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飞鸟印
第二十三章 流言四起
2018年1月2日。陆离不是自然醒的,他是被人拍脸蛋拍醒的,睁开眼睛,发现是压在身上的安百璃。她摸了摸陆离嘴角的绒毛:“亲爱的,你醒了?你看现在都几点了……懒死了,我肚子都饿了……你要吃什么,我给你做饭吧。”
陆离一看手机,居然已经中午十一点半了,这一觉睡得够久的。他左右环顾,只见裹着被单的小羊羔安百璃,不见大羊羔邹雅梦。
“哼,别找了,她早上七八点的时候就灰溜溜地回家了。”安百璃有些幸灾乐祸,“你昨天是故意的吧?”
“瞎说……”陆离有些脸红,的确是故意的,但那只是情趣,情趣懂不懂?
陆离让安百璃再躺会,他起床找了姐姐后再做饭。陆离换了身干净整洁的衣服,来到雅梦姐门前,敲了敲门,没人应。
“雅梦姐,是我,梨子。”
还是没人应。
正要再敲门时,大门却忽然打开,雅梦姐一脸鄙夷地出现在他面前。雅梦姐很少会对他露出这种表情,想来昨晚做的是稍微过火了点。陆离尴尬地站在原地:“那个,姐,你吃饭了吗?”
“才醒?”
“才醒。”
“哼。”她哼了一声,也没说让陆离进门,就这么和他对峙着,“梨子你居然是这种人……”
“什么人?”
“你……自己昨晚做了什么事不清楚吗?”邹雅梦咬牙切齿,“我心目中纯洁可爱的弟弟哪里去了?昨晚还故意使坏……你……还有隔壁那姑娘也……你们都——”
陆离不等她说完,便可怜巴巴地揉了揉肚子,装作肚子饿的模样。邹雅梦果然关切地问:“饿了吗?”
果然姐姐还是关心他的,只是少女的矜持使她没法接受昨晚的荒淫之事罢了。陆离觉得自己或许该多下几层地狱:“嗯。”
“哼,等我做完饭再教训你。”邹雅梦眉毛扬起,颇为几分盛气凌人的味道。陆离知道,姐姐此时也不过是在虚张声势罢了,她自己说不定比他还心虚。邹雅梦让陆离进门,旋即又问:“安百璃吃饭了吗?呸,亏我还以为她是个老实本分的姑娘,年纪轻轻就被你骗了做那档子事……”
陆离连忙解释:“姐,百璃是个好姑娘。我其实和她认识很久了。她是个特别重感情特别保守的女孩。”此话倒是不假,安百璃对感情格外忠贞,几近病态。
邹雅梦张了张嘴,想反驳几句,可又觉着这么埋汰一个姑娘家不太合适,便叹了一口气:“希望你说的是对的。”作为姐姐,虽然对弟弟抱有不正常的想法,但还是希望陆离能找一个贤良淑惠的女孩,无关占有欲,只是作为长辈的愿望罢了。
“那她吃饭了吗?”
“……没,她也刚醒。”
邹雅梦似乎想起昨晚和安百璃的世纪大战,啧了声:“等会叫她一起来吃饭。”话语毫不客气,陆离松了一口气,这反而证明雅梦姐起码不把安百璃当外人看了。陆离正要转身去叫安百璃,忽然又被雅梦姐拉住:“记住,不许再提昨晚的事,以后我也不会再这么做了。”
是吗?陆离砸吧着嘴,觉得有些可惜。
“那以后我可以和姐姐你……”
“想都别想!”邹雅梦反应格外激烈,她一脸鄙视,“梨子,在我确定你没走上歧途前,那种事想都别想。”
陆离偷偷撇了撇嘴,到底是谁走上歧途啊?他知道,肯定是自己昨晚的胆大妄为吓到雅梦姐了,她甚至开始怀疑陆离是不是和廉租区的其他孩子一样学坏了。都说长姐如母,她会有这样的反应再正常不过。
不过这样也好……陆离想,至少有个苗头了。至少雅梦姐和安百璃的关系初步处理好了。他忽然想到那个喜欢小熊**的呆头鹅,头脑又隐隐作痛,这位才是重头戏呢。算了,船到桥头自然直吧。
接下来几天,安百璃都会和陆离、邹雅梦一起吃饭,两个姑娘的关系也逐渐融洽起来。但陆离知道这融洽只是表面功夫。昨晚的事谁都没有提,无论是安百璃还是邹雅梦。像昨晚那样的明争暗斗,迟早还会再次发生的……只是下次恐怕陆离就不是享受的一方而是受苦的一方了。
