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离瞳
“可这样就结束是不是有点太轻松了？咱们静谧机关提前做的预案居然都没派上用场，虽然神明权柄的转移和那场战争对整个宏观世界都造成了不小的影响，不过都还处于可控范畴。”
老局长一边说一边轻轻用指尖敲击膝盖。
他面前的山中人则挽住宽大的袖子，拎起茶壶，往面前桌上的两只剔透杯里斟满茶水。
“的确轻松。”
山中人放下茶壶，端起茶杯送到嘴边，轻啜一口，又说：
“人有人的道德，神亦有神的道德——忤逆神明者该当何罪？但神明并未杀了那群忤逆者，反倒让他们继续苟延残喘，这或许就是神的道德？”
“或许吧，”老局长也端起一杯茶水，“毕竟我们对神明知之甚少。”
“但我们知晓神爱世人。”
山中人放下杯壁滚烫的茶杯，抬起头，目光灼灼地看着老局长：
“神明究竟是不愿还是不能伤害祂的造物——我们尚不清楚这点，但汝等使用那些被称为收容物的古怪东西时不也不清楚个中道理么？”
“虽然不清楚原理，但只要搞清楚规律就可以小心利用……你是这个意思？”
“然也。”
“……”
老局长的表情立马复杂起来，他放下茶杯，咂了咂嘴，说：
“你说的确实没问题，不过我最近听说收容物办公室那边对收容物由来的研究好像已经有了什么突破性进展，虽然成果还没发布，但据小道消息说……”
他神秘兮兮地往山中人那边俯身，又压低了声音：
“是神明！”
山中人闻言微微眯起眼，却没说什么，只是慢条斯理地将宽大的袖子折起来放在盘起的腿上。
而老局长拍了拍腿，语气颇为难以言喻地感慨道：
“嘿，还真是邪门了，好像所有神秘侧的相关研究成功最后都会莫名其妙导向到那位昔日的神明，远古的花之眷族是这样，魔女们是这样，现在就连那些收容物也跟神明有关。”
“据说啊，”他告诉山中人，“据收容物办公室的人说，收容物大概率都是昔日那位神明遗落在外界的权柄碎片。”
“权柄碎片？”
“对……也不对，应该说是权柄碎片的具象化。”
“……”
山中人没有再说什么，她只是缓缓抬起头与老局长对视，并捕捉到了老局长眼中深藏的疲惫——以及某种早有预料但事情却还是发生之后的无奈。
老局长端起茶杯，把杯里的茶当成是了酒仰头一饮而尽，接着自嘲道：
“虽然咱们静谧机关早就想到了收容物那边迟早可能出问题，也做了相关预案，可真确认了收容物不可靠的消息之后，我啊，还是觉得压力大了好多。”
他提起茶壶给自己添满茶水，把茶杯拿在手里却不喝，只是缓缓转着茶杯，目光空虚地落在杯壁的纹络上，又低声说：
“收容物不可靠了，依托［机械降神］而建立的伊甸站就也跟着变得不可靠了，虽然经过上次事故如今的伊甸站已经名存实亡，但它至少能够成为阻挡地狱对上城区发起突袭的第一道防线。”
“可现在呢？现在［机械降神］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被那位新生的神明回收，到时候……”
老局长话说到一半忽然陷入沉默。
而山中人却转过头，看向那份放在茶几边缘的报纸。
——《星火》。
作为曾成功收容了神明三分之一权柄拥有者的世界，上城区自然不会放过任何方便宣传占领舆论阵地的机会，所以在那场狂宴结束过后，《星火》编辑部立刻快马加鞭，号称接连解封了许多官方的绝密档案，要为整个宏观世界还原出神明权柄被移交的前因后果。
抓住了噱头自然也就抓住了市场。
所以最近这几期《星火》卖得都不错，甚至一度脱销，在已经普遍信息化的宏观世界中硬生生杀出一条血路。
重铸纸媒荣光，我辈义不容辞！
山中人的目光在那份报纸上停留片刻，最后又挪回去。
她平静地看着老局长，低声说：
“外物终究不可靠，这是你我早就清楚的，所以我们才会另做一手准备……不过我还是希望我们用不上那手准备。”
“嗯。”
老局长认同山中人的说法，所以轻轻点头。
山中人与老局长对视，摩挲着袖口，低声说：
“那位新生神明是否也会像昔日的神明一样，被自己的权柄所束缚呢？神爱世人，这没错，可如今神明已死，活着的是继承了神明三分之一权柄的凡人，而凡人又会用神明的权柄做什么？”
“我不知道，”老局长摇头，“但应该是会被权柄限制的，莉莉丝女士曾对我说过，继承了神明权柄的人一旦使用神明的权柄就会被渐渐同化，这也是为何她许多年来都更喜欢以缄默魔女的身份示人。”
“同化？”
山中人忽地勾起唇，带着些嘲讽的意味说：
