崩坏世界的逐火律者 第610章

作者:暗蔼

  “希儿”一愣,随即紧紧抿住双唇,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了。

  米凯尔笑着吐了吐舌头,“希儿”猝不及防下被吓了一跳,紧接着便听到了米凯尔的解释,尽管……她根本听不懂。

  “我大概明白当时发生了什么了。既然芽衣成为了律者,还保留了所谓的‘人性’,那么说明她成功了。但那绝不是‘我’能接受的,本征世界的我应该知晓这一点,所以才与她一起踏上了‘回归’的路,只不过他没能阻止她,最后的结局,是‘我’无法面对她的消散,所以选择了成为终焉,在这个纪元寻找拯救她的办法,大体就是这样吧?”

  “哼!该说不愧是自己最了解自己么?不过……你是怎么判断出现在的苏对你带有敌意的?”

  “这不是很明显么?”

  米凯尔快速摊了摊手,希儿注意到那手掌并未像往常一样,摊开到放平后稳住,而是快速收了回去——大概是为了掩盖颤抖的痕迹吧。

  “你之前说五百年前苏和凯文联系上了你,那不是为了对付我,还能是什么?况且,你可能没有注意到,希儿是以灵魂的形式存在于海中,只有精神感知类融合战士才能做到这一点,痕和黛丝多比娅都不是擅长这方面的,其余人更不行,那就只可能是苏和阿波尼亚,而他们的力量我都太熟悉了,如果连这都感受不到……哼。”

  “行吧,你厉害……嗯?你要去做什么?”

  米凯尔忽然站了起来,“希儿”却抱着希儿,没法做出相同的动作。

  “没什么,坐累了,到旁边运动一下。希儿,希儿就先交给你照顾了啊!”

  “欸!”

  根本没有拒绝的余地,只留下一段绕口令一样的指示,米凯尔直接从“希儿”消失了。

  …………

  “是这里……唔?”

  来到先前感受到的量子之海“洋流”异常之处,米凯尔第一眼看到的,是一颗棱角分明的蓝色宝石。

  它被埋藏于阴影组成的海潮间,乍一看甚至难以分辨,但其上蕴含的,却是米凯尔再熟悉不过的权能。

  “瓦尔特·杨么?等等……”

  抬起头,只见头顶那巨大的“涡眼”下,有一个娇小的人影在缓缓坠落。

  “布洛妮娅?”

  眼睁睁看着女孩坠落,米凯尔没有出手相助的意思。虽然不同时间段落入“海”中的人最后相遇是彻头彻尾的小概率事件,但等事情的走向真到了这一步再说也不迟。

  现在最大的问题反倒不是布洛妮娅,也不是瓦尔特,更不是希儿……

  更更不是米凯尔隐隐能感受到的,存在于这片海中的凯文。

  而是他自己。

  米凯尔盘腿坐下,拾起了第一律者核心,在手心里掂了两下。

  他方才对“希儿”所说的“猜测”,估计也就是苏的所想吧。因为失去了爱莉希雅,所以抛弃了整个世界寻找拯救她的方法,前因后果,逻辑闭环,乍一听似乎没有什么问题。

  但米凯尔尽量让自己抛去一切不必要的感情,以绝对中立的第三者角度审视这件事,再将自己代入,自己真的会做出这样的选择么?

  “总觉得有些……”

  “米凯尔,或者说,过去的米凯尔。我想我们有必要谈谈,你觉得呢?”

  米凯尔鄂然回首,苏双手环抱在胸前,眼睛闭合,灰色的长发在“洋流”带动下如丝带一般漂浮着。

  “如何?”

  苏轻声问道,并默默上前了半步。

  米凯尔抚着胸站了起来,回以一个尴尬的笑容:

  “都没察觉到你是什么时候出现的,真是吓死人了。”

第511章 你,无路可逃

  蓝紫色的影子如浪潮般起起伏伏,轮转不休。

  这话似乎有些多余,因为它们本就是浪潮,独属于量子之海的浪潮。

  在这片浪潮的中心,两个分明是完全陌生的男人,异口同声地说出了那个词:

  “好久不见,苏。”

  “好久不见,米凯尔。”

  对于苏而言,这次再见确实称得上“好久不见”——如果把眼前的米凯尔看错是“过去的米凯尔”的话。

  而对于米凯尔来说,又何尝不是如此?

