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所见的废土原风景 第209章

作者:哲学的世界

  “屈服?”苏芽哀伤地摇着头,“老师,你很强大呢,完全不用向谁屈服。”

  “那为什么不能保护我们呢?”

  “为什么我们绝望时,总要等别人来救我们,我自己不能救自己呢?”

  小女孩猛然发出声嘶力竭的吼声。

  “为什么!”

  小铃沉默着,这是她无法回答的问题,她和苏芽此刻站在对等的位置上,再多巧舌如簧的开导,都无法让学生理解。

  “我想像灵梦姐那么强。”少女控诉完的嗓子已经嘶哑,被雪白花叶覆盖的双手,痛苦地捂住脸。

  “老师,你觉得我该死吗?”

  从指缝间看到的景象,闪入阿赫死亡的片段,是她无论如何想要摆脱的梦魇。

  “没谁是该死的。”小铃只能做出最后的安慰,“要说该死,老师远比你严重。”

  “您还是那么温柔呢。”苏芽放下手,勉强挤出一丝笑,“小铃老师,您给我们建起避难所,用祥和安逸的日子,抚平了很多旧伤痕,却让我们忘了这是多么残酷的世界。”

  “残酷到只有舍弃自我,寻求强大的力量才能挽救自己,残酷到挽救所有人只是一个白日梦。但至少,至少,在这浪潮中,我要抓住能救我自己的船!”

  少女歇斯底里。

  “圣白莲她答应给我!”

  “是吗?”小铃遗憾地扭头,“这就是你找到的答案啊。”

  下一刻,小铃向着学生毫不留情地抬起了拳头。

  幽谷上人想要插手阻止这清理门户的刑罚,却被血兽堆积成的瀑布轰然淹没。

  小铃要亲手抹去这段业力。

  然而一个谁都忽视了的、阴沟里老鼠一样隐蔽的身影,追逐着妹妹的幻影,一路穿跃过血与火涂炭的浮港,终于登上大坝,攀爬上船体,眼中只看得到妹妹的怪物,不顾一切挡在小铃拳头和护摩炉莲座间,狠狠推开了苏芽。

  以必杀决心击出的拳头,即使小铃最后想强行收回,也在那头突然窜出的怪物身上,打出了让护摩炉崩毁的拳力。

  血块飞溅。

  “哥哥,你还是哥哥吧。”

  远远飞出去的苏芽,不敢置信地爬起身抱住怪物,被打碎的残缺不全的上半身,瘫落在她怀里,即使面目全非,她也能感觉到怀里这堆温热的烂肉是哥哥。

  怪物仅剩的一只爪子,想抬起来抚摸她的脸颊,也随即断裂成肉块。

  “抱歉——”苏晓断断续续道,“我、我变成了……怪物。”

  “为什么要来啊。”苏芽煞白的脸色,是溺毙在绝望中的人才会有的失落,“躲得远远的多好,为什么现在要来找我?”

  “我已经不会和你吵架了。”连带着最后的生命力,苏晓咳出一口口粘稠的血沫,“我和希明约好了,一定、要把你带回去。”

  “为什么!为什么!” 苏芽抓紧怪物血肉模糊的脑袋。

  “好痛啊,这就是阿赫……快死时的感觉吗?”苏晓微弱的呻·吟如毒蚁嗜心,撕裂了少女的胸膛,“你那么怕痛,哥哥怎么能让你死。”

  苏晓人生最后的话,留给了亲手sha死学生而沉默的小铃:“对、对不起,是我的错,杀我,小芽、该活着……”

  “对不起,老师……”

  对少年来说,失去再多东西,只有这份血脉相连的羁绊是不能失去的。

  他们两兄妹彼此扶持着长大,只是如植物幼芽一般微小的生命,但他始终相信,一片草叶,不亚于行天的星星。

  少年眼中最后的光,是来这边路上时见到的蓬莱号的光柱。

  那艘新生的船,会开往哪儿呢?

  【不想死啊……】

  在船开过梦之海消逝的波浪中,苏晓死在了一个没见到黎明的夜晚。

  【哥哥死了,我一滴泪也掉不出来。】

  苏芽仰头望向天空,红莲的火幕终于完全散去,暴雨连成线从云墙砸落,可有新的光明取代了火焰,就像从莲叶滴落露珠,雨水在纯白的光明花瓣前滑开,在半空中汇成一道道壮丽的水波。

  少女所有的情感,渴望,知觉……须臾都消失了,连带着作为苏芽的记忆和存在,被吸入那无色无相的莲华空洞中。

  吸收了太多薪火燃尽的业力,用整座城市的血祭为养分,白莲花煌煌生长。

  无论圣王转生,天魔夺舍——

  降临在莲花中一个撼动尘世的灵魂,透过少女脆弱的躯壳,将怜悯的一瞥投向人间。

第一百九十九章 三界无安,犹如火宅(上)

