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暗蔼
话还未出口，芽衣却先打了个哆嗦。
“啊，我忘了，要找到现在的他，恐怕是一件相当费力的事情吧？”
芽衣没有回答，只是无声地捂住了脸。
其实……好像还真的有过一次机会。
那是在巴别塔废墟间的那个夜晚，她像个女儿陪伴着父亲坐在凭空漂浮的石台上，注视着星空一点点淡去……倘若那个时候开口询问，或许米凯尔会给予回应吧。
来不及后悔，也没有后悔的心思。
只是一想到这几年来自己一直把米凯尔当作父亲，哪怕他犯下了那些罪恶，她也一直在心中不断催眠自己，让自己选择性地忽视一些不好的事情……
但现在……不行，那种狂躁的感觉又要回来了……
芽衣捂着额头的手掌五指用力弓起成爪，又一点一点用力内收，指甲很快便在不自觉间于额头上留下了长长的血痕。
“哎呀！”
爱莉一手捂着胸口惊叫起来，另一只手却以最快的速度钳住了芽衣的手腕，将她的手挪开。
冰冰凉的手指轻轻按在伤口上，虽然没有第六律者那样的权能，但对付这种皮外伤，仅仅只是凝聚出适量的崩坏能催动细胞分裂，也足以在短短几分钟之内让伤口愈合。
爱莉冰冷的指尖就这样在芽衣的额头上滑来滑去，后者脸红着说了什么，大概是道谢的话语，却因为太过害羞而没能被听清楚。
“芽衣，你真的有……那么想知道，那段被隐去的故事吗？”
“当然想！”
听到如此疑问，芽衣瞬间又变得很有精神地昂起了头。
“那……是为什么呢？”
“啊？”
“一个人并非所有行为都是出于某种目的，有时候只是身体本能地做出了回应，有时候又是没有经过大脑思考的得过且过。但是芽衣，像你这样迫切地想要得到什么的行为，背后必然有不得不将其得到的缘由吧？是为了什么呢？”
“……”
芽衣的嘴唇数次蠕动，又感觉很难在短时间内将文字拼凑成语句。
“你还记得自己最初来往世乐土是为了什么吗？”
爱莉希雅微笑着，明明是非常温柔的微笑，却让芽衣心底生出一丝不敢面对的恐惧，仿佛那弯曲成弧线的笑眼能看穿一个人心底所有好的与不好的，说出来也无妨的又或者是绝不能向他人诉说的想法。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芽衣你最初来这里的时候，和那些世界蛇的干部们一样，是为了变强，对吧？”
“嗯……”
芽衣有些木然地点了点头。让自己变得更强，只有这样才能在之后的战斗中保护琪亚娜，无论好不好听，这都是她最初的想法。
“但是，这段时间以来，你的想法有没有改变呢？一定是改变了吧？说实话，如今的你已经得到了英桀们几乎全部的刻印，圣痕的开发程度也几乎完全。现实不是游戏，所有进度推完之后既不会得到什么成就，更不会有什么奖励，反而再将大把大把的时间投入这里，得到的不过是些微薄的提升，很不划算呢。但你仍然愿意来这里，一遍又一遍地探索着早已探索过无数遍的道路，不厌其烦地问着每一个英桀同样的问题，哪怕知道会遇到冷眼也无所谓……芽衣，可以告诉我吗——到底是出于什么样的理由，让你无论如何都想要知道那段英桀们都不知道的故事？”
“我——”
芽衣才刚说了这一个字，却又被爱莉希雅打断。
今天的她似乎很不一样，至少如此灼热的、咄咄逼人的眼神和姿态，她还是第一次在对方身上见到——
“难道，是为了从中分析出有可能对战胜米凯尔有所帮助的情报吗？”
爱莉希雅笑着、再次眯起了双眼。
芽衣的双唇分开了些微不足道的距离，眉心稍稍向上耸起，神情变得有些空洞。
转瞬之间，她用力摇了摇头。
“不，不是……”
似乎是为了证明什么，她抬起手，用力捂着心脏的位置。
诚然，在最初的时候，爱莉希雅所说的，便是她除了变强之外进入乐土的第二个目的。
但现在已经不同了。
“我只是……想要看到你们的故事的结局。不仅仅是你们的时代的结局，还有你和米凯尔故事的结局……”
“哪怕你明知道那个结局不可能是美好又圆满的结局，而是彻彻底底的悲剧，你也想知道吗？”
爱莉微笑着，再次打断了芽衣。
“嗯，我想知道。”
相对应的，芽衣坚定地点了点头。
“虽然没有明确的证据，但我总觉得，你们的故事能给我一种别样的力量，如果没有办法看到那最后的结局……我想我可能永远不会释怀……”
“悲剧也没有关系吗？”
爱莉希雅依旧微笑着，重复着那个问题。
“没有关系。”
芽衣重重地摇了摇头。
“悲剧并非终结，而是希望的起始——这不是你曾经说过的话吗？你们的故事已经无法改变，但正因为它必然以悲剧收场，所以我才格外喜欢这个故事，喜欢这个故事中你们于绝望里的一次又一次努力，也……也让我有更加充沛的力量，下定决心要继承这份来自上一个时代的希望，让这一个时代的故事不再以悲剧作为结尾。我想……或许这也是他让我来这里的原因。”