“如此说来那神明的权柄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了？曾分食了神明尸体和三分之一权柄的花之眷族都成为了魔女，神明的权柄碎片成了分散在整个宏观世界中的收容物，而继承了三分之一神明权柄的莉莉丝女士又说使用神明权柄会被同化……”
“无论是魔女，收容物，还是被权柄同化的残缺神明都不是什么好东西，那它们最初的由来，那位昔日的神明——或者说神明拥有的完整权柄又是什么？”
“是力量么？”
山中人轻轻拍了拍桌子：
“倒不如说是……诅咒。”
老局长最开始觉得山中人的分析有些危言耸听，但他没有任何理由反驳，甚至于仔细想了想之后他居然开始认同山中人的说法。
但他还是叹了口气：
“无论是力量还是诅咒，最后还是看用的人是谁，所以过两天让……让咱们那位审判长去拜访那位新生的神明吧，这样我们就能确认那位新生神明现在的状况了。”
山中人觉得老局长的提议颇有道理，于是点了点头道：
“善。”
……
新生神明还在沉睡。
她缩在酒吧的沙发椅上，歪着脑袋闭着眼，表情安详，睫毛漆黑优美如鸦羽延伸出漂亮的弧度，肌肤闪着层细腻柔软的光泽。
她身上原本由于继承了神明三分之一权柄和终焉魔女位阶而变化出的异象已经消失了，没有淡金色的光辉也没有衣裙上跳动的淡金色火焰，所以她便再度成为了魔女小姐的专属小女仆。
只不过小女仆与之前相比好像更喜欢睡懒觉了。
明明魔女应该是不需要睡觉的，可江酒现在一天却能睡上整整二十个小时。
那困意汹涌如浪潮，却又无声无息，随时都有可能袭来，将她包围住，把她拉进梦境的怀抱中——但梦境的世界里什么都没有，明明江酒掌握着梦的权柄，却不再能主宰自己的梦境了。
她似乎丧失了做梦的能力。
她现在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闭上眼睡过去，再醒过来很有可能就已经是第二天，而这中间的过程和时间似乎都被偷走了，她什么都记不得。
她记得的唯有日期。
新年已经过去了，甚至往后又是好多天——她的一天只有四个小时，相比于上城区的人类她拥有的时间简直少得可怜，别人的一天对她来说是六天，所以江酒觉得时间过得好快啊。
只是转眼，锣鼓喧天的新年就已是昨日幻影，而今天……
今天是……情人节？
新生的神明挣扎着苏醒过来，她满脸疲倦地勉强睁开眼，垂着头，低声问面前的桌子今天是不是情人节。
那张在酒吧里已经服役了好多年的老桌子便恭敬地回答她：
“今天是情人节，神明大人。”
江酒慢慢点头，接着又昏昏沉沉了许久。
情人节……她想……原来是情人节啊……
好像说好……昨天醒的时候说好要跟……跟谁来着？哦，是莉莉丝啊……昨天说好要跟莉莉丝过情人节的……
她混乱且迷茫的思绪终于清楚了，但那令人厌恶的睡意依旧如附骨之疽般挥之不去。
于是她扶着墙缓缓来到洗手间，打开水龙头，用冷水洗了洗脸——虽然好像对皮肤不好，可是想要保持清醒的话就只能这么做了。
洗完脸之后江酒果然清醒了许多，于是她缓缓吐了口气，抬起头，看向洗手池上面的镜子。
但镜子里映出的却不是黑发黑眸的女仆，而是被淡金色光辉笼罩，头顶悬浮着淡金色冠冕的存世神明。
祂好像在对她微笑。
可江酒却习以为常了，她没去看镜子里的自己，而是擦干了脸上手上的水，接着回到酒吧里。
从莉莉丝赠予她三分之一的神明权柄之后，江酒时常会在各种能反光的地方看到成为了存世神明的自己，老实说她一开始觉得蛮怪的，可后来渐渐也就无所谓了。
所以说习惯还真是种可怕的力量啊。
她一边看着酒柜上每瓶酒每只玻璃杯，甚至是从汤匙上调酒壶上光滑桌面上映出的存世神明的影子，一边无声地摇了摇头。
祂们都在对她微笑呢。
而她却等着魔女小姐回来一起过情人节……
真是令人感叹。
［未完待续］
——
3-恍然大悟
“我以前不能理解为什么人类会有情人节这种日子。”
“为什么不能理解？”
“因为魔女们之间其实没有像你们人类那样太亲密的关系。”
“没有亲密关系？”江酒疑惑地问，“可你上次不是对我说魔女们结为伴侣之后还能生蛋吗？”
“……”
魔女小姐听了江酒这么说，脖根静悄悄地泛起点红晕。
她挪开目光，不再看江酒，接着不自觉降低了声音：
“那是……骗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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