  少女走在硝烟升腾的田野上,头顶徘徊着哀鸣的乌鸦,脚踩一地温热灰烬,面对衣衫褴褛的稻草人。

  死人单薄的骨架,构成了稻草人的身躯,被皮绳绑在十字架上的手骨、无力垂落的胫骨,都遍布着肮脏血污,草帽下空洞洞的骷髅眼眶内,阴燃有将息未息的火痕。

  “茂凯叔,我会活下去的。”

  少女渺小的愿望,灌注入脚下积满灰烬的土壤里,埋下一颗种子扎根深渊,却向着光与热蒸腾的太阳——无声的发芽。

  ——————

  不论席卷大绿海的战火狂潮如何动荡,潜龙方舟始终在蓬莱旧港外岿然不动,犹如千米高墙般张开的辉煌灵能护盾,与无数龙芽枝晶簇生的暗红色立方体,隔绝开一方风平浪静的水域,连在船周围交战的两头恶兽,都无法影响到方舟在建的工程。

  也只有方舟上的乘客们,此刻才能心有余裕的观赏这场难得一见的盛大斗兽表演。

  “夜雨,她们要打来了喵,船不会被拆了吧?”

  “放心吧。根据本小姐的计算,‘叹息之壁’是不会被这种程度的攻击破坏的。”

  “那就好,橙可不想和这两头怪物在水里交手喵,请尽量撑住。”

  “苏芳,加快进度,本小姐迫不及待要起航了。”

  “还有半小时竣工,请各位谨守职责。”

  ……

  一拳一脚皆掀起风起云涌现象的龙鬼,与潮汐中变化自如的水魔,在玩着鬼抓人的恐怖游戏。

  “没用的,没用。”

  被灵梦徒手抓碎的船锚,变成一块块混合着龙芽结晶的废铁,沉入波涛中,却与村纱的灵力共振,搅动起磅礴的龙卷漩涡,把满溢咒毒的脓水注入大绿海,尽染为十里赤波。

  纵使形体被连续击溃上百次,水魔仍顽强不断的在化为她领域的潮汐中再生,以致起伏的浪墙内外,有无数个“村纱”漂浮着,力图将龙鬼拖入贪食一切生命力的血海冥狱。

  “从被赶出废舰城起,我就一直在想该怎么干掉你!能力也被逼向这样子开发,变得人不人、鬼不鬼!”

  “村纱们”一起发出怨毒诅咒的咆哮。

  “水形,摩罗大蛇!”

  浪墙内伸出无数弯曲盘旋的水蛇,每颗蛇头都扭动着长颈,追逐陷入它们重重包围中的灵梦,肆意喷射出咒毒。

  龙鬼挥舞着四肢的利爪,在千百道能轻易冲垮高楼、切断铁块的液体炮和水压刀间来回穿梭,随利爪张扬的霹雳,击碎一条条水蛇,她一把掐住某头水蛇的脖子,蛇头逐渐化形成村纱的脸,嘴裂开到耳根似的磨着尖牙狞笑。

  “灵梦,我曾把你当朋友,但你只是头自私残忍狡诈,谁都养不熟的小怪物!是你造就了我的因果。我航向父辈的邪恶之路,溺死在业潮中也在所不惜,就是要超越这段因果的束缚,如此才能登上陛下的大船!”

  一把捏碎了村纱的头颅,任凭毒水在鳞片包裹的爪子间腐蚀出青烟。

  “你还没资格说大话。”像一头真正的冷血动物,灵梦满脸漠然,“就这点本事,凭什么找我报仇。”

  盘踞在浪潮中的百头蛇,带着不屈的执念与受辱的憎恨,向她疯狂发起猛攻,只要内心的怨念纷扰不散,它们就会像拔不尽的水草,不死不休缠绕住灵梦。

  在火与血潮胶着的大坝上,如给浓墨重彩的油画板上描绘的动荡暴风雨,涂上一层太阳的耀眼光彩,从钢铁船体做成的花盆里滋长蔓延的白莲花叶,浩瀚盛开在虚空中,吞噬了有若黑龙翻卷的云墙。

  “看见了吗?”“村纱们”齐声呼喊的重音,回响在重重巨浪间,“即使我杀不了你,陛下也会降服你。”

  “她是风暴中的太阳,高悬于天!而你却只是泥泞中挣扎的困兽!”

