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沙罗双树
宛如一头飞奔的雌豹，眨眼间就跨过上百米，手脚并用，很快就爬上了崖壁，莱恩扭过头，看到两个黑影从一块石头后面钻出来。
果然有人。
莱恩一直用电磁波警戒着周围，生怕律者从天而降，不然在这么浓郁的崩坏能之中，根本察觉不到这两个人。
哒哒哒......
枪声响了起来，而空中的樱只拔出刀连续斩动，将所有子弹切开，随后落到身前，一刀将那人手里的突击步枪砍成废铁，伸出手，将两人摁在地上。
莱恩很快就悬浮过去，探头一看：“居然是小孩。”
樱手里正摁着两个半大孩子，一男一女，瞪大眼睛恐惧的望着两人，他们衣着破烂，头发就跟杂草似的。
“嗯，没什么威胁。”樱稍稍松开手，看着两个孩子在地上剧烈咳嗽。
莱恩瞥她一眼，知道樱算不得心狠手辣，便埋下身撕开男孩袖口，果真见到皮肤表面有着崩坏侵蚀的痕迹。
崩坏病患者，而且天生具有一定的适应性，否则活不到现在。
莱恩见两人也咳的差不多了，便蹲在面前，尽量温和的问道：“你们两个听到动静过来侦查的？藏身的聚集点在哪？”
“我们......”那女孩下意识的张开嘴，男孩赶紧将她嘴巴捂住。
“别说话莉斯，他们俩是怪物！”男孩满眼都是警惕，盯着樱道：“你看，她头上有耳朵，那个人还会飞。”
警惕性不错嘛，而且没有一点见到同类的喜悦感。
莱恩挑了挑眉，正准备用精神诱导，手就被樱拉了一下。
“让我来吧。”
莱恩深深看了眼少女，明白她什么意思，精神诱导会留下后遗症，特别是这种小孩，很难承受得住。
“好，给你五分钟。”
他转身就走，踩在悬崖边，眺望远处的尸骸。
莱恩知道，樱是想起自己妹妹了，这个暗杀者远没有她的刀那般冷硬，冰冷的外表之下尽是温柔。
他则不一样，残存的温柔只留给认识的人，在任务中更注重效率。
没过多久，樱回来了，走到莱恩背后轻声道：“我问出来了，聚集点就在东南方向十五公里，一个山谷里面。”
“他们信你？”
“小孩子嘛，连哄带吓就好了。”樱捋了捋耳侧发丝，微笑道：“我跟他们说聚集点肯定不远，只要搜查周围二十公里就能找到，他们说与不说都没有区别，只有带我们去，才不会因为误会伤害到他们家人。”
莱恩沉默半晌，嘟嚷道：“本来他们说不说都没区别。”
“哎，这些遗民能挣扎到现在不容易，真要打起来，你是不会留手的，不如给他们个机会。”
“樱，你的确温柔，时常替弱者着想。”
“是你让我保留更多人性的，而且莱恩，你肯兜这个圈子，也很温柔啊。”
樱眨了眨眼，转身让两个孩子带路去了，特地还让男孩先走一步去报告，牵着女孩脏兮兮的手，让男人赶紧跟上。
莱恩没什么好说的，他尊重每一位英桀的性格，只要不阻碍计划，就由着樱去吧，这世上总得有一些好人。
附近的崩坏兽都被杀光了，倒也没有谁跳出来找死，三人在乱石间穿梭，又从一个绳梯爬到山谷深处。
樱一直抱着女孩，还往她嘴里塞了块棒棒糖，不时温柔的聊上几句。
就这么走走停停，大约半个小时后，领头的莱恩看到山谷有电灯闪烁，借着光亮，还见到了一些蓬头垢面的男女。
果然是聚集点，大半部分人患有崩坏病，敌意不太浓，但也没什么喜色。
莱恩一眼就做出了判断，见那些男人手里拿着步枪或钢管，等他们走近，一个身穿陈旧迷彩服的男人走了出来。
他脸上长满了络腮胡，褐色眼珠甚是疲惫，仔细打量了一眼莱恩：“你们......是逐火之蛾？”
“是。”莱恩轻轻点头，就见人群一阵骚动，却没听到欢呼声。
有的唯有沉默，如死人一般的沉默，明明北不列颠才被放弃几个月，却像是脱离了人类社会无数年。
“你们不想重回人类世界吗？”莱恩有些疑惑。
“回去被丢进集中营自生自灭？还是逃出来被害怕感染的人用石头砸死？”男人拉开衣领，露出崩坏侵蚀的印迹，以某种诡异的语气道。
“欢迎来到地狱。”
第一百三十八章 因此,他们被称为英桀!
