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浠
缇娅娜目光连连闪烁，不知该如何开始这场短暂离别后的重逢。过了几秒，她才终于向前方的银发少女迈出了第一步。
或许，无需再被坚冰包覆的凡性之心，总有一天会迎来彻底解冻的那一刻吧。
“怎么样，我没有骗你吧？”
即使早已察觉到缇娅娜的到来，希莉丝也并未打破这片属于彼此的宁静，直到身后的女孩终于做出行动，她才回过头，用一个打招呼般的提问化解了对方的羞涩。
缇娅娜走到与希莉丝并排的位置，坐在了对方的身边。
“嗯......而
且我也没想到，那些家伙已经失去了系统的控制权，甚至到了需要装腔作势的地步。”
“崩坏系统的限制让你无法看透高维生物的底细，会谈开始前你也一直躲在夹缝深处，被他们蒙在鼓里也是情有可原。”
希莉丝随意地回答道，朝身边的少女挪近了几分。
缇娅娜则是不假思索的说出了自己的疑问。
“不过莉莉丝姐姐，你最后说的宣战是认真的吗？你真的打算......用崩坏反攻高维文明？”
“当然是认真的——但也只是态度认真而已。”
希莉丝微笑道，不等缇娅娜回复，便主动开始解释。
“虽然我确实想让观测者的文明付出代价，但他们不会把低维文明视为对等的敌人，自然没有同我们玉石俱焚的勇气。无论会谈的过程如何，谈崩之后，被我用终焉律者的力量逼退也很正常。”
“而后，只要我还在这个维度，高维观测者就不敢随便出手，所以顺着维度裂隙找过去什么的也只是说说而已。而想要四维宇宙文明本身发展到升维的程度，所需要的时间恐怕比此前轮回中的亿万年还要长得多，对我们而言也堪称遥遥无期?；，甚至永远不可能。而且，谁知道那时候会是什么样呢？”
缇娅娜的认真聆听中，银发少女清澈的嗓音回荡在空旷的月面——请无视宇宙不能传声的规则，这对两位终焉律者来说根本不是问题。她们本能的意志波动，就足以将环境改造成自己期望的模样。
“所以目前而言，威慑就足够了。他们忌惮真正的终焉之力，就只会把手伸向其他枝条，去捏更软的柿子。毕竟，虚数之树上同属四维规则的叶世界肯定不止我们这一片。”
“可是......”
“好啦，就算那些高维文明贼心不死，我也能再打败他们一次！有必要的话，我亦会主动进入高维位面，彻底结束这一切。”
说到这里，希莉丝伸了个懒腰，随即结束了这个话题。
无视了缇娅娜若有所思的神情，她再次抬起头，将目光投向星海的另一端。
凭终焉律者的超凡视觉，她自然能清楚看到由万界联军组成的星际舰队，星罗棋布在大片开阔的星环太空，浩浩荡荡的驶向世界之环的边界。
这些决心面对终焉律者，为文明换取一丝转机的勇士，早已做好了牺牲的觉悟，却不知道被他们视作大敌的两位终焉律者已经“背叛”了崩坏，卡着虚树规则的bug，成为了闲散的自由高等生命。
远远看着这支士气高涨的星际远征军，以及留在舰队内各怀心事的亲友同伴，希莉丝面露无奈地扯了扯嘴角。
“万界联盟的远征军大概会无功而返吧......真可惜，拥有如此凝聚力的多文明联合部队，如果真的按照奥托的计划发展，或许真的能挡下你我的随手一击。”
“但现在，他们只能在世界环的尽头跟驻留的外围文明汇合，然后在空荡荡的宇宙里大眼瞪小眼，最后带着疑惑返回各自的世界。”
希莉丝远眺的视线收回，脸上多了些烦恼。
“而这之后，万界的高层们迟早会发现，崩坏的灾难已经不复存在。到那时，恐怕强行融合各界的遗留问题就会逐一爆发。首先就是奥托那个什么星壳计划的受害者，那些边缘文明的世界变成崩坏外壳，无数人失去家园背井离乡，选择留下的人被崩坏能改造成缺陷圣痕战士。即使他们当时没有话语权，只能为了集体存亡而忍辱负重，但在崩坏灾难消失之后，这些被压迫过的种族可不会一直忍气吞声。”
崩坏灾难的消失，意味着文明没有了必须团结在一起的理由。为了争取各自的利益，相对强大的文明会渐渐显露爪牙，相对弱小的文明也会拉帮结派暗中谋划......
而且，就像地球文明内部分成了不同的国家和无数的势力，多数世界泡的文明内部亦非铁板一块，局势开始动荡的时候，新世界的混乱程度必然难以想象。
“......最糟糕的情况，恐怕会演变成字面意义上的「世界大战」吧，这对地球可不是什么好事。”
看着忽然感慨万千的希莉丝，缇娅娜有些不解地歪了歪头。
“莉莉丝姐姐，以你的能力，想要改变这样的局面不是轻而易举？无论是用意志影响凡人高层的思想，还是单纯的暴力威慑镇压，都可以让你所珍视的星球免遭一切威胁。如果你嫌麻烦，哪怕将地球之外的其他文明都消灭，或者把他们的规模都削弱到只能勉强维持存在的程度，也不费多少工夫吧？诶...
