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扬血者
名为重岳的男人肉体化作了齑粉,消散于画卷之外的凉风。
阳光如此的温暖,在那破洞之外,怪物好像看到了绿草茵茵,夏花绚烂。
怪物吐出了一口气,走了一步,却也倒在地上。
他踉跄地爬起来,又跌倒,反复了十几次,便任命一般不在动弹。
哪怕是怪物,看来终究会有力竭的一日。
他抚摸着胸口,心脏又跳动,那是活着的感觉。怪物难得涌现出激情,他自以为罪人,杀了兄弟,染满鲜血,而这一切都让他距离胜利如此之近。
那就别休息了。
在坚持坚持,很快你就能战胜岁,夺回属于自己的所有。
你甚至能够占据大炎的龙椅宝座,开创一个开明的盛世,在那个世界,你可以以强权镇压一切,凡有不听命的恶人,便以权柄屠戮。
你可以皓首穷经,搜罗天下图书,在那个世界,颉想必可以欢笑吧?而不是死守在谶语旁,看到了天命愁眉苦脸。
大哥啊,你心中是否也渴望过大炎战争的结束?我能做到。
而在那一盛世,不会有山海众,不会有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的绝望,荒野上不会有流民的白骨,恐怖的天灾绝不会肆虐在大炎的脚下。
这只有我能做到。
这是我必须做到的。
怪物嘶哑地低语,拖着残破的身子踏出了画卷,阳光正暖,正是夏末之时。
他好像是踩着一具又一具的白骨,把手伸出,伸向高处,去拥抱那无与伦比的太阳。
“我将……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我将继往圣之绝学,开万世之太平。”
他吐出了誓言,那个自诞生之初,一直保于心中的理想,在一次又一次的打磨下渐渐地失望,又在重获力量后萌芽迸发而出的愿景。
大炎人说这世间有三世,乱世,升平世,太平世,乱世人如草芥,升平罕有战争,至以太平,天下大同,那是古往今来多少人的梦想,如今就握于他的掌心——
“不。”
有个声音,“你永远都不做不到,二哥。”
就像是在面对许久不见,以后也不会再见的友人,那个人亲切地悲哀地低语:“因为你会死在这里。”
二哥回眸。
这个刹那,剑光斩去了他要攥紧的双拳。执剑者仍不罢休,在切开双拳的瞬息剑便顺势横挥,如用热刀切蜡,轻易地劈开了怪物金铁一般的鳞甲,将腰腹一分为二!
血如雨下,肠子与内脏滚落一地,怪物跌落在地,看着杀人者的脸庞逐渐清晰。
他喃喃地吐出杀手的名字,带着不甘,又好像是意料之中:
“庄……宁!”
“我在这里守了你们很久。”庄宁走进。
他俯瞰着二哥那具百孔千疮的躯壳,啧啧摇头,却把剑举了起来:“你们打了足足十五天,真的是超乎我的预料。”
“你一直都在外面旁观?”
“夕给我留了一个口子,我能窥见她画中的世界,真是个笨女孩,对不对?她到死都想让我欣赏她的杰作。”
庄宁叹息着说,剑却猛然挥下,撕开了二哥的心脏。
怪物的嘴角还带着淡淡的嘲弄,他已吸纳了重岳,距离飞升仅一步之遥,哪怕而今伤痕累累,也不是凡人可以——
他眸子陡然睁大,一股恐惧蔓延,就像是无形中又森冷的大手紧紧攥住他的魂灵。
再生不了。
他的再生……失效了?!!
“觉得很奇怪吗?”博士摘下面罩,把剑从这怪物体内拔出,阳光下,那把剑的铭文如在闪烁。
“魂兮魄兮归故乡。”
“这是招魂之剑,亦是断魂之剑。”庄宁轻轻垂眸,“年的杰作,她穷尽了半年光阴才锻造出来。”
剑微微地颤抖,好像有一个古老的魂灵在附和男人所言。
以二哥的眼力,自然便看出这剑的不凡,这是一把专门为了屠杀神灵而诞生的剑!这把剑真的能杀了自己!
他怒吼,收起那一丝轻视,招魂或许厉害,但剑毕竟是剑,持剑者如天堑。
一届凡人,如何能弑杀神明?!怪物尚有一丝余力,这份力量足矣咬碎这个男人的喉咙,使其在痛苦中死去!
然后。
然后,怪物便动弹不得。
丝缕的黑暗流出,如纠缠住昆虫的蜘蛛的网。
影子拔地而起,拥抱住了庄宁的躯壳,他微微地笑着,俨然化身为邪魔的君主。
他威严地开口,声音如雷霆一般:“你觉得我很弱吗?”
“我既然来杀你了,无论怎样你都脱逃不了。”
“你的命运只有被我杀死啊,这就是你从你妹妹那里看到谶语吧?”
