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劳动模范雪之下
一直到临别之际，我们送她上出租车时，她才缓缓张开了嘴巴——
“对不起，今晚真是麻烦你们了，还有，孩子也麻烦你们照顾了，我也一并道歉了，我不知道怎么说才好，但我真的很感谢你们。”
“没事的哦。”我抓起玛奇玛的手臂，朝李艳娟招了招手，“孩子也给我们带来了快乐嘛。”
“我给你的名片，你应该好好保管着吧。”林柔嘉却面无表情，“如果有什么困难，就打我的电话，或者是加我的联系方式，我会尽全力给你提供帮助的，这是我的承诺。”
李艳娟用力咬着嘴唇，而后张了张嘴巴，但努力尝试了一会，最终还是只能憋出两个简短的音节——
“谢谢。”
林柔嘉微微点头。
出租车飞驰而去，消失在我们的视野当中。
“所以最后还是帮不上忙啊。”我泄气般地说着。
“不，我们这趟是很有必要的。”林柔嘉似乎露出了一副运筹帷幄的样子，“至少，她已经在犹豫了。”
等李艳娟下定决心抗争，回来找我们的时候，我们到底会听到怎样的秘辛呢？
玛奇玛的去向，之后又要如何安排呢？
此刻笼罩在她身上的，依旧只有谜团。
第二十九章 二人世界
克莱登大学的女生宿舍当中。
暑假过半，一般的同学早已撤离了。
留下的只是一些搞数学模型竞赛的、考研的，以及因为各种各样原因逃避回家的学生。
以及，心中怀揣着不可告人想法的两人——
本来是四人间的宿舍中，如今只剩下林小雅和文语嫣两个人。
其它两个女生已经离开了。
这里俨然已经成了林小雅和文语嫣的二人世界。
文语嫣的座位上，几乎被书本彻底填满，其中大半是法律相关的资料，仿佛像一位博学多识、公正严明的法官的位置一样。
正对面的是林小雅的位置，几套JK和Lolita堆积在桌面上，唯一可以用来学习的区域，是床上支楞起来的小桌板，上面摆着几本专业课的书，还有一台笔记本——只要上床学习，学累的时候，就可以名正言顺地躺下偷懒了。
“来，喂你吃双皮奶。”
一身睡衣的林小雅，凑在正襟危坐，认真阅读着文献的文语嫣面前，勺子在嫩滑诱人的双皮奶上挖出一个坑洞，舀起果冻般的一大勺，送到文语嫣的嘴边。
文语嫣机械般地张开嘴巴，含下双皮奶，品咂了一番，然后微微点了点头，露出了满意的神情。
“非常好吃，几乎可以排列在我吃过的甜点好吃排行榜的前十名以内。”
“真的吗？”林小雅双眼闪闪发亮。
“嗯嗯，真的好吃。”
文语嫣微微转过头来，与林小雅对视着，一脸认真地回应道。
林小雅几乎要泛起感动的泪花了。
“那，那你把这些都吃掉吧。”
林小雅捧起满满一大碗，放到文语嫣的面前。
文语嫣的神色顿时一僵。
“先放在旁边吧，我正在看文献呢，刚刚进入了心流状态，现在不适合吃东西。”文语嫣努力摆出一副认真的神情道。
“没事没事，你先看，反正我也没事，我就在旁边等你，我想看你一口一口吃光。”林小雅的头上仿佛冒出了粉红色泡泡一般。
“不，不了吧，你还是忙你自己的事情吧。”
“你是不是不想吃，你不想吃的话，我以后就不给你做吃的了。”林小雅嘟着嘴巴，一脸不快道。
“行，行，那我吃——”
看着眼前一大碗只缺了一勺的晶莹剔透的双皮奶，文语嫣即使额头冒出了冷汗，但还是维持住了体面的神情。
她面带微笑地，一勺一勺舀起双皮奶，慢慢放进口中，边吃边翻阅着文献，俨然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
林小雅双手托腮，就这样静静地看着文语嫣吃东西的样子，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神情。
一直等到碗已经空了，林小雅才双手捧起碗，冲回堆满了各种电饭锅电磁炉的阳台角落，给自己盛出最后的一小碗。
文语嫣慌忙抓起杯子，把杯子里的水咕噜咕噜一饮而尽。
阳台里传来了林小雅的惊叫声。
“呜呜呜对不起！”
文语嫣无奈地叹了口气。
这个结局，她已经完全意料到了。
因为刚才的那碗双皮奶，实在是太甜了。
几乎要甜到齁晕过去了。
但为了顾全林小雅的热情，文语嫣还是努力克制住了自己的神态，一直保持着一副波澜不惊的模样。
结果林小雅最后还是自己发现了。
“呜呜呜呜呜呜呜真的对不起！”林小雅娇小的身躯，如同炮弹一般，撞到文语嫣身上，然后紧紧地贴在一起，“我，我不小心放太多糖了，真的对不起，呜呜呜呜呜！”
“没事啦，没事的没事的。”文语嫣满脸怜爱地揉了揉林小雅的小脑袋，“小雅的心意最重要哦！”
“真的没事吗？”
“下次再多给我做一点吧，我很喜欢吃小雅做的东西哦，不管是饭菜还是甜点还是夜宵，全部都爱吃哦！”
