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沙罗双树
梅伫立在海渊城的最深处，海水与蔚蓝的能量充斥着这片空间，让包围她的数十头崩坏兽集体凝固。
它们可以潜入万米深的海底，但是在量子之海的冲击下显得手足无措，应该说任何虚数侧的生物都会被这截然相反的能量影响，就连梅自己也失去了对心灵壁垒的掌控，但陷入了一种幽灵状态，不惧怕深海的压力。
她仰起头，目光穿越深海和苍穹，去往月面。此刻，爱莉希雅的‘链接’已经断开，梅什么都看不到，只能依靠想象。
“但终焉本身没有‘信任’的能力，从概率学上而言，祂不能容忍凯文这些人的威胁，当逐火之蛾真的出现可能性，就会分散注意力。”
至于为什么一开始不用？
梅最初跟终焉有着同样的疑问，莱恩的理由也很简单。
机会只有一次，他必须保证成功率，因为当终焉发现端倪，一定会拼着自爆也要阻止他。
这不是跨越终焉通过考验的问题了，这是在要‘茧’的命，而终焉一旦竭尽全力，莱恩没有把握撑过十秒，或许地球与月球也不一定能撑过十秒。
“为有牺牲多壮志，敢教日月换新天。”
梅低声自语，念叨着莱恩当时的话，终焉想的太复杂了，这次作战其实非常简单。
第一步，让终焉之茧在不完全的状态下降临，即便这种不完全是相对而言。
第二步，让茧到达现实世界，启动重启程序，诞下终焉的使徒，不给祂准备时间，真正地拉开序幕。
第三步，以逐火之蛾为饵，吸引终焉使徒的注意力，这必然伴随着大量伤亡，因为在‘茧’的计算中，他们的分量还不够。
怎样吸引注意力？当然是奋起一击，不断创造奇迹，让计算屡屡出错，让‘茧’自我怀疑，如此祂才会将目光从莱恩身上移开。
当然了，这样还远远不够，就算逐火之蛾引发海啸，在普罗米修斯的计算中成功率也并不高，因为金星是用过这一招的，千万年过去，茧必定会有所防备。
人类在海渊城做什么，梅不信终焉一无所知，这只不过是一种思维惯性，就像同样的招数不会起作用一样，甚至会有所放任。
“抱歉，与你相比，他才是真正的未知。”梅轻轻吸了一口气，感受着海水将自己浸没，思维逐渐变得缓慢。
“没想到吧，海水不是从海渊城涌出，这里只是一个节点，真正的阀门在莱恩身上啊。”
梅在现实世界中消失，就如同一只隐去的幽灵，她张开双臂，像是要在无尽的量子之海里沉浮，结果根本无法控制，有种随时可能被溺死的感觉。
这个时候，她稍稍扭头，看到朦胧的海水中出现了一个人影，跟自己的狼狈不一样，她显得游刃有余。
“薇塔小姐，戏看完了？”
灰发红眸的少女抿着唇，目光有些复杂，甚至有些嫉妒。
“别嫉妒我，我能做的事还不如你呢，没有你给的资料我也找不出办法来，而没有海啸计划，地球不可能战胜终焉。”梅打起精神，她有种窒息的感觉，尽量保持冷静，不像溺水之人眼巴巴地等人解救。
此时此刻，她依旧骄傲。
“您说笑了，梅博士。在这么短时间内破译资料，你早已不逊色于‘我’，在人工智能方面的开发上更走在了前面。”薇塔终于露出了笑容，确实没必要嫉妒这个女人。
破译就是一份考验？
梅盯着她，镜片闪烁着幽蓝的光：“但还远远不够，哪怕站在你的肩膀上，我能做到的事情甚至不如金星，同样的招数第二次使用，效果肯定不行。”
“是啊，我也没想到莱恩会用自己当坐标，直接在零距离对‘茧’灌注，这种做法肯定不在祂的计算之中。”薇塔露出叹为观止的表情来。
“确实是一条未曾设想的道路，但你真的是没想到吗？”梅冷冷盯着她，用充满理性的语调：“在这场决定自由的赌博中，你押对了，是就此收手，还是进一步加大赌注？”
“别急，这只是削弱终焉，胜负依旧难料。”
“但最困难的一步已经跨过去，就像莱恩相信逐火之蛾一样，我们也绝对相信他。”梅毫不示弱地迎上目光，淡淡道：“第二阶段完成，在胜负已分的时候再行动，那可就不算赌博了。”
伴随着理性的对视，薇塔垂下眼帘，移开目光。