或许是惧怕邹雅梦,安百璃晚上倒没有再偷偷溜过来和陆离一起睡,只是越发喜欢在睡前和陆离在微信上聊天。雅梦姐则是言出必行,接下来的日子再也没穿她那惹火的背心和热裤,老老实实穿着大袄子和秋衣秋裤,一点肌肤都不愿意露出来,晚上更是会将房门反锁,不让陆离有机可乘。
“大开杀戒”的陆离忽然变得寡淡起来,晚上除了做做游戏、写写剧本、陪陪安百璃聊天外就无所事事。这样的日子一直持续到元旦假期结束。
他还不知道,此时的川海一中,一场将他推到风口浪尖的风暴正急速酝酿着……
*
1月6日,复课第一天。
元旦晚会的热潮尚未完全消退,陆离走在上学路上时都能听见学生在议论那晚的表演。他们聊的最多的当然是话剧《睡美人》,当然不是聊陆离,而是聊温琥珀。都说她宛若天女下凡,说她是真正的住在城堡里的公主,又说她能打败一班的安百璃成为川海一中新的校花。
陆离并未太在意这些闲谈。还有半个月就是期末考试了,他却还没想好今年去哪儿过年。若是以前自然是没有这种烦恼的,毕竟他只有一个家,只有雅梦姐一个家人,可今年楚家热情地邀请他过年,准丈母娘托龙秘书问了好几次,陆离也不太好意思拒绝。最关键的是,楚静怡那丫头似乎也很期待能和他一起过年。
陆离满腹心事地走进教室,他习惯走后门进教室,这样不会引起太多人的注意。可当他一只脚迈入教室的大门时,却蓦然赶到一股压力,抬头一看,只见所有同学都看向他,时不时和身边人窃窃私语、指指点点。
我今天出门没梳头还是没穿裤子?陆离犹豫地停下脚步,上下打量一番自己的穿着,好像没有问题吧?为什么都这么诧异地看着我?
第二十四章 琥珀琉璃
陆离将书包放在座位上,身后两个座位空空如也,一个座位是安百璃的,另一个是呆头鹅的。安百璃今天上午请了假,在家睡懒觉,那班长去哪儿了?陆离感到面庞上不断有目光汇聚,他回过头,那些偷看他的人又忙不迭地转移目光。这种感觉很糟糕,让他想起动物园里的白化大猩猩。
“恭喜你,最佳男主演。”不知名的女同桌掩着嘴笑。
“都是大家的功劳,我只是恰好扮演那个角色而已。”
“公主的嘴唇是什么味道呢?”她依然在笑。
陆离愣了愣,没有反应过来:“什么?”
“温琥珀。”
陆离一时没有转过弯,不明白同桌的意思。就在这时,教室内的广播发出呼呼喳喳的试音声,然后是广播社的主持人那装腔作势的声音:“大家好,欢迎收听晨间播报。我们收到一条很有意思的投稿……”这晨间播报一般都是播一些小资品味的纯音乐,顺便再放一些根本没人听的杂谈、脱口秀,就这样一个社团,每年都能从学校骗到不菲的活动经费。
今天的高二文科一班格外安静,所有人都放下手中的事务,认真地倾听晨间播报。陆离本能地觉得不妙。
“有人托广播社向高二文科一班的陆离下了挑战书。”主持人发出那故作幽默的轻笑声,“实不相瞒,我们广播社已经收到不下五十个类似的委托了。不知道陆离同学有没有在听我们的晨间播报?社长让我代他问问,你那天是不是故意让人布置那么多彩球,才好方便借机亲吻我们的公主?哈哈……开个玩笑……”玩笑吗?一点也不像,这自以为是的语气让陆离听得频频皱眉。
“让我们看看挑战书的内容,哦,挑战者是高一七班的陈子韬,他向陆离发起了一场男人之间的挑战,无论是搏击、剑术、赛车、打靶甚至去狩猎也好,挑战内容任陆离学长决定,胜利者将有资格成为我们的公主的王子,真正的王子。”主持人继续用那欠揍的语气说话,“哈哈,真是有朝气的后辈,说实话,我也想成为温琥珀的王子,可惜我明年就毕业了,这个机会只能留给后辈们了。”
广播里传来提前录制好的罐头笑声。
一点也不好笑。常言道红颜祸水,并非说她们真的是天煞孤星,而是因为她们生得太过美丽从而给亲近之人带来嫉妒、怨恨与狭隘的揣测。这一点也不好笑。将他人的隐私与自尊堂而皇之地公之于众,以娱乐至上与自以为是的态度消遣他人,陆离或许不在意,但广播社的那群人想过温琥珀的感受吗?
