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香草和布丁
查尔靠在墙壁上，手伸进宽大的兜里摸索半天。他穿的是一件很大的旧风衣，原本可能是黑色的面料，经过时间的磨砺已经褪色成了浅棕色。风衣的下摆垂在他小腿上，看上去更像是他哪位长辈的旧衣服。
“找到了，你让开点。”他拿出钥匙，塞进破旧的铁门锁孔里。我往后让开几步，只见他用力一拉。
哐哐哐，铁门发出几下不堪重负的声音，总算是被打开了。
“我有很久没来过这里，大概几年了，”查尔说，“先散散气。”
等里边扑面而来的尘土差不多散尽以后，我跟在查尔的脚步后走进这间屋子。
“既然是你家，为什么你不住在自己家里。”我好奇问道。
“没人，也不想住在这里，我爸十年前死了，我妈死得更早，”查尔径直说道，“你还有什么八卦要问的，我一口气回答你。”
我默默擦了擦冷汗，摇头：“抱歉，我不问八卦了，我只是想得到一些跟海妖有关的更具体的情报。”
查尔把拐杖放到一边，自己趴下来，用爬行的方式往里屋走。杂物堆积，里屋几乎没有落脚之地，他这样爬行的方式倒是更方便行动。
“这些，是他跟那只海妖接触期间，写下来上交的报告，不知道为什么没交上去。”查尔爬出来，把一卷公文纸交到我手里。
其实并没有多少内容，报告首页简单明了——但我并看不懂。
“能不能帮我翻译下，我不会……不怎么擅长这么难的英语。”
“……稍等。”
【2009年7月8日，我奉命接触出现在西海岸诺斯摩港口处的海妖，这是一种我们从来没有见过，甚至不该相信其存在的巨型生物。
警署要求我尝试跟它交涉，判断其危险性。】
“你爸爸以前是个警员？”
“是警官，诺斯摩的联邦警官，”查尔不高兴地说，“但那又如何。”
说起关于他父亲的话题，查尔都表现得不高兴，前面还直接说他死了。
这对天人永隔的父子好像有点矛盾。
【2009年7月13日，据我多日来的观察，这只海妖似乎只是正常地上岸小憩，没做其他危险性的行为。它身高，或者说身长有将近四米，体型太过巨大导致附近人心惶惶。
如果小一些的话，说不定就不会有人感到害怕了。】
【2009年8月1日，其他相关部门的上属让我不要再管这件事，调查接触告一段落。】
【2009年10月30日，我还是坚持我的观点，她只是有自己正常生态作息的，和我们毫不相干的生物个体，没有危险。】
报告只有这么几页，我拍了拍文件，问查尔：“就这么点消息吗？”
讲真，毫无营养。
“还有其他的，这些是我爸写下来要上交的东西，当然不多，其他更多的东西他似乎写成了日记，和其他秘密放在一起。”
“秘密？”
“关于十年前开始的，发生在这座城市里的事情，他一直有偷偷调查，把调查结果都藏在一个地方，家里只有那个地方的钥匙，和其他东西混在一起。”
查尔对他爸真的非常熟悉。
“那你怎么不给我看，”我想了想，拿出手机，“我明白了，再给你double（翻倍）一下对吧。”
“不，”他拦住我，“说好了二十万就是二十万，只不过。”
他叹了口气，重新爬下来：“我去拿。”
这回查尔钻进壁橱里，拨开杂物，还从墙壁上拿下一块砖，才从里面摸出一个小包裹。
包裹里有十年前的老烟，老打火机，和一串钥匙。他在上边找了很久，终于找到一把铜制的小钥匙。
“就是这个，地址在港口上的斯隆船坞，我也只模糊记得大概在哪儿，过去以后需要找一下。”他说。
“你自己之前没查看过吗？”我问他道。
这可是你父亲暗中调查出的秘密欸。
“很早之前有想过，但是……无所谓了，”他拍了拍自己瘫痪的右腿，“我都已经变成这个样子。”
“什么意思？”
“我的腿不是意外，我爸调查的事情，触及了某些人的利益，这条腿被他们打断的，”查尔淡淡地说，“没过多久，我爸就因为一些罪证锒铛入狱，死得不明不白。”
我摸摸鼻子，小声说：“节哀……”
“十年过去了，没什么哀不哀的，他留下来的这些东西就是给我的遗产，”查尔冷冷地说，“遗产值二十万美刀，对得起我这条腿。”
我默然不语，难怪不得他和他爸的关系不好，因为他爸做的事情导致被人打断了腿，心里没有怨恨才怪。
何况是十年前，那时候查尔恐怕才八岁。
“那么事不宜迟，我们赶紧去你说的地方吧，”我对他说道，“拿了东西我就把钱给你。”
…………
安璃在床上躺的时间差不多了，起来洗脸漱口，把长发梳成一个好看的单马尾，然后穿好着装，去找教廷的人探探口风。
没想到刚打开门，就看见理查德这道貌岸然的大胡子站在门口，举手一副要敲门的动作。
“有事儿？”安璃问。
理查德干脆站在门口对她说：“代号奥米茄是不是出去了。”
“是的，怎么，不让出去了吗？”安璃反问。
“不，随便她，只不过想提醒你一下，”理查德说道，“出去玩就好好玩自己的，不要好奇调查这里那里的。这座城市不只有我们在，你知道这一点，它们可不管代号奥米茄的重要性，如果查到那些事情，它们恐怕会很不高兴。”
