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所见的废土原风景 第203章

作者:哲学的世界

  里香嫌弃地往里挪开,多年来都是一个人进餐,现在被这个不配当父亲的男人,用关爱的眼神注视,她觉得很不习惯。

  少女咽了几口汤,突然觉得没胃口了,腮帮子气鼓鼓地瞪着老爹。

  “怎么,不吃啦?这可是宝贵的军需品,不能浪费。”

  拉莫斯少校挤出尴尬的笑容,却见到里香闷头停下吃饭后,干脆把罐头递到他面前——面对女儿闹别扭的暗示,男人也顺杆往上爬,接过罐头,一脸真香的模样,三两口把肉汤吸干净。

  拉莫斯少校意犹未尽地把空罐头倒过来,舔掉最后几滴汤汁。

  “里香,你知道吗?”他从军用背包里掏出一只捏扁的罐头盒,与刚吃完的空罐头放女儿眼前对比。

  罐头底下面都有一句出厂时就刻上去的话——“一个罐头,能吃两顿,和他人分享美味吧。”

  少女沉默着一副看报废机器的不耐烦模样看他。

  “我现在的Boss,专门找‘番薯食品’合作,开发出针对不同籍贯的战士口味的军粮。”

  “可以说番薯厂的即食罐头,是我们上战场时最容易享受到的奢侈品。”

  “有一天,老爸我吃到一批罐头,熟悉的味道留在嘴里,就跟吃了机油般浓烈得无法忘记,找了采购人问,才知道这批罐头的原材料来自大绿海,番薯食品公司也在那办了厂。想想都不可思议,漂洋过海在异国他乡奋战,却仍能吃到把我养大的饭菜,就是这味道,时不时往鼻孔里钻,让我仍然感受到与家乡的联系。”

  拉莫斯老爹的憨笑怀着爽朗和想念。

  “只是可惜没吃多久,那批罐头就断货了,后来我才知道大绿海又卷入了战乱。”铝皮盒在男人掌中被轻易压扁。

  “这罐头里寄托着我们最朴实本质的渴望,一吃进嘴,就能想起自己为什么打仗。”

  他转头望向帐篷外,几座大雨棚下,正有炊事兵拿各种罐头当原料,乱炖出一大锅热腾腾的肉粥,分给伤兵们吃。

  “不管仗打得多艰难,只要想到回去就能吃到饭,大家就会死战到底——”

  里香也顺着他视线望去,那些捧着粥碗、没个好吃相的人群里,有自jing队的败兵,有兄弟会的伤号,也有雇佣军和建设互助协会的志愿者,还有更多躺在地上被湿布蒙住的人,连汤也喝不到了。

  少女语气硬邦邦道 。

  “你看着他们,在为自己的故乡战斗,受伤,牺牲——不会感到愧疚吗?”

  拉莫斯老爹摇摇头:“我很感激他们。”

  “至于愧疚,没有。”

  “钢铁兄弟会许多是身心俱残的战士,被以往为之奋战的一切抛弃,不为世间所容,战斗只是活下去的方式,他们需要延续对未来希望的必需品。”

  “所以BOSS给他们装上钢铁的部件,树起与子同袍的大旗,来填补内心的残缺。”

  “我也为他们的战斗拼上过性命,所以他们愿跟随我来到这里。”

  少女不敢置信地注视巨汉——在她印象中,一直是不合格的父亲,不求上进的酒鬼,整天醉醺醺、愁眉苦眼的他,在五年前战斗中觉醒了自我,踏上了血与火的命运,却反而拥有了熠熠生辉的脸庞。

  “里香,知道老爸我的梦想吗?”

  拉莫斯老爹手痒地掏出酒瓶,却还是忍住塞回去。

  他猛地把手盖住女儿的小脑袋揉搓着,摸得太过坚定而理所当然,以致里香都没想到躲开。

  “这是长大后的男人该有的梦想。”

  “流着战斗民族的血脉,却老窝在修理厂里,和机油、破铜烂铁打交道,不是我追求的生活。斯拉夫人从苏联时代起,就为了推动全人类幸福的伟大事业,流尽了鲜血。我在五年前的战争中,明白了自己要干什么,这条烂命的价值,只有在反抗不义的斗争中才能燃烧——和其他国家所有英雄的人民一样,兄弟会的战士们,也是抱着推翻所有不公的崇高目标而战斗,尽管我们的战争仍有污点,但我们比废土上任何一支军队都有追求。”

  “那你追求到了吗?”里香倔强的要在父亲双眼里找到什么答案。

  “我会在这里追求到。”钢铁铸造的战士,唯有在女儿面前才如此温柔,“故土有难,何不归乡。”

  少女垂下头噙着泪,双肩颤抖。

  她从小失去了母亲,最喜欢的爷爷,也为废舰城的工业建设牺牲——值得她自豪的只有身为英雄家族后代的事。

  她性格开朗,勇敢果断,深得同胞们的喜爱和信赖,这样的女孩人生最痛苦的时候,不是五年前在战争中饱受的煎熬,而是战后举目无亲的茫然中,迷失了目标。

  她曾寻找着老爹的脚步,来到遥远的异乡,在旅途中重新找到了归路,为有朝一日,让拉莫斯的家名,重新与废舰城复兴的航程挂钩——

  抛家弃子的傻老爸她早已不需要了,可真站在这道魁梧的身影前,有可靠得像战车一样的父亲遮风挡雨,这胸中滚烫的激流是什么?