这时,广播里传来一阵喧哗声:“这里是广播室,你不能进来!”
“谁批准你们念这种东西的?”居然是楚静怡的声音,“全部关掉!”听起来呆头鹅似乎很生气,音调格外地高。
“你不能——”
又有人小声念:“她是楚静怡……”
然后便是乱糟糟的争执声,最终,这场晨间播报就以一场闹剧的形式狼藉收尾了。广播结束不久,呆头鹅就噔噔地回到文科一班的教室,脸上还带着些许怒火,秀气的眉毛蹙起,一如陆离第一次见她时那样。见到陆离,楚静怡脸上的怒意消退,连自己都未察觉地换上一张委屈的面容:“陆离,对不起,我没来得及阻止他们胡来……”
“你哪里对不起我?应该是我谢谢你才对。”陆离温声说。
她瘪着嘴说:“广播社的人太过分了,还有那个一年级的陈子韬,他们是一伙的,串通起来故意针对你的。他们还非要说你和……你和琥珀内个了!”越说越气,小粉拳捏得死死的,好像恨不得给那伙人两拳一样。
末了,呆头鹅傻兮兮地望着他:“你没有和琥珀亲嘴……对不对?”那目光里有几分期盼,有一丝不可察的乞求。
陆离心脏漏跳半拍,他不想让傻狍子失望,也不想欺骗她。那天晚上,他到底亲到温琥珀没?除了他和温琥珀,没人知道真相。
他语气如常:“没有哦。”
这就是青春啊,会为了抄一份作业而生死相交,也会为了谁亲了谁而喋喋不休,这样的风波有些滑稽,但又有青春特有的苦涩。陆离胡思乱想着,那么温琥珀呢?她现在是怎么想的呢?
*
今天温琥珀没有如往常一样坐在活动教室内,她提着裙子,小步走上三教的天台,隔着铁网遥望着神州的天空。她的五指扣在铁网的缝隙间,目光不复平时的深邃,反而变得迷茫与不安。
早在元旦假期间,外交官先生就打电话给了她,问她是与哪位神州的青年才俊认识了?
他说:“小姐,我并不是在为我的人脉自吹自擂,嗯,我在川海也有一些朋友。说不定那位小先生是我朋友的儿子呢?我或许可以为你们安排更密切的接触,请注意,我不是在为我的人脉自吹自擂。您知道的,我们家族一直有与神州官员子弟通婚的传统,神州的政治支持也是安柏家极为重要的资源……女士,你在听我说话吗?”
她能怎么回答呢?她能说那只是一场误会、一场事故吗?她不明白,那场小小晚会上发生的事情,怎么能像长了翅膀一样传遍大街小巷,直到落入外交官先生的案桌。她今天能听到许多人在对她和陆离的关系并不礼貌的猜测,还能听到广播社不止一次地念出莫名其妙的挑战书。
温琥珀喜欢当一个旁观者,并不想做漩涡中的渔夫,更不想被所有人当作某种物品一样转让、持有。
糟透了。她想。果然,这个世界就是无趣且糟糕的吗?
