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哲学的世界
第十五章 暗涌(下)
作为随心所欲游弋绿海百余年的霸主,玄爷自然是废舰城官方的重点监控对象,事到临头,灵梦也没想着装缩头乌龟,往其他方向转移,顺便拍着屁股扮鬼脸,对那帮黑皮狗说——“来追我啊”这样没节操的事。
躲得了初一,躲不了十五,以黑裙女孩为首的秘密警察,会在废弃码头上摆出这幅守株待兔的阵势,乘坐在龟背上的三名少女,自然不会认为他们只是巧合在演习而已。
虽然暂时排除了暴力反抗的念头,但莲子却慎重打量着岸上的包围圈和环境,想在接下来的交锋前,发现某些可利用的条件。视线偶然划过女孩怀中那只尖耳朵的黑猫时,却无意间和猫瞳对个正着,和主人同样充斥魔性的幽绿色,散溢着冻结心魂的寒冷捕捉住她,就像——
之前被玄爷盯上时一样。
巨龟在一派萧杀静谧的氛围中靠岸,两方人彼此对峙着,谁都没急于说话。
暮光渐暗,火烧云的余晖给森林沼泽镀上一层鲜血般浓稠的色彩。灵梦歪歪头,和黑裙少女对视了片刻,随即自龟背轻松跳下来。梅莉和莲子踌躇了数秒,也顺着甲壳裂隙间小心爬下,着陆后彼此拉紧手。
“辛苦了,白灵梦。”终于,领头的密探女孩说话了。
明明个子是在场众人间最小的那个,她却以眼高于顶的傲慢放言道,“劳烦你将这两位破坏无线电塔的嫌犯交给我看管。”
对方的语气实质称不上有多趾高气扬。梅莉细心观察着。与其说是肤浅的傲气,勿如说是根植于灵魂,对除自我外一切高高在上的漠视——对于自己和莲子,她只是在例行公事罢了,真正放在眼中的,恐怕只有灵梦一人。
对付这类人,绝不能自乱阵脚,否则就真会如蝼蚁般被玩弄碾碎。但一上岸就被定性成“罪犯”的莲子,本来就紧绷的心弦,再也受不住这类触犯她为人尊严的刺激,下意识反驳道。
“我们才不是什么嫌犯,只是被逼……”
“慢着。”灵梦挥手阻止她鲁莽的驳斥,“艾伦,还真是你一贯的作风啊。但谁允许黑皮狗将爪子伸进我口袋里来的?”
“黑皮狗?”
女孩脸色霎时变得很阴沉,满头蓬松的金发,倏然闪烁起噼啪的电火花,轻飘飘粘连浮起,连头上绑着的蝴蝶结也哆嗦颤抖起来。
“小心我把你仓库里非法囤积的物资全烧掉!”
“随便啊,反正是从你家走狗那没收的,到时我再去码头逛一趟就行了”
“你!” 艾伦气得咬牙切齿,她怀中的黑猫“喵”的翻了个身,半开半阖的猫眼中,一对妖异的竖瞳若隐若现。
少女空出只手,几近发疯地扯着因怒气上指的头发,好半天才压下心里的邪火道。
“我这有祖父大人亲自批的逮捕令!处理威胁城市的恐怖犯罪行径,防患于未然,一向是我们的职责,你如果硬要插手,不是有失僭越吗!”
“她们是我的人。”灵梦不露声色踏出一步,挡在梅莉和莲子身前,“是城主亲自下令委托我全权负责此事,奥瑞斯那老家伙才是僭越了吧。”
见灵梦确实站在维护她们的立场上,梅莉舒口气的同时,却仍未放松警惕,竭力找寻着周遭可能潜伏的危险因素。以少女能操纵灵能波搜集空间环境信息的能力,埋伏在暗处的狙击手,自然逃不过那敏锐的感知。摸清所有暗哨、火力点后,哪怕明白在当前形势,倚仗非人力量的庇护,自己一行并不会受到多少威胁,可脑海中映射的大口径火炮画面,却令她本能捏了把汗。
而直面堪称人形哥斯拉的存在,那个同样有恃无恐的女孩,又是身怀何种底牌呢?