第十二章 你是仙人,不需要我(8k)
“你只有被我杀死的命运。”
声音反复地回荡,同时阴影如洪流一般扩散,那不明正体的邪魔阴冷地嗤笑,好像是睥睨一般注视着被束缚住的敌人,“这就是你从你妹妹那里得到的谶语吧?”
难得的,二哥冒出来阵阵寒意,心中一阵苦涩,真是好一对黑色的眼睛,持有这目光的人,又是多么的喋血多么的恐怖啊……
剧痛从体内爆发。
招魂的剑如凌迟一般反复切割怪物的酮体,庄宁在进行杀戮,在这片只有他们两个人的黑暗。
怪物不甘地咆哮,他将是成功,很快就能战胜岁,到头来还是被这样的一个混账所打断!
可剑就刺入他的心脏。
破开他的躯壳,让生机流逝。
黑暗一点点的黯淡,眨眼之间那个博士又恢复如初,他的脸上勾勒起了浅浅的笑容,好像残酷的处刑并非是他做的。
二哥倒下了,他知道自己无法在站起来。
他咳嗽着,勉强地打开眼睛:“是你赢了。”
这时,庄宁在用布擦拭着招魂,真是把好剑,杀人不见血。
他闻言微笑:“是啊。”
“我策划了数十年。”
“我知道,可野心家在夺去别人梦想时还会在意更多吗?”庄宁怜悯地俯瞰。
二哥笑了笑,他真的是个打不死的小强,伤重如此,竟然还勉强苟延残喘:“但你也没赢。”
庄宁目光冷了些:“你是说令吗?你故意不杀她,留给我,你分明知晓我认识她。”
“……呵。”
看到他这反应,确定他话语中的冷意,二哥森然地笑了:“故意与否,已不再重要,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我输了,亦无话可说,可是博士啊,我虽不知你为何要唤起岁。”他的目光一点点地低垂,话锋却一转,“但我觉得你能赢。”
庄宁难得有些诧异:“你忘了你是被我算计的?竟然还替我说话。”
“我算计了别人太多次,轮到我,算是一种报应。”怪物眸子里最后的光焰燃烧,吐出奋然的咆哮,“但你赢了我啊,那就把岁也赢了吧?你和我一样,我们都是会踩着别人的尸骨,一步步登临天际,君临天下的人啊!”
啪嗒的一声笑,那手化作齑粉。
这个苦心埋伏了许久的碎片消失了,于是天地震颤,有阴云聚拢,勾勒出庞然的影子,如龙的形体般扭曲。
庄宁视而不见,淡淡地坐下,他知晓那一抹残影是岁,岁在注视他,可他不想管。
他只是笑了笑。
“赌我赢?我根本不会输。”
庄宁站了起来,似若没受到任何影响,接下来要做的事还不少,还要忙活一阵。
他哼着歌,不禁想这个岁每一次都是雷声大雨点小,真没想到二哥留下的遗言不是什么诅咒,而是那句怪异的“我赌你赢”。
但想想看又很合理,他对岁更有执念,宁愿让庄宁赢也不愿岁重获新生,因为那是对自己全盘的否定。
庄宁叹息一声:“到死都这么让人讨厌。”
湖边停着老人,一袭绯袍朱衣,黑发已白,脸上满是皱纹,似乎是等待他许久。
他轻轻地说:“博士,许久未见。”
“是。”庄宁作辑,“太傅仍然老当益壮。”
除了太傅,这老人还能有谁呢?他只乘了一叶扁舟来访,以其身份可以说是极为低调。
“太傅若想找我,勾吴城内知会一声便可以。”
“那倒是不必,只是简单说些话,之后仍是要返回京师。”太傅微微一笑,“你提供的情报很关键,朝廷已顺藤摸瓜铲除大量的奸细,山海众这个名字再也无法像以前那样猖獗。”
“不该感谢我,该感谢我们的二哥,他为了上位,把山海众有威胁的都解决掉了。”
庄宁耸肩,二哥一上台就给山海众来了个小小的震撼,借着大清洗来稳固自身的地位。
只能说不愧是他,深谙政治斩草除根的丑恶性,该屠屠时绝不留手,客观上倒是帮朝廷减轻了压力。
“那倒也是。”太傅一笑,但片刻后表情又恢复凝重,“只可惜宗师亦不复存在。”
“他力竭而亡,但这如他所愿。”
太傅沉默了许久:“可叹,可敬。”
他目光微微地合上:“无论怎样,山海众的作乱解决后,大炎应该能平和上几年,司岁台会加固对岁兽的封印,但这些事便不必罗德岛费心。”
“至于罗德岛的功绩,我亦会上报于真龙。”
庄宁打断了他:“我听闻当今陛下是个雄猜之主,太傅,不必过多提及罗德岛。”
雄猜,就是好听一点的多疑,庄宁此话是有论据的,能有几个帝王不多疑,他现在也不愿让罗德岛入京师。
“太傅,山海众的大势力虽然剿灭,但仍有部分余孽,我的路引应当还有用,就当作物尽其用,把残部一同连根拔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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