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所见的废土原风景 第261章

作者:哲学的世界

  在佩姬殷切的目光中,布丽只是眨眨眼,拿着画从她怀里挣脱了,跑到靠窗的书桌前继续涂鸦,对我们讨论的话题,看来完全不感兴趣。

  我滑稽一笑蹲下身,扶住佩姬软软的肩膀。孩子的体温在稍凉的夜晚中,是如此暖和的烫着我的手心。

  “汉娜没和你说,做好自己,也是种成熟吧。”

  “难道不是会去往好的一面改变,才是成熟吗?”佩姬握着小爪子神情超认真,“我来到摇篮之家时,什么都不懂,哪怕现在,也有许多办不到的事,如果不变得更出色,是无法当大家的好姐姐的。”

  我在她光影流散的视线中,见到了坚定的决心,也见到了自己的面孔。这个孩子的人生,遭遇了太多改变,早已面目全非。

  “佩姬,你很了不起,你们的生活,是与飓风刮过后留下的泥泞对抗的生活。”

  “人与人的相遇,有时也会激发出风暴,让我们的周围,发生天翻地覆的变化,我们确实会因这变化而改变,但到最后,你或许会发现有些东西,不改变才是最好的。”

  佩姬的眼睛依然清澈,有着思索的神采而没有迷惘的阴翳,若说迷惘,那也是那个留着深红色短发的萨科塔人。

  “能天使姐姐,我身上——真有不改变也最好的东西吗?”她像要证明什么,用额头抵着我的额头问。

  “当然有。要相信自己,谁都有谁的活法。”在拉特兰家乡度过的童年,与硝烟之路上再没回头的旅途,像穿越了长久岁月的烟雾,历历在目,哪怕生为萨科塔,不代表就不能特立独行。

  “那能天使姐姐的活法是哪种呢?”

  我坏笑着从兜里掏出一颗子弹壳,放在她手心上。

  “明知前方是同归于尽,也会不回头撞上去,这就是我的生活。”

  “太可怕啦!能天使姐姐别这么极端啦。”

  “开玩笑开玩笑,看。”我低头,指指自己脑袋上的光环。

  相视一笑,我们达成了和解。

  在书桌旁,布丽似乎改完了自己的杰作,珍惜的把画纸撕下来卷着,跑到杂物堆里找到一只空玻璃瓶收进去封好。

  布丽很郑重地摇着瓶子,做出要投掷的样子,然后又摆出蛙泳的姿势。

  佩姬适时为朋友解说道:“布丽是想要把这当成漂流瓶,扔进海里面。”

  见布丽将瓶子小心塞进怀里,我知道这孩子又收获了一份无比珍贵的宝藏。

  送她们回寝室休息后,已是深夜,我拿出白天陪布丽她们玩的日光号。

  打开窗户,操作无人机飞出去,开始绕着洋房巡视。

  庄园内灯火阑珊,依稀有几展路灯照亮了鹅卵石小径,以北边的林地最为偏暗。

  夜航模式下,开启了红外夜视设备和光学迷彩的无人机,就像只长着复眼的猫头鹰,幽灵般划过夜幕,把拍摄到的画面,即时传输到我白天藏起来的监控面板上。

  嗯?汉娜小姐的办公室还亮着灯。

  她和教授都在,是在为什么事争执吗?

  我不敢操作无人机飞太近,这两位的耳朵和眼睛可都灵得很。

  虽然暂时结束了与他们的雇佣关系,但寄住在人家地盘上,出于职业道德和为客礼节,也不能太越过线。

  我只是为了保障自身的安全而已。

  设定好自动巡逻路线后,我倒在床上,正准备蒙头大睡时,夜视画面中,却忽然出现了异动。

  定睛细看,小布丽偷偷摸摸逃出了洋房。

  她还是背着那把形影不离的小铁铲,手里提着一只装得满满的小帆布包。

  联想到白天发现她时的情形,我嗅到了秘密的气味,赶紧调整无人机的飞行状态,悄悄跟在她后面,来到庄园北边一所偏僻的林屋。

  一位佝偻着腰的佩洛老人,正提灯在林屋附近的小道上,点亮光线熹微的路灯。

  是汉娜小姐提过的守夜人吗?