  “你走之后,我和阿清,都希望在废舰城创造一种未来,为此分道扬镳,我和她果然合不来。”

  里香闷声吸着鼻子道:“阿清迷失了回家的路。”

  少女猛然甩手摘下驾驶手套,向父亲伸出五指。

  “喂,你一定要帮我把她抓回来,不然我请你吃扳手。”

  拉莫斯老爹把手从女儿小脑袋撤下,父与女两只同样长满老茧的手紧紧握住:“一言为定。”

  父女相视而笑。

  “等尘埃落定,再来痛饮胜利的美酒。”

  里香昂首阔步冲出帐篷,冲向“玄爷”号拉来的集装箱。

  阿求对废舰城子民的背叛,期待被辜负的失望,大战前途未卜……种种带来的压抑与恐惧,终于一扫而空。

  拉莫斯少校跟在女儿身后,向帐篷外围观的军人们竖起大拇指——他的部下们,正为这对父女的和解鼓掌。

  父女俩泥洼中大小鲜明的脚印,坚定得像一道履带的整齐轨迹,通向他们要奔赴的目标。

  在反击号角吹响的一刻,里香解体了集装箱。

  旧文明陆战之王的代表,一个多世纪沉睡在蓬莱港口、传说中的王牌战车手的座驾——“建御雷神”,静候着英雄的后代来唤醒。

  这只八面威风的金属蜘蛛,用油漆画上了邪眼的霸气炮塔,正对着烽火连天的风暴前线,如同独眼巨人带来死亡的凝视。

  里香站在一手从沉睡中弄醒的杀戮兵器前,回头冲老爹使了个得意的眼色——少女沉默挺起的胸膛,满溢着向父亲证明了自己的骄傲。

  巨掌重重拍上战车的大炮,拉莫斯少校对着守候他一家长大的老伙计道。

  “久违了,邪眼西格玛。”

  ————————

  血与钢构筑的大坝,面对后继乏力的尸潮,释放出了更汹涌强力的钢铁洪流——后备军接手阵地,蓄势已久的冲锋队,与狂飙的战车一起出闸。

  被一轮冲锋击溃的水鬼群后,白莲教的正规军也越聚越多,他们刚刚登陆还没为狂热的信仰献上战果,就在硬骨头上撞得头破血流。

  白莲教用于拦截的火力和灵能弹幕,落入这钢铁洪流中掀起爆炸,却只像激起不足挂齿的水花。

  牢牢护卫战车的力场盾,挡住了灵能的光影绚烂——敌人的重炮狙击,只不过令战车的反应装甲脱落,负伤的钢铁猛兽以更为凶猛的速度疾驰,冲出轰炸范围内天翻地覆的浓烟,如臂使指的调转炮口,轰得对手人仰马翻。

  数十辆战车的冲锋,胜过千军万马!

  里香开着“玄爷号”在空中为大军护航。

  主力突击后,指挥部的核心成员,也已转移到她的幽浮上,而战车群中带头推进、在建筑屋顶间灵活爬动跳跃的金属大蜘蛛——是她老爹亲手驾驶的“建御雷神”。

  “怎么搞的?”

  战车冲锋队的左右两翼,忽然响起电喇叭的咆哮。

  少女透过全景观察屏,发现两边竟有工程车和重型卡车追上来,足有近百台之多——明明是各种车辆拼凑的杂牌军,经过武装改造的车体,却张扬着犀牛群和火车头一般的粗犷威猛,合流到兄弟会的装甲军中,让向巨浪发起反击的钢铁洪流愈发壮大。

  “清彦叔,不是要你们组织撤退吗?”里香焦急地放着广播通知。

  “居民都撤离得差不多了,阵地也有人守——战车父女出击,大伙也不甘人后,都要来帮你们开路!”

  大叔戴着安全盔的头探出车窗,一手抄起扩音器怒吼。

  “是啊里香!你付出一切为我们打这场仗,大家怎么好意思当缩头乌龟!”

  “老拉莫斯,你有个好女儿!”

  “这是我们辛辛苦苦建立起来的城市。”

  “不会让你们孤军奋战的!”

  ……

  “很好。”拉莫斯老爹也加入群情沸腾的通讯,“清彦,带着兄弟们,再威风一把!”

  “你管好自己!”里香怒了!

  白莲教前锋溃退,根本不知道发生什么的敌军主力,却在兄弟会加快冲锋的被炸平的废墟地带,同样步坦协同密密麻麻压上来。

  在联军战车与入城的僧兵主力正面碰撞前,一队先锋艇集群,组成漂亮的雁形编队,从后方划过冲锋队上空,狂放扫射的机炮与火箭弹幕,在敌军中犁出一道道血腥硝烟翻腾的壕沟。

  为首正是莲子的“新五月花”号!

