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黄金剧场的守夜人
“辛苦你了，尤斯塔斯。”月余的工夫，裘克的头发就几乎变成了纯粹的银白色，整个人似乎都在苦思冥想的煎熬中苍老不少，将声音压低到只有自己和直属部下能听到，他缓缓说道，“我总觉得，我们现在的所作所为，和那些曾经被我们剿灭的渣滓没有多大区别了，把身家性命寄托在虚无缥缈的希望之上。”
“正如您所说，我们无从选择。而且，我们也还有最后的自保策略，不是吗？”
尤斯塔斯上前一步，不卑不亢地回应着裘克的自问自答。
“有道理，我们才不是没有丝毫议价能力的诱饵，对哪一边都一样。”裘克微微颔首，环视左右，眼神平静而冷酷，“传令，二号、三号舰向东南方进发，三小时内赶到预定地点，带着我的口信与对方接头。一号舰继续保持航向，目标，阿罗拉地区，如果一切顺利，就在那边会合。”
“是，裘克大人，遵从您的意志。”
恭谨地欠身退后，尤斯塔斯快步走向驾驶区的指挥塔，一小队精锐作战员脱离整齐的队列，紧随其后。
不多时，信号灯亮起，分列旗舰左右的舰船缓缓减速，调转航向，驶向同样充满未知的碧蓝之中。
水面的波纹缓缓扩散，又悄然消逝。
天空中，飞鸟掠过，又急速折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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娑罗市，联盟分部，临时作战指挥部。
身材丰盈的金发美人坐在主位，身后是遍布无数线条，不断闪烁着光点的海图。
台下的座位已悄然空出几个，其余的位置坐满了身着卡洛斯联盟与国际警察制服的训练家，会议室外的走廊也时而传来密集的脚步声。
“所有的情报和作战计划都已经传达完毕，这是牺牲了两位情报员才得到的珍贵消息，请大家务必珍惜机会。接下来，请大家按照先前我和乔安先生的部署分头行动，配合丰缘的源治天王，将这些藏在海底的老鼠一网打尽。”
不怒自威的目光扫视全场，在得到肯定的回应后，达芙妮满意地点头起身，率先走出会场。
......
......
昔日繁忙的港口，此时满是肃杀之气，神情肃穆的联盟训练家仿佛凭空出现，将所有的出入口和航线封锁，执行起最为严格的管制。
大功率的信号屏蔽器，将港口内所有人都通讯设备阻断，哪怕加装了抗干扰系统也无济于事。
遍布集装箱的装卸区域，如狼似虎的国际警察在娑罗分部的配合下精准出击，按照预先获取的情报，将仅剩的少许闪焰队暗探和身份不明的情报人员擒获。
片刻后，伪装成民用船只的舰艇卸去伪装，驶向外海。
......
......
距离娑罗市不过百余公里，灯下黑的公海边缘，看似平平无奇的岛屿另有一番乾坤。
荒山之下，是被完全挖空的地下世界。
这里是卡洛斯西北部的一处隐蔽黑市，往来的人员全靠小艇运送。
除之不尽的海盗与偷猎者，游走在黑白之间的部分赏金猎人，还有各个地区或明或暗的邪恶组织，都在这里交易物资与情报，以及花掉自己用命搏来的财富。
神色冷峻却衣着朴素的老者，与一头黑色短发的青年，此刻正在闹哄哄的酒吧里对坐。
“师…咳咳，船长，这里的环境可真是有些一言难尽。”青年端起一杯看起来就质量不高的威士忌，浅浅抿一下就放下，在老人的瞪视下慌忙改口。
“头发调整下。”面对弟子的抱怨，同样对自己这身衣服有些不适应的源治摇摇头，提醒一声，就拿起桌上的酒，摇晃两下又放下，“还是不如牛奶……”
嘈杂的酒吧里人来人往，人们的目光都集中在衣着暴露的女郎与粗俗却豪爽的发财海盗身上，没人注意这对默默待在角落里的老少。
但在二楼的拐角处，两双鹰隼般的眼睛却始终扫视着四方。
时间渐近，丧钟已敲响前奏，无知的人们却还在狂欢。
......
......
