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哲学的世界
里香右手抄起背包,整理起自己压箱底的宝贝。
“喂喂,呼叫老爹,能收到吗?邪眼西格玛有没有事?”
“好着呢,也不知道关心爸爸我。”还好拉莫斯少校的声音及时传过来。
“放心,你有事,我会给你收尸的。”
“喂,臭女儿,老子还没死呢。”
“很好。”少女头盔掩盖下的脸,透出燃烧油箱到底的意志,“那就陪我玩个尽兴。”
第二百一十二章 影鳄没有泪,瓷兔没有心(上)
艾伦在黑暗中失去了方向。
沉没在无边黑暗的浅潮中,独身一人的孤岛,只在湖面上遗留有昔日美好回忆的残骸。
花园、秋千、漂浮的娃娃、葡萄藤架,篱笆围绕被淹没的小径,通往远处塌倒的家……一切支离破碎的轮廓,都只是时光衰退后沾满泥水的痕迹,只有残垣断壁上偶尔挂着的火把,成了她仅存的路标。
这是被心灵的洪水,糟蹋得一片狼藉的记忆花园。
是她亲手破坏忘记,却困居其中的过去。
少女扶靠断墙,跋涉在浸没脚的水洼中,借着火把的微光临水照影,被自己彷徨扭曲的面容所吸引。
那倒影的脸忽然摇晃模糊,变成一张腐烂生蛆的面孔——妈妈的尸体浮出水面。
她惊慌后仰摔倒在水坑里,溅起的浪花扑灭了火把,少女在水中洗去色彩,变回了单薄的剪影,沉入没有光亮的国度中,失去了意识。
……
猛地张开嘴,艾伦惊魂甫定地喘息着,从淹没灵魂的窒息感中挣脱。
本能睁眼寻找光明的念头,被刺入眼帘的强光给打散。
她蜷缩躺在光可鉴人的纯白地板上,身后树立着开启的医学舱器,四面射来的人造灯光,加重了少女刚痊愈后的失衡和眩晕感。
苏格拉底蹭在她脚踝边,哀鸣叫唤。
我回家了?
是爷爷救了我吗?
少女认出这是爷爷为她实行灵能调整的地下研究室,昏迷前在荷碧典兹被吸血鬼打败的最后印象,使她感到头疼迷惑。
战败的后遗症仍在折磨着艾伦的全身神经,以致连少女脚下起伏的影子,都如一小块黑色沼泽沸腾冒泡。
少女艰难爬起身,茂盛蓬乱的金发如长裙垂地。
她摁住右肩踉跄挪步,自动门向两侧滑开,放少女进入了宽敞明亮的大厅。
无影灯在空旷的白色立方体内密布,地板墙面到处是被利器切割贯穿的痕迹,机械人形与士兵的零件残骸,惨烈的散落在艾伦面前。
一道蠢动怪异的影子,就站在大厅右侧,带着沉重的压迫力,勉强维持人的轮廓。被蠕动暗影遮住的脸,犹如戴上了锯齿森森的兽面,残破染血的白西装罩在影子外,被漆黑飘拂的火烟给覆盖。
“爷爷。”艾伦一眼认出了唯一的亲人,带着跟在身后的苏格拉底跑去。
然而少女的脚步却顿住了。
她面前除了爷爷,还有人静立在大厅左侧,正与化身影鳄的老人遥遥对峙。
花纹华丽的巫女服,流淌着火云与洪流的浪潮,在领口和长袖两端兴起,于胸襟裙摆间奔腾壮大。古书长轴绕身飞展,旋转不休,如天女绝艳的妆容,与鬓发间优雅盛开的椿花交相辉映。
“你来了。”影鳄喉咙沙哑,发出郁怒难抑的重音,“司马家的女儿。”
巫女漠然否认道。
“我是博丽阿求。”
“是吗?”影鳄强行克制全身鬼芽的躁动,勉强冷笑,“夺走了拜龙教的遗产吗?”
