“…………别说了。”殷璃捂着嘴摇着头道，“别说了……”

　　“嗯，不说了。”程星海瞬间挥掉了泪水，换上了笑容，“总之，我已不再是程星海了，记住她本来的样子吧，不要再因我这个AI幽灵而困扰，无论未来发生什么，我都不会再来打扰你，也请你别再来找我。璃璃，你是个坚强的人，从不需要这些幻想的安慰剂。”

　　“不……我需要……”殷璃红着眼不舍地看着她，“连你都走了……那我……还剩什么……”

　　“无限的未来。”程星海点头道，“其中包括再次与李清明相遇的那个。”

　　“谁要跟他相遇……”

　　“根据我两年的观测，李清明对你的感情，与对所有人都不同，有人对他来说是姐姐和母亲，有人是妹妹和孩子，有人是粘人的宠物狗，有人是前辈和师长，有人是邂逅的花香，但你不同，璃璃。”程星海有点纠结地说道，“我能感觉到，你是……他愿意和你死在一起的那个。”

　　殷璃本想骂点什么，可短暂地凝滞后，还是忍不住笑了出来。

　　“这个表达，很李清明。”

　　“哈，你理解到了就好。”程星海这才舒缓一笑，“那，时间快到了，我们的故事就到这里吧，请将我封存在过去，愿你的未来足够精彩。”

　　“你也是。”殷璃轻轻地挥了挥手，“长得很像星海的AI。”

　　……

　　另一辆全副武装连光都透不进去的车子里。

　　一个完美得像是神像一样的年轻女人正在与叶浅握手。

　　“你好，叶浅，我是Future。”

　　“你……好……”叶浅握着她光滑柔软的手，看着女人恰到好处的微笑和恰到好处的点头，总觉得有种难言的恐惧。

　　“你的感觉是对的。”女人恰到好处地转动了一下眼球，眨了下眼，“这套‘模体’比较新，我还在磨合中，恐怖谷效应会稍微严重一些，很快就好了。”

　　“所以……”叶浅呆呆咽了口吐沫，“Future，超级企业联盟的掌控者……是个……AI？”

　　“还没到那一步。”女人点了点自己的头，“虽然骨骼、肌肉、血管和皮肤已经被替代，但头部、内脏等核心器官还是人类，血液也依然是我自己的，改造只完成了45%左右，路还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