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天墟极光
“那到底要怎么做……我到底应该做什么呢？”
……
霍尔家的宅邸中。
奥黛丽坐在自己卧室的阳台边晒太阳，苏茜趴在她的脚边。
她们没有言语交流，只是用表情和动作互相读取对方的心思。
苏茜在朝奥黛丽抱怨：“负责监视我们的非凡者到底什么时候能离开？我已经很久没有出去散步了，奥黛丽，我感觉我都要生锈了。”
奥黛丽抚摸着苏茜的头，轻轻地叹了口气，眼睛看向窗外，给苏茜使了个眼色：“再忍耐一阵吧，苏茜，我们现在都不能离开家，下午茶后我带你去花园里走一走。”
苏茜汪了一声，再次趴了下去，闭目打盹。
奥黛丽则不动声色地站了起来，提起裙子，对在房间外侍立着的贴身女仆安妮说道：“浴室的热水准备好了吗？”
房间外传来安妮的声音：“好了，小姐。”
“好的。”奥黛丽走出房间，安妮亦步亦趋地跟在她的身后。进入浴室之后，他让安妮在外面等候。奥黛丽今天特地穿了简单的家居服，没有繁琐的系带和裙撑，不用侍女的帮助也能穿脱。
只有这个时候，被监视的感觉才会消失。
奥黛丽松了口气，取下自己家居服上的金属胸针，宝石耳钉，拿起泡澡用的花朵和精油。接着，她又从袖子里拿出一根蜡烛，掰成三份，在浴室的梳妆台上搭建了一个简易的仪式场地。
她按了按自己的胸口，听着如同擂鼓般的心跳，感觉自己比向“愚者”先生祈祷时还要紧张。
“放轻松，奥黛丽，这个尊名是正确的，不会传递给陌生的存在……”
她深吸一口气，双手合十，闭上眼睛，低声念诵道：
“不熄燃烧的薪火；
混乱与死斗的囚徒；
您是诅咒之城的创造者；
您是所有反抗命运之人的保护者；
尊敬的‘节制天使’，与我们同在的理查·恩斯特先生……”
……
东大陆。
“请放心吧。”真实造物主神情悲悯地对着一个苍老的女性说道，“太阳已经升起，大地即将重获生机，救赎之日已经来到，苦难的日子就要结束了。”
伴随着祂的话语，黑暗的天空亮起光芒，温暖的太阳冉冉升起，给世间万物披上金光。
怪物化作黑烟散去，一株株金色的作物破土而出，如同浪潮般轻轻摆动，得救的人们欢声笑语，同时唱起献给全知全能的主的赞歌。
苍老到无法判断年龄的女性久久地仰着头，看着眼前的一切。
真实造物主耐心地等待了许久，这位神官打扮的女性才终于将目光恋恋不舍地从天上的太阳上移开。她看着眼前手执十字的青年，郑重而缓慢地说道：“感谢您，主的使者……”
接着，她转过身，步伐缓慢地走上城市中央的祭台，点燃祭祀的火焰，将祭品和取悦神灵的事物一同丢入火中。青烟袅袅地升上天空，她朝着太阳的方向深深地跪拜下去。
“赞美您，全知全能的主……”
“我们终于得救……”
苍老嘶哑的声音断断续续地传来，女神官的身影像是一捧落在了风中的沙一样散去。
欢笑的人们，金色的麦田和整个城市都跟着一起风化，它们随风而逝，梦境的世界轰然破碎。
世界昏暗下来，露出漆黑的天空。
真实造物主站在一座被诡异的植物完全占满的城邦废墟中，城邦最中央的祭坛塌陷了一半，一具佝偻的枯骨躺在祭坛的中心，身上的神官服饰和灵性事物已经腐烂成泥。
在枯骨的正上方，像黑雾一样的强大恶灵盘旋在天空中，庇护着这座早已没有了生机的城邦。但恶灵的活动速度渐渐地变得缓慢，躯体在没有受到任何攻击的情况下渐渐崩散。
它在梦中看见了传说中的阳光，看见自己的人民得到了迟到的救赎，于是欣然地化为乌有。
真实造物主静静地站在原地，攥紧手中的十字，低声念道：“我来晚了，愿你们得到解脱。”
“毁灭于二百四十三年前。”