抱着黑猫,简直和童话中的魔女一样。
“白灵梦。”名为艾伦的黑裙金发少女,也毫不示弱地往前踏出一步,“你恐怕不知道,就在你今日外出后不久,城里就发生了针对重要官员的刺杀案。不仅是城主,连祖父大人在内,都遭到了不明势力的袭击,现在那几具刺客的尸体还挂在——”
原本气势沛然,一气呵成的语言攻势突然顿住。
“还挂在——”
强憋着口气,却硬是说不出来,艾伦像是完全忘掉了想说什么而瞠目结舌。
气氛——稍稍有些冷场。
“大小姐……”直到一名密探凑到她耳边,耳语了几句。
“对,还被挂在第七特务调查局外的18号瞭望塔尖上示众。”她如释重负地说完。
灵梦一脸囧然的转过头。
【连自己上班下黑手的地方都忘掉了大丈夫?】
哪怕是她这样无节操的家伙,都懒得借这个由头打击对手,因为这对名为“艾伦·奥瑞斯”的健忘症患者来说,也实在太可怜了。
“你如果拒绝挪交这两名嫌犯,我将视你为刺客的同谋对待。”
“届时——”但艾伦显然将灵梦转头当做嘲笑她的举动,她强忍着宿敌的“侮辱”,一字一顿咬牙道,“恐怕城主和白警官也救不了你。”
“哦,还真是直白易懂的威胁啊。”
“你明白就好。”一再小声告诫自己要冷静,别让肺气炸了,艾伦摸着自家宠物的手却不自觉用力揪起来,“我可不想再清理一道苏格拉底的皮毛,这孩子发起疯来就不知轻重,腥味可是很难去掉的。”
然后被黑猫果断一爪子挠在掌背上,就在莲子都目不忍视,替她疼地慌时,少女白皙柔滑的肌肤上,竟没留下丝毫痕迹。
但这一挠却打破了艾伦的心理承受底线,这个在废舰城同样以“任性妄为”和某人齐名的魔女,终于自暴自弃地尖叫起来。
“苏格拉底你也嫌弃我么!记性不好不是我的错啊,所以我说为啥要叫这么复杂的名字啊,干脆就叫艾伦调查局多好。要不是之前惯用的瞭望塔尸体都挂不下了,也不用挂在十、十六号塔上啊。”
“大小姐,是十八。”
某黑衣人毕恭毕敬地提醒道。
……
无视掉这健忘鬼间歇性精神病发作的一幕,接受了来自调查局的最后警告,灵梦的表情喜怒莫辨,依然如浮云般冷淡。就在梅莉二人因为艾伦的神经质表现,而在废舰城两大派别代表的交锋中,对自己的前景更惴惴不安时。
“我如果说‘不’呢。”
灵梦清澈的嗓音,如一剂强心剂适时注入了勇气。
艾伦停下胡闹,琥珀色的双瞳隐化赤红。
黑衣密探们的枪支咔嚓上膛,就在梅莉随时准备发动灵能护盾时,艾伦却并未如她想象中那样,一声令下授意手下抬起枪口,将她们淹没在子弹的狂风暴雨中。
灵梦反倒发出声嗤笑,少女渊渟岳峙的气场,霍然笼罩码头。
现场战斗一触即发,就在艾伦的黑猫,不怀好意地伸出才攻击过主人的小爪子时。
“够了,不用摆出这么大阵仗吧。”
沙哑而略带轻佻的女声,自码头的防波堤上坡传来。
“是你。”灵梦明眸微微眯起。
某位戴着蒙面帽瞧着很是眼熟的猎兵,正自堆满烂木箱和腐绳的阶梯上,施施然走下。
“又见面了。”她像对老友打招呼般举起手,怨念重重道,“难怪你中午走那么匆忙,原来这里的协会负责人,是个彻头彻尾的奸商啊。”
“霖之助把修理费算你头上了?”灵梦一副奸计得逞的鬼样。
女猎兵比了个脱力的手势。
“拜你所赐,我的钱包大缩水了啊。
“阁下是……”艾伦视线落在来人创痕累累的深棕风衣上,魔性鲜明的瞳眸中,虽未流露出忌惮之意,但仅从愈发赤红的瞳色,就可看出她现在的状况并不平静。
“在下隶属远东游侠协会,区区一介佣兵罢了,现在是阿求城主新聘请的自警队教官,以及私人军事顾问。”
她从风衣内兜掏出一张皱巴巴的委任状展开,在那张表情无神的女性照片上,废舰城的航母红印章赫然入目。
……
“我知道你是谁了。”
反手一拳打退再次凑到她耳边,试图告诉“来者何人”的手下,艾伦抬起右腕,用佩戴的‘哔哔小子’扫描出不速之客的身份信息,粗略过目一道后,神情微冷。
“城主竟然会雇佣联邦走狗充当自警队教官,看来她的立场稍有动摇啊。”
“说到走狗,咱们不是彼此彼此吗?”