  虽然他只是世界泡中的一个倒影,但世界泡亦来自于真实的世界,或是在战斗中被从一个本征世界上剥落,或者是一个业已消亡的世界。

  米凯尔说不清楚自己原本的世界泡属于哪一种情况,如果是从本征世界剥落,那么这个世界泡中的时间应该沿着原本世界的时间继续前进,应该不可能五万年过去了,还停留在第七次崩坏时才对。不过,世界泡和实数世界的时间流动速度是否保持一致,就又是一个无法验证的问题了。

  所以,他更倾向于认为,自己来自一个业已消亡的世界的倒影。原本来说,这是不可能的,他很清楚自身的特殊性,一言以蔽之,如果在一个业已消亡的世界中就已经存在过“他”,那么眼前的苏所熟悉的那个实数世界中的米凯尔又是谁呢?

  不过,既然“他”已经成为了终焉,那么倒确实可以解释这一切了。

  毕竟是终焉嘛,能做到什么都不奇怪。

  米凯尔甚至怀疑,“不久前”在“虚数空间”内针对于他的攻击,其后或许就有终焉的影子?

  什么我杀我自己!但是仔细一想,米凯尔觉得这还确实是自己能够干的出来的事情。

  “思考的差不多了么?一直不说话的话,交流就很难继续进行下去了。”

  “交流么……我倒是不觉得我们之间有什么交流的必要性。”

  米凯尔重新坐回“潮汐”之中,将那块第一律者核心拾了起来。

  “当然,如果你想要的是这个东西,那也根本不需要谈,我直接给你就是了。”

  米凯尔随手一抛,但苏并没有去接。

  蓝色的宝石从苏的脸颊一侧划过,他却无动于衷,只是深吸一口并不存在的空气,然后坐到了米凯尔对面。

  “米凯尔……”

  “嗯?事先说好,你愿意陪我这个已死之人多说几句话我很开心,但是,如果是涉及到伱们本征世界的事,我觉得我并没有插手的立场。”

  “已死之人,这就是你的想法吗。”

  闭着眼睛的状态下,想从苏脸上找到什么足以称之为“表情”的东西多少有些困难了,但米凯尔也不在乎。

  如他自己所说,他就是个已死之人,属于他的那个世界早已消亡,如今的他也不过是一个凭借“倒影”所获得的权能,在量子之海中苟延残喘的影子罢了。

  本征世界什么的,那也是苏他们的本征世界,和他又有什么关系呢。

  “唉……”

  苏又叹了口气,手撑着地站了起来。

  他的面色无悲无喜,只有从下沉的嘴角上,才能管中窥豹,体会到那一份无法言说的失望。

  “米凯尔,你究竟打算……逃到何时?”

  “逃?”

  米凯尔冷笑起来。

  “逃?”

  他大声地重复着这个词。

  “呵呵呵。逃总要有个对象吧。从哪里逃、逃避什么?你倒是说说看,我和逃又有什么关系?”

  苏的双唇刚刚分开,米凯尔沙哑的声音又直接将他的话怼了回去:

  “是不是每个人都觉得我是一路逃避过来的?从最初的最初,我明明可以直接带着爱莉希雅离开,不管这个世界的任何事情。怎么?是第一律者,躲过了崩坏的控制就一定要拯救这个世界么?以个人的渺小想要去拯救一个世界,世界是否愿意被拯救尚且不说,这难道不是一种傲慢,一种自以为是么?”

  “不,你可能……”

  “难道我说错什么了吗?哪一次崩坏我不是豁出性命在战斗,为什么还要用逃避这种罪名来否定我?即使是这一次……即使是这一次,我又做错什么了?谁能想到第七律者会在第六次崩坏后的短短几天诞生!如果我什么情绪都不发泄,就像个正常人一样正常打卡、训练、吃饭、睡觉,是不是反倒又会有人觉得我冷血了?”