爱德华也脱离了梦境，在周围进行着粗略的考古活动，推了一下平光眼镜：“没想到这里已经毁灭了……不过在没有天使和0级封印物的情况下，他们坚持了一千年，没有败给无尽的诱惑和绝望，最终是被来自黑暗中的外力吞噬，相当可敬。”
祂们顺着护身符的最后一任主人的记忆来到了这里，只见到了一个被战斗的痕迹摧毁了大半的废墟，和一个浑浑噩噩盘旋在空中，将周围的一切生灵都拖入毁灭城市的那一战的恶灵。
“……但他们没有得救啊。”
被无法抵抗的怪物毁灭的时候，亲眼看着自己和亲人死去的时候，到底是痛苦更多，还是终结痛苦的解脱更多？真实造物主深深地吸气，又深深地呼气：“迟来的救赎还是救赎吗？”
外神耸耸肩。
“看你自己咯。”祂说，“我可以安慰你‘至少你来了’，也可以说‘不是’，但这个问题，你应该在问出来的时候心里就有答案了吧。”
“是啊，如果要说的话，我不后悔。”真实造物主低声说道，“但也仅仅是不后悔而已。”
爱德华看了祂一眼，随口夸奖道：“你现在状态不错。”
“你管这种精神负担叫状态不错吗？”
“我是站在你的角度思考的，你能感受到负担，本身就是状态不错了。”爱德华抱着胳膊调侃，“如果一路走来你毫无反应，我就该考虑过阵子离开地球的时候往哪个方向跑了。”
真实造物主没有回应，轻轻地叹了口气。
祂抬起头，看向远处，视线穿透阴影和黑暗，看到了那分割了大陆的巨大雾气壁障。
爱德华同样在往那个方向看。
“事先声明，现在的我没能力打开天尊的封印。”真实造物主说道，“你还是坚持现在去？”
外神点点头：“等你有能力开启封印的时候，我的源质还能是我的吗？不过那附近好像有一座城邦，你是要绕开，还是去拜访一下？”
“去拜访。”真实造物主迈开脚步，朝着灰雾封印的方向走去，“东大陆的幸存者稀少，我不能再让他们这样下去了，光是太阳远远不够。要像白银城一样，得到外界的资助才行。”
“哦，打算给他们‘愚者’的尊名吗？”爱德华说，“你还真是为了晚辈兢兢业业啊。”
真实造物主看了祂一眼：“你现在用的到底是哪个身份？”
“我想，应该是爱德华·沃恩。”外神稍微停顿了一秒，用手敲了敲自己的太阳穴，“不像吗？大概是因为这片土地和我的相性很好吧，有点睹物思人，一不小心就开始用第一个我的口气说话了。”
爱德华的脸上的表情渐渐消失了，用一种相当疏离的眼神眺望着远处的黑暗。
“很让人怀念啊，我的故乡也是这样，充满了绝望，痛苦，无论是什么种族都在厮杀中沉沦。”
“我们被拆碎肢解，变成抵御寒冷的巢穴，变成燃料和孕育下一代的非凡特性，但他们的生活也没有好过，为了保证下一代的健康，他们需要足够的食物和营养，为此甚至需要像螳螂那样，让母体进食一部分父体保持胎儿的健康。有时候营养不足，母体会自动把还未出生的胚胎消化掉。”
真实造物主皱了皱眉。
祂用一种轻快的语气说道：
“这一切的痛苦都是为了活着，但活着已经成了一种负担……你刚才问我‘救赎’的时候，我突然想到，如果我是神弃之地的一个人，我可能会像杀死祂一样杀死你，如果我有这个机会的话。”
“不知道大灾变的真相，或许也是一种幸福。”
外神没再说话，真实造物主也没有说话。
几秒种后，外神伸手捏了捏自己的脸颊两侧，祂的表情很是自然地从冷漠变成了亲和。
“好啦，刚才只是一些有感而发的情感残渣，那个故事早就结束了，而且我其实还挺喜欢这样的氛围的。”爱德华调整了一下自己的面部表情，笑着感慨道，“看起来人类的精神都还挺坚韧，比我想的强大很多，你的信徒们都能依靠信念支撑那么久，你更是其中的佼佼者。”
“……”
“你该不会在思考我刚才的话吧。”爱德华奇道，“那我可就要采访你一下了。”