温柔的话语，以及宠溺的视线，几乎要将林小雅的心给彻底融化了。
完全无法想象得到，在外一贯高冷而拒人千里之外的文语嫣，在宿舍里居然是这样的一副模样。
“那，那我们今晚可以睡一张床上吗？”林小雅满怀期待地眨了眨眼。
“那个，那个真的不行。”文语嫣苦笑道，“宿舍的床太窄了，两个人挤在一起的话，会影响睡眠质量的吧。”
“但是可以紧紧地贴在一起哦！”
“现在就已经贴在一起了吧。”文语嫣无奈地说着。
两人身体，隔着夏天薄薄的衣服，早已紧紧地靠在一起，互相传递着彼此的温度，渗透着对方的汗水。
“那，那我们今晚上——”林小雅继续眨着眼睛，仿佛是在暗示着什么一般，“我们一起出去，换一张大点的床吧。”
“今晚恐怕不行。”文语嫣叹了口气，“我已经答应法律援助中心的那些人，去值今晚的班了。”
所谓的法律援助中心，几乎是每一个法学院的标配。
经常会有老人、妇女或是农民工等弱势群体，求助无门之下，只好跑到大学的法学院门口，双手高高举起纸牌，寻找热心的法学学生进行求助。
这样的事情多了以后，慢慢也变成了克莱登大学法学院的一景，所以法学院的学生们便自发筹备了一个法律援助中心，为任何可能来访的访客答疑解惑，代写文书，提供援助。
文语嫣以法律作为第二学位来修习，自然十分热衷于这样追求“正义”的事务。
“呜呜呜，那，那我想想——”林小雅的脑袋瓜，开始飞速运转思考起来，“那我们两个今晚在法律援助中心过夜？”
文语嫣微微长大嘴巴，虽然直觉下意识要把这个可能性排除掉，但理智却发现，这么做没有违反任何的规定，也没有违反任何关于正义的准则。
在法学院的那座蒙着面、一手拿着剑、一手拿着天平的正义女神像对面的小房间里，偷偷摸摸做那种事情，光是想一想，似乎就已经很刺激了。
“那，那就等今晚值班再说吧。”
“好耶！”
与此同时——
克莱登大学法学院的门口。
一个打工人装扮的中年女子，正在烈日炙烤下，高高举起一块牌子，企图吸引路过的寥寥行人的注意。
牌子上是一行歪歪扭扭的大字。
“LS公司服装厂排污致癌，恳请大家帮忙主持公道！”
第三十章 公关危机
那个女人半头黑发，半头银发，这并不是什么追逐时髦的装扮，而是残酷的衰老在身体上留下的可怕痕迹。
之所以说是“残酷的衰老”，是因为以她的出生年岁，看起来应该比现在要年轻很多——但繁重的服装厂的劳作，可不允许她这么悠哉游哉地度过岁月，而是像一个巨大的磨盘一般，将她的岁月研磨成了越来越细的粉末，并在脸上留下双倍的碾压和衰老的痕迹。
早上七点开始上班，一直开工到十二点，半个小时吃午饭，午休半个小时，然后继续开工到六点半。如果遇到生产的旺季，恐怕所有人都得留下来加一个七点到十点的晚班——加这个班的确有加班费，但底薪加上加班费，也才堪堪超出了最低工资标准而已——而生产的旺季又是那么常见，以至于几乎每天都要加班到深夜。
而每个月的休息时间，却只有寥寥无几的四天。
工厂里的环境，其实和地狱相差无几——四处飞散的线头，散发着刺鼻气味的印花染料和布料，但最为崩溃的是，最后流进宿舍旁边小溪的污水。
本来应该十分清澈的自来水，每隔几个月，都会混进各种各样的染料，红的，黄的，绿的，黑的，蓝的，有时候甚至是五彩缤纷的，但不管怎么拨打市长热线求助，最终都无济于事。
这样的事情，已经在湘江工业园发生了多年，之后还可能会继续发生下去。
那个女人身上的工服，从深蓝磨成了浅蓝，从浅蓝洗成了泛白，最后变成了凄厉的惨白，在太阳底下反射着光芒。
从上午晒到中午，从中午晒到下午，本来就枯黄甚至是黝黑的皮肤，又多了一层湿漉漉的汗水。
本来因为突如其来的白血病，已经十分虚弱的身体，现在俨然彻底摇摇欲坠，只靠一些矿泉水和廉价的馒头撑着。
妇女指望着会有学生来搭救自己，所以一直在高高举起牌子，但她却不知道，现在正是暑假，大部分学生都已经离开了，所以也没有什么人为她去指着一条通往法律援助中心的道路。
太阳的光芒，慢慢变成了夕阳，斜照在精致的法学院院楼上，散发着璀璨靓丽的光辉。
眼见得今天一无所获，绝望的心情慢慢滋生，她开始咒骂着自己被纺织机器和印花机器碾碎的无数年岁，咒骂着这个世界，咒骂着自己出生下来就是一个巨大的错误——
“我是法学院的学生，文语嫣，请问您需要帮忙吗？”
一个年轻而清亮的声音，将妇女从混乱的幻觉中，重新拉回到现实来。
“如果不介意的话，请往这边移步吧，这里是我们的法律咨询中心，有水，也有小饼干，可以给您补充一下体力，好好休息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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