阿求轻微偏头:“这本是我该拥有的东西。”
自亲手唤起的浪潮中新生,少女从前灵动温婉的双眸,失去了情感的光芒,只透出洞穿本质的锐利,俯视向闯入的艾伦。
“现在的你,不像人了。”头颅和双爪颤栗,影鳄体表的暗影迷雾,冒出密密麻麻的爬行类血红眼珠,再难遏制住撕碎一切的冲动,“是比祸还要冷酷的怪物。”
面对奥瑞斯身上食人花般裂开、膨胀来袭的暗影巨口,阿求轻挥长袖,如拉紧一张无形之弓,引弦而射,室内明亮光线霎时弯折扭曲。
一支灿烂的光之利箭直击影鳄,在触及敌人前,箭头至箭尾化为烈风暴散。
吞剪空间的鳄口、愤怒升腾的影焰,在箭风灵压前为之一黯,随即被吹离纷飞,影鳄颅部暗影面具,霍然崩解破碎,漆黑裂片玻璃渣般飞溅下,重新暴露出老人衰老苍白的脸孔。
“阿求姐,放过爷爷!”艾伦急奔过去,拦在不支跪地的影鳄身前,“不然艾伦要动手了。”
苏格拉底爬上主人的肩膀,对着冷眼而视的巫女浑身炸毛。
望着这样平静如深渊的阿求,艾伦忽然感到不寒而栗。似乎能从现在的她身上,闻到会让人死掉的危险。
“艾伦。”奥瑞斯制止了孙女的过激反应,神态恢复回鳄鱼似的冷血,似乎那灵光之箭暂时击退了鬼芽侵蚀,面对俨然脱胎换骨的对手,他叹息一声问。
“为什么放我出来?”
“为历史奠基者,有资格选择葬身之地。”阿求淡然以对。
“到花园里去。”失去文明杖的老人,向孙女无力伸出手,“艾伦,扶我一把。”
少女小心搀扶起老人,走上大厅外的自动扶梯,随着电梯上行,通道尽头的玻璃门悠悠滑开,绚丽芬芳的香雪海,向着迈下台阶的三人迎风招展。
这是影鳄的花园,奥瑞斯用半生精心修剪的花圃,在人造暖风中娉婷起舞,似乎完全没受外界混乱的影响,是四季鲜花长盛的独立王国。
“城里情况怎么样了?”老人靠着艾伦在前方引路,边侧头询问阿求,仿佛在花径上彼此闲谈的老朋友。
“白莲教发起攻击,战火持续了整宿,你一手建立的兽笼,就要毁掉了。”阿求漫不经心欣赏着花海道。
“是啊。”奥瑞斯口吻似潜藏着锥心之痛,“这同样是你的城市,就坐视它被毁吗?”
阿求不屑一顾。
“阿清她呢?”奥瑞斯喘息着追问,“万象集团还有坐上赌桌的力量。铃瑚虽然傲慢无能,但也不会放着到嘴的肉不咬。”
“万象集团只是我们当引爆城里的导火索。”阿求终于回答他,“即将被付之一炬的筹码,还有关心的必要吗?”
“原来如此。”奥瑞斯默然片刻后道,“看来森罗在这场赌局下的注,远超我想象。”
“爷爷。”艾伦忧心忡忡地踌躇说,“还不要紧,艾伦还能战斗,会帮你教训所有背叛者。”
“谢谢。”奥瑞斯摇摇头,“放在以前,哪怕只有一口气,我也会不择手段肃清敌人,可现在已经没必要了。说实话,爷爷输了,阿清的身上,能看见以前爷爷的影子。”
老人仿佛咽下失败的苦水,继续向阿求求证。
“森罗干了什么?我以为你只是被操纵的棋子,可现在你看来才是执棋者。”
“蓬莱号已经重建了。”阿求指尖摩挲过花墙,冷淡微笑,“新生的船叫潜龙方舟,是注定把人类史带向延续的桥梁。”
“真可惜啊。”奥瑞斯眼神怔忪,随即怅惘道,“我不能看到起航的一幕了。”
“我说过,新时代的船,已经没有你的位置了。”阿求在小广场前驻足,反头注视他。
奥瑞斯摆摆手,示意艾伦走向广场喷泉旁用来喝下午茶的圆桌。
“作为第一个踏入这座花园的客人,你就满足一个临终老人的愿望,听我唠嗑会吧。”
他松开孙女小心翼翼抓着的手,费力坐上花藤椅躺好。
“为何视废舰城为私人王国的我,会允许万象进驻?”