娑罗以北，空旷的海面上，三架极具流线美的大型飞行器划过优美的弧度，从空中掠过。
人来人往的指挥舱内，菲利奥熟门熟路地找到冰箱，取了两瓶某人公器私用偷偷藏起来的果汁，递给身旁的可尔妮。
“你怎么好像比我都了解这艘飞船？还有，你就不能也给我拿一瓶吗？！”
看着毫不见外的菲利奥，乔安的额角划过几条黑线。
“你想喝自己拿呗。”菲利奥不以为意地耸耸肩，顺便跟远处忙着张罗战斗物资的诺瓦克招了招手，“每次见到你都没啥好事，这就算精神损失费吧。”
乔安促狭地挤眉弄眼：“这次我可没上门堵你啊，是你自己非要跟着可尔妮馆主一起过来的。”
“少来，我们家小黄瓜都来了，我能不来？我一眼把你望到底。”嫌弃地瞥了外表忠厚内心狡诈的大个子一眼，菲利奥懒得和他掰扯，“说说吧，这次又是哪一路的牛鬼蛇神？”
“实话实说，我也不知道全貌。就连源治天王都是国际警察请来的，我们也就是配合。”乔安老老实实地摇头，一张国字脸写满了真诚的疑惑，“不过咱们这次的目标，和你我都有些关系。”
“谁？”
“你还记得咱们第一次见面吗？你们剿灭了几个海盗团，我带着人收拾了一伙闪焰队，就是那帮人。咱们上次消灭的是他们的二分队，剩下的，就在北边的一艘大船上。领头的那个代号【海魔鬼】的裘克，就是先前一直在骚扰海岸线的闪焰队干部，以前是一家外贸公司的高管，滑溜得像个泥泥鳅一样。”
“没错，就是这个家伙！”说起这个让自己疲于奔命的对手，可尔妮气不打一处来，果汁都顾不上喝，怒声道，“好几次都差点逮到他，但总是让他们开着快艇和潜水艇逃跑，乔安他们也不带飞行器过来帮忙，让我白跑了好几趟！”
“也就是说，新仇旧怨堆在一块了？”一仰脖将手中的果汁一饮而尽，菲利奥似笑非笑地点了点头，“倒是给足了他面子，抓活口还是生死不论？”
“理事长的意思是安全为重，生死不论。但如果可以的话，抓活口，那个人的脑袋里也许有很要紧的东西，源治天王和达芙妮女士特地过来也是为了这个，甚至……甚至闪焰队的背后也有一群神秘人的影子。”
乔安的话说得客气又含蓄，菲利奥自然也闻弦歌而知雅意，心领神会地颔首道：“知道了，那就给老爷子送份新年礼物吧？听你说到源治天王，我突然有了个小点子，搞不好还真能起点作用。”
乔安眼前一亮：“你不会……哈！就知道你鬼点子多，说来听听！”
“既然源治天王已经暴露过行踪，现在又还有别的事要做，那么这个资源和情报也不能浪费，一会儿你……”
嘴角微微上扬，菲利奥的眼中闪过一抹戏谑，还带着些隐隐的冷漠。
仿佛长了一双千里眼，暴风部队斥巨资精心打造的三艘卡洛斯级战斗飞船犹如离弦之箭，从海面的上空掠过，直奔北方的无尽汪洋而去。
诱饵、猎物与猎人，每一个参与者的身份都随时有可能发生变化。
潜藏在深邃蔚蓝中的秘密依旧无从察觉，却渐渐有了揭开面纱的趋势。
昔日仅有渔人、旅行者和远洋船只的空旷海域，在今天变得格外安静却又暗流涌动。
途经此地之人，无一例外，都被推到了风口浪尖之上。
第234章 句点或新的开始
载着闪焰队特别行动队的舰船对于将要发生的一切还一无所知，甚至普通的行动队员和水手们还不知道自己要做些什么。
对他们中的绝大多数来说，这只是一次和此前无数次没有任何区别的普通出航，也许会有一场危险的战斗，也许不会，但他们都早已适应。
跟随弗拉达利和裘克少则三五年，多则十余年的他们，早就习惯了这样刀口舔血的日子，从海盗和盗猎者，到赏金猎人和联盟的训练家，也包括那些不长眼从其他地区赶来卡洛斯，试图开拓业务的邪恶组织成员，无数的战斗让他们实力比起总部的精英也不落下风，凶狠与冷漠更是犹有过之。
但这也不绝对，毕竟……每个人都希望活下去，特别是在知道了闪焰队本部的彻底覆灭之后。
按部就班的忙碌工作中，总有少数几人，眼中暗藏着隐蔽的忧虑和惶恐，也在不经意间传递着焦躁的情绪。
孤悬海外，每日不是战斗就是等待战斗，周围的人都是熟悉的面孔，而且越来越少，这样的生活单调且绝望，令人看不到未来，能够坚持下来，依靠的只是裘克多年的人格魅力与潜移默化中养成的服从习惯。
