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离瞳
“……”
原本像打了鸡血一样准备跟混乱魔女再战三百回合的可能性魔女听完这句话忽然低下头陷入了沉默。
混乱魔女也并未乘胜追击,而是依旧似笑非笑地以扇掩面。
许久之后,空气中原本弥漫着的火药味消散得差不多了,可能性魔女才重新抬起头,表情复杂地与混乱魔女对视。
“神明的力量到底是种机遇……还是种诅咒呢?”
她问。
混乱魔女仿佛知道她会这么问,所以很快便笑吟吟地回答:
“那要看接受神明力量的主体是谁了,或者说这个世界上本来就没有纯粹的好运,欲戴王冠必承其重,我以为你会明白这个道理的。”
“我当然明白,”可能性魔女轻声说,“但神明权柄的本质太特殊了,假如江酒继承了神明权柄逐渐擢升为神明,那她也会慢慢失去身为江酒的自我认知,她的视角会无限拔高,会因此丧失情感,最终变得像昔日那位被花朵们分食的神明一样。”
说到这里可能性魔女忽然转过头看向学者魔女,接着低声问:
“学者,你应该知道那个在少数魔女中流传的说法吧——当年花朵们向神明发起忤逆,分食神明尸体窃取神明权柄的时候,神明并未发起过任何反抗和挣扎。”
“祂坦然地接受了这凄惨的命运,就好像……好像祂已经知道花朵们注定会将祂分食一样。”
她的语气带着隐约的飘忽,听起来简直像从深山老林里渗出的一缕薄雾。
学者魔女面无表情地听完了她说的话,点头,简短回答:
“我听过,是真的。”
或许是就连学者魔女自己也觉得这样的回答实在是太谜语人了,于是她又补充道:
“我们猜想神明已经通过某种方式预见了未来,虽然我们都不理解神明为何会坦然接受被花朵分食的命运,但我们至少可以推测出……神明的确是全知全能的,也正因其全知全能,祂才能预见未来。”
“全知全能……”可能性魔女轻轻摇了摇头,“真不可思议啊,即便是神明……我也无法想象出所谓的全知全能到底是种什么样的概念,也同样无法理解全知全能的神明为什么要坦然接受被花朵们分食的命运。”
这时混乱魔女忽然微笑着插嘴道:
“对啊,谁知道呢?为什么全知全能的神明要心甘情愿地被花朵们分食?而假如神明的全知全能是绝对性的,那么祂应该也能预见过去,如今,未来会发生的所有事吧,所以说不定在昔日的原始世界中,那位尚未被分食的神明仍停留在过去中,一声不发地看着我们,看着现在上城区,地狱,还有各个世界中发生的一切呢。”
可能性魔女听到这里忽然打了个冷战。
是这样么?
神明……不,一个幽灵,一个从不会发出任何声音,不会暴露存在的幽灵环绕在世界线之外,祂从历史的开端伸出纤细而狭长的触角,触碰并感受着未来会发生的所有事,包括祂自身的陨落,花朵们的轮回,新世界的诞生,王朝的建立与衰落。
起起跌跌,花开花落。
祂的阴影始终遮蔽着整条世界线的所有生命,祂的瞳孔中倒映着群星的兴起与坠落,祂无所不知无所不晓,祂当然知道自己不久后就会被由祂亲手创造出的孩子杀死。
可祂什么都没做。
祂选择了慷慨赴死。
但为何?
为何祂会做出这样的选择?
无人知晓……不,或许有人,等江酒成为神明之后,或许她就能够理解神明的选择。
因为那时她将与神明同在。
[未完待续]
——
31-就像江酒
上城区-酒吧
莉莉丝抬头看着医生小姐,低声问:
“那么你的目的呢?荨麻,难道你来见我只是为了嘲笑我么?”
医生小姐抽完了指间夹着的那根烟,轻轻一捻,便把烟头变成了零星飘飞的光屑。
她缓缓吐出最后一口烟雾,把面孔遮挡了大半,就这样模糊不清地说:
“怎么可能呢,薰衣草姐姐,你我多年没见,我对你可甚是想念啊,所以我怎么可能老远赶过来就只是为了嘲笑你?”
医生小姐这几句话说得倒蛮淡定的,莉莉丝没办法反驳,也不想反驳。
她垂下眼伸手轻轻摩挲困住江酒的藤蔓荆条之茧,轻声说:
“不过这也不重要,荨麻,不管你打不打算嘲笑我都无所谓——我只想知道你的真正来意,难道你这次来找我真的就只是为了告诉我关于江酒沉睡的真相?”
“当然啊,姐姐,”医生小姐语气懒散地回答,“毕竟我们以前关系多好啊。”
她这话意思近似于咱们两姐妹谁跟谁呀,都寄吧哥们!所以姐姐你有需要我当妹妹的当然义不容辞!
而莉莉丝再度抬起头,无声地凝望着医生小姐——凝望着她这位不知道多少年没有见过的亲爱的妹妹。
她似乎希望能够从医生小姐的表情中看出什么异常的端倪。
但很可惜,她失败了。
医生小姐的表情一如既往轻佻而妩媚,即便她偶尔会由于职业习惯变得认真严肃起来,但她那副娇艳容貌所带来的魅惑感是无论如何都抹消不掉的。
莉莉丝并不能从医生小姐的脸上发觉任何异常,但她似乎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
她并没有感到失望。
如果是江酒在这里,如果是江酒面对眼前的医生小姐或者说荨麻,她会怎么思考?她会如何行动?
