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离瞳
山中人。
——这便是她的名字，或者说代号。
名为山中人的女人站在全息投影前，为头发花白的老人讲解如今他们所知的情报，以及春城严峻的形势。
“在上城区，几乎所有文明源头都有对神明存在的信仰——虽然现在上城区学术界对这现象的解释是‘人类对无法理解自然现象的崇拜’，或者可以说是人类在试图解释万物的由来，在为整个世界寻找原初的注脚……”
山中人挥舞宽大的衣袖，不紧不慢地说：
“但这只是用来维护上城区秩序的手段，而隐藏在其后的真相是神明确实曾存在过，不过在完成了创世的壮举后祂便在历史的尘埃中隐匿了身影，从此消失于尘世，只给我们留下含混不清的传说。”
老人听到这里沉默片刻，之后抬起头来，眼神沉肃，视线似乎穿过了静谧机关本部的钢筋混凝土壳子，厚厚土层岩层，落在了外面被积雪覆盖，至今仍雪花飘扬的地面上。
这场大雪已经下了十多天了。
如今的春城似乎已经不能够再被称为受春天眷顾之城，因为无论是城外城内都只有白皑皑的冰天雪地，轻盈的雪花叠加累积，构成了能轻易没过成年男性大腿的厚实雪层。
交通瘫痪，所有商铺被迫停止营业，原本欢欢喜喜准备过年的百姓都只能待在家中，依靠之前储存的余粮以及社区上门派送的少量食物维生。
——但如果这场大雪再持续几天，恐怕就连家都待不下去了吧。
毕竟春城的气温还在不断下跌，虽然城市供暖还在铆足了劲为千家万户送去寒冬中难得的暖意，但外面的物资送不进来，所以如果这场雪再持续下去……
张局座略显疲惫地叹了口气，把视线从会议室天花板上收回，接着看向山中人。
“这场雪与那位神明有关。”
他如此问，但语气却很是平静，似乎早就对此有了心理准备。
山中人露出毫不意外的淡然表情：
“当然，除了那位神明，还有谁能在如今的上城区造成规模如此浩大的影响呢？”
她说到这里顿了顿，然后振袖，像个真正的古人那样以奇妙的语调询问张局座：
“所以呢？局座，你是打算继续坐等大雪飘扬，让春城成为冰封之地，甚至再无生机可言？”
张局座与山中人对视片刻，缓缓摇头：
“你应该明白，我从来都不喜欢坐以待毙。”
“是么？那你打算如何解决这次……由那位存世神明为春城带来的灾祸？”
“……等。”
“等？汝曾言绝不坐以待毙，既然如此缘何要继续等待？”
“因为还不到时候，”老人微微佝偻着腰说，“还不到我们处理那位神明的时候。”
山中人闻言也沉默了片刻，许久才吐出略显干涩的四个字来：
“远古盟约？”
“嗯。”
“……果然如此，的确，有远古盟约存在人类自然不必亲手对创造了他们的神明刀剑相向，且甚至能借刀杀人……但盟约的余波又是否会影响到上城区？”
山中人又振袖，浅茶色眸子的光凝重几分，肃声道：
“汝当知晓，即便神明从未对人类抱有一丝一毫的恶意，然盟约结束所产生影响依旧不可估量。”
老人抬头看了山中人一眼，又低下头去，平静回答：
“我当然知道，或者说整个静谧机关，整个上城区都已经做好了准备——是，甚至可以说我们整个静谧机关就是为了迎接那一刻而建立的。”
“遏制地狱扩张，管理上城区的神秘事件，守望身后的万家灯火……诚然这些都是静谧机关的职能，但其实这些都是浅层职能，在更深层，在更古老，在一切的开始……静谧机关本就是为了那位神明的存在而建立的。”
“我未曾亲眼目睹过当年前辈们与神明缔结盟约的场面，但想来气氛会很悲伤吧，毕竟对人类以及如今整个上城区乃至于宏观世界的生命来说，那位神明都是不折不扣的母亲，而我们这些小辈，这些不孝的儿女却要对母亲掀起忤逆的旗帜。”
“那时候神明会怎么想？会怨恨我们这些不孝子么，会后悔创造了我们么，会忍不住想要用最后的力量拖着我们同归于尽么？”
老人说着，忽然抬起头来，面无表情地看着山中人。
像是在质问，但不知为何山中人却感觉老人只是在简单陈述客观存在的事实。
因此她便回溯古老的记忆，慢慢告诉老人：
“神明从未怨恨，也从未后悔，更没有想过要拖着整个宏观世界同归于尽。”
“——因为神爱世人。”
“或许对祂来说，人类的叛逆……只是调皮的孩子到了叛逆期，所以虽然稍微让祂感到难过，但仅限于此，祂或许会感到愤怒，但绝对无法残忍地对待自己的孩子。”
“……是这样吗？”
“从来如此。”
“可就算这样我们终究还是要做足准备，做足好的准备最坏的准备。”