如此脆弱且微妙的平衡，从裘克和尤斯塔斯，到每一个大大小小的干部，都心知肚明。
比起舰船各处潜伏在井然有序之下的暗流，指挥塔内的气氛更显得压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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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号舰和三号舰现在在何处？”
身姿笔挺地坐在主位上，裘克的语气不急不缓，显得温文尔雅，却又带着些许让部下们神经紧张的冷意。
多年来，他始终是这样，儒雅却格外残忍，实力不算绝强却手段迭出，是每一个被他看作棋子或对手的人的梦魇。
【海魔鬼】之名，并非闪焰队内部的绰号和联盟的代号，而是大海上无数鲜血凝结而成。
几乎没有还活着的敌人见过他的真面目，直至不久前，他自己主动地彻底放弃伪装。
“报告，二号舰和三号舰在五点钟方向，离一号舰大约一百二十公里，出发时间两小时三十六分钟，已经停靠在目标海域，等待岛上人员的进一步指令。”
精瘦的操作员十指如飞，片刻时间便将情况悉数查明，简明扼要地汇报给了裘克。
裘克满意地点点头：“很好，与那边保持联络，随时通报情况，抗干扰装置都提前准备好了吧？”
尤斯塔斯凑到身边，低声道：“都装好了，但考虑到那座岛的复杂情况，我们也不能确定装置的效果。”
“那些海上的喽啰能活到今天，也是有自己的过人之处的，不用太在意。”对尤斯塔斯所说的情况早有了解，裘克也并不打算苛责，“让他们保持戒备，我们也一样，虽然诱饵已经抛出去了，但不能掉以轻心。没有了详实的情报，我总是不踏实啊……那天那个老家伙呢？那艘帆船我不会认错的。”
“侦查小组一直在远远追踪，已经一路向东北走了很远了。”
这次说话的是个粗壮的中年，皮肤黝黑泛红，一看就是常年在海上讨生活的。
“那就好，等进入远洋区域，我们就真正安全了。这段时间都辛苦了，到阿罗拉之后，我出钱请大家好好休养一阵。”
冷峻的面庞终于浮现出一抹笑容，虽然很快收敛，却也让满屋的部下松了口气，凝重的氛围渐渐松缓下来。
面对不确定的未来，哪怕是冷酷无情如裘克，也必须想办法抓住这些硕果仅存的部下的心。
这是他未来议价的最后本钱，不论是在联盟还是那个神秘的组织面前。
屏退已经提前放松开始畅想未来的部下们，裘克独自走到窗前，看向永远是循环重复的海面，心中总觉得不安定，就像是遗漏了什么一样。
多年来，这份异于常人的直觉让他多次化险为夷，他也一直对自己的超凡敏锐深信不疑。
但这一次，任凭他怎么想，也捉不住那虚无缥缈的灵感。
一直以来的情报优势，已经让他形成了某种依赖，一朝失去便如蒙了面、遮了眼，恍若迷途的困兽，阵脚大乱、手足无措。
就连一向缜密的分析能力，也在不觉间大打折扣，曾经灵敏的大脑仿佛被涂上了一层浆糊。
毕竟，失去了根基，又处在进退两难的茫茫大海之上，不仅是他的部下茫然无助、惶惶不可终日，他这个仅剩的首领也同样面临着巨大且与日俱增的压力。
他已经很久没睡过一个安稳觉了。
可尔妮、可可布尔、穆里尔、福爷……还有隐藏在暗处，随时可能杀出来给自己致命一击的巡护员和国际警察。
一个个名字和身影在脑海中划过，又迅速消弭。
都不是。
一个多月的蛰伏，让他将所有可能路过或赶来的强者都在脑海中梳理一遍，包括那个他自己虽然未曾谋面，却无数次听到过名字的年轻人。
但他还是觉得不对。
从接头的时间地点，到联盟这一个多月诡异的安静，一切都似乎太过顺利和平常。
但他也已经没了心力。
同时，更没有调整的机会。
箭已离弦，能做的只有将未来寄托于命运的眷顾——就像海上男儿每次出航之前的祈祷一般，裘克紧闭双眼，嘴唇微动，于无声中念念有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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