女猎兵无所谓的摊开手,故作遗憾的耸肩道。
谈话间她已穿过密探们的包围圈,来到灵梦和艾伦之间,三人刚好形成一个三角。她身上看不出有携带什么武器,明明只是懒猫般破绽百出的姿态,可浑身自尸山血海中淌过来的粘稠杀意,却刺激着除艾伦外的“黑皮狗”尽皆绷紧身体,缓缓退开,如临大敌。
暗暗观察着新加入的威胁,和自己宿敌间那微妙的位置,艾伦低下头,被金色流海遮掩住的阴沉目光,最后在灵梦和女猎兵间逡巡一道后,她主动从对峙的气场中脱离。
“收队。”
安抚着怀中炸毛的小家伙,将想强行从那贫瘠谷地间,爬出去的小·宠物塞回去。艾伦毫无犹豫的转身离开,过于宽大的披肩风衣,在暮色中刮起漆黑的波澜。
那帮密探紧随主子身后,越过原地站立不动的女猎兵,漆黑的潮水般退去。
“还真是可怕的大小姐呢。”等场上只剩四个人,尘埃落定,女猎兵小声嘀咕着,转头面向灵梦,摘下战术目镜,一副没心没肺的腔调调笑道,“毕竟是和你齐名的健忘魔女呢。”
“痴女,没想到你不是个普通的猎兵嘛。”灵梦意味深长地盯着这名新近上任的“军事顾问。不像艾伦那样患有古怪毛病的她,自然不会忘记,这头中午还在“硝窟”疑似想揩她油的战争野狗。
【是来故意试探我的吗?】不过因黑皮狗在眼前,灵梦也懒得确认了。
“哈哈,能被废舰城的幼鬼大人另眼相看,还真是感到荣幸呢。”
扯掉遮住头的蒙面帽,露出凌乱酒红色短发的女猎兵,有着和声音一样飒爽英秀的笑容,在那健康甚至显得粗糙的小麦色肌肤上,能清晰地辨认出废土残酷洗礼的痕迹。可她的面容却仿佛模糊了岁月,沉淀着和杀意全然不同的平淡美丽,唯有那双满蕴压抑色质的赤眸,冻结着熔岩凝固后的色彩。
那是真正见识过地狱的眼神。
梅莉不由想到。
“我叫赵轻婵。”女猎兵最后脱掉战术手套,伸出指节修长的右手,“你们称呼我小兔姬就行了。”
灵梦眯起眼,盯着她指关节间粗糙的老茧。
“因为局势不稳的缘故,城主特地派我来接你们。”并未因伸出去的手被晾着而感到尴尬,有着奇怪绰号的女猎兵,目光凶恶的在梅莉和莲子身上来回打转,“如今的废舰城,可是要涨潮了啊。”
“阿求姐还真是爱操心呢。”灵梦无奈叹气,见那只手迟迟不缩回去,不爽地一把拍开,“要马上去见她吗?”
“不急。”女猎兵龇牙咧嘴地收回手甩甩,“城主大人正在和那帮尸位素餐的家伙们开会呢。”
“她让我转告你,原话是‘主帅尚安,勿须多虑,先带这两位客人好好歇息。浮萍思静,奈何世上尽响风雷,稍待水起之刻吧’。”
第十六章 风中的铃音
“小铃老师,别太辛苦了,也来和我们一起玩吧。”
鲜红醒目的墨水,在写满稚嫩字迹的作业薄最后一句问候语上,熟稔地勾画出一个鼓励的卡通笑脸。
厚厚一摞数学,语法,社科,自然科学作业,经女孩纤巧高效的手迅速减少,在书桌另一侧重新堆叠成高峰——那一份份或竭尽全力写工整,或马虎潦草的作业,都被打上中肯的分数。
直至黄昏的霞光蹭上脸蛋,女孩才若有所觉停下笔,来回活动着泛酸的肩膀。她神情微妙地倾听着耳际奏响的风铃声,在这所劲竹搭建的小屋中,此刻仅有她一人。房间不甚宽敞,却摆满了厚重的铁柜,柜上搜罗着诸多废土罕见的书籍,更为这房间增添了雅致的韵味。
视线穿过窗户,投向屋外生机盎然的菜园,女孩温和打量着自己忙于劳作的学生们。那群少则七八岁,顶多不过十一二岁的孩子,正开朗地彼此协作采摘着果蔬,他们将精心挑选后的西红柿、丝瓜放进菜篮,从地里挖出带着泥土味的葱和白菜,稍大点的女孩,已经迫不及待的讨论今晚该怎么做菜了
女孩低头看向桌上堆满诡异色彩苹果的盘子,会心一笑。她端起茶水尚满的瓷杯,出神凝视着杯中上浮的茶叶,吹散茶沫,微微抿了小口。
“又一天快过去了啊。”
平和清淡的语气,没有伤春悲秋的喟叹,只是简简单单的陈述,从女孩嘴里说出,却自有种“子在川上曰,逝者如斯夫”的深彻慨然。
此时的她,只是个普普通通的老师罢了。
“小铃。”
如斯平静的黄昏,却被某道突然闯入地身影,卷入喧闹的轻风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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