身后传来脚步声,温琥珀回头,见到那个清秀的少年站在不远处。天台的风儿有些喧嚣,将陆离的头发吹得丝丝缕缕飘起,将那泓泓双眸遮盖住,看不清他的表情。温琥珀今天没有称呼他为“杰出代表同学”,只是无言地望着他。
“我还以为你不会在意流言蜚语呢。”陆离耸了耸肩,用开玩笑的口吻说。
“我是人,又不是泥雕木塑。”温琥珀语气中有几分幽怨,与平时那个高高在上的“温琥珀”不同,现在的她才终于有了几分活人的体温。她也会烦恼,也会委屈,也会有无法应对的事物。说到底,她也只不过是一个十七岁的少女罢了。
第二十五章 体检报告
“需要帮忙吗?琥珀同学?”陆离笑着看着她,终于找回了当初的感觉。他认识的温琥珀,是他的白月光,她高贵又冷静,寡言而理智,但这都只是金发少女的伪装而已。初生的旭日被植物园里那颗高大的桂花树切割成两半,和煦的日光和微寒的冷风交织成团,叫人分不清是温暖抑或是寒冷。冬天的太阳就是这般复杂,正如女孩的心思。
“……”温琥珀不知道这是第多少次打量面前的少年了。
“如果不知道用什么表情的话,只需要微笑就好了。”微笑是社会最万能的表情,如果让他选一个表情来代表人类社会的话,陆离毫不犹豫会选择微笑——或真或假、或善或恶。
温琥珀瞳孔微动,又来了,陆离就好像会读心术一样。他是怎么知道自己不知道露出什么表情的?他们都说温琥珀是个高冷的女孩,不苟言笑,眼神冰冷。其实不然,她只是不知道在各种场合要露出哪种表情才算恰当。外交官先生会讲一些并不好笑的笑话,这种时候是笑还是揶揄,抑或是去反驳他呢?楚静怡向她介绍川海一中的历史时,她应该露出仰慕的表情还是不屑一顾呢?
最幸福的事是无知,最痛苦的事就是太过了解人世间的本质从而变得犹豫踌躇。
无论做什么表情都是徒劳,无论做什么反应都改变不了事实,现实与虚无两种思想在她体内形成了统一。这才是温琥珀的本质。
陆离继续说:“很多时候只要微笑着不置可否,就能应对生活中很多麻烦了。”他走到铁网前,伸手抓住铁丝,冰凉。
“我不喜欢假装微笑。”温琥珀没有同意他的说法,“笑应该是发自内心的,而不应该用来敷衍他人。”
“如果你不露出表情的话,他们就会认为你是一个可以随意欺负的人。”陆离松手,“人就是一种动物,看到弱者就是肆无忌惮地扑上去撕咬,等到弱者遍体鳞伤奄奄一息后,便又会有早就吃饱了的家伙站出来说要保护弱者、主持正义。他们敢肆意妄为地编排你我的关系,把你当物品一样看待,不就是以为你我是这座学校最好欺负的人吗?”
他指了指自己:“一个穷人家的孩子。”又指了指温琥珀:“一个举目无亲的外国转学生,偏偏又长得这么好看。”
“难道微笑就有用吗?”
“你听说过唐雎的故事吗?”陆离说,“秦王要吞并安陵,威胁安陵使者唐雎说,天子一怒,伏尸百万,流血千里。你们若是不同意易地,就等着被秦国铁骑践踏吧。”
温琥珀面露好奇:“唐雎怎么应对?”
“他说,士一怒,伏尸二人,流血五步,天下缟素,今日是也。意思是我跟你拼了。”
温琥珀笑出了声:“这算什么应对?”
“面露微笑的话,起码他们能知道你也有喜怒哀乐,也有匹夫一怒的可能性,而不至于一个人孤苦伶仃地跑到天台发愁。”陆离也笑了,“你是想做个唐雎还是安陵君?”
“真是胡来。”温琥珀苦笑一声,侧目看向天空,只见云层叠罩,北风朔朔,川海的冷是那种湿冷,刺破肌肤,深入骨子里的冷,“陆离,你真是个奇怪的人。”
良久,温琥珀说了一句:“那是我的初吻。”
我知道。陆离没有回答。甚至那是你两辈子的初吻。
她回过头,露出了一个分不清是伪装还是真心的微笑:“拜托你了,杰出代表同学。”
*
下午陆离向楚静怡请了个假,然后便捎了一份午饭回家。安百璃这个时候才懒洋洋地起床,磨磨唧唧地穿衣服。她在床上扭来扭去:“亲爱的陆离,我可以不去吗?我……我腿酸了……”
陆离佯装黑脸:“不行,如果不是为了带你去医院,我也不会同意帮你请假了。昨天都说好了,让你舒舒服服睡到中午,下午就乖乖跟我去医院做检查。”
“哎呀,哪有医院体检在下午的……不是说有些体检项目要空腹做吗?我都吃得肚子撑撑的了还怎么做抽血啊。”安百璃裙子穿了一半,就拉着陆离的手撒娇,“明天去好不好,明天一定去~”
陆离是知道安百璃的性子的,能蒙混一天就一天,能动脚指头解决的事绝不动手指头。
“我打电话问过了,下午也可以做体检。”陆离早有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