莱恩最终还是进入了聚集点，这群遗民双眼无光，但智商还没被侵蚀殆尽，明白这两个人从海岸杀到内陆，不是他们手里那两杆破枪能对抗的。
说是聚集点，不过是一个巨大洞穴罢了，几台柴油机哼哧哼哧的发着电，几枚灯泡提供了黯淡光芒。
里面人也不多，也就一百多人，并且没有一个五十岁以上的老人，崩坏就如同一场自然的筛选，绝对的黑暗森林理论。
弱的，老的，病的，倒霉的抢先被淘汰，然后活下来的都有一技之长，至少运气够好。
‘这可比丧尸片艰难多了，哪怕空气都充满了杀机。’
莱恩坐在一块石头上，看着一群人忙碌，女人小心翼翼地刮下岩壁上的青苔，男人拎着枪出去找吃的，从废墟里带回珍贵的罐头，几个小孩则帮忙洗着衣服。
水需要去外面小溪弄回来，因此他们洗的很小心，也很节约。
洞穴内弥漫着一种奇怪的感觉，既不消极，这些人还是在奋力活着，也不乐观，因为他们就算被逐火之蛾救回去，也无药可治。
如此奇怪的情绪搅在一起，让人觉得很诡异。
“救世主，呵，世上没有救世主。”莱恩苦笑着摇头，即便是他也无法改变这些人的命运，只是觉得有些讽刺。
他刚刚看过了‘渡鸦’，这个人类文明的最高结晶，然后就见到了回归原始的现代人，真是......
让人对崩坏充满了杀意啊！
莱恩悄然握紧手，将石头捏成粉末，这些人本应该在写字楼里上班，或者明亮的教室里学习，却像老鼠一样躲在洞穴里求生，然后最多两年，所有人都会死去。
“抱歉，我不该多此一举的。”樱无声的走来，有些局促不安。
这场面确实让人很难高兴起来，看得人抑郁，用精神诱导套取情报还方便一些。
“早有预料罢了，到这里之后，我从来没想着，能找个安静小镇，然后与你一起坐在路边喝咖啡。”莱恩自嘲一笑，反而是这种想法更为玄幻，“无论是这里，还是夏威夷的度假别墅，他们都是世界的一部分，没有高低贵贱之分。”
“而观测真实的世界，也是我的命途。”
这些东西，如果他天天与爱莉希雅等人卿卿我我，那是压根看不到的。可莱恩并不厌倦这种画面，唯有看到苦难，他才能真正活在这个世界之中。
樱稍稍瞪大眼，没想到莱恩会这么说，她本以为自己会受到怪罪，只抿嘴一笑：“莱恩，你真的是个温柔的人。”
“世界容得下温柔，却容不下圣母，其中差距你得辨别清楚，樱，你想为他们做些事吗？”
“嗯，但我不知道做什么。”樱先是点头，而后摇头，请渡鸦派飞机来接走他们，这属于圣母行为，她想都不会想。
莱恩想了想，答道：“那就做你力所能及的事情，做你不会后悔的事。”
宝石般的紫色双眸稍稍瞪大，温柔而冷血的暗杀者轻轻点头。
“我知道了。”
樱走开了，用不着怪罪，也用不着说些大义凛然的话，只需要充分尊重她的想法。
莱恩看着她帮女人们刮青苔，帮孩子们缝补衣物，又或是对受伤的人急救，渐渐地，他发现大多数英桀有个共同点：
身在炼狱，向往光明，哪怕是千劫，也渴望有个家，或许因为这种特质，才没有让他们变成律者的载体？
答案莱恩不知道，他本人更喜欢做一些有效率的事情，就这么静静看着，直到洞外天色黯淡。
一整个白天就这么过去了，莱恩没有与任何人说话，也没有联系其他两个小队，他就这么静静看着樱忙活。
或许是错觉，莱恩觉得那种颓然的气息仿佛消失了几分，至少有一个强大的战士帮忙，挣扎求生的人们轻松了一些，看到樱带回来的大堆食物，也终于会笑了。