老人随手翻着散落在桌上的几册书籍,那是艾伦不久前才知道的,藏着奥瑞斯一家珍贵记忆的宝物。
“我生来泪腺异常,是个从小到大没流过泪的怪物,哪怕鳄鱼也会有假惺惺的眼泪,可我始终冷血得不为所动。为了生存无所不用其极,直到遇见我妻子前。”
他随着述说时而皱起眉头,时而温柔怀念,深陷回忆中。
“阿影出身月球,是月民研究人工灵能者的产物,而她在那些被称为‘魔女’的月球龙芽使中,也是最强大的根源魔女之一。”
“她把我从垃圾山里捡来,陪着我同舟共济,从一艘小小的走私船,壮大成蒸蒸日上的影帆船厂,带领市民们用血汗、泪水、智慧,换取建设废舰城的金钱和力量。我们彼此扶持,为了对方奋不顾身,怀揣对未来炽热的梦,渴望成为大绿海的主人,而她还怀上了凝聚我们人生希望的孩子,那时的我真是世上最幸福的人。”
“然而一系列争斗中,我被敌对的竞争者暗算,为了救濒死的我,阿影和我共享了魔女的根源圣痕。”
奥瑞斯抬手掀开胸口处的衣衫,那里裂开的血肉口,不只能看到内脏,还有向外溢散的烟雾影子,似乎他只是即将坏掉的容器。
“可魔女们存在致命的缺陷,使用能力会过度消耗侵蚀生命,阿影她本来就在冒险中承受了沉重的负担,分给我圣痕,也意味着分担我的伤势。愈发衰弱的她,在生下女儿不久后病逝。”老人难以释怀的眼神,望向艾伦一眼,“而我们的女儿莎拉,同样继承了这一缺陷。”
“妈妈。”艾伦失神地呢喃。
“阿影临终前,给我移植了剩下的龙芽之种。”奥瑞斯抬头直视着阿求,即使冷汗涔涔,笑容也再度变得强硬,枯瘦老朽的身体上,涌出由暗影烈焰编织的走马灯般的神秘印记,背后浮现出女人的虚影,如同提着灯的守护天使,从后温柔环抱住他。
“我已经失去了她,不能再失去莎拉,所以我主动联络万象集团。”老人狞笑着回忆那段挥斥方遒的岁月,“协助它们在大绿海扩张。”
“以此为条件,我也从万象手里获取了部分研究魔女能力的技术,用于破解阿影留下的龙芽之力。”
“我一心扑在她未尽的梦想上,变回了心狠手辣的坏蛋,拼命工作,一有机会就把威胁到我的敌人斩草除根,无数魑魅魍魉等待着我被打入尘埃,可我却爬到了这座城市的顶点,被冠以‘影鳄’之名。”
艾伦倾听着爷爷过去的秘密,仿佛被怪物不断放大的阴影压得喘不过气。
为了女儿,不得不去接触自己厌恶的万象集团,为了保护自己的城市,又不得不团结那些厌恶的人,来制衡万象集团的入侵,这个老人背负着整座城市的重担,却从没被打垮,只为延续与妻子的约定,然而事与愿违,半辈子的苦心经营,都在一夕间,如潮汐上的泡沫化为乌有。
“这世间流淌着兽性的毒,被欲望这个喜欢欣赏人不幸的瘾君子的针头注入我们心中。影子在阿影身上,是如此纯粹美丽,可到我身上就是影鳄那种怪物,若非有莎拉作为寄托,恐怕我早就堕落成无血无泪的行尸走肉。”
影焰又渐渐包裹住灵魂太过疲惫的伤兽。
“后来你也知道了,我失去了莎拉。”。
“而现在,你唯一的寄托就是艾伦。”阿求接口道。
“是啊,我的软肋被你掌握了。”被影焰遮住的眼神,却迸发出最后逼人的光热。
“阿求,我和你一家打过很久交道。”
“你父亲会与敌人无情的作斗争,却也会理解他们,赞美他们,很适合做船长。”
“你母亲和我女儿莎拉是无所不谈的朋友,都试图在大绿海建立起光辉万丈的理想国。”
“时至今日,名字被铭刻在蓬莱号舵盘上的,围绕这座城市展开航行的追梦者,都是如他们一般耀眼的英雄。”
“而我奥瑞斯也可以自豪地宣称,为这座城市付出的代价,换来的贡献,不输给任何英雄圣人。但阿求,我从你眼中,看不到你父母那般对它的分毫热爱。”
“被赶下王座的统治者。”阿求毫不留情质问,“还大言不惭自己的功绩吗?”
“是啊。”老人神情流露出迟暮的悲伤,然而下一瞬,他撑起扶手挺直腰。
“艾伦,接下来听好,这是爷爷对你最后的教育。”
“对梦想怀有的骄傲,是奥瑞斯家不容侵犯的底线,而我现在要告诉你,为底线而战斗,相信自己的力量,能在世界上刻画出无法磨灭的记忆。”
“我有一个梦想,是我和已逝妻子共同的梦想。作为生机勃勃的罪恶之都,废舰城是包容所有东南流民的归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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