“哼，我最讨厌被人算计的感觉。再说了，早知道这么做会死，干嘛采取这种危险的做法，我还以为他变成了‘娑’，不惜一切代价也要解决终焉。”
“或许是莱恩很贪心吧，也可能是他讨厌孤身一人，但对你而言，这也是一项优点不是吗？”
呼啸而出的海水会消灭文明，消灭虚数侧的生物，除了极为强大的崩坏能个体，没有谁能够长期存活，所以这才是号称自爆的禁术。
备选方案是那些被送进世界泡的研究员，说的这么好听，并没有把一切希望寄托在我身上。
薇塔显然不好糊弄，但对于一台只知道目标的机械，她更喜欢莱恩这种妇人之仁。
作为一个渴求自由的‘人’，当然对另一个‘人’更加亲切，起码这会稍微多一些安全感。
她伸出手，就像一个游泳健将，把梅从海水里捞了出来：“接下来，你们可帮不上什么忙了。”
梅轻轻颔首，并不显得多么激动，薇塔伸出援手本来就是一种必然，莱恩对人性执着的必然。
梅觉得思维恢复正常，掏出了几个精巧的机械。
“这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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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种，有你帮忙的话，我也不用操心这件事了。”梅看到机械像是漂流瓶似的被卷飞，泛起淡淡的笑容：“至此，我们的战斗已经结束了，我的工作也到此为止。”
“灌注量子之海，按最好的情况，也得需要很长时间来清理，你们能在世界泡里面存活那么久？还有‘娑’的问题，之前莱恩就触动了祂，以你们残存实力，胜算很低。”薇塔提醒道。
“所以我们将进入休眠，等时间到了，再度创造璀璨的文明之花。当然前提是他能跨越终焉，这你信吗？”
薇塔再次抿唇，被人掌控的感觉非常难受，刹那后，这才轻轻点头。
“我信。”
......
这不可能。
当量子之海的能量倾泻而下，如海啸般席卷一切，这让现实变得朦胧，而从视觉效果来看，太空就像是被染成了湛蓝色。
这种蓝光有些像透过马赛克窗户，微弱，缤纷，又显得瑰丽，但伸手触碰，偏偏遥不可及。
汹涌澎湃的海啸先是漫过茧，随后冲刷过月面，再透过终焉，向着地球而去。
他也没办法控制这股力量。
终焉明白了，更有一种感觉，那就是与虚数空间的联系断开了，永无止尽的虚数内能想要穿过孔洞，却又触碰到量子之海，犹如熵与逆熵，两种截然相反的能量开始中和。
这很要命，相当于外部电源被剪断，祂不仅失去了能量供给，就算本身力量也被‘海水’冲刷，开始剧烈消耗，毕竟与逐火之蛾微弱的光芒相比，祂是最明亮的火炬，当然要首当其冲。
这很熟悉，千万年前终焉就有过类似的感受，金星人歇斯底里的一击让茧当场麻瓜，毕竟程序里也没写过有人会利用量子之海反击。
因为现实也属于虚数侧，这跟自爆没有什么区别，金星的终末，祂还记得每一个细节。
海啸会冲走一切虚数侧的生命，将他们冲入无垠的量子之海中，那里没有赖以生存的崩坏能，在能量耗尽之后就变成了海中的漂浮物。
就拿面前这些人来说，除了少数几个，没有人能活过一千年，纵然最强的那几个人类，也会被困在海底，渐渐地成为垃圾。
所以终焉知道莱恩与量子之海的关系，却一直觉得他这么做的概率不高，因为这些人对莱恩的重要性是经过反复验证的，不可能复刻金星的故事。
如果他真要不择手段，一开始离开这个世界就完了嘛，还不用去承担杀戮战友的罪孽。
想不通，实在是想不通。
终焉觉得计算过于荒谬，让思维都产生了悖论，这是出乎预料的做法，这也是非常有效的做法。
金星的海啸早就被写进程序，产生抗体了，梅和莱恩如果复刻的话估计会死的很惨，但现在的做法同样超出了终焉的计算。
“就算他改变主意，为了胜利不折手段，但这份效果实实在在。”
抗体没有产生效果，金星人掀起的海啸跟此刻完全不同，祂根本没想过一个虚数侧的人类，一个拥有多种权柄的强者，居然会化作海的破口，甚至有了‘茧’的某些功能。