  少女精彩的炮术表演,像在她端掉的敌军里放出烟花,连成了漂亮的S形,在武装车队中赢得一片叫好。

  由“赞巴尼号”的邮差,与兄弟会航空兵临时混编的空军,完全占据了天空的优势。

  特别是一只歹毒的三眼乌鸦,借着暴雨的掩护风飙电举,时不时从云墙中发起阴险的俯冲,被乌鸦盯上的“飞天夜叉”,转瞬就被龙卷风贯穿绞碎成一团血雾。

  掀起血羽龙卷的乌鸦,击坠完战场上空的残敌,猛扇双翅,翼下生风,与一架赤色的先锋艇并驾齐驱。

  “社长,战地记者出手参战,真不要紧吗?”

  “哈哈,娜琪亚美,现在的我是只自由不羁的乌鸦,追求鲜血与雷鸣!你们好好表现,反正有人报销军费。”

  “我们不是佣兵。”娜琪亚美操纵先锋艇一连串弧形翻滚绕过战场上空——她从始至终就只是充当侦察兵,根本没加入战斗,却也没任何敌人能给她造成威胁。

  “别这么说嘛,咱们是在帮合作伙伴,让他们看看‘热风’的邮差,才是天空的王牌,以后做生意能拿到更多主动权哦。”

  钢火熔铸的洪流,碾压了从居民区到港口的六公里长路,不止是兄弟会的战车,连建设互助协会那帮和工程车打了一辈子交道的老司机,都像发泄着朋克精神的暴走族,将连日动乱中受到的刺激,发泄在被暴雨淹没的城市战场上,留下一地疮痍的火坑和血浪。

  狂信徒顽强支撑着层层拉扯的防线,混在水鬼群中的灵能者,陆续给联军带来了伤亡。

  离港区咫尺之遥时,上千名精锐教徒组成的散兵线,发起了一波惨烈的反击。一名为首的‘那伽众’僧兵,发射出去的高压水浪横贯上百米,如同沾满毒油的蛇群,缠住了冲锋的战车,直接掀翻上十吨重的底盘,水中甚至还混入可燃液体——僧兵们抛出的燃烧瓶,霎时点燃了被毒液腐蚀的装甲。

  白莲教这道水火无情的防线,击毁了车队的不少排头兵。

  狂热的僧兵在灵能者带头下,直接发起白刃战,数十个人一拥而上对付一辆战车,像放出一群破坏力极强的猿猴猛犬,狂犬症发作,围堵着战车胡乱破坏——哪怕战车把人卷入履带下碾得稀烂,也吓不住后面前仆后继的僧兵——而且离港区越近,涌来的水浪也一波比一波大,随浪游来的尸群,时不时蛙跳出水面,发起混乱的突袭,像鲸鱼身上的藤壶爬满车队,弄得沿路失控翻倒了许多武装车辆。

  然而白莲教血肉堆积成的坚韧防线,未能彻底阻碍联军铁骑的冲锋。

  一柄由机械臂操使的链锯重剑,直接割过领头僧兵的肩膀,锯齿入肉切碎掉上半身,把整个人体轮廓轰成血淋淋的骨渣肉沫,连带着后方数名僧兵的残肢断臂,飞溅入扑来的敌军中。

  一击就令敌阵闻风丧胆的动力机甲,在废墟内激扬起伸张暴力的烟尘——

  驾驶舱内,阿廖沙中尉纤瘦却充满力量的四肢,以外科医生进行一台高明手术般快速和精准的动作,把机甲体感操纵系统玩得出神入化——动力机甲猛振右臂,沾满碎肉的巨刃,逆时针一百八十度旋转后刺,贯穿一头后方扑来的巨型鬼芽尸的胸膛,在血肉横飞中把怪物压制得节节败退,随后机甲左臂喷出高压气体,反手一剑枭首,车轮大的头颅在暴雨中抛飞,正好挂在一辆冲锋战车的炮口上,随即被炸雷般高速出膛的榴弹撞碎成一蓬飘零的血雨,炮弹继续飞入敌阵掀起的火云,映红了“骑士”黑沉沉的装甲。

  阿廖沙驱使的机甲背后,相继落下钢铁骑士们杀气腾腾的轮廓,由她率领的十骑,转眼为冲锋队踏出一条所向披靡的血路。

  “铁骑队”——由钢之军神亲手授勋的动力机甲骑士,以神出鬼没的高机动力辗转战场,专门狩猎敌人的精锐力量,而阿廖沙就是其中一把锋利的斩首剑。

  将兵力集中成一只铁拳的兄弟会,终于反推回被白莲圣火旗帜占领的旧港区——在肆虐起伏的狂澜巨浪间穿插突击,把尸潮撕扯出千疮百孔的缺口,兵锋直指“水魔”的旗舰。

  “敌人来了。”

  一片死寂的幽灵船“度厄号”上,红莲火焰缠身摇曳的教徒们,围绕着坐在护摩炉祭坛前的苏芽念诵佛咒,即使冰冷的暴风雨也无法浇灭他们以薪柴之躯祝福的圣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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