第十六章：阻挠者
安璃神色微变：“谢谢你的提醒，我会保护好她，奥米茄在我这里不会出任何事。”
“我希望你是管好她，不是让她乱跑。”理查德的大胡子在抖，他很不高兴。
他获得的权限只能针对安璃，代号奥米茄他无权过问，没那个资格。
“那我可就无能为力，腿长在她自己身上，我总不能强迫要求她不准做什么事吧，万一引起逆反叛逃心理，”
一说到跟洛小小有关的，帮她争取权益的事，安璃就口若悬河，舌灿莲花：“之前跟夜之女王的事让我们都知道，代号奥米茄可以成为我们用来牵制，甚至可以控制夜之女王的工具。玛利亚主教也同意了我上次提交的建议，同意给予奥米茄有限条件内足够的自由来安抚她。只要她不离开诺城，在诺城里干什么都不是你能过问的。”
理查德这两天第一次在安璃面前吃瘪，气得说话声音都变了。
“那我就祝愿她好好活着等到下周行动结束，反正对教廷来说，死的奥米茄也不是不能接受。”
听得出来他好生气，说个话都阴阳怪气的。
安璃反而开心了：“谢谢你的祝福，不过不用担心，保护她的安全本来就是玛利亚给我的任务，你总不能阻止我吧？教廷是可以接受奥米茄丧命，但不会接受教廷内部的人刻意让她死掉。”
“我当然不会阻止你。”理查德给安璃让开一条路，“但你最好做了本分工作就收手，别搞其他花样。”
………………
“你父亲调查的十年前开始发生的事情，到底指的是什么，我已经听你以及格蕾阿姨说过好几次了。”
坐在计程车上，我跟查尔打探这个东西。上车时我已经确认过，司机完全不懂中文。
可以放心地跟查尔交流。
“就是那些事，你在巷子里看到的那些，”查尔说，“十几年前，诺斯摩来了很多打工的外来人员，有外地的，也有外国的，诺城人口一下膨胀了很多。但是这些人之中有很多都不知所踪，或者再次看到他们的时候，就变成了那些样子。”
我试探着问：“这些人受到了不公正待遇？”
“谁知道呢，有人说是人体实验，有人说是黑心工厂，还有的说是器官贩子，说什么的都有。这些人员本来大多数就是黑户口，难以统计和管理，再说了，”
查尔少年老成地摇摇头：“本来就有很多人找不到合适的工作，吃不起饭，要是有能吃饱饭的机会，你能让他们都拒绝？”
我附和道：“你这么一说也有道理，的确是这样没错。”
“是这样没错，所有人都这么认为，只有我爸不干，他一定要去调查真相，”查尔愤然道，“结果把他儿子的腿调查进去。”
车到站了，我们一前一后下了车。斯隆船坞看上去也是个半荒废的地方，里边一个人都看不到，周围也少有人烟。
但这里的地理位置很特殊，斯隆船坞所在的港口，是一个内流海的海岸，从大地图的形状来看就像海洋给了陆地一刀子，捅进陆地里面来一样。
所以这里虽然在海岸边，却也属于城区内部，离市中心非常近。
“就在前面，我找一会儿就能找出来。”查尔说着就往前走，拐杖的金属头摩擦在砂地上，发出跨垮垮的声音。
我忽然停下脚步，并且伸手拦住他。
“怎么了？”
“嘘，你往后一点，”我小声说，“有点不对劲。”
“不对劲？”
查尔话音刚落，就看见前方的砂地一阵窜动，从沙子里钻出好些个奇形怪状的东西。
“我们有麻烦了。”
好些只比跟人一样大的龙虾和螃蟹，它们的样子极其丑陋，肢体不齐，通体呈现恶心的暗红色，仿佛在人血里浸泡了好久。
这些家伙突然间破土而出，吓了我一跳。
“这些东西是什么，”查尔抓紧拐杖，“也是海妖的一种？”
得亏他很早之前就知道有海妖这种东西，再见到非人的物种，接受能力稍稍强一些。
“不知道，但肯定不是善茬，”我猜测道，“它们不想让你来这个地方。”
“是不想让你乱走，小查尔，”从左边的沙丘后走出来一个瘦瘦高高的人，“我以为十年前给你的提示已经够了，但没想到，你还是想接手你父亲的东西。”
他说的是中文。
查尔年轻却浑浊的瞳孔狠狠一缩，咬着牙道：“他就是十年前打断我腿的那个人，它们是跟踪我的方向过来的。”
我淡淡地纠正他：“是打断你腿的家伙，但不是人。”
我清楚地看到，这个瘦瘦高高的家伙有很多不属于人的特征。他的手指甲特别长，但跟留指甲的人不一样，他的指甲反向生长，覆盖到手指根部的肉上。
除此之外，这家伙的膝盖结构也很不一般，通过裤管的轮廓可以看见，他似乎有着双膝盖结构。这让他无法站直，身形歪歪斜斜的。
旁边那些仿佛从人血中泡出来的虾兵蟹将，至少原型看得出来是动物。但是这个人形生物，我完全看不出它是何物种。
“不是人？”查尔难以置信。
“这世界上不是人的东西多了去了，退后，”我松了松筋骨，道，“我能让你带我来，就能安全地带你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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