“没有。”真实造物主叹息，“走吧。”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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继续往前走吧。
第328章 传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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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不到尽头的茫茫灰雾之前，两个人影一前一后静静地行走着，跟联接天幕看不到顶端的雾气屏障比起来，祂们渺小到几乎看不清。
太阳逐渐西沉，偏移了中天，逐渐靠近远方的地平线。
“你居然真的选择这样走过来。”爱德华忍不住说，“这会让你觉得心情平静吗？”
“漫步在大地的感觉是很让人怀念的。”真实造物主低声说，“几个纪元之前，我也是这样行走在东大陆，寻找人类的踪迹，寻找我来到这里的原因，和我要做的事情，一切恍如昨日。”
但是东大陆的地形变化非常大，祂在漫步的过程中，发现很多山峰凭空消失，河流湖泊干涸成巨大的裂缝和盆地，一些已经毁灭的城镇村庄的残骸隐藏在植被中，成为非凡生物的巢穴。
天黑之后，神弃之地展露出了真实的面貌，逐渐覆盖了真实造物主遥远记忆中的东大陆的景象。
“看你的反应，我总忍不住思考‘人性’到底是什么。”
爱德华观察了一会儿真实造物主的侧脸和动作表情，慢慢地说：“这到底是人的社会性，还是人的本能，还是人的美德，还是人作为自己时，理解世界的一种方式和感受呢？”
“我觉得你似乎在寻找过去的感觉，这种行为会让你产生更多的感受。”
真实造物主偏了偏头：
“你有那么多不同的身份和经历，也模仿过人类那么久，但是不能理解人性吗？”
“不是不能理解。”
爱德华眯起眼睛，看向远处：“只是人性在你们身上的表现千差万别，七神中又有一半都不是人类，但你们依然觉得祂们拥有人性。这让我很好奇，你们到底是如何在其中找到共性，认为这就是人性，而不是别的种族的什么东西。所以人性其实不仅仅是人类的，其他种族身上也有？那你们要如何判断这不是本能，不是巨龙族的社会性，不是巨人族的社会性，而是人类的呢？”
“其实这并不重要。”
真实造物主回答：“祂们现在把自己置于人类的社会体系中，参与了人类的生活方式，那遵守这份规则，而不是按照自己种族原本的习性对人类经行处理就是一种‘拥有人性’的表现。”
更何况，对绝大部分人类来说，神是什么根本不重要，有模糊印象即可。这只是一个信仰，一个生活习惯，向神灵祈祷、去教堂告解就像买彩票，人们买彩票就是希望能够开出一些好东西。
听了这个回答，爱德华皱起眉头，若有所悟地微微点头：
“原来如此，还可以这样理解。”
“说起来很有意思，有很多人觉得我也是有人性的，哪怕他们知道我连人都不是。你这样一说，我好像有些明白了——我一定程度上参与了人类社会，遵守了规则，所以看起来就有人性了。”
“我现在稍微有些理解他们了。”
短暂的交流过后，又是漫长的寂静和跋涉，谁都不跟对方说话，专心做着自己的事情。
天慢慢地黑了下来，前方也逐渐出现城市的轮廓。
隐隐绰绰地似乎有人影在活动，考虑到自己旁边跟着个恶魔途径的真神，而对面的城市里没准连个天使都没有，估计对方光是站在那里就已经能造成相当多的负面影响，会给城市带来危险。于是真实造物主转头瞥了爱德华一眼，发现爱德华也正在看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