  “……”

  “还是说,你们觉得我把律者核心交给梅是一种逃避?这怎么就是逃避了?当我掌握不了这份力量,并且尝试了一个下午都没能做到的情况下,把核心交给梅难道不是更好的决定吗!难道不是把一颗自己暂时用不上的律者核心攥在手里更自私吗?”

  苏已经放弃了插话的打算,他知道眼前的这个米凯尔失去理智的原因,因为就连那个世界泡都是他亲自选定的,一个以米凯尔被虚数神骸重创到第七次崩坏爆发这七天时间里不断轮回往复的世界泡。

  那是眼前这个男人在这漫长的五万年时间里最脆弱的七天。

  虽说他与崩坏的战斗已经持续了近九年,以往也并非没有见证过熟悉的人牺牲,苏也曾听爱莉提起过他们小时候的那个孤儿院的事……但希儿不一样。

  苏从阿波尼亚那里套出了不少话,对于那时的米凯尔而言,希儿这件事本身并不意味着“一个米凯尔所爱的人死在他面前”这么简单,那是一种更深层次的,对命运的反抗的惨败,进而带来的绝望。

  讲道理,苏……其实很能体会这一份绝望。

  诚然,抛去他们的文明已经毁灭这一点,苏的人生其实还算顺遂。

  接到父母死亡的通知是在长空市城外五十七公里的临时安置所中,那是第三次崩坏结束后的第十三天,联合政府的办事效率还蛮高的,出于防止崩坏病毒传播的原因,他父母的尸体在当地被付之一炬,他就连骨灰都没见到,只得到了联合政府发给的五万元灾害补贴。

  他还记得那个时候,他站在满是哭声与哀嚎的临时安置所里,看着周围一个个或重伤、或残废、或趴在某具尸体上嚎啕大哭,又或者是和准备强制火化尸体的军警吵起来的人,他竟然并没有感到多少绝望与悲伤。

  他四肢健全,不用面对亲人在眼前离去的痛苦。至于死去的父母,毕竟连骨灰都没见到,只当是出了一趟远门,需要花几十年的时间重逢,心情就好上了不少。

  现在想想,当时的临时安置所里,还能保持安静的估计就只有他这种人了——一群算不上多幸运、也算不上有多不幸,但起码足够麻木的人。

  再之后的人生,相比于他所认识的绝大部分英桀,都还要……也不能说顺利,但起码可以称之为……要少不少痛苦吧。

  他最重要的两位导师都活到了最后,法尔主任、司帕西博士,他们现在还活的好好的——在往世乐土所构建出的美好乐园之中肆意挥霍着根本耗不尽的时间。

  对于失去,他委实可以算得上英桀中经历的最少的一个。

  但他觉得他能够明白米凯尔彼时的绝望。

  这不是一种居高临下的自以为是,而是切切实实地明白。

  就好像他在布林迪市做医生时,曾经接手过的一个患者。

  那本是一个被判定为无可救药,连法尔主任都不觉得有医治必要的患者,但是在苏大胆的治疗手法和用药下,崩坏能侵蚀居然一度出现了逆转的现象。

  即使已经过去了五万年,苏还记得那天黄昏下班前的查房。他坐在那个小女孩的病床前,不顾传染的风险,用力握着她满是紫色侵蚀纹路的右手。女孩的意识相比于初见时清醒了不少,只是身体仍旧虚弱,她借助病床半坐起来,眼中映照着晚霞的色彩,絮絮叨叨地和苏分享着她痊愈后想要做的每一件事。

  走出病房,法尔主任和一群同事围着他小声庆祝。毕竟在此之前谁也没想到,一个烫手山芋居然成为了第一例或许能够扭转的崩坏病例。

  苏接到女孩在睡梦中去世的消息,是在第二天凌晨两点零三分。

  虽然两人的境遇并不能完全等同,但苏觉得,米凯尔眼睁睁看着希儿死在怀里时的绝望,和他半夜被电话铃声吵醒,得到女孩死亡消息时的绝望,至少有百分之十的相似度吧。

  也仅仅是百分之十而已。

  尽管五万年前已经经历过一次,但跨越了这么长的时间,苏依旧不知道自己该用什么样的言语来安慰自己的战友。

  他也并非是来做这件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