  布丽打开小帆布包,里面都是些罐头和晚餐剩下的饭菜,她取出部分罐头和饭盒递给老人,手舞足蹈让老人收下,随后老人放任布丽绕过林子,向庄园边界的石墙跑去。

  “这算贿赂吗?”我不禁啧啧称奇。

  小布丽发挥她那超卓的蛙跳技能,翻身跃过石墙,看那离去的方向,竟然是通往镇上的路。

  “德克萨斯,有兴趣夜跑吗?”我回头问搭档。

  “小鬼,麻烦。”德克萨斯连个身都没翻,“你自己去。”

  我把遥控器扔给德克萨斯,一撑窗棂跃出阁楼。

  夜间当鬼的捉迷藏冒险,想想还挺带感。

第六章 追逐夜风的送葬人(中)

  第六章 追逐夜风的送葬人(中)

  借助路旁丛林的掩护,我远远吊在布丽背后,捉迷藏顺利进行中,只可惜路况烂得烦人,脚上那双哥伦比亚产的限量版纪念旅游鞋都被泥水弄脏了。

  这么晚了,她离家跑去镇上干嘛?

  明明是鬼影幢幢的黑夜,前方那个背着铁铲的小不点,却胆子大得根本不会产生害怕的情绪,仿佛习惯了夜色庇护的夜行生物,洋溢着白天未有的活力,迈着小短腿一路飞奔。逼得我也不断加快步伐,逆着迎面扑来的夜风,潜入城镇巨大错杂的阴影中。

  要不是我盯梢技术实属一流,还真跟不上巷弄里钻来钻去的布丽,不知是矿石病带来的副作用,还是天赋异禀,她的体能和灵敏度之强,全方位碾压同龄人,小小的身体里像藏着精力无穷的怪物。

  深夜更透出一片诡谲氛围的小镇,依稀闪烁着疏星似凄凉的火光,还有全副武装的镇民在巡逻,大概就是白天遭遇的大狗所属的守备队吧。

  在陌生环境中追踪布丽的我陷入两难,考虑到底是现身阻止她,还是继续跟踪下去——理性告诉我,笼罩这孩子身上的迷雾太过浓厚,而我正走在通往这迷雾深处的道路上,前途未卜。

  不管怎么说,一个小孩子在充满敌意的环境里冒险,万一被仇视她的镇民抓住就坏事了。

  “呱呱。”

  月光自被分割得支离破碎的巷弄狭缝中投下,照在布丽的雨衣裙上,反射出绿幽幽的荧光。

  这孩子,在干什么……

  躲在垃圾桶后,忍受着扑鼻腐臭的我,霎时屏息了。

  仿佛被世界遗弃的肮脏角落,布丽来到了倚靠在墙边呆坐的人影前。

  他低垂着脑袋,紧闭双眸,肿胀的脸颊上,密布着细小恶心的源石颗粒。

  是感染者,死掉了吗?

  布丽上前伸出戴着伐木手套的小手,轻轻触碰着那人的肩膀,见没动静,随后便蹲下抱住感染者——失去生气的沉重的大人尸体,却被她麦秆般的小小胳膊给搬起来,就像扛着巨大的沙袋,布丽向巷外一步步挪去。

  然而一声玻璃破裂的声音,打碎了这瘆人的死寂。

  提着灯的巡逻守卫,站在巷弄口,酒瓶在脚边碎了一地。

  “啊啊!”他望着布丽的目光,透出如遇鬼怪的惊恐。

  “杀人了!灾星杀人啦!”

  “糟糕。”我脑中被意外的闪电贯穿。

  布丽却根本没意识到情况的严重性,反而继续向吓坏了的守卫走去——茫茫黑夜中,人偶大的小鬼,背着体积是她好几倍大的尸体,不断逼近——落到普通人眼里,不知是何等惊悚怪异的场面。

  被凄惨的尖叫声所惊动,闻讯赶来的巡逻队员们堵住了巷口,强烈的手电光柱落在布丽身上,顿时炸起一阵惊怒吵骂声,而布丽还跟被光照到的青蛙似的傻傻发呆。

  这小傻瓜,是在自投罗网吗!

  我猛地蹿出去,抓住布丽戴着皮手套的小手,在她刚回头睁大眼发现我时,就牵动她往后撤。

  “跑路了,抓紧!”

  “是那个快递员!抓住她们!”猎人们反应过后蜂拥冲来。

  “她们是一伙的!”