  “真可怜啊,村纱。”灵梦只是旋身勾动一下爪尖,随之荡起的灵能冲击圈,就瞬间抹平了包围她的“水形”咒力,失去灵能支撑的浪墙轰然塌散——这尊小小的鬼神,凶悍得连洪魔也为之辟易。

  “你当初以为举世无敌的祸,你厌恶却无法摆脱的爷爷爸爸,都像畜生一样被我宰了,你还能指望谁?”

  “陛下和他们不同。”水魔堪比神话中巡海夜叉般巨大可怖的幽体,喷洒着泡沫状的血花,再次于远处浪峰上显形。被灵梦狠狠教训一顿的她,似乎清醒认识到彼此间的战力差距,被憎恨冲昏的脑袋终于冷静下来。

  “四年前,我见过一次这景象。那时白莲教与东南财阀在旧南京城发起会战,本想趁火打劫的我,经历的却是整座要塞在光明中覆灭的奇迹。陛下降临了,哪怕只有一瞬间,我也在那波平如镜的火潮中,在那个躯壳崩溃的少年身上,见到了真正的圣王。”

  渴求救赎的溺死者,保持着生前最后抓住救命稻草的状态,神情痴迷。

  “就在那一夜,我带着麾下的水匪皈依。见识过那种奇迹,就算后来加入神将派,我也一直念念不忘,我和寅丸星她们不同,相信陛下无处不在,甚至存在于我们内心,所以我才和谷寻音合作。”

  “灵梦,五年来你拼命守住的城市,就要被光明圣火净化了。”

  “这是你当初放过我造就的因果,今晚,就在陛下的见证下,让我们间的因果断绝吧!”

  “谁在乎这座城市。”灵梦伸出龙爪的食指,轻蔑指向侵占天空的莲花,“你的陛下是什么东西,我毫不关心,看看吧。”

  村纱也顿时察觉到一股躁动得连身下洪潮都在蒸发的热力,猛然遥望背后——

  身长百米的火鸟,拍打着留下两道绚烂云霞的火翼,翱翔在被硝烟、洪流淹没的港口上空。如梦似幻飞舞的火之鸟的身影,短暂的飞行途中,仿佛昙花绽放的一瞬,也仿佛银河流转的永恒,终究飞跃地上连绵的火潮,冲入漫天白莲云海,与含苞怒放的白莲花发生无声的碰撞——随之如亿万光年外的超新星爆发,刺痛村纱眼眸的闪光中,降下了撼动天地的火雨,霎时连夜空雨幕都扫荡一空的光环,让肉眼可见范围内的大绿海和树海都在风压席卷中瑟瑟低伏。

  “什么!”水魔满目骇然,“水形”咒毒凝聚的魔躯,也在纯净的光热照耀中蒸发解体,“她不是被你干掉了吗!”

  “轮到我的回合了。”灵梦捋住被狂风吹散的长发,龙须摩擦间青雷飞扬,“我还要击沉这艘船,没空陪你玩。”

  随手竖起三根指头,龙鬼被压缩到极限而爆发的杀气,连映照周身的光线也霎时扭曲。

  “三分钟内,快去死吧。”

第二百章 三界无安,犹如火宅(中)

  亲手杀死学生时,氤氲在小铃心海里瞬间的失落感,成了推动庞大因果之轮合上的最后一丝业力,释放出苦海闸门后蓄势已久的洪潮。

  丢失了阻止发芽的最后机会,即使她紧随其后的音波冲拳,一击抹平了整座船甲板,连带坚固的舰岛,都被光明烈烈的拳风掀飞。

  然而扎根在破碎甲板上的白莲花苞,却在一片疮痍中静静的胎动,炸开了大坝缺口的拳风,在这等待孵化的佛体前,也只是虚幻空无的忧愁之风。

  “晚了。”幽谷上人跋涉在蠕动的血兽之潮内,片叶不沾身般翩然而过,在血河中一步步留下空白的足印,匍匐在白莲花苞前,行庄重的五体投地大礼。

  “陛下已经现界!”

  一层层蜕变生长的无瑕花瓣内,透出一道皎洁轮廓的虚影,以安然端坐在莲心的女性为源流,波动出由灵光所雕琢的光影纹路,如一张张华美典雅的礼佛唐卡,在花瓣上不断浮现又消逝,描绘出一花一世界的朝露泡影。

  久违的徘徊生死边缘的紧张感,重新让小铃坚定的心脏砰然惊跳起来。

  “快逃。”

  小兔姬嗓子喑哑的闷闷道。“猎头兔”全身暴起的皮下血管,连那对食人的兔耳朵,都不堪负重的被高血压逼得渗血,甚至众多血管如同活体珊瑚刺破皮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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