彷如烛光，只能照亮周围一丁点黑暗，但那确实是光芒。
莱恩在不知不觉中嘴角微翘，他听惯了激情澎湃的演讲，看倦了宏伟的蓝图，再看这小小烛光反而满足，至少她是在真的发光发热。
“你们跟我想象的不一样。”大胡子爬上了岩洞，表情有些惊讶：“我本来以为，你们会说些大言不惭的话，或者提一些把我们解救出去的承诺。”
“那样有意义吗？就算我通知逐火之蛾派直升机来，你们不出一年也得死，或者被丢到实验室里，为人类的未来做一些微小的贡献。”莱恩斜眼撇去，他知道这人在做什么。
一整天就躲在小屋子里观察，手一直放在起爆器上，他们没有希望，却也不想被拖回去折磨，既然是死人，又何必在乎什么时候去死。
“逐火之蛾以前来过这里吧？”
“嗯，把人哄骗走，没过多久又丢回来，听说是注射了什么药剂，想要看看效果，我真有些感谢将他们杀掉的崩坏兽。”
“你恨他们？”
“当然。”大胡子眼中满是仇恨，用嘶哑的声音道：
“我曾经也是逐火之蛾的一员，在大撤退时，与整个中队被丢在这，然后在崩坏兽、死士、变异兽夹缝中生存。你知道吗，他们后来还有脸联系我，希望我帮他们招募志愿者！”
“难怪你说欢迎来到地狱，精神上的背叛比肉体上的病痛更令人绝望。”莱恩面无表情，并没有被这悲惨遭遇影响，“我不是替他们开脱，但人类想要生存下去，底线必然被一再调低，就像你们一样，生存本能压倒一切道德。”
大胡子哑口无言，如果这个男人突然掏出个治疗崩坏病的特效药，他敢保证，这种颓丧立刻会变成贪婪。
谁都想活，只是他们没办法活。
“所以我才觉得你们不一样，你没有说漂亮话，而她是真心在帮忙，虽然这没有什么用，但至少让我们感觉到没被完全抛弃。”大胡子默默答道，露出一丝惨笑：
“我还有朋友在外面，或许人类终究不会灭亡，或许文明还会延续，起码这个责任在你这种人手里，比那些人好太多。”
他说着，从迷彩服里掏出一本陈旧的笔记，放到莱恩的手里面。
“这是我半年一来所记录的东西，或许对你有用，毕竟我以前也是情报部的特工。”
笔记的封面早已斑驳不堪，莱恩摩挲了一下，在诧异的同时又涌起一阵讽刺。
这可比精神诱导有用多了，如这洞窟里绝大部分人，他们什么都不知道，而这个大胡子特工出身，对于精神侵蚀有些抗性，想问出来没那么简单。
他的目的只是为了情报，没想到得来全不费工夫。
“你觉得我们很实诚？”
“有点这个原因，主要是我讨厌躲在后面发号施令，把活生生的人当做耗材之人，像你这种肯深入第一线的大人物实在太少了，莱恩博士。”
见大胡子叫破了自己身份，莱恩并不意外，既然是情报部出身，肯定看过第三律者的资料，而他奢求的，也不过是被当成人看罢了。
普通士兵看到这些崩坏病患者都会厌恶，即使医学部早已说明人与人之间不会传染，可他们依旧被当成怪物摒弃，存在于世上的唯一价值，是为了成为研究素材榨干自己。
“我不是什么大人物，与你们一样，都只是求生者。”莱恩淡淡答道，并没有半点骄傲。
“但你拥有力量。”
莱恩瞥他一眼，指向忙碌的洞穴：“所以我面对的也是律者，需要保护更多的人，承担更多的责任，与你毫无区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