不要难过,不能悲伤,绝对不可以像往常那样想着去依靠江酒了。
魔女小姐这样告诉自己。
如今江酒陷入沉睡,能做决定的就只有她一个人,所以是该站出来了。
她已经逃避了好多年。
或许是在许多年之前养成的性格吧,魔女小姐习惯了逆来顺受,所以如果没有江酒,说不定她早就接受了既定的命运,在与人类的盟约结束之后毫不挣扎地被高位存在们弑杀,被篡夺神明赠予她的权柄。
人一旦选择接受自己的软弱,所导向的结果并不一定是无敌,更大的可能反而是彻彻底底的颓废与摆烂。
在哪里摔倒就在哪里躺下,事已至此有什么好反抗的呢?仔细想想说不定也不是什么坏事,担惊受怕了这么多年之后尘埃落定,反倒可能是解脱。
魔女小姐她啊,一直都是这么想的。
可后来她认识了江酒。
所有的孽缘开始于江酒在酒吧请她喝的那杯酒,再后来她与江酒相爱相杀,纠缠了好长一段时间,魔女小姐开始逐渐重燃起对生命的渴望。
她一边觉得江酒救不了她,一边又可怜兮兮地向江酒伸出手来呼救。
——因为她想活下去。
才两年,她和江酒在一起才两年,江酒还没有实现当初对她许下的承诺,她们还没结婚,为彼此戴上关于爱情的永恒誓约,她们也没有相伴一同度过漫长岁月,她们没有一起去旅行,一起养只猫再养条狗,一起去遥远的陌生城市喝遍有名的酒吧……
还有好多好多事等着她们俩去做,所以怎么……
怎么能就这么死掉呢。
虽然很蠢,但……请借给我点微不足道的力量吧,我亲爱的……前女友小姐。
莉莉丝想着,按在藤蔓荆条之茧表面的那只手缓缓收缩起来,握紧,成了拳头。
她的脑海中似乎悄然出现了江酒的影子,那江酒表情无奈眉眼柔软,身穿女仆长裙,踩着小皮鞋哒哒哒走到她身旁,从她身后动作轻巧地攥住了她的手指,几乎把她拥入怀中。
她的手背贴着她的手心,她的脊背贴着她的胸口,她能清晰地感受到她的心跳声,她甚至能听清她的潮湿温热的呼吸在耳边起伏。
“我亲爱的,笨得要命的主人,你可听好了,接下来我只教一次。”
“不管是跟什么人对线,都千万不要被带着跑,你要有自己的节奏——所以有时候没必要去回答别人的问题,也不必在乎别人的答案。”
“想要掌握主动权的话,就直接问吧,问对方最不愿面对的问题……那么现在你发觉了吗,你眼前那个人,她最不想面对的问题是什么?”
魔女小姐顺着江酒的指示看向荨麻。
荨麻最不想面对的问题?
她想。
好像很难猜,明明她们俩曾是姐妹,甚至在其他花朵们四散天涯时朝夕相伴了相当长一段时间,可魔女小姐现在才发现她居然完全不了解她这位亲爱的妹妹。
不过没关系。
虽然魔女小姐并不知道荨麻最不想面对的问题,但她知道另一个能让荨麻感到难堪的问题。
于是她轻声问:
“那你呢?”
或许是这问题过于突兀的缘故,荨麻并不能理解魔女小姐在说什么。
“我?”荨麻皱了皱眉,“我怎么了?”
而魔女小姐又忽视了荨麻这个问题,转而另起话题:
“你之前告诉我,说得知了江酒真实本质的魔女们大多会在不久之后蜂拥而至,来到上城区,甚至会重现往日那场惨剧,因为实在太爱神明而被占有欲冲昏了头脑,像过去的花朵们一样分食江酒,对吧?”
荨麻听魔女小姐这么说,莫名有了种不太妙的感觉——对她来说这种感觉本身就是久违的体验了。
但她还是紧紧盯着魔女小姐,又问:
“是我说的没错,所以呢?”
“所以,”魔女小姐顿了顿,慢慢露出酷似江酒的高深莫测神情,“所以你呢?”
沉睡的江酒仿佛在魔女小姐的身上苏醒,于是她的眼神愈发凌厉语气愈发拥有了攻击性,就像亮剑,魔女小姐忽然就变得无比自信且游刃有余了。
“其他魔女,或者说其他花朵都深爱着神明,她们的爱扭曲而畸形,所以她们有可能会像往日一样因为恐怖的独占欲而分食江酒……”
“那你呢?”
魔女小姐死死地盯着荨麻的眼睛,缓缓勾起嘴角,重复了一遍之前的问题,又接着说:
“你也是魔女,你也是昔日的花朵之一,你也深爱着存世神明,而如今你知道了江酒是存世神明的转世……那么你究竟会不会像其他魔女其他花朵那样,独占欲强得想把江酒变成独属于你一人的神明呢?”
“……”
荨麻不说话了。
可有时候沉默才是最好的答案。
魔女小姐心想果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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