从零距离灌入，把祂卷入了海啸，感受着能量在飞快地消散，看着面前被冲走的白发青年，终焉突然又觉得在情理之中。
“为了跨越我，付出牺牲也是应该的，起码他保全了人类文明，而这些人就是代价。”
“放屁，莱恩才不会拿我们当垫脚石！”
一个略显尖锐的声音响起，终焉扭过头去，看到了绿发蛇瞳的女人，她正在‘海水’里挣扎，头发乱糟糟的，显得很是狼狈。
海啸褪去之前，量子能量的乱流会极度削弱攻击，终焉也没惩治对方的不敬，反倒有些好奇。
“你还不明白吗？我这颗顽石是不会被冲走的。而你们就不一样了，浩瀚的量子之海根本无法找寻到你们，以你的崩坏能强度，大约五百年就会消耗一空，哦，你旁边的这位人类少女能多撑一百年左右。”
“到了那个时候，每一秒都是绝望，每一分钟都是孤寂，当然了，如果运气好的话，你们能被甩进某个世界泡苟延残喘。”
祂颇有礼貌地向梅比乌斯描述了绝望未来，就流浪人类计划所占据的那些领土，连量子之海里的一颗气泡都算不上，更别提去搜救同伴了。
凭什么这根木桩就比我多活一百年，我才是不朽的好不好。
梅比乌斯蛇眼一瞪，或许是有生以来最有气势的时刻：“你什么都不懂，他要不择手段，根本就不会与你为敌！”
“这前后矛盾的做法我确实不懂。”终焉很坦然，随后轻轻摇头：“但人性是复杂的，身处不同环境就会产生不同的想法，他感受到了绝望，付出一些代价也在情理之中，而你们就是这份代价。”
人性？选择？代价？
梅比乌斯和华同时语塞，莱恩确实在利用终焉的经验，正因为笃定自己等人的重要性，祂才会分出那十秒钟的时间。
这样一来，他应该有机会战胜终焉，迎回文明的火种了吧。
两人同时看向‘茧’的上空，那个幽蓝的螺旋状破口还在源源不断地涌出海水，这会冲刷地球，按‘星纪元’计划的标准，为了成功率已经过量超载了。
按普罗米修斯的计算，哪怕有第四神之键，地球生态也需要十几万年才能恢复，这又会影响到‘流浪人类’计划第三阶段的目标。
即人类需要在世界泡里长期生存，也不知道梅那个女人又准备了什么火种。
但这也是为了跨越终焉而必须付出的代价，因为这么一来，终焉也不必费劲去爆星了。
“老娘愿意......”
梅比乌斯也不准备讲道理了，但就在这时候，粉色发丝在‘海水’中飘散，爱莉希雅一手提着阿波尼亚，一手拖着伊甸而来。
人之律者，绝对的叛徒，导致现在情况的最大祸首。
终焉瞬间把目光转移过去，从卡利斯那获得的人格涌出一阵狂怒，就是因为这个面带笑容的少女，才会在第一步开始就陷入了被动。
若不是她的存在，根本没必要诞下终焉，‘茧’身处人类无法触摸之地，可以用一万种方法把低维度的生命给折磨死。
若不是她的存在，逐火之蛾与天外之人根本没办法相互配合，这场战斗早就结束了，甚至那个科技造物不可能轰破时空屏障。
若不是她的存在，我也不会浪费那十秒钟，因为在另外一颗星球的测试中，有个类似的存在曾造成了危机，让祂产生了抗性。
“你，还想要垂死挣扎吗？”终焉投去目光，已然计算出最有可能的结果。
莫非想要用人之权柄把这些人聚成一团，可是在海中，除了抱团等死之外，他们什么都做不到。
“嗯？没有没有，我只是来跟你告别的，没想到，你还是个挺讲礼貌地孩子呢。”爱莉希雅带着笑，终焉猜的没错，她正用权柄将七零八落的人给聚合起来。
孩子......
梅比乌斯和华对视一眼，又一次跟不上爱莉希雅的脑回路，若非量子之海的阻隔，终焉已经把她给抹消无数次了吧。
终焉并不在乎称谓，但这份轻挑显然是一种蔑视，祂用理智压下愤怒，让语调变得极为缓慢：
“你，想要激怒我，让我在无意义的攻击中消耗能量？还是恐惧万年孤寂，想借我之手解脱？”
“别把人想的这么坏嘛，我真的是来告别的，另外送你一句话。”爱莉希雅突然不笑了，从开战以来，第一次露出这么严肃而庄重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