姐姐，我说得不对吗？”
看着满脸无辜的少女，希莉丝一脸见了鬼的表情，忍不住叹了口气。
“你难道是想告诉我，只要把所有文明都打个半残，就能让他们没有余力发起战争，世界就和平了？噗...这算什么呀？如果真的这么做了，我事后是不是还要自我感动一波，然后去找个地方开一家温泉店？”
苦笑的摇着头，希莉丝的神情也松缓下来，恢复了全身放松的慵懒模样。
“没关系的，那些不过是最最糟糕的猜想。之前终焉律者现世的场景，在每一个世界泡都能看得清清楚楚，崩坏灾难确实发生了，联盟也确实联合作战过，即使最后地球主导的远征行动虎头蛇尾的结束，万界的联盟也不至于就此分崩离析。奥托这位临时盟主的威信会受损多少就不得而知了，而且也不重要。”
“世界间冲突的方式也未必会是战争，或许可以参考地球早期的大国对弈局面......毕竟，地球已经出现的律者又不会随着崩坏程序的停止而消失，在世界环轴心的虚数文明拥有压倒性力量的情况下，很难想象哪个不长眼的敢发动战争。”
“而且换个角度想想，纷争似乎也是文明发展中的必要进程吧。如果世间万物的变化全部由我一手操办，那我跟之前的高维文明有什么区别？况且，融合世界泡的织星计划又不是我搞出来的，我为什么要替某人收拾烂摊子？”
说罢，希莉丝摊摊手，视线再次瞥向身边的女孩。
“不过，你为什么忽然为我考虑文明内患的遗留问题？按照你的性格，不应该会对‘蝼蚁’的事情感兴趣才对。”
缇娅娜的回答毫不犹豫：“处理完地球文明遗留的问题，你才会安心和我离开，不是么？”
闻言，希莉丝的脸上却第一次露出了疑惑。
“离开？你是指离开文明的星域？为什么要离开？”
面对少女的茫然，缇娅娜只是摇了摇头。
“我们会一起离开，莉莉丝姐姐。就像从前那样，在轮回的终末前远离文明的所在地，继续我们探索星际的旅行。”
“停！高维文明的轮回实验已经结束了，我们没有任何理由这样做。而且，我也从来没说过，要离开文明的世界。”
希莉丝按着粗糙的地面爬起身，微皱着眉，认真否定着缇娅娜的说法。
但后者只是静静地听她说完，微光内敛的金瞳注视着希莉丝，神色沉静不变。
“成为终焉律者的你，还有其他选择吗？”
1052归乡之前>>
“那些家伙说的没错——你不能，也不该将自己的精神寄托在凡物之上。如今的你，是超脱凡人的高等生命，你以为回到地球，回到人类的聚落，就能同以前一样回到过去吗？”
“你明知道，那是不可能的......”
希莉丝站在原地，没有再次反驳缇娅娜。听到这里，她理应已经明白对方想说的到底是什么。
但缇娅娜还是接着说了下去。
“终焉律者的权能等同于维度本身，我们可以随手创造出任何此世存在或不存在的物质，生命，乃至一个星系甚至一片星河。而人类的世界相对我们而言，实在太脆弱了，脆弱到只要你产生了一丁点额外的想法，向外界发散一点点改变的渴望，你周遭的一切就会被你的意志轻易扭曲重塑，变成你所‘希望’的样子......这真的是你‘希望’的生活吗？”
“你的同伴和朋友，在你眼里将会变得和游戏代码驱动的纸片人一样毫无秘密可言，他们所有的情绪和语言在你眼中都会像文字概念般平淡单薄，只要你愿意，你就可以像修改代码一样，随意看透她们的思想，随意影响她们的行动，随意扭曲她们的意志......”
“完全凌驾于集体意识的超凡思维能力，会让道德感和正义感无法约束你的行为。强迫自己生活在毫无变数的简单世界，你又要怎样维持那些与凡人间的联系和情谊？为自己施加限制权能和神识的封印吗？你明明知道，那种随时可以打破的封印没有任何意义，只是自欺欺人而已。”
“不对等的感情，只会变成你的一厢情愿。”
相对而立的律者少女之间，宁静悠然的氛围似乎凝上了一层寒霜。
“很快，你就会受够单调的世界，迫不及待地使用‘编辑器’，一点一点为这个无聊的游戏增添更多有趣的内容，直到面目全非的世界被你搞得一团糟，你就会切身明白离开的必要性。那时，你虽然能用时间法则让一切恢复如初，但那些撕裂过往美好的经历，给精神留下的损伤却会保留下来，到头来也只会徒给意志留下多余的磨损。”
“我们保留着凡性成为终焉律者，就注定无法让此刻的自己维持永恒。既然如此，为什么要给灵魂增添无谓的伤痕？若是喜欢文明，将重要的东西留在远方守望，才是最适合我们的守护方式。”
说着，缇娅娜向少女伸出了手。
“所以，莉莉丝姐姐，请和我一起......”