  猎叉和箭头的密集撞击声在背后胡乱响起,连接他处的方向也有脚步声传来,镇上立刻为我们拉起一张包围网。这群张牙舞爪的恶棍,是把人家当猎物吗?我开启了铳的保险,想回头代表主严厉惩戒他们——但我毕竟只是个路过的快递员,被堵在丛林里出不去,可没必要和当地人结下深仇大恨,还是溜之大吉为上。

  幸好在龙门迷宫般的贫民窟中,跟不法分子打游击锻炼出的身手,拉开了我与追兵们的距离。

  而且我还有神乎其神的枪法!

  论起城市狩猎,我才是专家哦。

  让你们尝尝能天使一百种地形杀的精选吧!

  街巷内随处可见、影响市容的管线,成了我反戈一击的陷阱。

  每次拐弯、翻跃路障时,我都趁势回头观察情况,然后看准机会射出铳弹,给追兵来了场天降正义的洗礼。恶棍们或被沉重的晒衣杆砸到头,或被破衣服蒙住脸绊倒,有时断掉的电线像蛇垂落,缠在他们脖子上,当场为我表演了段霹雳舞,反正皮糙肉厚的也死不掉吧,谁叫你们乱搭电线的。

  建在几栋烂尾楼间的一座棚屋,成了我摆脱追兵的绝杀。我放开布丽,任凭小家伙被惯性带着继续往前冲,踩在路旁木箱上接连起跳,最后上演芭蕾舞者的空中旋转,出脚重重踹在支撑棚屋的铁杆上,以能拿满分的体操动作精彩落地,正当棚屋震荡摇摇欲坠时,我滑步到另一侧,向着被踹弯的铁杆一顿扫射,违建物瞬时垮塌,砸在几个追兵面前。

  “哈哈,天意!”

  我感觉自己在这场追迷藏中已然所向无敌。

  当然比起帅气的跑酷,我更在意的是布丽——从头到尾扛着大人的尸体,还能健步如飞跟上我的速度!

  “布丽,快把尸体丢掉!”

  “呱呱!”布丽猛摇着小脑袋。

  “可恶!你要尸体干什么啊!”

  就在我想教训她不要乱捡可疑而危险的垃圾时,数道邪气横溢的黑光,如连环闪电炸落在我脚边,要不是及时后撤一个天使独立接三倍速战术打滚,恐怕地上被强酸腐蚀般冒着黑烟的石坑,就要加上一条表皮焦黑、肉却三成熟的碳烤天使大腿了!

  有术士在施法!

  “布丽,快跑开!”

  我果断一推小蝌蚪的背,让她躲进旁边的岔道,自己藏在小巷杂乱的掩体后,像打地鼠机的机械地鼠般不规律冒头,朝躲在前方建筑物阴影中的术士驳火反击。

  被盯上了!

  黑暗中埋伏着一条致命的毒蛇。

  这家伙,绝对是个善于狩猎的杀手!

  但我阿能可不是猎物。

  我知道不能再留手,每一颗子弹都要抱着杀死敌人的目的。

  作为掩体的杂物堆时不时被飞来的黑光炸成不可回收的垃圾,靠它们的牺牲,我终于得以躲进死角。趁敌人还没转移,我只花了三秒就沿着建筑外部安置的水管爬上五楼,绕到楼栋另一侧的廊道,这是座年久失修的公寓楼,能从走廊上破烂的窗子,直接看见屋内的情形,于是我捕捉到正站在阳台上裹在斗篷中的黑影,在他回头暴露一张白色无脸面具的瞬间,锁定了他的脑袋。

  然而我只要前进就必中的子弹,被半路拦截了。

  挡住我死亡宣判的——是一根与9毫米鲁格弹头正面冲撞的弩箭。

  “你是谁!”

  子弹可不止一枚,我再度扣住扳机,枪口微调,在黑暗中炸开一道刺目焰光,向着这条毒蛇倾泻来自VECTOR重金属摇滚的怒火,冒着硝烟抛飞的弹壳似接连不断的清脆鼓点坠地,斗篷怪客在墙体碎裂、间不容发的扫射中闪躲——弹匣于眨眼间打空,我躲回走廊,解开备用弹匣装填,从窗下翻滚至门口,破门而入,短暂的火力压制后,那间空屋内已无人迹,只有走廊外昏暗的灯光明灭不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