张局座这么说完，看向山中人，低声询问：
“报纸准备好了么？”
山中人便微笑：
“这是自然的事，早在许多年之前我们就开始筹办那份报纸——草蛇灰线伏脉千里，不管怎么样，我们都有迎接未来的充分准备。”
“嗯。”
张局座点头。
不知为何，此刻他忽然想到了那家酒吧，想到了酒吧里的两位魔女。
莉莉丝和江酒。
张局座忍不住摇了摇头。
然后他起身，稍微整理了下身上穿着的中山装，表情也恢复了平常的认真严肃。
“等吧，”他说，“等到时候了，等她回来，等盟约结束……一切自然尘埃落定，”
“然后，就让我们迎接……”
“神明的陨落。”
［未完待续］
——
34-原始之欲
在花朵们接连觐见神明之后，原本安静的岛屿再度像三千年之前那样热闹起来。
荨麻似乎不喜欢热闹，所以她告诉薰衣草她想要离开岛屿，跟哥哥姐姐们一样前往新大陆，寻找存在的价值和意义。
薰衣草无法理解荨麻的想法，但她尊重荨麻的选择，于是她唤来西风，送别了这位年龄最小的妹妹……荨麻在离开前似乎又去觐见了尚未沉眠的神明，只不过那时候薰衣草并未在场，所以也不知道荨麻和神明大人到底都交流了些什么。
总之，陪伴了她三千年的妹妹独自离开了家，要去见识外面广阔的世界。
薰衣草觉得这种事情绝对很奇怪啊。
“所以外面的世界真的这么精彩么，就连荨麻她都要离开这里去新大陆。”
薰衣草耷拉着花茎和叶子，没精打采地问身旁的鸢尾花。
鸢尾花沉默片刻，似乎是在考虑该怎么回答薰衣草，但很快她就组织好了语言：
“外面的世界的确很精彩，而且荨麻还小，小孩子好奇心旺盛一些是很正常的呀姐姐。”
说到这里她不知为何顿了顿，才继续平静地劝导薰衣草：
“而且……姐姐你为什么不自己离开岛屿，去外界亲自看一看呢？”
薰衣草闻言立刻毫不犹豫地拒绝：
“不，我要留在神明大人身边，你们一个一个地离开岛屿也就算了，如果我也跟着离开的话，神明大人会孤单的。”
“孤单？”鸢尾花觉得薰衣草的说法有些好笑，“我们不在岛屿的时候神明大人都在沉眠，沉眠的神明大人怎么会感到孤单呢？”
“会的！”薰衣草的思维触角对此无比坚定，“不管神明大人是不是在沉眠，如果我不在祂身边的话，祂一定会感到寂寞的！”
她骄傲地挺起花冠，告诉鸢尾花：
“因为我是神之长子，神明大人就是因为感到寂寞才把我创造出来的，我存在的意义就是陪伴神明大人，所以我不会离开这座岛屿的，哪怕有一天你们全走光了，我也要继续守在神明大人身旁！”
鸢尾花以思维的触角轻轻触碰薰衣草的灵魂，又不知为何突然叹息：
“……那还真是可惜。”
“可惜？什么可惜？”
“没什么。”
鸢尾花平淡地略过这个话题，顺带向薰衣草提出了新的建议：
“我一个人的说法也不够解答你的疑惑呢姐姐，所以为什么不趁其他姐妹还没离开岛屿去问问她们对外界，对神明大人的看法呢，那样说不定会有新收获。”
薰衣草本能地感觉到鸢尾花如今的态度有些奇怪，但终年陪伴着神明的她心思仍然像刚诞生时那样简单，所以她也说不出到底是哪里奇怪——同时她又觉得鸢尾花说的有道理，于是她很快便把这感觉抛在脑后，告别了鸢尾花前去拜访其他的花朵。
首先是白鹤芋。
这位姐妹在花朵中从来都不怎么显眼，或许是因为素白清淡的容貌，也可能是性格太文静的缘故，总之平时就连薰衣草都很少与她交流。
如今薰衣草找到她，询问她对外界的看法，她便告诉薰衣草：
“外面的世界？外面的世界很美好，我在新大陆上见到了好多岛上没有的东西，比如那些蜥蜴人，比如各种各样的植物还有动物，我感觉很新奇很热闹，外面的世界就是很精彩啊薰衣草姐姐……”
白鹤芋说到这里沉默了会儿，又忽然对薰衣草说：
“可我不愿意再出去了。”
“嗯？”
薰衣草对这转折感到了意外，她用思维触角戳了戳白鹤芋，好奇地问：
“为什么？你不是觉得外面的世界很好吗，那为什么不愿意再出去了？”
“因为……”白鹤芋平静地回答薰衣草，“那样美好的世界不属于我。”
“啊？”
“因为这里才属于我们啊，薰衣草姐姐，因为这里有神明大人呢。”
薰衣草觉得她这句话说得很对，不过在这之后白鹤芋就不愿意再回答薰衣草的问题了，薰衣草只好告别她前去拜访下一位姐妹。
——是满天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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