“不，我不去。”
没等缇娅娜的话说完，希莉丝挥手拍开了缇娅娜的手掌。
在缇娅娜略显诧异的注视中，对面的少女鼓着脸抱起了双臂。
“我还以为你要说什么呢......我自己的状态变成什么样我会不知道？这种事情我怎么可能考虑不到？”
终焉能量的光芒一闪而逝，希莉丝身上终焉律者形态的礼服悄然一变，化作成一套圣芙蕾雅的裙装制服。
“我只想回去当个普通的女武神，在圣芙蕾雅学园混吃混喝而已，怎么就被你想象成篡改世界的大魔头了？”
希莉丝气鼓鼓地说着，甚至跺脚表示不满。
“我又不是变成了高维外星人，凭什么不能融入人类社会？而且只要稍微内视自我意识，你就会发现，保留凡性的情况下，即使成为终焉律者，我们的意识不会过度脱离原本的形态。就像现在，我们明明只需要一瞬的精神力接触就能完成几千次信息交换，为什么你我都会下意识像这样，用普通人类的方式对话交流呢？”
“不管过去了多久，变化了多少，最初作为人类的习惯也很难改变的，为什么要考虑那些有的没的？”
她掰着手指，一条条反驳缇娅娜刚才的言论。
“至于纵容意志扭曲世界，你这是典型的欲加之罪，谁说超凡者就一定会仗着力量肆意纵欲？需要我给你举几个相反的例子么——”
“符华守候神州数千载，她无尽的寿命和羽渡尘洞察人心的能力，再加上举世无双的强大实力，对那个时代的人而言，已经无异于你我这般如神明一样的存在。试问，她可曾放弃抵抗崩坏基因的侵蚀，抛弃守护者的本心，放纵自己的欲望去扭曲世界？”
“布洛妮娅同样掌握着意识之律者的权能，那份力量对她而言已经如同本能般得心应手，窥探或干涉普通人的思想只需要一个念头，可她何时滥用过这份力量去伤害他人？”
“难道在你眼里，我就是一个意志力弱小到连自身行为都无法控制的腐朽之人？”
听着希莉丝抛开理论后这番堪称强词夺理的辩词，缇娅娜的眼波微动，但没有接话。
“至于生命位格太高的问题，返回地球前，我自然会封印自己的神识，控制运算能力，并阻断终焉权能大部分的能量散逸后，再回到她们的身边。这可不是无意义的自欺欺人，作为人类的时候，我绝不会违背自己的原则——如果连这点事情都做不到，你觉得我凭什么能靠自我意志战胜莉莉丝的化身？别小看感情的力量口牙！”
（到头来还是全靠自我约束吗......）
缇娅娜这样想着，却不再试图说服眼前的少女。
她知道对方已经做出了决定，无论正确还是错误，都不再会因他人的劝阻而动摇。
“长生种会避免和凡物产生感情，但我现在有什么好怕的呢？过往轮回中的记忆对我而言不过是百科全书，我作为希莉丝的人生至今才过去了不到十年！”
说到这里，希莉丝的情绪渐渐转为平静，深深呼了口气。
“而且，我也不认为自己会永远留在地球。等到送别了大部分朋友，感觉自己已经无法待在文明时，我自然会选择离开，去完成我......”
“也就是说终有一天，你确实会彻底厌倦尘世间的一切。”
缇娅娜点点头，适时表示妥协，顺便打断了希莉丝的最后一句可能存在的flag。
“等到那个时候，我会来接你，莉莉丝姐姐。”
她转过身去，虚化的身形开始融入闪烁的星空。
“我已经等了你几亿年，再稍微等一会也没有关系——”
然而，离开星环内部的前一刻，她的手却被上前一步的希莉丝抓住了。
“那如果我邀请你一起去文明世界呢？”
“为什么？”
瞬间恢复实体的少女瞳仁微缩，但希莉丝却没有正面回答她的疑问。
“那就说好了~等我和大家解释清楚发生的事情，过段时间稳定下来，就找机会把你一起逮回去。崩坏战争结束了，终焉律者也就是个至臻限定版的白毛团子，某些人应该会很想知道rua起来是什么手感。”
“没关系吗？我曾经伤害过你的朋友们，我的存在也可能会危害到你珍视的世界...
...”
“那就诚恳地道歉吧。至于危害，我也会帮忙加固你的法则封印。只要你别刻意对抗我的力量，我保证让你变得和普通的软萌小姑娘没有半点差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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