爱莉希雅闭上了双眼，笑容如同雨季的河水一般泛滥了。
但很快，她睁开眼来，说出了让这煽情气氛彻底终结的一句话：
“但是，我是真不知道啊。”
“哈？”
“没办法嘛！”
爱莉歪着头摊了摊手。
“现实中的我唯一一次同步记忆，就是在我和米凯尔的婚礼前，我应该跟你说过这个才对。”
“呃……我一直觉得，像你这样的人应该会藏一手才对。”
芽衣理所当然地失望了，然而就在这时，爱莉又调皮地戳了戳她头顶的双角——
“不过嘛，凡是发生的事，都会留下痕迹。而芽衣，你自以为已经逛遍了整个往世乐土，但其实，你从未到过真正的乐土之中哦。我带你去吧，在那里，你或许能找到答案的。”
“真正的……乐土？”
“对啊，往世乐土、往世乐土，如此悲伤的名字，和爱莉希雅也太不相配了。真正的乐土的名字，其实是——
“永世乐土。”
655.第646章 永世乐土与最后的结局
第646章 永世乐土与最后的结局
高台静静地悬浮着，与过去五万年中的每一天并无分别。
蓝色的天空，白色的云朵，可云朵永远固定在那个位置，真实但又虚幻，好像是一幅异常拟真的油画。
高台之上，天空之下，披着头巾的修女正十指交叉，双手合拢在胸前，脑袋低垂，口中念念有词，但谁也无法听清她到底在祈祷着什么。
祈祷在身后脚步声响起的前一秒戛然而止，阿波尼亚仿佛早有预料地转过身来，平淡中饱含怜悯的目光快速扫过那一抹粉色，最终停留在芽衣疲惫但仍不失精致的面庞上。
“这一天终于要来了吗？”
芽衣有些不知所措地眨了眨眼，但就这句话而言，难道不应该是讲给爱莉希雅听的么？芽衣不明白阿波尼亚为何盯着自己。
直到爱莉开口回答，阿波尼亚才将目光一点一点转了回去。
“是啊，怎么，难道你等得着急了吗，亲爱的阿波尼亚？”
“啊——悲伤——”
阿波尼亚将脑袋深深地垂了下去。
“但没有办法，有些事、有些人，哪怕命运的丝线早已被剪断，也依旧会循着命运的足迹亦步亦趋地走下去。”
“话虽如此，敢于面对命运的勇气依旧值得赞颂，不是么？而且……命运的丝线既然已经不复存在，那便意味着有无数的可能性。即使前面的九十九步都与命运的足迹严丝合缝地对应上了，也不意味着最后一步不会有奇迹出现，难道不是么？”
接连的两个反问中，阿波尼亚沉默了。
而芽衣则是从头至尾一脸懵逼，不知道两人在打什么哑谜。
在疑惑间，阿波尼亚向一旁走了两步，侧过了身。
“好吧。”
满是怜悯的双目紧紧闭上了，似乎不愿再多看下去。
“事已至此，本也没有回头路可以走了。”
雪白的阶梯在她身旁凭空浮现，一路延伸向那虚假的高天……直到……门扉的出现。
“走啦！”
芽衣还未反应过来，就被爱莉希雅牵住了手。
她拉着她跑上了台阶，向着那扇门奔去。
“爱莉希雅……”
芽衣想要说什么，但当声音脱口而出时，精神却又恍惚了一瞬，随即沉默着与爱莉一道跨过了那扇大门。
剧烈的失重感袭来，是比曾经使用星门时所感受到的更为强烈的失重感。
但双脚很快便踏到了地面，眼前的光影扭曲颠倒，先是呈现出一片绚烂的黄昏，而后无数风格各异的建筑像是被一双巨大的手一个个放下，眨眼间便拼凑出一座规模不小的城镇。
“这……这里是……”
和芽衣探索乐土时曾经见到过的那些环绕着仅有的几座完好的塔楼螺旋上升，地基还在半空中残留下鸟笼状网格的断壁残垣不同，眼前是完整又真实的城镇，站在外围的山坡向下俯瞰，甚至能看到一个个于街道与集市间行走的人影。
只是，城镇的布局又显得有些奇怪，抑或者是芽衣出现的位置有些奇怪——城镇依着一座山坡组建，错落的建筑一直延伸到山坡的另一边。但在靠近芽衣的这边山脚，绝大部分的区域却并非居民区，而是花园一般的迷宫，空阔无人的广场，以及顺着山崖竖起的，其上镂刻着意义不明的象形图案的巨大石碑。
环绕着石碑，可以看见悬浮的碎石与台阶，甚至有一道走廊如蜿蜒的河水一般在半空中滑过圆满的弧线，延伸到了山的另一头。但也仅止于此。
而在芽衣左手边的山侧，还能看到过山车的轨道与各种各样的游乐设施，目测其规模，相比于整个城镇的面积，也显得有些过于巨大了。
“当当！这里就是永世乐土了——怎么样，是个很美丽的地方吧？”
芽衣的嘴唇颤了颤：
“呃……恕我直言，我觉得……有些普通了。”
“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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